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大声呼喊,各船上信号旗挥动,三艘船调整角度,排成了品字形的战斗阵型。
旗舰当头,车轮舸在左,另一艘海沧船在右。
船头上的主炮对准了目标,士兵们开始填弹,火箭手将弓拉满,助手奔跑着将一支支箭上的火点燃,碗口铳也都填满了铁砂,车轮舸上的武器种类更是繁多,有一些京城来的士兵们甚至不会用,那些老水手倒是什么都精通,指导着他们打开盖子,拿出一个个竹筒,竹筒里盛的竟全是细细的沙子、还有的从下面拎出一个个黑色的木桶,木桶里盛的竟然是石油(977年沈括命名),还有的拿出一个个红色的木头制作的圆球,还有的像是爆破筒,还有长长的标枪,标枪头不是金属的,而是包着一圈厚厚的硫磺,还有黑色的“砖头”,还有近战用的“火箭束”。
见到这些五花八门种类数不胜数的武器,重九这才对古代的科技有了更清晰的认识,谁说古代科技落后?我鄙视他!
古代人民的智慧在某些方面远超现在。
重九原本来在西厂的时候训练过各种武器的操作,这些武器种类虽多,八成以上的都是重九以前曾经练习过的,只是那段记忆重九失落了,变成了现在的一窍不通。
既然当不了战士,重九便想着给自己找点事做,指挥打仗自己不在行,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若是外行指挥内行,只有死的更惨。
他悠悠荡荡忽然看到了四个巨大的水轮,水手们坐在水轮旁边用力踩着脚下一个小水轮,小水轮便带动着大水轮旋转,这个活儿简单,只要有力气就行,一看就会。
恰好或许是因为缺员,又或许是没有人愿意当这不起眼的水手,重九看到了一个空位,急忙抢着坐了上去,两脚放在踏板上,跟着别人的节奉,像骑自行车一样蹬了起来。
和他并肩的是一个老头,看到重九身上的官服,赶紧双手连摇:“知府大人,您这是干什么?使不得,使不得啊!您这尊贵之躯怎能干这种下贱活计?”
“什么下贱活计?活就是活,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战士的活跟水手的活,都是一样的,少了谁都不行。再向远处说,皇上的活与老百姓的活儿本质上也没什么差异,同样少了哪一个也不行。人人都是为国出力,当官的也不比挖大粪的高贵多少?要是贪官的话,还不如挖大粪的干净!”
那老头侧过头来凝视了重九半晌,重九也侧过头去看他,只见这老头五十岁左右年纪,颌下花白的胡须修剪的很整齐,额头上深深的皱纹,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高挽着裤腿,露出的腿上的肌肤倒挺白净。
忽然老头两只眼睛笑了:“久闻东莞出了个厉害的都主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知道我?”
“当然,如今整个广东省哪个没听说过都大人?都大人智斗南霸天、巧断车祸案、勇闯地宫、伏击小鬼子、肃清贪官,这一桩桩一件件,广东人民可都记在心里呢!”
“呵呵,”听到别人的称赞,重九自然高兴起来,“那肃清贪官可不是我干的,那是钦差大人的功劳,可不要算到我头上!”
“哎,都大人就不要谦虚了,若没有都大人在东莞的一番作为,怎么有钦差大人的雷厉风行?本来以为我大明就是一床黑心棉做的棉被盖在一个外表完好的躯体上面,实际上内在的灵魂早已经腐烂透顶了,钦差大人和都知府的出现又让老朽看到了大明的希望,实在是令人高兴哪!老朽说什么也要多活几年,看着都大人和钦差大人重振我大明!”
老头说话之时,脸上洋溢着笑,眼中充满希望,整个人生动的如一幅画,这神情这话语不由的令重九心中大动:“原来人民是这样的爱大明,这么的希望大明发达强盛起来。什么是希望?他们才是真正的希望!为了不愧对他们的希望,我似乎应该做点什么!”
在重九说话的当口儿,战船离敌人越来越近了,有传令兵打出了旗语,让葡萄牙人停船接受检查。
而葡萄牙人的船队也做了调整,那艘四桅大帆船转到了这边,长长的船舷对准了为首的海沧船。
在红日的照耀之下,那四桅大帆船身上红光闪闪,原来在大帆船的一些要害处都覆盖了一层银灰色的铁皮。
重九极目远眺,能看清那大帆船就像是一座木头楼房,楼房足有三层那么高,比海沧船还要庞大的多。
重九不由的叫了起来:“啊,原来是这种怪物,小心他们的侧舷炮!”
此时,那大帆船的炮口还没打开,重九以前玩过大航海时代,还看过《加勒比海盗》,这船跟加勒比海盗中英国皇家海军的无畏号模样相近。
这种船可以载上百门炮,英国1488年的总督号载有二百二十五炮。
这一艘战船便相当于一个巨大的活动战斗堡垒,而海沧船只有四门佛朗机,是很难与它相抗衡的。
老头一直在注意着重九,见了他的表情不由的问道:“知府大人知道这种西洋船?”
“在电影上看过,游戏上玩过,有上百门炮,很厉害的!”
“不错,知府大人果然见多识广,这种西洋船来我朝的不多,知道的人也很少,大明匠师都认为我大明福船天下第一,实则他们并没有见过这种西洋船,这种西洋船裹有铁甲,重要部位甚至厚达三分(十分之三寸),除了千斤佛朗机外,别的武器对它不起作用,而且它可以装载一百门至一百二十门速射炮,火力密集,令人难以接近,的确是威力无比,当然它也是有弱点的,他的弱点就是这种速射炮射程上比不上我们的千斤佛朗机。再有一个弱点就是他有横帆,船速没有我们的车轮舸快,并且受风向影响强烈。”
“咦?老伯,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你究竟是什么人?”
“呵呵,一个老水手而已,在海上飘泊的时间长了,知道的便多了。如果大人非要问起,你知道老夫姓汪就好了!”
这个时候,最前方旗舰上已经放下了巡逻艇,十五六个士兵挤在巡逻艇上向着敌人的大船划去。
这边的船已经停了下来,将敌人的那四帆战船纳入了炮火射程之内,每个人都严阵以待。
他们看到敌船上放下绳子将士兵们都拉了上去,然后是长时间的静默。
这边不断的打旗语,那边的船都静静的停着,没有任何反应。
重九心中不由的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哗啦”一声,船的甲板打开了一扇扇的窗口,士兵们的脑袋被推了出来,“咔嚓”一声,刀光一闪,十几颗脑袋同时落入了水里,顿时将江水染红了一片。
那边有生硬的话语传了过来:“我们是合法的贸易船只,有贵国开的凭证,这些海盗竟敢登船敲诈勒索,我们将之就地正法,合情合法!尔等快快让道,莫要引起我国愤怒,否则大军一至,尔等皮肉不存!”
猖狂,实是猖狂,那个时候大明朝君臣皆认为我就是世界的中心,整个地球上就我一个大国,其余的都是藩邦,尽是未开化的猴子,几只猴子竟敢这么叫唤,简直太猖狂了。
“杀!”情急之下,白钺的指挥口令也忘了,直接喊出了杀字。
对面的四帆战船,“哗啦哗啦”,一排排的木板窗口打开了,一门门黑洞洞的火炮推了出来,对着这边,庞大的巨兽终于露出了它的獠牙。
“开炮!”
白钺所在的海沧船首先开炮,船首的千斤佛朗机发出一声怒吼,地动天摇,整艘船剧烈抖动,一发黑乎乎的大铁弹划了个抛物线向着远处飞去,飞行过程中还在不规则的高速旋转。
那大铁弹竟然高高的越过了敌船,在敌船后掀起一个巨大的水柱。
第二艘海沧船也开了炮,大铁弹则落在了近处,离着敌船尚差半里,巨大的水柱掩挡了人们视线。
重九所在的车轮舸并没有远程攻击的重武器使不上劲,这些京城的陆军也没有打海战的经验,只好呆在一边观战。
敌人的战船忽然间开了火,那滴溜溜乱转的铁弹密的像下雨一样,最前头的海沧船接连中弹,船身急剧摇晃起来。
一发炮弹落在船帮上,炸起了满天纷飞的木屑,连带着两个士兵被震入了海里。
眼见旗舰危急,另一艘海沧船和车轮舸急忙上前救援,万铳齐鸣中夹杂着佛朗机的低吼,对方是铁甲船,除了佛朗机外别的武器在这个距离上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只能打的水花四起。
车轮舸更是扬起了细沙,那沙子细的被海风吹的四处乱窜很长时间才会落下,在海面上架起了一道沙雾的屏障,目的是阻挡敌人视线,让旗舰赶紧逃命。
哪知白钺根本没有逃命的打算,反而命令船队不惜一切代价贴上去,要进行短兵相接的近战。
车轮舸扬起细沙,海沧船打开烟罐,一时间海面上烟尘迷漫,我方的船只隐藏在了烟雾之中令敌人无法瞄准。
借着烟雾的掩护,三船渐渐向前靠近,而敌船仍在不断开火,越是靠近,受到炮火威胁越大。
终于一发炮弹砸在了车轮舸上的水轮上,一阵剧烈的震动,水轮轮毂被砸断了好几根,轮子转动起来不那么灵便了,重九感到蹬起来费力的很,但为了与另一侧保持一致,只有两腿用力,除此之外别无好法。
眼见着到了一箭之地,这样的距离对于海战来说,相当于以肉相搏了,三船皆从烟雾之中钻了出来,同时全力射击,车轮舸长五尺、宽二尺的船板全部打开了,两侧的士兵站了出来,带火的标枪、火球、火砖、集束火箭,漫天遍海的向着敌人的战船砸去,纵是打不毁,也要把敌人吓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