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狭长阴森的走廊，陈贵走在前面，韦俊跟在后面，不安四处张望。
特意带我韦公子来这地，肯定不是什么好鸟事。
走到最后一间房门外，陈贵站定，示意韦俊走入去。
韦俊不知房里有什么，有些不安，但没有犹豫就抬步走进去…
不大的房内，只横着一张窄白床铺，床上用白布覆盖着，里面似有一具尸体。一股臭味、焦味弥漫在房间里，陈贵都捏着鼻子…
韦俊走到尸体旁边，望着陈贵，犹豫着是否揭开，他茫然不知尸体是谁…
不过，韦俊已经有强烈的预感。
预感虽然有了，但见到还是…
陈贵点头示意。
韦俊终于揭开白布，马上眼睛瞪大愕、震惊、恐惧！
原来是一具被烧焦的干尸，非常恐惧…根本认不出来原先的脸目，但仅剩的长发和身形，可以推测是一具女人的尸体…干尸的脖子戴着陈露希脖子上那块翠玉…由此，韦俊已经可以确定，干尸就是陈露希…
他曾经拥有过的陈露希。灵魂无处安放…小心脏蹦个跳蹦个跳不停…
韦俊虽然内心早有设定，但听到陈贵的话：这就是你又爱又恨的陈露希…
韦俊还是更为震撼，眼神复杂，既怜且痛又惋惜！
陈贵简述王者荣耀的整个过程：我们突袭救你，一阵枪战，日特败撤，引爆囚房，陈露希活活被烧成干尸…
韦俊极其震动！
陈贵冷冷地：美人现在这样，你还会喜欢吗？！当初你喜欢的，只不过是一张皮…
韦俊看着干尸的脸，百感交集！
陈贵给韦俊洗脑：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中！要不是我们救你，你早死了，你应该恨她！
我恨！我真的很恨！恨自己！
韦俊开始觉得陈贵说得有理，缓缓点头，原本惋惜怜悯的眼神逐渐变得冷冰。
陈贵看到韦俊眼神变化：你要记住，女人如衣服，脱了可以换，认真你就输了…
韦俊完全认同，重重点头！
陈贵窃喜，觉得已达到预定效果：女人，是世上最善变的动物…一旦你沉迷其中，你就离死不远…
韦俊看着那具干尸的眼神逐渐变得毫无感情，冷漠无比…
陈贵拍拍他的肩：党国费尽心思栽培你，你好好想想，你能为党国做什么，怎么做？！
说完，转身走出停尸房，独自留下韦俊。
韦俊望着地具干尸，沉思…
陈露希死了。韦俊也死了。死的是那颗心。爱念俱灰，人生悲哀。
庭院里。
戴老师在和陈贵坐着，桌上摆着几个岭南特色小菜，两人正吃着菜，喝着米酒。
韦俊走来，自顾在老师对面的空位坐下，拿摆着的空碗筷夹菜吃饭，吃得津津有味。整个花式吃播，味道真不错。
戴老师和陈贵对望，赞赏！
一个刚看完干尸出来的人，能够吃得下饭，忘掉过去。敢情真不错。很好！
韦俊边吃边赞：…很香…好吃…
韦俊继续大快朵颐吃着，已完全处于放松和冷漠的状态。
戴老师和陈贵两人也不说话，他们已停筷，而韦俊则继续大吃特吃…期间最好有根华子吸吸。可惜戴老师没准备。
就一吃货。神级的吃货。彻底的干饭人。
饭菜已被韦俊一扫而光，还重重地打了个饱嗝。
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对不起，我是干啥啥第一，叫我第一名！
韦俊向戴老师和陈贵鞠躬：我先回去上课了…
人间清醒！
戴老师和陈贵喝着茶，直到韦俊出门消失。
陈贵很满意：我看，经过这次以后，他不会再有爱情之心…
戴老师则更为深沉：话不要说得太早！心不动，是因为还没遇到能动心的人！
陈贵一直有个疑问，现在终于问出来：为什么您要亲自调教他？
戴老师眼神深遂：在他身上，我看到我年轻的影子…我希望他比我更出色…
韦俊，就是我戴老师的关门弟子！唯一门徒！
有些事情，韦俊一直都没想清楚。那就是陈露希的死。
不过，缘尽则散，缘来则聚。今天的分别，是为了日后的久别重逢。
只是物是人非。伊人还是那个伊人，不过是谢了些黄花；才俊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多了些成熟帅和智慧聪。但仍不想出，为什么人会死而复生。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当时的死是假死装死。况且韦俊自己也试过几回这样的神操作。韦俊可以再死一次，然后重生。可陈露希如果再死一次，那真是死了。
但陈露希是如何躲过军统的监控呢？也就是说，军统怎么可能放过陈露希？！不是说，死了都是军统吗？
其实，不止韦俊没想到，连陈露希当初也没想到。
实在讲，陈露希这种弱势群体，一捏就死。没人疼，没人爱，只能怪自己怨怪。
她自己以为她的命很苦，苦命，非常不好。但后来她又觉得自己命好。命好的是她躲过了军统，得以隐姓埋名，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命好的是，她生了一个可爱聪明乖巧的儿子。命好的是，她曾经爱过。曾经爱过，那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这世上有多少女人，多少漂亮女人，至死都没真正爱过。
即使她爱的人爱的不是她，即使她爱的人忘了她，即使她爱的人心里没她…那又何妨？！
说归说，闹归闹。还是要感谢一个人。陈贵。
陈露希姓陈。陈贵也姓陈。
明白了吧？！
这里面有个故事之外的故事。陈贵不为人所知的故事。
后来，陈露希带着儿子小俊到了澳门。后来，陈露希有了闺蜜。再后来，陈露希让那个魂牵梦萦的人看了她的私密照。再再后来，那个看了私密照的人再见了陈露希，发生了该发生的事。
本来，陈露希不想再见那个人，老是觉得人间至味是清欢，以后宁愿在单车上哭，也不愿在宝马上笑，可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只有做不到的，没有想不到的。可偏偏就是想不到。
陈露希后悔，但已经晚了好多、好久。曾经有一份真爱放在我面前，我不懂珍惜，假如让我再来一次，我希望能设个期限，一万年！
可，哥还是当年的哥，小姐姐已不是当年的小姐姐了。当年的露希姐，摩登女郎，可现是孩子他妈。
一个精致、不大的骨灰盒捧送过来…
石井村的祠堂门口空地上。站满了村民。
村民前排站着生涩单纯的15岁的弟弟韦聪，旁边站着儒雅的韦父和慈祥的韦母。
还有村长王治权、8岁的孙子王克日等。
一辆军用吉普车停着，司机兼国民党军装勤务兵已从车内搬一箱箱物资等堆放在众村民面前。
面对韦父母的是穿着军装、一面严肃的戴老师，军衔是旅长；而陈贵则捧着一个骨灰盒，盖着国民党的青天白日小旗…
陈贵捧送骨灰盒递到韦父母面前，戴老师和勤务兵即时向韦父母敬军礼…
韦母当即泪涌瘫倒，被韦父和韦聪扶着…
戴老师神色凝重，真是好戏之人：我旅二营三连副连长、党国最忠诚的战士韦俊…参加抗击日本的战斗，不幸壮烈牺牲…
韦父颤抖着手接过骨灰盒，韦母哭得伤心欲绝，村长等人也无比震惊和伤心…
韦母突然坚毅地咬牙，从韦父手中拿过骨灰盒，迅即打开：小俊…你回家了…爸妈都在呢…
没料到，骨灰盒里竟然只有一件血迹斑斑、有子弹洞的破烂薄薄内衣、还剩一小截的布鞋…正是韦母送给韦俊上岭南大学时的内衣和布鞋…
韦母大惊大骇大愕，见到骨灰盒里没有骨灰，只有内衣和半截布鞋，那就是说：儿子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韦母当即悲痛得放声大哭…
韦父和村长王治权也看到骨灰盒里的内衣和布鞋，望着戴老师！
戴老师很沉重地解释：因为路途遥远，不便运送尸骨，韦俊已经和牺牲的战友，就地埋葬…
有村民抹着眼泪：连尸骨都没有…太可怜了…
小韦聪哭着：哥…
戴老师正正嗓子：各位，请节哀顺便…韦俊为国捐躯…党国政府已颂发嘉奖，发放抚恤金…
韦母哭着把内衣、布鞋抱在怀里：我的儿啊…
戴老师拿出一封信：上战场之前，战士们都会写好信，万一牺牲，这就是遗书…
韦父母伤心悲痛…
戴老师打开，读信：敬爱的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如果您们能阅此信，证明我已战场捐躯…
韦母悲痛欲绝，几近晕厥，韦父紧紧抱着她，眼里也含泪，无比悲痛…
戴老师继续读信：你们不要伤心…热血男儿就要精忠报国…
戴老师读到此，也泪水涌出，抹泪而停止读信…他一会强抑悲痛，回复看信，但不再读而是用第三者的口吻说信的内容…
戴老师继续：韦俊他嘱咐弟弟韦聪…请韦聪日后代为照顾父母，定要做正人君子，报国尽忠…他说，父母恩重如山，只能来世再报…
众村民唏嘘悲痛。
戴老师看向村长和各位村民：韦俊…他感恩所有资助他上学的乡亲们…抚恤金将用来建祠堂，用来祭祀祖先和供村里的孩上学…还有剩余的，平均下分发众乡亲…
韦母情绪激动：…给我…快给我…
戴老师把信递给韦母，韦母和韦父看着信，激动…
没错，的确是韦俊的字迹。
韦母：是小俊的字…小俊…我的儿啊…
韦母把信贴在胸前，瘫倒哭着…
韦父向戴老师伸手，忍着悲痛：长官…
戴老师伸手与韦父大力相握：你儿子…韦俊…他是真正的战士…他没有给你们丢脸…
说罢，戴老师眼中含泪，立正，举手给韦父母敬礼！
后面的陈贵、勤务兵也跟着敬礼！
韦父含泪重重点头：好…好…
戴老师向村长交待：村长…
王治权回应：长官…
戴老师吩咐：这些物资，还有抚恤金，请您按韦俊遗嘱分配…
王治权点头：一定办好！一定办妥！
戴老师和韦父重重握手：战事吃紧，军务在身，我们不便久留…我代表党国政府，再次向您们，表示沉重哀悼和崇高敬意！
戴老师和陈贵、勤务兵再次向韦父母等敬军礼…
戴老师、陈贵已坐上车，一直向众村民敬军礼，勤务兵开车，走…
众村民目送，韦父安慰伤心瘫地大哭的韦母，韦聪也默默流泪，一直看着戴老师等车开走远消失不见…
山上。衣冠墓。
山上，一处大树遮阴的好坟地，简单地挖了一个土坑，村长等数名村民在围着，有人手里提着篮，篮中是一些香烛冥镪和白板等。
韦母再次把血迹斑斑的内衣和半截布鞋和信贴在胸前，然后抹去泪水，把内衣、布鞋、信放入骨灰盒，再盖好，韦父手里捧拿着那面青天白日旗…
韦聪在一边拿着一块较新较干净的木板，上面已用新漆写楷字“爱儿韦俊之墓”…腰间插着笛子…
韦母流着泪，把骨灰盒放进土坑里，手捧着一把泥土往土坑里填埋…
村长等数人上前，用铁锨拨土填埋骨灰盒，把木墓碑插上…
韦俊的衣冠新冢已弄好，木板已插上，“爱儿韦俊之墓，父韦启浩，母郑蓉，弟韦聪，立”…
坟前已点燃香烛，摆着一碗白饭、一碗酸菜、一碗青菜和筷子。
有村民开始向天洒冥镪纸钱。
韦母虽然哭着，但血是冷的：小俊…你是好样的…爸妈为你感到光荣…你吃着妈妈亲手为你做的饭菜… 听妈妈吹你最喜欢的笛曲…好好上路…
韦母抹去泪水，接过韦聪递上的笛子，开始凝神吹笛，笛声悠扬，穿透天际，响彻整个山头…
韦父拥着韦聪，韦聪也在抹泪，所有人都伤心默言…
这是个仪式。
只是个仪式。
但人生需要仪式感。死了更要。
只有笛声回响着…
其实在不远处的丛林里，有三双眼睛在看着这一切…
他们分别是同样伤心且沉重且内疚的韦俊和戴老师、陈贵，他们看着韦父母在拜祭韦俊的衣冠冢，百感交集…
韦俊更是感慨万千，神情复杂…
韦俊看到父母在伤心祭奠自己的衣冠冢…母亲的吹笛声响彻云宵，回荡在韦俊耳边…
他深呼吸后，擦干泪水，下定决心！韦俊隔远向父母跪下，大叩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转身义无反顾地走去…
天阴阴沉沉。
山下，韦俊已从草丛树林中钻出到山路上，那边大树下隐蔽地停着军用吉普车。勤务兵在等他们。
戴老师和陈贵也步出草丛树林，和韦俊并排走向车边说话。
是韦俊导演了这一出戏。
陈贵赞赏：用这样的方式让父母弟弟远离你的战场，亏你想得到！我谁都不服，我就服你！
韦俊苦笑：我必须要这样做…老师…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戴老师可是为了韦俊这个门生，不惜血本，下足功夫，点头：自古忠孝两难全…难为你了…
韦俊眼中有一抹悲伤：我是不孝子，但没国哪有家…
戴老师赞赏，神色凝重：从一刻开始，你可以是任何人，但…韦俊已经死了！
韦俊点头，神情严肃、凝重！
三人已上车，天阴阴沉沉，气氛压抑肃杀…
吉普车一直向前开，而山路一直蜿蜒前伸，犹如前路不知走向何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