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倚风楼。
穆凤姝正准备用膳，却忽地听木香禀报：“小姐，六小姐来了。”
话音未落，门外的院子里便响起一道莺笑：“四姐姐在么，妹妹来看姐姐啦。”
穆瑾萱，穆家六小姐，身为穆瑾瑜的胞妹，却与大夫人所出的穆云瑶走得极近，不知道的，还以为穆云瑶才是她的亲姐妹。
“有事？”穆凤姝神情淡淡，量了她一眼，而后端起面前的米粥，小口的吃了起来。
这米粥是木香一大早亲自去大厨房熬的，浓稠香软，却因穆凤姝起得有些晚而有些凉了，再不吃就真的冷掉了。
“你……”
见穆凤姝一派淡然，穆瑾萱不禁有些发怔，难道，她们说的是真的，这穆凤姝当真转了性子了？
“昨个儿便想来看望姐姐，只是木香这丫头拦着不让。”穆瑾萱扬唇，捏着裙裾自顾进门，寻了张空椅坐下，轻笑道，“以前也没见这丫头有这么大的胆子，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意，府中的小姐也敢拦。”
穆瑾萱年岁不大，心思却是不少。明摆着找茬来，却又不点透，竟想着穆凤姝能自己主动认错，赔不是。
若是以往，或许穆凤姝还真会因她这一句而训斥木香，随后给她赔不是。
可，以往是以往，现在是现在。
“你很闲？”穆凤姝再次量了她一眼，语气不冷不热。
问得穆瑾萱莫名不已，暗自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她到底啥意思。
穆凤姝却是不再言语，只是小口喝粥，直到将一小碗米粥全部吃下去，才放了碗筷，轻拭嘴角，冷道：“木香是我倚风楼的丫鬟，你说她能受谁的意？”
“这么说，是四姐姐的意思了？”穆瑾萱嘴角噙笑，似对穆凤姝的回答很是满意一般。
“看来你不是很闲，你是有病。”穆凤姝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你！”
“难道不是？”穆凤姝冷笑出声，不屑道，“身为侯府小姐，虽是庶出，可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吧，大晚上不睡觉四处游荡，还遣了丫鬟骚扰旁人，你还有理了？”
“我哪里四处游荡骚扰旁人了，你不要污蔑我。”穆瑾萱变脸，女子最重名节，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她可就别想在这安京城立足了。
“我污蔑你？”穆凤姝再次冷笑，眼底不屑之色更重，“你配么？”
“你！”
“我什么？穆瑾萱，你莫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穆凤姝眯眼，轻叩桌面，冷道，“一个庶出也敢在我面前摆小姐的架子，这就是大夫人教给你的礼数？”
“我……”穆瑾萱真的有些慌了，“这跟母亲有什么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
“母亲？”呵，叫得可真是亲热啊。也不知高姨娘听到这话，会作何想？
“四小姐怎能这么说话？”见自家小姐被堵得没话说，绿珠不由站了出来，“四小姐自己不尊大夫人，不肯唤大夫人母亲便罢了，怎能……”
在绿珠看来，前日里穆凤姝之所以那般嚣张，是因为她家小姐不在。更重要的是，这偌大的盛兴侯府到底还是大夫人当家，而穆凤姝就算转了性子，也仍旧不敢得罪大夫人。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连话都还没讲完，穆凤姝便直接沉了脸色：“木香，掌嘴！”
“是！”木香应声，直接走向绿珠，抬手便是一巴掌打了下去。
“你敢打我？”绿珠有些发懵，作势便想打回来。
“你敢！”木香厉喝出声，不过简单两字，却直接将绿珠吼得不敢动弹。
绿珠嗫嚅半晌，终是不敢动手，只得转头朝穆凤姝吼道：“四小姐，你凭什么打我！”
“啪！”
响亮的巴掌声再次响起，甚至不用穆凤姝吩咐，木香便自己站出来：“就凭你现下这句话，莫说打你，就是打死你也不为过！”
一句话，不只是绿珠怔了，就是穆凤姝也怔了一下。
原以为是个胆小又怕事的丫头，没想却是个有胆有识的。
“不过是个丫鬟，竟敢在侯府小姐跟前称我，六小姐果真好管教。”见穆凤姝点头，木香知道自己没有做错，顿时有了底气，直接将矛头转向了穆瑾萱。
”你！“穆瑾萱语塞，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行了。”穆凤姝扯了扯嘴角，斜睨了木香一眼，训斥道，“虽说人家只是个庶小姐，可好歹也是这府里的主子，你多少还是注意一点，别跟那谁一样，平白丢了我倚风楼的脸面。”
穆凤姝这话，明着是教训木香，实际却是说给穆瑾萱主仆听的。
因此，木香虽然挨了训，心下却没有半分的不悦：“是，木香谨记小姐教诲。”
穆瑾萱满面阴沉，可这事又确实是绿珠无理在前，木香虽然也有些过分，可现下穆凤姝已然教训了她，她就是有气，也只能忍着。
“妹妹也定当谨记四姐姐的教诲！”冷哼了一声，穆瑾萱直接起身离了倚风楼。
此刻，穆瑾萱的表情阴沉得有些可怕，木香不禁有些担心，若是，她再来找麻烦怎么办？
“小姐，六小姐向来受大夫人的喜爱，若是……”
“怎么，怕了？”穆凤姝失笑，“先前不还挺有气势的嘛，怎么这会又怂了？”
“小姐……”木香有些无奈，虽说小姐转了性子，可现下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得了，不就是大夫人么，你放心，她不敢把我怎么样的。”穆凤姝笃定道。
大夫人掌家，看似大权在握，可这盛兴侯府，到底还是姓穆的。她虽不受宠，可到底是这府里的嫡小姐，大夫人就是顾着自己的脸面也不敢太过苛责于她。
再者，因着镇王世子，她现下得了盛兴侯的重视。若大夫人现下找她麻烦，盛兴侯定不会向往常那般置之不理，更何况盛兴侯对她本身就有诸多不满。
“贱婢！”
后院花园，穆瑾萱越想越气，抬手便照着绿珠的脸颊扇了下去：“若非受你怂恿，本小姐如何会受这等闲气！”
众所周知，穆凤姝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废物，可现下她却被这个废物欺辱了！这要是传了出去，云瑶姐姐会怎么看她？京中那些闺秀会怎么看她？
“贱婢！都怪你，都怪你！”
穆瑾萱越想越气，手中的力道也越来越大，仿佛是在穆凤姝那个“罪魁祸首”一般。
绿珠吃痛，却不敢出声叫唤，只能死命地咬住牙关忍着。
“住手！”穆瑾瑜从旁路过，本不想理会，可现下却不得不站了出来，“你想打死她不成？”
此时，绿珠的嘴角已然溢出血迹，面颊也变得红肿不堪。
穆瑾瑜向来谦和，最见不得的，便是穆瑾萱这副跋扈的样子。
“打死了又怎样，她是我的丫鬟。”言下之意，她想怎样便怎样，与旁人无关。
这个旁人，自然也包括眼前这个穆瑾瑜。
“你可知，武陵侯府的侯夫人正在府中做客？”穆瑾瑜冷声问道。
“那又如何？”穆瑾萱冷声反问，难不成这武陵侯府的侯夫人来了，她就不能管教自己的丫鬟了？
“那又如何？”穆瑾瑜气急反笑，“原以为你跟着穆云瑶，会学着她那般乖顺，没想还是这般的蠢钝！”
穆云瑶虽然张狂，却知收敛懂分寸，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她始终一副娇弱贤淑的姿态，更是因此而获得安京第一美人的称号。
而穆瑾萱看似与她亲近，实则却是被她利用了也不自知！
“你可知道，武陵侯府夫人与大夫人，就在旁边的花厅喝茶赏花？”穆瑾瑜沉眼，冷声斥道，“莫说这丫头是你的奴婢，她就是你养的一条狗，你也不能这般虐打于她！”
穆瑾瑜向来严肃，而穆瑾萱之所以不与她亲近，也正是因着这一点。
现下见她沉脸，穆瑾萱不禁有些发虚，可面上却不肯弱了势头：“凭什么！”
“果真是蠢得无可救药！”穆瑾瑜冷笑出声，看向穆瑾萱的眼神也变得越发的不屑，“还未及笄心思便这般歹毒，你觉着哪家的公子看得上你？”
对女子，尤其是穆瑾萱这种生在高门，却是庶出的女子而言，嫁个称心如意的好人家，是唯一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
而这，也是她亲近穆云瑶，讨好大夫人的根本原因所在。
无他，只因她是庶出，她的嫁娶之事，皆由当家的大夫人说了算。
但，如穆瑾瑜所言，若这名声坏了，恐怕就算大夫人肯真心替她说门好亲事也是无用了。
“姐姐……”
“哼，别叫我姐姐，我没有你这样愚蠢的妹妹。”穆瑾瑜冷哼，若不是娘亲再三叮嘱好生照看于她，她才不会管她这档子闲事！
“姐姐，萱儿知道错了，你……”穆瑾萱面色发白，似真的已然到了那一天一般。
见状，穆瑾瑜不但没有欣慰，反而有些不悦地蹙起了眉头：“先前说你没学到穆云瑶的半分本事，现下看来，倒是我冤枉你了。”
这故作可怜的模样，可当真是像极了穆云瑶。
“把人领回去吧。记着，下次就是再气，也不能这般没脑子。”看在娘亲的份上，穆瑾瑜就是不喜，也还是耐着性子叮嘱道。
语落，穆瑾瑜望着东北方向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忍不住再次叮嘱了一句：“若是穆云瑶再让你做什么，自己多想一下。四小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