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龙和于凌云走到门外时，方大牛正和老宋、王松山在一起商量着关于丧事的一些细节，他们已经讨论了好几遍，正在做最后的敲定。这样的丧事，一年来时间，老宋和王松山已经办了好些起了。
“大牛，老宋，松山，”方玉龙走过去说，“待会儿去长毛洞祭拜，你们也一起去吧。反正这里的事情，也基本搞得差不多了。”
“好的，哥，”方大牛说道，“金红她身体吃不消，就让她留在家里吧。我看她那样子，都是在强撑着。我怕她会倒下呢，毕竟是个女子。”
“没事的，金红留在家里好了，秀梅和妈也在家，会照看她的。”方玉龙说，“还有，我想让兴华跟着你，你可要带好他。这孩子一天精神都不好，让他出去走走也好。就是你得留意着他，他眼睛都哭肿了，完全接受不了。”
方大牛连连点头，“放心吧，哥，我会带好兴华的，你照顾好于兄弟就是。夜里的山路蛮危险的，城里的人可能走不惯。”
“大牛，不用担心，我有强光手电。”于凌云说，“而且，我也走过几次山路，还是有一点经验的。”
“可能和你以前走的山路有点不一样，”方大牛说，“到长毛洞的路很窄也很陡，白天都有些不好走，更何况晚上。你到时候紧紧跟着我哥，不要乱走。”
“玉龙，我和王松山现在就去方老金家。”老宋说，“我去看看，他准备得怎么样了。方老金走的时候交待过，让我早点去他那里，帮他看着点。”
王松山则说，在长毛洞，他在祭拜仪式之前和当中都会做法，结束之后，他还会到方大牛家再做一次法。“不管怎么样，我都尽我的力。”临走的时候，他这样说。
王松山和老送走后，方大牛就去屋子里找兴华了。于凌云和方玉龙并肩坐在一张长登上，稍作休息。从早上到现在，两人一直忙碌奔波着，没有停下下来过。趁着这几分钟，歇息一会儿也好。方玉龙从桌上抓起几个米糕，递给于凌云一些，两人吃了起来。由于方大余和方老金的那一场闹，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吃饱。
人们都吃得很匆忙，似乎想赶在夜色彻底笼罩山村之前就吃完这令人伤感的晚餐。更何况，晚上村里几乎所有人都要去拜长毛洞。方玉龙和于凌云吃完米糕的时候，屋里屋外的桌子旁边，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好多人都站在路边，等着方老金他们过来。
方大牛拉着他的侄儿方兴华，从屋里出来，走到了方玉龙和于凌云跟前。方兴华看起来非常委顿，今天这样的打击，对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兴华，有没有吃饱？”看了儿子好一会儿，方玉龙才这样问道。看着这样伤心的儿子，他也实在是没办法说出别的话。
于凌云看着孩子，很是心痛。小建林的惨死、诡异恐怖的传说，对兴华这样一个孩子来说，造成的心理伤害有多大，实在是难以衡量。要多久才能消弭这种伤痛呢？于凌云实在是没有一个答案。
方兴华摇摇脑袋，“没怎么吃饭，我不饿。”然后又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方玉龙拉着儿子的手，抚着他的脑袋，不再说什么了。几个人默默地等着方老金他们的到来。
方老金和金三林回到家后，仔仔细细地把各种祭品等检查了一遍，跟各个环节所需的人员都做了详细的交待，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一声令下，“出发喽！”
屋里屋外的人们，一阵忙乱，很快就整好了队伍。方老金和金三林举着火把，在最前面，后边是挑着各种祭品担子的人，还有的扛着放祭品的案子。末尾是老宋和一个村民，他们一个吹着喇叭，一个敲着锣。五方村太小，没有专门的乐队，只能简单一些。最后是王松山，他穿着黑色的长袍子，不时向四周撒着剪成各种形状的纸片。纸片飘飘扬扬，落在路上、草丛里。
从方老金家出发的时候，队伍有五十来人。有些人尽管经过今天几次吵闹，对方老金已不再那么信任，但还是参与了进来。一个村民问同伴：“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再也不相信方老金，不再听他的了吗？”他的同伴回答道：“相信不相信是一回事，来不来是另一回事。你想想看，就算得罪了方老金，也算不得多大的事情，要是得罪了冤鬼，那事情可就大了。所以，我今晚能不来吗？”那个村民又问道：“你看，怎么王松山也来了？大家不是说，他是骗人骗钱的吗？”他的同伴回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好想听说，方大牛的老娘还是蒙在鼓里，希望王松山为她的孙子做法事。至于他为什么去长毛洞，我就完全不清楚了。他叔叔今天还跟方老金大吵一架呢！”那个村民连连摇头，“唉，今天真是乱了套了，我什么都看不明白！”
队伍慢慢向前蠕动着，不时有村民加入，使得队伍越来越长。终于，队伍来到了方大牛家门前。这时候，饭桌旁几乎已经没有人了，好多人站在路边。
“走喽，走喽！去长毛洞喽！”方老金手持火把，走在头里。他的身后，老老少少抬着祭品、挑着香纸，举着火把，将山村照得一团亮。在方大牛家屋外的人们纷纷加入队伍，使得队伍越来越长，达到了百人左右，整个小山村，大部分的人都在这里了。原本每晚这时候家家户户亮着灯的小山村，现在绝大多数人家都是黑灯瞎火的。
“兄弟，咱们也走吧。”方玉龙向于凌云招呼道。
“好的，去吧。”两人跟在队伍后面。他们的身后，只有三个人：老宋和敲锣的村民，以及王松山。
老宋的喇叭，距离于凌云的耳朵并不远，凄厉的喇叭声，让于凌云心里发颤，加上“哐哐”的锣声，更使他心里难受。
渐渐地，去长毛洞的队伍出了村子。道路狭窄，这使得队伍拉得更长，似一条长蛇，绵延在山间小道上。尽管队伍里有些好人拿着火把，但由于没有月光，在漆黑的山间，也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
在黑魆魆的山间，人们默默地走着，没有人说话。凄厉的喇叭声、忽明忽暗的火光，加上王松山时不时发出尖利的谁也听不懂的叫声，使得气氛紧张而诡异。于凌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比平时快了许多。
一只鸟儿“扑啦啦”从路边的树上飞起。于凌云吓了一跳，拉了拉方玉龙的衣服，“老哥，我们快到了没？”
“没有呢，我们走出村子还不到半里路。要再走一里路，才能到长毛洞呢。”方玉龙说。
于凌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竟然觉得走出很远了呢？是对路途的不熟悉造成的，还是天黑让自己失去了判断？
方玉龙听出，于凌云现在有些着急，便轻声说道：“兄弟，别急，有的是时间。”
于凌云点点头，“对，我是有些急了。”他看到，前方不远处，方大牛一手打着火把，一手拉着方兴华，跟着众人慢慢走着。
于是，他想到了一些细节，凑近方玉龙，说道：“老哥，待会儿到了长毛洞，祭拜的时候，一定要让大牛带着兴华离得远一点。我担心，仪式上要是有些什么不适合小孩子的东西，看了会对兴华产生不好的影响。”
“兄弟，还是你想得周到。”方玉龙说，“等会儿方便的时候，我跟大牛说说，让他带着兴华远远看着就行，不要凑近了。”
喇叭声、锣声，还有王松山的叫声，以及风声、林涛，掩盖住了他们的谈话，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长长的队伍向前挪动着，一点点逼近了长毛洞。走在前头的方老金，回身看看后面的队伍，脸上显出了紧张的神情。他挥挥手，示意队伍停下来。
“三林啊，让几个人先去打头阵，”方老金说，“让他们先去长毛洞，把四周都插上火把，照得亮堂一些，免得大家一起涌过去，乱糟糟的。”
金三林点头称是，带了金世节等六七个青壮年汉子，每人都拿了两个火把，向前打头阵去了。
少了这十几个火把，这边一下子显得有些昏暗，一众人静静等着，谁都没有说话。除了少数老人外，绝大部分村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祭拜冤鬼的仪式，许多人有些紧张，特别是在村里接连出事，就在当天还有一人不幸殒命的情况下。
曾经异常喧闹的方大牛家，现在只剩下四个人，王秀梅、方玉龙母亲、叶银凤，还有孙金红。大牛老婆哭了一整天，已经精疲力竭，勉强撑到晚上，在别人的劝说下，先睡下了。
方玉龙母亲、王秀梅和叶银凤三人收拾碗筷、抬桌子忙个不停。原本需要十几个人干的活，现在由三个人来干，显得相当繁重。好在，三个人都是干家务活的好手，虽然忙碌一些，但还是井井有条、忙而不乱。三个人一刻不停地干着，不时抹抹额头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