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九正准备张口去咬那手指,鼻中忽然闻到了一股麝香之气,心中一动,停了嘴。
他眼睛四处乱转,他的脑袋却始终向前看不到身后那人的模样。
他身子又故意向后撞着去顶,脊背上传来两团柔软的感觉,他心中更有数了。
一道道屋脊在脚下飞速而过,快的重九连路都看不清,转眼间便到了凉风习习的海边,重九被放了下来。
转回身,俏然而立的钦差夫人正在怔怔的凝视着他,柔情深种。
她只是怔怔的看,没有开口的意思,重九只好先开口,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呵呵,没想到钦差夫人不仅是捕头而且还会当女飞贼!失敬,失敬!”
“刷”,雪玉凤脸上的泪又流了下来,却没有回话。
看到女孩子的泪,重九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声音也软了:“好了,好了,不要哭了,钦差夫人这么漂亮,哭花了脸可不好看了!”
雪玉凤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哽咽:“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钦差夫人?”
“可以,当然可以,那我叫你什么?要不叫女神捕?”
“你……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又来了,”重九一听别人提到这个心情就不爽,好象自己是个失忆病人似的,“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不认识你,唯一见过你的一次是在京城,我叫都悦然,不叫什么小九。”
“京城?你真的去过京城?你什么时候见过的我?”雪玉凤一连声问道。
重九把自己考进士的事说了一遍,重九说了夸官那日,雪玉凤追问了日期,重九说的一点不差。
雪玉凤脸上露出了疑惑:“难道我真的认错了人?你有没有个双胞胎兄弟?”
“呃……”关于考进士之前的事重九都记不起来,当下大声胡编,“有,我小时候家里穷,父亲把我那个双胞胎哥哥送了人,我也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雪玉凤无力的摇晃着身子,几乎摔倒,忽然间她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不对,你怎么会认识姓钟的和姓火的,那姓钟的、姓火的在哪儿?”
“呃……”重九又被噎住了。
雪玉凤望着他,忽然间珠泪连连的拼命摇了摇头,向他行个礼:“对不起,是我孟浪了,我根本没有权利这样问你。其实我们……我们连个红颜知已都算不上,最多只是个普通朋友,怨不得你会不记的我!没关系,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说完,雪玉凤拨步急奔,手腕甩出长长的一串眼泪,一头青丝吹散在风中。
这凄婉的景像看的重九心中一痛,他忽然踏步,使出一招斜枝穿云手一下子拉住了雪玉凤的手。
一股大力传来,雪玉凤没有防备之下,被他拉了过来,差点倒在他怀里,两人的面孔相距不过一尺,呼吸可闻。
“你……你要怎样?”雪玉凤只感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厉害,心脏像要从心窝里跳出来,脸上也发起烧来。
“报告长官,我有重要情报汇报!”重九从怀中掏出那本小册子。
“是嘛?”雪玉凤的声音中透着失望,轻轻离开了重九,将小册子拿在手中就着星光看了起来。
她此时已经换下了新娘的装束,穿一件淡黄色的裙装,上面点缀着一朵朵黄色的小花儿,即典雅又高贵,这件裙装正是当年雪玉凤在姹紫嫣红后面的大街上穿的那一件,只可惜重九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点点星光,海水随风荡漾,俏立于海边的玉凤真如女神下凡一般,不远处的重九看的呆住了。
雪玉凤的美与钟无霜的美各擅胜场,难分伯仲,钟无霜胜在白,如霜般洁,雪玉美胜在有滋味,有一股女子少有的英气。
星光下,重九看到雪玉凤的肩头忽然急剧抖动起来,竟然抓不住那本册子,册子从手里滑落,掉向水面,重九正暗叫一声:可惜!
却见雪玉凤一伸手掌,一道灵气击在水面上激的那尚未落下的册子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这些混蛋,我一定要将他们全部绳之以法!”雪玉凤柳眉竖了起来,满脸杀气,那个英姿勃勃的女神捕又回来了。
重九暗笑:你这才见到多一点,要是让你看全了,你还不得立马休克?
“哗啦啦”,甲叶作响,重九一回头,只见大队京城军刀枪如林的涌了过来,最前面一人奔跑甚疾,连腿脚溅上泥土也不顾,正是堂堂的钦差大臣白钺。
白钺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叫:“夫人,夫人……”
重九登时明白了,敢情这钦差大人是捉奸来了,只是捉个奸带这么多人马,实在是小题大做。
重九暗自庆幸,幸好自己与这女捕头离的距离够远,就连手臂都够不着,否则还不让这 醋坛子给误会了?
这醋坛子着起恼来,一声令下,大好的人头很可能就得搬家。
其实不管两人所处的距离如何,这深更半夜两人在此幽会已经是犯了大忌,不论是道德上还是律法上都够重九死个百十回的了。
重九腆着脸笑着迎了上去:“白兄,白兄,白兄来的正好,下官正有要事禀报!”
总算看到两人没有什么亲热行为,白钺心中大定,不过一看到重九这张无赖的脸,就感到像吃了一只苍蝇般的恶心,偏偏自小便被教导待人要讲礼节,泰山崩于前而礼节不能废。
白钺还是停下脚步,淡淡的道:“都主薄,深更半夜你不睡觉,来此作甚?”
“啊,是这样的,”重九赶紧上前解释,“下官发现了一件重大事情,本想立即去禀报给您,却恰好碰到了夫人。夫人身为全国总捕头,这事与夫人也有关系,因此便先给夫人过目了,不当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重九说的倒都是实事,本来就是要拿着帐本给他看的,确定也是被雪玉凤劫到了这海边,这一点白钺也知道,并不是这个主薄成心勾引自己夫人,倒极有可能是自己夫人在勾引这个主薄。
这主薄再大胆也进不到自己寝室,半夜睡着睡着,夫人不见了,自然是偷偷跑出去会情郎了。
真不明白,这个小小的主薄有什么好?
论家世,哪一点及的上尚书的儿子?论才学,自己是榜眼,他只是个三甲最末;论相貌,看他那奸猾样,一看不是痞子就是无赖,一幅十足的流氓相,哪里比的上自己长的堂堂正正,威威武武;论素质,就更不用提了,看他连穿个官服都吊儿郎当的,根本不符合礼仪……
这夫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白钺心里翻江倒海的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的道:“哦,究竟是什么事?”
“大事!”
这时,雪玉凤也走了过来,将手中的册子递给了白钺,白钺接过来先给雪玉凤披上一件厚衣服:“夫人,这夜深露重的,你多穿点!”
雪玉凤一抖,却没有接受:“我身为堂堂的一国之总捕头,哪里就冻死了?你先看看这个吧!”
看到身后的兵士有人要走过来,雪玉凤扬声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回去吧!”
钦差夫人发话,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听从,雪玉凤有些恼,“哼”了一声。
白钺赶紧说:“一切都听夫人的!”
那些兵士们才渐渐的撤去了,但仍然留下三五个人远远的保护着。
白钺看着那帐本,手臂渐渐的也抖动起来,不断的重复着:“竟有这等事,竟有这等事……怎么办,怎么办?这可让我如何是好?”
白钺拿着那帐本在海边乱转,水打湿了鞋也没有注意到,手臂抖的像风吹的树叶。
“什么怎么办?杀,这样的贪官有一个杀一个!我现在就去提刑按察使司调动捕役!”雪玉凤气势汹汹,转身要走。
“慢,”重九却拦住了她,“你这样去,不光调动不了人马,连你也得被抓起来,你没看到连按察使都被拉下水了吗?”
“那我就去外省调人,将周围几个省份的捕快全集中起来,再加上这八百京军总够了!”
重九撇撇嘴:“你要是真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来,打草惊蛇,他们还不早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到时你面对的要么是一场叛乱,要么恶人先告状,倒打一靶。既然这整个广东都成了一丘之貉,你以为外省没被收卖吗?”
“那你说怎么办?”
“不能依靠外力,只有靠我们自己,如果钦差大人真心愿意替国家铲除这颗大毒瘤,我们就一定会成功。”
“他敢不愿意?我身为全国总捕头,有责任缉拿所有贪官污吏,他答不答应我都要去做!”雪玉凤坚定的说。
白钺叹了口气,在自己夫人口中直接降格成了“他”,在这两人面前,自己这个丈夫仿佛才是个外人一样,白钺终于体会到当日雪玉凤为什么要自杀了,他现在也很想自杀,只不过他还要撑下去。
“你们以为我白钺是什么人?是贪官,是污吏?是贪生怕死之人?我白钺是皇上亲命的钦差大臣,我代表了皇上,你们都要听我的!我现在就率人去将他们都一窝端了!”
“好,有志气,不过你人再多也只能一个个来,解决了这个,别的得到了消息,就会采取措施,最好的办法就是擒贼先擒王!先拿大头,这广东省最大的大头就是按察使大人、布政使大人和都指挥使大人,所谓的三司。布政使大人我可以解决,都指挥使大人可以交给戚宁先去稳住,按察使大人交给两位,注意只能智取,不能力战。解决了按察使大人后,便可掌管提刑按察使司兵权,再回过头来解决知府类的小官,”重九眼光霍霍,完全不像个小小的主薄,而像个指挥若定的大将军。
他的身姿顿时高大了许多,雪玉凤在他身边又找到了以前那种感觉,以前每当遇到难题,雪玉凤第一个想到就是他,他就如一座巍峨高山,在这座大山面前没有什么能够压不碎,碾不扁。
此时的白钺也有这种感觉,感觉重九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令人难以抗拒,甚至忍不住要低头膜拜。
“好,就这么办!夫人,跟我走!”白钺倒也干脆,上来拉雪玉凤的手。
雪玉凤却巧妙的一挪身子,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