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重九站在都老爹身后,一身崭新的穿戴,头戴软绵丝帽,额头中间一颗鸡蛋大小的祖母绿,光是这颗祖母绿就价值连城,脚蹬穿云靴,左挂龙凤玉佩,右挂绿玉玛瑙环,手指戴着黄金戒指,脖子上还挂了一幅长命百岁银锁。
哦,这个锁是七十五岁的老奶奶赏的,本来是给孙子准备的,结果这第三个孙子迟迟未出生,一直等到都老头六十岁,也没见这孙子的影儿,这好不容易盼来个义子,权当真正的孙子,给亲手挂了脖子上。
重九都十四岁了,长的比都老头还高半头,脖子上挂这么个小婴儿的东西显的不伦不类,老奶奶哪管这些?
重九为了老奶奶高兴也就这么挂着,那时候的人极重孝重,这老奶奶的话,都老头也不敢不听。
重九光身上这些装备就的值个十万两银子,用现代人民币来计算,六千多万哪!
看重九笑的牙齿外露,典型的一幅爆发户神态。
总算他受过正规教育,还算的上知书达礼,接人待物很是热情、灵活,没给都老头丢脸,都老头见自己的儿子好会来事,把宾客哄的乐呵呵的,也拈须微笑,极为高兴。
今天都家为了重九入户,举办了盛大的晚宴,邀请了临淄县有头有脸的人物。
作为临淄首富招收义子这样的大事,连临淄齐知县也亲自到贺,青州府知府也派人送来了贺礼,县里的富商、各级官僚更是无一不到。
那个时候的官少,细论起来一个县就只有四个吃国家财政的,知县一人,正七品;县丞一人,正八品;主簿一人,正九品;典史一人,总共四人。
哪像现代什么科技局、文化局、卫生局、计生局、档案局……一个县里的局不下百个,有一些普通人连听都没听过。
不过,临淄属于齐地,齐地富有,自古有名,富商豪绅还是很多的,坐了济济一堂,都老头为重九一一介绍,重九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叔叔伯伯的叫着,哪一句叔叔伯伯都不白叫,都有名贵的贺礼送上。
互相称呼之间,重九还知道了都老爹的外号,被人们统称为都大善人,原来这都老头还热衷于慈善事业,想来也是。
他连儿子女儿都没有,过几年两眼一闭,这些财产不捐出去,给谁去?
齐知县笑着打趣:“我说都大善人,你今天有了儿子,这是你做善事做来的,以后有了儿子,这善事可不能少做哦!”
未等都老头答话,重九先笑着接上了:“知县大人说哪去了?我们都家都是善人,现在多了个人,就多了一个做善事的,以前是我爹一个人做,现在是我们两个人做,当然是越做越多,越做越好了。”
“哈哈,”见重九反应敏捷,齐知县大笑,“想不到我临淄又多了个人材啊!可喜可贺,来,干一杯!山儿,替爹敬这位老弟一杯。”
坐在齐知县旁边的一个与重九年纪相仿的男生站了起来,个头很高,仪表堂堂,神情潇洒,两手捧杯向重九敬酒:“小生齐远山,敬都公子!”
见这人气度不凡,重九不自觉的产生了好感,当即与他碰了杯。
喝过酒之后,齐远山并未坐下,而是笑道:“明年即是春闱大试,都公子可有意否?”
“呃……这个么?”重九心说,自己大本都快毕业了,去参加什么高考啊,一偏头正看到都老爹望来,急忙改口,“去,为什么不去?不就是参加高考嘛,小kiss啦!”
“好,明年春天我们搭帮进京参加会试!”
“好!”两人的手重重的握在了一起。
因了这一句,苦了重九以后的日子。
见到自己拣来的这个宝贝儿子如此有志气,竟自信满满的要去京城参加会试,都老爷子激动的差点没昏过去。
他本人参加了一辈子的会试,直到了六十,次次名落孙山,磨掉了最后的一点心志,这才弃文从商,没想到自己这个义子竟有志继承自己未竟的事业,也是一生的梦想,这真是老天有灵啊!
老妇人则在自己家佛堂里连日念经,决心斋戒七七四十九日,感谢上天的照顾。
等宾客走后,都老爷子激动的拉着重九的手进了自己的书房,考察起重九的文学来:“好孩子,你先说说,四书五经是哪几样?”
恩,这个重九曾经学过,不过十几年没用早忘的差不多了。
那时的教育就是一块敲门砖,只在考试时有用,考完试便早抛诸脑后了,上了中学忘了小学的,上了大学忘了中学的,上了研究生忘了大学的,研究生毕业所有的皆忘的一干二净。
说起来重九还算好的,还能记的几样,当即结结巴巴答道:“有那个论语、大学、中庸,还有诗经吧?周易得有吧?孟子也有,风雅颂也少不了吧?还有什么?对了,春秋……还有那个啥?”
见这么简单的问题,重九竟然回答的乱七八糟,身为孔孟的崇拜都,都老爷子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不由的指着重九的鼻子大骂:“你这个不肖子孙,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你是怎么得的举人?”
“举人?什么举人?我不是举人啊?”
“啊!”这一次气的都老爷子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了书桌,“你……你不是举人,说什么大话参加会试?”
“不是举人就不能参加吗?”
这一次都老爷子直接气晕了过去,连这点常识都不懂,算得什么读书人。
重九赶紧扶住了他,抚了半晌胸口,才渐渐缓了过来,盯着重九问:“那你总该是秀才吧?”
“秀才?怎么样的才算秀才?”、
“呃……”都老爷子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又回去了。
明代科举分为童试、乡试、会试、殿试,过了童试的叫秀才,没过的叫童生,八十岁的老童生都有,一代名相史可法二十岁时才成为秀才。
过了乡试的叫举人,举人便有了较高的社会地位,可以当一些小官,但最高不过县令。乡试的第一名称为解元。后来的一代风流宗师人物唐伯虎在二十九岁时才参加乡试,取得第一名,被称为唐解元。
过了会试的叫贡生,贡生在同一年参加殿试,过了的才称为进士。
会试三年一次,一次录取一百到三百多名,比后来的高考难得多了,扩招之后的高考更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同样的进士的身份也比以后毕业即失业的本科生高的多的多。
只要成了秀才,有了一定特权,不用服劳役,见县官可以不跪,举人可以当小官,贡生什么也不做慢慢混日子也能混个官。
玄幻小说的鼻祖蒲松龄七十一岁高龄才当上贡生,又混了几年才补缺,当了个中学的副校长,结果还没上任便死了。
“不是秀才也没什么,”都老爷子再次被救醒,气呼呼的站了起来,“论语你总背过吧?背来听听。”
“论语?啊,这个我知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背了这两句,重九住了口,实际上他只会这两句,因为上了十几年的学,论语中只学过这两句。他上学时的课本沿续了破四旧后的课本,论语这是四旧中的四旧,早被他们烧了。
都老爷子听他背的流利,微微点点头:“好,不错。你来说说,这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是什么意思?”
“这个简单,”重九自信满满的笑道,“就是学到的东西需要经常去复习,去实践,这是一件非常令人愉快的事。”
“啪”,都老爷子气的胡子又吹了起来,随手拿起书桌上的戒尺狠狠的敲在了重九手上,“你是跟哪个老师学的?误人子弟,误人子弟。”
“不对吗?”重九一只手捂着红肿起来的左手,吃惊的问。
这句话试卷上曾经多次考过,重九记的清清楚楚,这是标准答案。
“混帐,胡闹,乱解,”都老爷子拿起一本论语狠狠的抽着重九脑袋,“在这里这个而是或的意思,这个时是时机的意思,习是实践的意思,整句话是说,学习到的东西在恰当的时机被用上了,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
听都老爷子这么一说,这同一句话意思差别之大,简直令重九糊涂了。
“继续背!”
“啊?”重九瞪了眼。
“快背!”
“不会了!”
倒!都老爷子又晕了。
“就你这个水平,还参加会试,参加童子试也过不了!背,从今天开始不许走出书房一步,在这里给我背。”
“哦!”重九委委屈屈的答应了,从此便日夜在这里面念书。
这都老爷子也闲的很,整天在里面陪着,连吃饭都是让人给送进来。
过了些日子,都老爷子终于了解到,自己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干儿子不仅四书五经所知有限,而且连字都写不利索,而且下笔净些错别字。
考试的时候有一个错别字就完,连秀才也当不了,不用说往后的举人、进士了。
于是,老爷子又手拿戒尺督促着重九学写字。
这戒尺本为是都老爷子读书时自用的,读书犯困了就用来打自己,这时终于有了正式的用途,自此后再不离手,无论走到哪里都拿在手上。
“唉,命苦啊!”重九看着自己写在宣纸上,鬼画符一样的孟子名言,“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都老爷子听了在旁边眼一瞪,吼道:“你说什么?”
“啊!”重九赶紧扭头望向窗外,窗外大雪纷飞,“今天真是个艳阳天。”
眨眼之间,三四个月过去了,年关将近,重九的字已经写的初具模样,四书五经也通读了一遍,自觉甚为满意。
只是那别扭的文言文怎么看怎么别扭,意思晦涩难明,许多地方都弄不清楚,尤其是那本易经。
什么简易、不易、变易;什么大人虎变,未占有孚;什么君子豹变,小人革面。
“虎变”、“豹变”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德鲁伊的魔法变成了虎豹?
都老爷子却对重九的进度极不满意,都老爷子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差得远,还差得远。”
看上去,都老爷子比重九急多了。
对重九来说,有吃有喝,吃的好喝的好,考不考进士无所谓,关键是现在不考进士,万一这老爷子对自己这个干儿子不满意,退货怎么办?
到时候,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要衣服也没衣服穿。
重九只得做足了努力的样子。
都老爷子天天昼夜不分的督导重九学习,又当老师又当班主任,还当辅导员,出的力比重九还多,这样一来,老爷子年事已高,再加上天气寒冷,竟然在一次起夜后得了风寒,一下子卧床不起了。
重九终于可以摆脱枯燥无味的学习了,心花怒放,表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只是好好的向老爷子请安:“老爹,你可得保重身体,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马虎不得。至于我读书的事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一定会读好的,来年保证中状元。”
“咳,咳,不用中状元,你能进三甲,我都家就烧了高香了。我已经替你们请了青州府最有名的黄先生,明日便来家授课,你一定要好好尊敬黄先生。黄先生曾经当过济南知府、太原知府、应天知府的老师,德高望重,学富五车,一定会将你教好的。咳,咳……”
第二天这位德高望重、学富五车的黄先生一早便到了,重九怎么看这个黄先生怎么象《唐伯虎点秋香》里面那位“左青龙、右伯虎、老牛在腰间,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西厢。
这位黄先生有个特点,特别喜欢大声朗读,一朗读起来便摇头晃脑,自我陶醉其中。
于是,他的要求就是跟我读。
瞧着他那摇头晃脑的模样,听着两人一高一低的声音,重九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学时代。
妈的,没想到活了三十多,又重新当小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