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重九回到屋里之时,看到雪玉凤眼巴巴的盯着门口,一只手按在腹部的刀柄上。
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悲伤,一丝绝决。
重九的心“突”的一跳,幸亏自己回来了,要是不回来,她不会自杀吧?
那只手只要轻轻一拉,便再也活不过来了。
白钺站在床边紧紧凝视着雪玉凤,就那样呆呆站着,也是没有说话。
而在雪玉凤的眼中却仿佛他根本就存在一般,看到重九回来,雪玉凤眼中露出一丝喜色,张了张嘴,微弱的吐出一句话:“你怎么才回来?”
就是这一句话,将重九要辞别的话憋回了肚子里,这种情形之下,他怎么好意思再说要走?
重九笑了笑:“你那火箭真好看,我多看了一会儿,都陶醉了!”
“骗人!”虽然明知是骗人,雪玉凤还是开心的笑了,从薄被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来。
重九赶紧上去握住了,只觉的入手一片冰冷,没有一丝生气,心里更是一惊。
那烟火不知道管不管用,若是附近没有雪山派的弟子或是雪山派的弟子恰好在睡觉没有看到,这不完了嘛!
这种可能性极大,现在正是三更天,正是人们睡的最熟的时候,谁有闲心出来看天上的烟火?
雪玉凤嘴角却带着甜甜的笑,好象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雪玉凤不是个多话的女孩子,重九不开口,她便也不开口,就只是那么深情的注视着。
重九却受不了这种尴尬,急着寻找话题,再说雪玉凤和自己这个小三当着人家丈夫的面卿卿我我,你让人家钦差大臣的脸往哪儿搁?
万一钦差大臣一咬牙,叫人来将这对狗男女拉出去浸了猪笼,那也是万民拥戴的。
“哎呀,对了,我想起来了,还有件大事要去干呢!”重九叫着打破了这难堪的尴尬,“东莞知县王进告诉我,葡萄牙人,就是你们常说的佛朗机人,搜刮了我朝五百名年轻女子要贩卖到外国去,今天早上就要装船了。白兄,你是钦差大臣,这事需要调动水师去抓拿了!”
白钺看到雪玉凤的手让重九拉着,早就火大,偏偏这手是自己夫人自动送到人家手里的,自己这个名正言顺的丈夫只能干瞪眼,他早就想走,却又不忍心,哪怕是仅仅看到雪玉凤个影子也是好的。
听了重九的话,白钺精神一振,雪玉凤最喜欢表现优秀的男子,如果自己在这件事上好好表现,说不定她会回心转意。
白钺当时埋怨一声:“这等大事,你怎么早说?”
说着急急要走,忽然想到,自己这个正牌丈夫一走,两人还不知搞出什么事来,急忙过来拉着重九:“不行,你也去,你这个知府可得负起责任来!”
“不行,玉凤没人陪怎么办?”
“有御医还有丫鬟呢!”白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居然将重九硬生生的拉了出去。
雪玉凤是个事业心极强的女子,虽然自己命在旦夕,但想到五百名女子的大劫案,牵扯家庭极多,而且还牵扯到外国,此事非小,男人们自有大事要做,守着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合适,便也小声鼓励道:“去吧,我等你回来!”
重九和白钺急急带人前去都指挥使司调动水师,结果暂时接管都指挥使司的熊英连夜查了资料和实地考察了才知道,庞大的一个广东水师人员居然不到编制的半数,船只数量倒是不少,可惜尽皆是些小船,与上报的型号根本不符,上报说是有大福船四艘,结果只剩了一艘,还是陈旧货,根本出不了港,说是有福船八艘,结果完好的只有两艘,其数量都被那些小网梭船、火龙船、鹰船、子母船而替代了。
而且船大多数还都在外执行巡逻任务,居然联系不上,可见这大明水师乱到了何种地步。
白钺连连痛骂,深自后悔将都指挥使押往京城,这种货色押去京城干什么?乘早斩了就是,皇上怪罪下来再说,这些证据足以令他凌迟。
重九也是连连跺足,忽然重九记起了自己曾经买船的事,当时买船是为了对付倭寇,后来北条收复了百川大介,倭寇基本上消除了。
但既然守着那么大片海,自然得有战船才行,重九是准备为原东莞县现新安县建立义勇海军的,结果事情一件比一件急,这件事就没来的及处理,也不知那沈公子弄的怎么样了,按说现在三天的时间早过去了。
对了,那个沈公子就这广州城里,家院挺大,应该去找找他,只是这三更半夜的,管他呢,大事要紧!
想到这里,重九跟白钺说一声:“船的事我想法!”
正要走,忽然一个家丁打扮的男子骑马奔了过来,看了重九一眼,跳下马来行礼:“见过都知府,我家公子给您一封信!”
重九展开一看,信正是沈公子来的,字迹很是秀丽,重九隐隐闻到一股芳香,只是这种时候顾不上这些,重九赶紧看内容:“都兄,你要的三艘海沧船因最近广东变故实难筹备,只凑了两艘,另一艘为车轮舸。
都兄想必亦缺少水手,三船皆配够了水手,只是战士需要都兄自备了。
都兄想必急着用船了吧?呵呵,船就停在府衙向南二十里的珠江边上,请兄自便!
对了,那些西洋人的火器尤其厉害,远胜我大明,小心别被人打成火鸡,呵呵,莫谓言之不予也!”
看到这封信便看到了沈公子如春风般的笑,重九不由的也笑了:“这个沈公子倒聪明!”
既然有船了,也不能再等了,重九跟白钺一说,白钺立即点齐带来的那些京军和锦衣卫,骑上快马奔向船的停靠地点,让熊英在后面搜集尽可能多的战船,集中开赴澳门码头。
到了沈公子所说的地点,果然三艘大船停在江边,都点着灯火,看到大队人马过来,有水手在叫:“是都知府吗?”
重九赶紧喊:“是我!”
“快上船!”
白钺、重九共带了七百多人,三艘船定员三百八十人,结果七百多人都挤了上去,一个岗位上两个人。
重九和白钺检查了一下,这船上的千斤佛朗机、碗口铳、火箭、药弩各种武器装备一应居全,这是货真价实的大明水师的装备。
白钺不由纳闷的问重九:“都知府,这船你说是买来的商船?”
“啊,”重九睁着眼说瞎说,“是商船,是商船!”
不等白钺再问,重九立即喊来手下:“我要调船,我去那艘车轮舸!”
船上原本带的水手显然训练有素,不用吩咐,便在白钺所在的海沧船上升起了钦差大臣专用的黄龙旗,表示这是一艘旗舰,另外两艘要听这艘的号令。
而这些京军则好奇的摸摸这里,看看那里,总算京军装备也相当不错,大部分人都用过千斤佛朗机和虎蹲炮之类的武器,当即由领队军官按照各人的能力分配好了岗位,然后整队出发。
漆黑的夜,天边挂着一弯残月,三艘黑漆漆的庞然大物飞驰在水面上,最前面的是速度超快的车轮舸,水轮掀起的水花扬起又落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后面跟着两艘威武的海沧船,中间一艘是白钺的旗舰,中央高高的桅杆上的黄龙旗烈烈作响。
因为担心赶不急,一路上白钺不断传下催促的号令:“快,快,快……”
今晚恰好是顺风,船行达到了最大速度,水面不断的向后倒退,而重九则乘机在船仓一角睡了一小觉。
这就是重九的另一大优点,不管在怎样恶劣的形势下,他都能睡的着,而且睡的很香。
而白钺却恰恰相反,一遇到事情,他想睡也睡不着,只能在船仓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担心雪玉凤的伤势,一会儿担心京城来的士兵不识水性,会吃败仗,于是不断的派人放下小船,去联系后面的情况,一方面打探雪玉凤的伤势,一会儿又联系熊英,让他尽快派水师接应。
仗还没开打,倒把自己已经弄的筋疲力尽。
当一升红日在海面上冉冉升起,重九打了哈欠,迈出舱来,登时被眼前这一幕感染了。
那红日好圆好大,就如伸手可触一般,半截尚浸在水中,重九犹如诗人的诗兴大发一样,忽然对着红日高唱起来:“AH……AH……AH,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一生之中弯弯曲曲,我也要走过……一生之中兜兜转转,哪会看清楚……”
重九这欢快又带有哲理的歌很快便传染了整个船的人,劳动人民的智慧超出常人想像,他们每个人都是唱歌好手,很快一船的人都跟着唱了起来。
接着,另外两船的人也跟着唱了起来,炮手操着佛朗机唱,多出的一人则坐在炮筒子上唱,铳手高挥着碗口铳唱,旗手挥着信号旗打着拍子,水手们踏着水轮唱,年纪老的船长脸上的皱纹也笑开了花,咧着没有几颗牙齿的嘴大声唱……
在歌声中,三艘战船全速前行,渐渐的前面出现了三座庞大的楼房,随着距离的渐近,他们知道目标出现了。
站在桅杆顶上的瞭望哨透过千里镜最先观察清楚了前面船的模样。
他开始向下大喊:“一艘装备重炮的佛朗机人的四桅大帆船,两艘货船!”
白钺出舱大声下令:“一级战斗准备!”
“一级战斗准备!”
“一级战斗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