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晌也没听到曲寡清那个幺蛾子有什么动静,顾策便下意识地转头看了曲寡清一眼,只见曲寡清像只在黑暗中蓄势待发的眼镜蛇一般,一双眼睛闪着黄绿色的光,正死死盯着顾策。
顾策在手心汇聚起一团火焰,呲牙咧嘴地威胁曲寡清道:“你想干嘛?”
曲寡清亮着眼睛邪魅一笑:“没有,只是觉得,你好像有好主意了。”
顾策将目光收回来,冷哼一声:“我能有什么好主意。”
曲寡清双手一撑,从床上下来,似乎他的肩膀已经完全不疼了。他修长白净的双脚“吧嗒”一声落在地上,也不去寻鞋子,就这么赤足落在冰冷的地上,随着身子轻轻往下一沉,他身上本就没有穿好的衣服也从肩头滑落下去了大半,露出了他冰凉、奶白如大理石的胸膛。他眼角微微上挑,缓步走到顾策身边,轻笑一声,接着便将身子向着顾策的身子贴去,一只手轻轻抚上了顾策的脸。
顾策只觉得脸上像是贴上了一块冒着白气的冰块儿一样,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身子却是不动,依旧闻着杯子里茶叶的清香,眼皮也不抬一下:“你这是干什么?”
“我呀,”曲寡清像条蛇一般,迅速的从顾策的左侧换到了右侧,凑近了顾策的脸,轻轻一吸鼻子:“闻着你身上有股子好闻的味道。”
顾策伸手往曲寡清身上一推:“我看你身上还有股子红袖招的姑娘的脂粉味儿呢,你给我躲远点,也不嫌恶心的慌。”
曲寡清被顾策狠狠地退到一边,却也不恼,“哼”了一声,在顾策对面坐了下来,自己伸手取了一个茶杯,斜着眼瞧着顾策道:“你身上真的有股味道,一股好闻的,仇恨的味道。怎么,你和那皇帝认识啊?”
顾策轻轻呷了一口茶,依旧是眼皮也不抬一下,却是为了挡住眼中翻涌的情绪:“你说话不带脑子啊,我这么个小人物的,怎么会和那高高在上的皇上认识?”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想着:“我本没想这么早就开始行动,却没想到你自个儿早早的撞到我的刀口上来了。”
“才不是呢~”曲寡清眉眼一弯,偏着头冲着顾策笑得风情万种:“不管如何,我劝你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的好。”
顾策握着手中的茶盏没有说话。
“你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不要太相信任何人。”曲寡清见顾策没有回应,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恩?所以你就不相信我?”顾策挑了挑眉,问道。
“嗯哼,你自己体会咯。”曲寡清赤着脚站起身,在地上转了一圈儿:“我有事情瞒着你,你一样有事情瞒着我,咱们扯平了,你以后就不要问我关于我和朱默语的事情。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万事小心,别着急啊。”
顾策嗤笑一声:“你不是刚刚还叫我不要太相信别人吗?那么你这一番话,我是应该信,还是不应该信呢?”
“你!”曲寡清听了顾策这一番话似乎要有些生气,雪白的脚在地上一跺:“我吃饱了撑的,管你干什么,爱信不信!”说完,转身就几步走到床前,往床上一跳,没了动静。
顾策耸了耸肩:“既然你不想管朱默语官场上的事情,你就快些把他放出来,不然你又不管事,这里的人又不会管事儿……”
“朱默语,朱默语,你就知道朱默语!”曲寡清“哼”了一声,用棉被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一翻身背对着顾策不再说话了。
顾策自讨没趣儿,推了门,就回了自己屋里。
到了自己屋里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一整宿没有睡觉,顾策倒是没有丝毫的困意,没有人会在自己的夙愿即将实现的时候,还觉得昏昏欲睡的。
为家人报仇,这正是他顾策的夙愿。
他此番出山正是为了这个,他这么多年辛苦修炼,也是为了这个……
没过几日,朱默语便神色异常地寻到了顾策,告诉他,现在利州城谣言满天飞,民心大乱。
顾策不解:“朱兄,你的作为,你为人民服务的心天地可鉴,人们不是都十分的感恩你吗?为何会民心大乱。”
朱默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随先生饱读诗书,寒窗苦读十年,学了不少先贤高论,自认为是对所有领域都稍有涉猎……可我的先生却少交了一个领域的东西。”
“什么领域?”顾策好奇地问道。
“人心。”朱默语咬了咬下唇,低声道。
“人心?”
朱默语点了点头:“是,人心。”说着,朱默语苦笑了一声:“我原想着,一心为民,一门心思将利州的万事都治理好,百姓不受苦难,我根本不求什么万古流芳之名,只要是可以落一个百姓心里的好名声,等我哪一日乞骸骨了,还会有人想起,这利州曾经有一个好知州就够了……可谁承想到,人心险恶,人心多变……”朱默语说着,眼眶居然微微泛红了起来:“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出来替我辩解,可渐渐的,那些人也思考了一下自己平时的生活,便从缝隙里抠出点东西来,觉得是我克扣了,接着越想越多,便觉得我处处都给他们的生活设了绊子,就这样,慢慢地,替我争辩的声音也就小了,那些曾经说我是好官的人,也同那些不怀好意诽谤我的人站到了一起去……”
顾策在知州府待得这几个月,是将朱默语为人民服务的心思看得透透的,常常深夜了在院子里闲逛的时候,见到朱默语房中的灯还亮着,问了外面的婢女这才知道这是朱默语在里面处理事情,当时不知道朱默语就是朱知州,心中还骂过,这朱知州真不是个人,把什么东西都推给朱默语这个小厮。
他看着朱默语这副模样,心中心疼不已,轻轻拍了拍朱默语的肩膀:“唉,都说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就是这个样子了。那你现在可有什么对策吗?”
朱默语摇摇头,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别的我不怕,我就怕,若是皇上真的听信了这个传言,将我罢免了,那利州真的又会重回那副群魔乱舞的可怕模样。它是我自己亲自一点一点的从泥潭里拉出来的,我对他的感情有如父亲对孩子一般,如今要是我一朝被免,那我好不容易建起的高楼顷刻间,又会毁于一旦了……我现在实在是找不到人来说说心里话了,为了稳住大局,我一点都不能将我的慌乱透露给我的手下们……”
“都到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利州啊?你看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保全自己吧!”顾策叹了一口气,眼珠子一转,道:“我看不如这样……”
顾策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小厮的声音,朱默语听到这声音,连忙将有些湿润的眼眶稍稍一擦,佯装镇定地看着门外跑过来的小厮。
那小厮三步并两步的跑了过来,冲着朱默语行了一个礼,刚张嘴想说话,余光看到了一旁默默站着的顾策,于是十分防备的附在朱默语的耳边,用手挡着自己的嘴巴,对着朱默语耳语了几句。
顾策见这小厮这么防着自己,知道他说的可能又是什么不可外露的大事儿,便转过身子,装作对他们的事情毫不感兴趣的样子,实则用余光瞟着听话的朱默语。
只见那朱默语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发白,那小厮说完了话,也是白着脸退到了一边,等着朱默语的回应。
朱默语看了顾策一眼,欲言又止,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唤了一声“陈兄”,轻声道:“突发情况,我……我先走了……”说罢,转身就要走。
顾策一把拉住朱默语,拉起他的手来,右手一番,放了个东西在他的手上,一脸严肃的说道:“朱兄,虽然不知道你此去为何,我也不便多问,但我知道,这事情绝对不算小,这是我母亲给我的平安符,你带在身上,希望可以保你平安。”
朱默语低头一看手心里,是一个由红色绸缎做成的三角形的小布包,上面绣着些看不懂的符文,其三个角上各由几条五彩的细线编成的绳子拴着一个铜质的铃铛,铃铛上雕刻着一只十分凶神恶煞的貔貅,他抬头看着顾策真诚地模样,眼眶也是微微泛红起来:“这不好吧……这么贵重的东西……”
“什么贵重?有生命贵重吗?你救了我,我的命是你的,你让我拿什么东西出来都是可以的,何况一个小小的平安符。”顾策拍了拍朱默语的肩膀,安慰似的笑道。
朱默语皱着眉头看着顾策没有说话,旁边的小厮催道:“大人,您还是快些吧,时间恐怕来不及了。”
“对啊,你还是快些去吧。”顾策顺着那小厮的话说了下去。
朱默语只好点了点头,将手中红色的平安符妥帖地收到了自己的怀里,向着顾策一抱拳,转身在小厮的带领下,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顾策看着朱默语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胸有成竹地一笑,伸手往自己的怀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同他刚刚拿给朱默语一模一样的“平安符”,往空中一抛,发出了一阵叮当乱响,他十分灵巧地接住了那个“平安符”,将它放在左手手心,右手在那“平安符”上方画了一道符,随着他手指的移动,空中留下了几道发出蓝光的笔迹,不一会儿,那几道蓝光渐渐淡去,消失在了空气中,顾策闭上眼睛,一番念念有词,朱默语的实时踪迹便在他的脑子里浮现了出来。顾策睁开眼睛,又是笑着将手中的“平安符”向上一抛又接住,往怀里一揣,抬脚就跟着朱默语的踪迹寻去。
他给朱默语的哪里是什么“母亲给的平安符”,这其实是一项用来探寻人踪迹的法宝,名叫“寻踪铃”,只要对方身上带了这一对寻踪铃中的一个,另一个人拿上了另一个寻踪铃,就可以通过做法,了解到对方的实时踪迹,说好听一点,顾策今日就是朱默语的人肉平安符,要是那个狗皇帝敢动朱默语,他就把那狗皇帝一刀给屠了,保护兄弟;说难听一点,顾策正是借着朱默语,寻找着狗皇帝的踪迹,好报自己的仇。
从小厮进来禀报那一瞬间,顾策就猜到了,要不是因为朱默语最近臭名远扬被那狗皇帝约去谈话了,这两个人也不会突然就一张小脸儿煞白。
顾策悄悄的在朱默语身后跟着,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小巷。他在一个巷口停了下来,闭上眼睛,感受了一番朱默语的行踪,发现他进了前面左拐直走的一个小四合院的大门。
他连忙将衣袍一甩,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