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轻刚躺下,就听红伶来传话,说是李府给请的郎中已经来了,在楼下客栈的大堂等着。
“挺有效率……”纪轻嘀咕一句,没有动弹。
她将将把被窝睡暖和,此刻,是真不想起来。
她没有想到李蒙这人看着极其不靠谱,做官也马马虎虎,视人命为草芥只顾自己,在“溜须拍马”上确是不遗余力的。
她想把云苏的病弄清楚,是以,纪轻侧身,用手臂撑起沉重的身体,从床上起身。
她拿出帕子,带出一张纸来,纪轻见到纸才想起来,这是观棋给她的。
想起上次云苏就是把观棋给的纸递给她,她就高兴得抱住自己。
想来这纸也是托她带给红伶的东西。
纪轻穿好衣裳后,把纸递给红伶,嘱咐几个丫头在房间里呆着,便转身下去了。
红伶展开手中的纸,见上面是画的小人,笔画稚嫩,粗细长短不一。
莫非是弟弟画的?
红伶把纸转了一个方向,这才看清楚上面的内容。
上面拢共有两幅画,一副是一个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眉头紧锁,肩膀处还点着团糟黑的墨水。
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个男人。
旁边守着一个女人,为什么她认出是个女人,因为女人的肚子隆起怀着身孕。
这是……
“娘?”整天在屋子里待着,芃芃早就无聊坏了,见红伶姐姐拿着纸在看什么,她早就凑了过来。
见到是一张小人画,画里面似乎是自己的娘亲,震惊得不得了。
红伶见她们两姐妹过来,也没有藏着掖着,大家一起细看。
下面还有一副,换了一个场景,大约是在院子里,只见上头有花有树。
那个男人看着怀孕的女人,怀孕的女人垂着头……
红伶从那一团墨点样的眼睛里生生看出了画中人眼神的缱绻深情……
原来如此!
发丝是这么来的。
这画无疑是自己弟弟画的,他打小看见“美好”的画面就喜欢记录下来。
有时候会用树枝在地上画猫儿狗儿依偎在一起,有时候会画出地上蚂蚁搬家的一幕……
他曾说,那些画面会让他觉得温暖。
大概当时这画面让他觉得温暖吧。
可是画中男子肩膀的那一团墨迹是什么意思。
受伤了?
可以说知弟莫若姐了,红伶真相了。
红伶想着,大概因为云公子受伤了,所以夫人才一夜加一上午未归的。
也是因为云公子受伤了,夫人才请了郎中来问诊。
红伶拿着纸一边把整件事串联起来,一边把纸收起来。
“红伶姐姐你怎么收起来了,这画的什么呀,我都还没看明白!”芃芃不满地抱怨一句。
“这是我小弟随便乱画的。”说着,她眸光轻轻地剜了眼芃芃,“夫人说的字,你记得如何了?”
“啊~娘今天回来了,还要记呀?”她一脸震惊之色,急忙朝旁边的大姐身上看去。
春芽只当自己没看到,悄悄地朝后面挪去:“我回房间去了!”
“大姐!”
娘这是找来的丫鬟还是找来的师傅啊,天天管着她们。
*
大夫姓谢,上了年纪,须发皆白,他形象极好,一看见他,就让人感觉他医术超群。
纪轻也没有跟他客气,她把手中的帕子递过去:“劳烦你帮我看看。”
老大夫看她一眼,心头嘀咕:不是给这个妇人看病吗?
他不明所以地接过帕子,见上面没什么,他把帕子展开,只见白色的帕子中间有几团黑色的,像是血渍一样的东西。
他又望了纪轻好几眼,见纪轻面上是不正常的白,眼下一团青黑,看着萎靡不振的模样,精神头却不错。
他以为是纪轻病入膏肓了,不由得郑重了几分,对帕子上的血渍看了又看,闻了又闻。
良久,才拧眉说道:“这像是毒血,就这血上的颜色来看,这毒极其霸道。”
他同情的目光落在纪轻身上,欲言又止,好一会才开口:“夫人不如让我把脉,帮你看看是什么毒,我看夫人现在好好的站在这,这毒莫不是被肚子里的孩子给吸收了……”
中毒了,这与纪轻想的一致。
郭公公说他前几日都在病中,想来是因为这毒。
郭公公还说,他每月都会发作一回……
这人未免也太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了,才好,他就跑出来做什么?
且凌晨又把床让给她,他睡的哪?
纪轻后知后觉地想着。
心里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
她是不是太过自我、自私了?只想着她的仇恨,忽略了他人的付出和为她所做的事情?
纪轻赶紧止住自己这种想法。
“只看着方手帕上的血渍,谢大夫可能看出是什么毒吗?”
这大夫不是自己的人,她没必要把别人的消息透露给他。
谢大夫奇了,她人都站在这里,何苦让自己只看这一块帕子。
谢大夫只当她顾虑着男女大防,本想严肃认真地对她进行一番说教。
不过目光在与纪轻又沉又深的目光对视几眼后,吞下了口中的话,埋头又仔细的研究一番,实在看不出什么才道:“老夫对这方面的研究不深,我有一师弟,他在制毒用毒方面擅长,我拿回去让他看看,可能要过两日才给夫人答复。”
纪轻点点头,谢过大夫。
*
夜晚,纪轻感觉有一道熟悉的目光似乎在看她。
纪轻身体未动,睁开有些迷蒙的双眼,转头看见床边是有一道模糊的身影。
他一身行头都是黑色的,隐在黑夜中,让人根本发现不了他,要不是他气息太过熟悉,以纪轻现在的身体状况,哪里能发现得了。
“你来了。”纪轻叹道。
来人不答话,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额,有点像猫头鹰。
以前,纪轻就觉得他像这种小动物。
现在这副模样一看,就更像了。
忽地,一道凌厉的掌风向黑衣人劈过来。
黑衣人灵活一闪,不仅躲开了来人的袭击,还反手朝来人批过去。
在差点打到来人之时,似乎发现这人是跟他交过手的铁头,想起纪轻说的话,他顿时收了手。
霸道的力道让他不由得后退几步。
铁头早上被纪轻那句话刺激到了,送纪轻回来后就去了李府门口,在那里守了大半日,结果那人的影子都没发现。
他想什么时候跟这人斗一场,让公子知道谁厉害。
没想到他运气这么好,这人居然送上门了!
两人在并不宽敞的屋内大打出手。
没一会,就劈碎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和一个茶壶……
纪轻无语望苍天:这都是客栈里的东西,人老板不得找她赔啊!
红伶跟她睡一屋,听见茶壶碎裂的声音立即睁开了眼睛,透过窗外的月光看见屋内有两个男人正在打架。
顿时,瞌睡全跑了,人清醒了大半。
“啊——”还没叫出来,纪轻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对两人吼道:“外面打去!”活腻歪了,在她房里打架,她还要不要睡觉了!
在房内打斗确实让人有些施展不开拳脚。
两人听见她的话,很识时务地从窗户边跳了出去。
窗户“哐当”“哐当”地响,冷风从外面吹进来,让人精神一震。
纪轻见红伶不叫了,收回自己的手。
红伶当即跳下床,想跑到窗边去看两人,又怕看见什么血淋淋的场景,她指着窗户惊慌失措地道:“夫人,这是二楼,离下面好高呢!他们这么跳下去……”不死也得残废吧!
“不用担心,他们是高手!”纪轻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把窗户关上,睡觉吧。”纪轻软着身体,再次钻进温暖的被窝中。
“哦,好的。”红伶小声地应一声,犹豫片刻,走到窗户边,她小心翼翼地伸着脖子朝下面匆匆瞥了眼。
下面的地上干干净净的,两人没在原地,不知道跑哪里打斗去了。
红伶收回脖子,狂跳的心脏这才落回实地,正在想着两个大男人突然出现在她们的房间,简直要命。
红伶双手拉着窗户关拢起来,可拉了两下,窗户纹丝不动。
忽地感觉一股冷气朝她吹来,她登时全身的毫毛都根根立了起来。
红伶疑惑地再次伸长脖子朝外面看去。
只见面前突然出现一张白惨惨的脸来,脸颊上点着两团红色,像是纸糊的脸,用笔画出的眼眶中,似是用朱砂点了两颗眼珠。
直愣愣地盯着她,在黑夜中无比瘆人。
红伶骤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般,她张着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只见面前的纸人脸对她张着血盆大口,一句凄厉幽怨的女声似是从她“嘴里”发出来:“我的头呢~”
红伶听见这话,差点没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还不待叫出声,红伶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只手拉着后退几步,只见纪轻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了她的前面,对着那张纸糊的脸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只见那张脸被纪轻打的瘪了下去,面上都皱成了一团。
不过它再次转过脸来时,又恢复如初。
纪轻见着面前的纸人忽地面色一变,纸人面上似是不小心被溅了几滴血。
有几滴落在了纸人的“眼眶”中,那血滴像是给它点了眼珠。
纸人画眼不点睛,点了眼睛这东西灵力不仅会提升,会变得异常邪门,也很难缠。
纪轻想起昨晚云苏肩膀被刺,想来纸人面上的血渍就是在那时候溅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