叶银凤不自觉地垂下目光，盯着地面。不知道是不是在躲避一左一右两个男人目光的逼视，还是为了更好地集中精力思索。东厢房里一时间非常安静，于凌云似乎能听到自己手表秒钟走动的声音。
将近半分钟过去了，方玉龙终于然耐不住，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问道：“叶银凤，这么长时间了，也该想好怎么应付了吧？我记得，你的口才可是很好的。”
叶银凤朝着方玉龙两眼一翻，好想要反唇相讥的样子，但是，她忍住了。她仰起头来，开始了她的解释。
“我想起来了，那一塑料袋子的饼干，确实是我买来的。”叶银凤说道，“但是，小建林手里的饼干，的的确确不是我的。”
“是嘛？”方玉龙的眼神里，透着十二分的不相信。
叶银凤手指着上方，像是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不要急，”于凌云说道，“既然要我们相信你，你总得把你知道的东西，说给我们听啊。”
“好吧，我就从头到尾详详细细说给你们听。”叶银凤眨巴着眼睛，继续说了下去，“这饼干，是我昨天在镇上买的，一共买了两斤。昨天一早，我听说方玉龙的车要载着一车山货到镇上去，我就跟他说，我也想去镇上，想搭个便车去买些家里吃的、用的东西，方玉龙很快就答应了。去镇上的时候，一路上就我们两个人。路上我们还说起了这段时间村里那些凶险的事，说到半路，方玉龙还说他都起鸡皮疙瘩了，这事情实在是太瘆人。于是，我们就没说这些了，就谈谈山货的价格什么的。”
叶银凤说这些的时候，纯粹是对着于凌云说的，因为她说的这些，方玉龙都在场。于凌云点点头，示意叶银凤继续往下说。
“到了镇上后，方玉龙就去卖山货了，我去各家店里买东西。中午的时候，我在一个山货收购点外面碰到了方玉龙，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他还忙着谈价格什么的，我就自己去镇东头的一家面馆吃了一碗大排面。”叶银凤继续说着，“吃面的时候，我碰到了几个月前搬到镇上来的方金泉。方金泉向我诉苦，说他托人买了面子，才在镇上一家小工厂找了个门卫的活，几乎一天要在那里上十几个小时的班，天天累个半死，每月的收入就一千来块钱。他的老婆在镇上的幼儿园做清洁工，干活挺累，工资却不高。他们两个人，每月的收入就两千来块钱，而开支挺大，每月房租水电什么的，就要五百来块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后来我去他家转了转，见到了他的老婆和孩子，确实过得挺寒酸的。”
于凌云和方玉龙耐着性子听着，没有插话。
“离开方金泉家后，我到超市里买了很多油盐酱醋和几个碗盘、孩子他爸的一条香烟。”叶银凤说道，“路过镇上孙大头的食品批发部，我想起来，我家孩子天天嚷着要吃饼干，我就走进去，买了两斤夹心饼干。然后，我就去找方玉龙的车子，准备回五方村了。等车的时候，我在路边的小店里看电视，电视上报道新闻，说是查出了假冒伪劣的食品，包括饼干、汽水等等，现在正在收缴销毁。还没把这条新闻看完，方玉龙就叫我上车了。会去的路上，就遇到了你。”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于凌云。似乎嗓子有点干了，她歇了几秒钟才说下去，“回家后我就烧晚饭，我孩子妞妞因为有她喜欢吃的菜，就吃了很多。我看她吃得很饱，就没有把饼干拿出来给她吃，而是放到了柜子里。今天早上，我打开柜子取东西时，发现这种饼干的牌子，正是昨天我在新闻上看到的那种假冒伪劣产品，我心想，这可不能给孩子吃，就把这个塑料袋子放在柜子的高处。可是，妞妞起床后，看到饼干了，嚷嚷着要吃。我骗她好好吃早饭，才能吃饼干。在方大牛家的时候，妞妞跑过来，吵着要吃饼干。这东西怎么能给她吃？很多孩子就是吃假冒伪劣的牛奶什么的死去的。我就骗她，家里没有饼干了。她就开始耍赖，真丢脸。下午的时候，我越想越不对劲，万一孩子他爸一时没有看住妞妞，妞妞偷偷把那些饼干吃掉了呢？我就慌起来，跟王秀梅她们说了一声，匆匆忙忙赶回家里去。我把饼干袋子拿下来，拎着锄头，去地里把它挖个坑埋了。你拍到的，就是当时我在埋饼干。总不能让孩子吃这些，你们说是吧？”
叶银凤一口气说到这里，方玉龙和于凌云相互看看，都摇了摇头。
“方玉龙说你口才很好，我这下子有点相信了。”于凌云说，“能一口气编出这些话，真是不容易。”
方玉龙愤愤地说道：“叶银凤，你难道不知道，就算是吃下去的东西，到了公安局那里，也能化验出来的？”
“这……”听方玉龙提到公安局，叶银凤的脸上一下子就变了颜色。
方玉龙叹气道：“我千不该万不该，找了卫生局、环保局，没有去找一下公安局。”
叶银凤看着方玉龙和于凌云，说道：“你们，你们凭什么要把我交给公安局？”
“凭这些证据，应该够了吧？”方玉龙说，“忘了告诉你，你埋饼干的地方，金世俭已经叫一个村民把那里看住了，算是保护现场。而且，明天小建林不会下葬，会拉到公安局去化验。黄昏的时候，我们已经打电话报警了，派出所的警察和刑侦队的刑警，明天一早就会到来。你有什么话，到时候就跟他们说吧。”
“你们，你们凭什么报警……”叶银凤完全乱了手脚。
于凌云说道：“这也是为了你好。要是不报警，警察不来，那些村们，尤其是那些受害者的家庭要是知道了这些情况，你八成会被打成残废，甚至打死。你相信吗？”
听了这话，叶银凤显得有些畏缩，不过还是没有停止抵抗。她嘟哝道：“要是警察来了，我可不可以告你们两个诬陷我呢？”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自由。”于凌云说。
叶银凤呆呆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她的心神已乱，很难再想出什么对策了。
过了一会儿，叶银凤还是说了一句：“没有关系的，警察不会就凭你们的几张照片就把我抓走的。”
于凌云一声叹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在叶银凤眼前晃了几下，“这个也是你的东西吧？你仔细看看。”
叶银凤一看之下，一声惊呼，向后踉踉跄跄退了两步，差点摔倒在地。塑料袋里，装着一条金黄色的长命锁。
“这是今天中午，我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在方大牛家屋外的草丛中用两根细木棍夹起来的。到时候，我会把它交给警察，警察会查上面到底有谁的指纹。
叶银凤再也挺不住，软软地瘫坐在地上。她抬头惶恐地看着于凌云和方玉龙，嘴角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方玉龙和于凌云都没有听清楚。
“你在夹心饼干里放了什么？”方玉龙逼近叶银凤，“快说！”
叶银凤根本站不起来，望着两个人，眼光已经呆滞了。
“建林这个可爱的孩子，他跟你有什么仇？你为什么要害死他？”方玉龙吼道，“你说，你说啊，害死了人，难道连说都不敢说吗？”
“呃……”叶银凤还是没有说出话来，脑袋动了动，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
方玉龙捏紧拳头，把牙咬得“咯咯”响，拼命压住心头的复仇之火。于凌云按着他的肩膀，只觉得他的身躯在发抖。
对此，于凌云非常理解。面对着叶银凤，如果不把怒火压下去，可能就会冲动地做出可怕的事情。对方玉龙的控制力，于凌云很是佩服。
叶银凤挣扎着想站起来，试了几下都没有成功，索性往后挪了挪，无力地靠在墙上。
于凌云看着她，心里五味翻腾。他不知道叶银凤做出的一切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是从现在看来，她已经是接近崩溃的边缘了。
“你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叶银凤也看着于凌云，终于发出了声音。她的声音里，充满着不解，也充满着愤恨。
“为什么？”于凌云顿了顿，这问题他还真没有想到过，“你说呢？难道，我到了这里，看着这么多悲惨的事件接连发生，那么多的人深受其害，人心惶惶，我能不管吗？”
“你，你分明是到这里来害我的！”叶银凤咬牙切齿地说着，“我怎么会碰到你这样的东西！”
对这话，于凌云完全无语了。方玉龙则勃然大怒，呵斥道：“叶银凤，你真是颠倒黑白！放任你在这五方村里继续害人，才是对你好吗？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害了的人家，他们是什么心情？”
叶银凤这时候已经有些恢复过来，坐直了身子，眼中的恨意，让于凌云感觉有些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