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李蒙从里面挤了过来,他看了眼沈氏和李景月,沈氏面色苍白更显瘦弱,此刻整个身体歪倒在李景月怀中,让人无端的心疼。
这些年来,他和沈氏之间虽然不是互亲互爱,好歹也是夫妻一场,瞧见她这副模样,李蒙心里除了心疼以外还有自责。
不过他谨记纪轻的嘱咐不敢张嘴只拿眼神示意,似在问:“怎么回事。”
他小心翼翼地瞧纪轻,生怕惹了这位姐,怕她一个不高兴就撂挑子走人。
请她帮忙,她答应得爽快,当时也没问她想要什么。
李蒙好歹为官十几年,自诩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几乎没有人会无所求,就连山上道观的无极道长,和寺庙里的大头和尚,都想着自己呢,人要么为名要么为利。
所以,这妇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帮他。
更不可能是看在他们抚养李景月的面上!
她要什么呢?
李蒙忧心忡忡的。
纪轻没搭理他,只看着李景月:“你去吧,阵法沾你气运,也算是你赋了它们灵智,那日,你放它入湖算是救它一命,如今,它把毕生修为都为你挡了劫,你们一因一果,算是还清了。”
伴随着纪轻清冷的声音,李景月目光不由得落在纪轻的手心,望着奄奄一息的锦鲤。
刚才那一下,是它为自己挡了一劫?
别开玩笑了!
不过是一条鱼而已,它能为自己挡什么劫!
心头想着,李景月却伸手小心翼翼地拿过来。
她手一沉,感觉手中滑腻腻又冰凉凉的触感,心忽然猛然一跳。
想开口说什么,又怕开口惹来祸端,于是干脆闭着嘴巴,大大的眸子望着纪轻。
纪轻面上很平静,她看不出什么。
终于,她站起来,抖着小腿快步地向湖边的方向走去。
她眼睛不住地左看右看,这一看下,总感觉四面八方都有眼睛在盯着她。
还有冷风朝她的脖子里钻,让她全身都不由得一阵战栗。
李景月一抖,转过脸望向身后,只见一道模糊的身影从她面前飘过去,然后又快速地飘回来,定在李景月眼前,一阵冷风吹起面前东西的长发。
李景月见这东西一张脸血肉模糊的,依稀可辨出五官,它眼珠子凸出来,张着血盆大口向着她吹气。
李景月肝胆俱裂,霎时间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快步地朝前走去。
这里去湖边要走半盏茶的功夫呢,她……怎么放心让她过去。
李景月走得颇快,恨不能赶快把鱼放进去再赶紧回去。
这鬼园子,她是真的怕得要死!
许是眼睛不停地乱瞟没注意脚下,李景月又被之前绊了她好几次的石块给绊了下。
李景月一个趔趄,摔了出去,她被摔的生疼。
“好痛啊——”李景月无声地叫着,眼泪忍不住从眼角滑落下来。
即便身上再痛,她的双手都一直捧着,见手里的鱼好好的,不禁松了一口气。
李景月瞧着脚下的路不由得越哭越凶,之前还道是爹心疼银两,亦或是喜欢园子的自然景色,是以这段路才只用几块石板稍微铺了下。
当那日从这里挖出好几箱银子时,她便明白了,爹哪里是心疼银子,又哪里是喜欢自然景色,他是怕让人走到这边发现他埋银子的端倪。
来这里快十年了,她其实一直是孤单的,之前以为大姐二姐疼爱自己,实际上,她们和自己的年岁差了些许,她过来的时候,她们定然都知道她不是娘亲生的孩子,娘独独养了她在身边,不管如何,她都算是嫡出,比她们身份高了一截。
两位姐姐怎么能没有气,又怎么会真心疼爱她。
可她有疼爱自己的娘,她都可以不计较,她没有朋友不要紧,她孤单也不要紧,只要有娘,只要娘眼里还有她。
可是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爹变了,领养她是为了她身上所谓的“贵命”,能为他和李府带来运气,而娘……她知道自己一直是娘眼里孩子的替代品,是“冒牌货”,因娘的孩子早逝,娘正好需要一个孩子来弥补她心灵上的空虚和失去孩子的痛苦。
只是,她是活生生的人啊,她是自己啊,她有自己的思想。
这些年,她努力地维护这个家,小心翼翼地讨好每一个人,生怕她们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不满,而再次让她回到那个贫穷的小山村,回到那个根本没人欢迎她的家。
她年纪小,却时常感觉这天地之大,没有可以容纳她的一方小家。
她不管在哪里都是多余的那一个,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和生死。
还有林氏那个可恶的女人,以前没能力守护自己,让王婆子把自己给卖了,如今也不能保护她。
明知道府内不安全,到处都是脏东西,偏生让自己一个人去湖边。
天那么暗,她就不担心自己出个好歹?
这是亲娘么,这是亲娘能做出的事情么!
李景月委屈的嘴巴不停的颤抖。
胸口也冰凉一片,觉得自己的人生太艰难了。
她腾出一只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大概因换了手的缘故,手里的锦鲤忽地翻动一下。
李景月瞬间把手放下来,还是改成双手捧着它的姿势。
这一瞬间,眼泪掉得更凶了:太特么欺负人了,连条鱼都欺负自己!
这时候那个东西又站在了李景月面前。
李景月快崩溃了。
她赶紧站起身,忍着痛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然后迈着大步向湖边的方向走去,许是太过紧张和害怕,倒感觉不到脚痛了。
背后,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女声:“把它给我,我就放过你~”
声音凄凉幽怨。
李景月知道是刚才那个东西在说话,她感觉自己的皮肤挤满了鸡皮疙瘩,鱼适时地在她的手心轻轻动了动尾巴。
李景月让自己集中精神,把注意力放在手心中。
如此便没有生出其他的心思了,她好不容易走到湖边,湖面黑沉沉的,如望不见底的深渊。
李景月不敢靠近,只微微蹲下身子,把手中的鱼儿向着湖中一抛。
听见落水的声音后,她立即转身向园子的方向跑去。
路过刚才碰见那鬼东西的地方,那东西已经消失了。
李景月脚步不停,不敢四处张望。
这次回来异常顺利,没一会的功夫李景月就看到了园子里的阵法。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冲过去,等整个人扑入嬷嬷的怀中时,李景月才喘着粗气,感觉心脏似要跳出来一般。
只是刚才被石头绊倒的地方疼得要命。
李景月悄悄地看了眼纪轻,见纪轻坐在前面一动不动,似是没有察觉到她一样,李景月小小的脑瓜想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
傍晚时,她瞧见纪轻过来,以为她是来带自己离开这里的。
没曾想她过来是为李府驱邪为众人化煞,她悄悄问过爹,爹说纪轻过来是因为她,要她好好感谢她。
李景月瞧着,她一点都不像是为了自己才过来的。
默默看了好一会,李景月才伸手摸了摸自己动一动都疼得掉眼泪的脚腕。
果然已经肿了。
*
园子里,纪轻手中握着那枚装了赵崎亮夫人的玉瓶。
李府中的孤魂野鬼都被渡得差不多了,至少她的周围已经没了,除了她手中的玉瓶的这只。
她在等赵崎亮的出现。
其实,以她的本事,不用功德伞也可以化解府内人的煞气。
为什么要李蒙寻功德伞,一是为了告诉赵崎亮今晚她要在李府做的事情,希望他“自投罗网”,赵崎亮在外飘着,她可受不了有这样一个人随时跳出来破坏她的心情和计划,索性趁着这次机会,把他收拾了;
二嘛……人类为何区别于动物,那不就是懂得利用工具,有工具不用,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精力,她的精力还要放在最重要的地方。
纪轻闭着眼睛,盘腿坐在地上,仔细聆听者周围的动静。
现在夜已深,是人最疲劳和松懈之时。
赵崎亮也该出现了!
李府众人有的已经开始承受不住了,撇头看见人家纪轻挺着个大肚子都坐着一动不动,心里多少有些被鼓舞到了,人家帮忙的还是一个孕妇人都没有矫情,他们更没有矫情的资本。
纪轻又等了半个时辰,赵崎亮还没有出现。
纪轻望着头顶清冷的月亮,心头纳闷:难道是上次在山洞中,他被铁头给刺死了!
还是他不打算要他夫人的魂魄了!
看来是不打算来了。
纪轻打了一个哈欠,准备收工回去。
纪轻撑着身体,慢慢地起身,纪轻坐得太久腿麻了,才将将站起身,身体便不由得向一旁歪倒去。
这时,有人听得一声细碎的声响,见旁边的烛火一晃,再抬眼时,就见得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站在纪轻的身侧,轻轻地扶住了她。
纪轻侧目,抬头看向身旁扶着她的男人。
男人容貌精致,眉目清冷,唇色苍白,像是大病初愈。
正是好几天不见的云苏。
难道这几天没看见他是因为他生病了?
纪轻看着他,眉头微蹙。
既然生病了,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纪轻此刻身心俱疲,脑袋难免迟钝,是以,没发现他们两人发丝相缠,衣袂相连,看着极其亲昵。
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有些不合时宜。
门房李仁见到云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悄悄挤到李蒙身边,扯了扯李蒙。
李蒙疲惫得很,眼皮子正在打架,他和两个小厮挨着坐在地上,脑袋里一团浆糊,就是有人打他他也不晓得是谁,哪里还管有没有人扯他。
好一会,纪轻才开口问道:“你生病了?”
“嗯?”云苏以为她会问‘你怎么来了’之类的话,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竟然是问他的身体状况。
他心下一暖,轻轻勾唇道:“老毛病而已,无妨,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