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轻垂眸,听着他清冷满不在乎的嗓音,不知为何,心头一阵酸楚。
她的手搭在他的脉上,细腻微凉的肌肤下,他的脉搏微微的跳动,除了此人是活着的之外,她根本探不出什么来。
纪轻这时候仿佛才回神自己对医术本就没有钻研过,她略微尴尬地抽回手。
不料她的手反被他按住,纪轻一愣抬起头望着他。
面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毫无瑕疵,纪轻能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男色惑人啊。
云苏见她愣愣地望着自己,他似乎只有这张脸能让她失神,他不禁微微挑眉笑道:“夜已深,我们回吧。”
他这么带着笑颜看着她,澄澈的眼里似带着璀璨的星光,把她整个人都耀得头晕眼花的。
纪轻觉得这一晚的迷糊劲似乎都在这一刻涌了出来,直冲脑门。
她有些慌了,身体往后悄悄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这才拒绝:“我不能回……”
回、回哪?
“为何?你不困吗?”云苏笑着道,声音惑人,让人很想点头应他。
“倒也不是。”纪轻目光不敢看他的脸,眼珠子左右一转,才想起今晚过来的目的,“我要等赵崎亮。”
“那个道士?”云苏依然笑着,“我刚才没告诉你吗,我过来找你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铁护卫看着眼熟,像是在两日前胁迫过你的道士。”
纪轻有些无言以对,感情她在这里守株待兔一整晚,结果兔子早就被路上冲出来的猎人给抓了!
纪轻沉默片刻,才问:“现在人在何处?”
“在李府门口。”
纪轻:“……”好一会,她才开口,“那就回吧。”
纪轻回眸在伞下搜寻李蒙的身影,见他已经歪倒在小厮身上,已经打起了呼噜。
想来这段时间因鬼魂的问题都没怎么睡好,今晚,她渡了府内的冤魂,他才安心地睡着了。
纪轻移开目光,扫过李景月,小姑娘也睡着了,她挨着沈氏坐在地上的蒲团上,闭着眼睛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一下下地点头。
纪轻又落在落在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忙避开她目光的门房李仁身上。
这个是清醒的,且有几分面熟。
李仁见纪轻向他走过来,急忙垂下头装作没注意到她,听着纪轻的脚步声,李仁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以为她是知道自己知道他们假冒宸王的事情,过来杀他灭口的。
纪轻还未靠近,李仁就赶紧开口:“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他不会告诉别人这个男人假冒宸王,别杀他!
纪轻微微眯起眼:“你看见了什么?你又要说什么!”纪轻见他眼里只有胆怯,料他也不敢也无能做出什么有损她利益的事情来。
她从身上拿出几张符箓,递过去,忙把事给他交代了,“跟你们家大人说,这些符箓贴在大门、侧门以及之前出过事的房门口,今日府内已经清理干净,阵法带来的煞气也都化解了,不会再吸引脏东西上门,切记日后定要多行善事,莫要再作恶。让大家都散了回去歇息吧,李府众人斋戒几日。”
“另外,还有一句话需要你带给你家大人,我看中了一样东西,日后再向他来取,就当做这次的酬劳。”见把他吓着了,纪轻补充着,“放心,这东西在李大人的能力范围之内,不难办。”
她摊牌了,她看中了白云山,想要买下来。
山上既然埋着她的尸首,那么这山就跟着她姓最好。
日后她还要用那里的土埋葬纪言,即便成为鬼魂,他也不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山腰极以下的地方还可以树树种菜,让几个丫头以后有进项或者生活。
她来永州城前就差人打听过,涉及到产权问题,必须得有李蒙经办才行,因为上面有一座白云观,柏长春的级别还不够资格做主。
纪轻没想到的是,她这两句短短的话,却让李蒙惊得好几宿没睡好,他还以为纪轻是要取他小命呢!
即便不是要他的小命,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容易得的东西,不然能特意嘱咐?又事后才说,这是笃定了他没办法拒绝和赖账啊!
且经过这一出,他敢赖账?
*
纪轻随着云苏走出去,在李府门口果然停着那辆灰扑扑的马车。
这是云苏的专属座驾,纪轻认得。
在马车前打盹的铁头听见门口的动静,忙跳下马车走到两人跟前,朝着云苏行礼后,从马车前拽下一个人来。
这人在地上滚了一圈,露出那张普普通通的宽脸来,嘴上有颗黑痣,闭着眼睛,已经晕死了过去。
不是赵崎亮是谁。
短短几日的功夫,赵崎亮已经不复纪轻初见那般,此刻他面容浮肿,眼下青黑,唇瓣发白,像是活不过几日。
纪轻见铁头提剑上前,她忙阻止。
铁头手中动作一滞,不解地望着她。
纪轻目光落在云苏脸上,想了想开口:“听说萧贵妃的爹萧老侯爷十分疼爱萧贵妃,十年来为了帮爱女报仇,几乎快散尽了家财,也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
云苏微微勾唇,点点头:“是真的。”
纪轻深深地看他一眼,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真假的,想必他是十分肯定才会如此说。
不是说这个人被困他国吗,怎么对国内的事情还是私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既然萧家要为女报仇,何不把这人留给萧家,免得为了这么一个人脏了自己的剑。”
纪轻淡淡地说道。
这次换云苏深深地看她了:萧老侯爷是谁的人,难道她知道?
还未及深思,就见纪轻走到李府大门口,在门上贴了一张符。
门口有“守护神”,里面有功德伞,现在一般的鬼魂怕是进不去李府了。
等明日李府把她给的符箓都贴上,这李府就没甚大问题了。
她这次为李府真是“劳心伤神”,破费不少啊~
必须得拿到那座山才行!
“谁!”纪轻才贴完,猛的出声喝道。
云苏和铁头顺着纪轻看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处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正是因为这样,两人才觉得有一股毛骨悚然之感,凭他们两人的身手,都未曾察觉到那里有人,说明对方的实力在他们之上。
除非在那里的不是人,不然,他们怎么会没察觉,反倒是纪轻先察觉了。
不管是人是鬼,都不得不防。
铁头率先把剑捏在手中,身子站在云苏前面呈保护他的姿态。
她望着对面的墙角,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她心一动,想要过去一探究竟。
可望着紧张的铁头和云苏,特别是云苏,一副很是虚弱的模样,她不想让两人身涉险境。
纪轻收回心思,摸出装着赵崎亮夫人魂魄的玉瓶,放在赵崎亮的衣襟里。
放在她这里不处理会影响她身边人的精气神,处理吧,还要她花心思,之前为了反胁迫赵崎亮,不得已才剥离身体,现在理应还给赵崎亮。
谁知道她刚把瓶子放进去,瓶子就滚落出来。
“这是……”铁头见到玉瓶有些熟悉,随后记起这不是在山洞中纪轻把赵崎亮夫人的魂魄收拢的那个瓶子吗。
想到什么,他干笑两声:“看来,他夫人似乎不是那么想跟着他。”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赵崎亮拘着他夫人的身体和魂魄,让她不得入轮回。
赵崎亮以为是深情,自己还被自己感动了一把,说是想复活他夫人,纪轻相信刚开始时他是真心的,可经过这十来年的时间,他的初衷还在不在,就说不准了。
何况他夫人可能并不这么想。
纪轻弯腰去捡地上的瓶子,还未起身,余光就瞧见一双白色的绣花鞋,像是凭空出现般。
且这穿着绣花鞋的女人向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纪轻感觉一道极其阴冷的气息向他们逼近,这气息让他们感觉很不舒服。
纪轻听到身边两男人轻轻啧了一声,心头想着,这穿着绣花鞋的东西有什么吓人之处,连云苏都忍不住抽一口凉气。
目光上移,入目的是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半袖短襦的女人,现在已经入冬,夜间温度骤降,没钱的会在外面穿袄子,有钱的在外面披了一件斗篷或者大氅。
像是这般穿着夏日衣裳出来活动的,多半不是人了!
难道是她今晚的动静过大,把周遭的孤魂野鬼都吸引了过来?
这东西莫非想让她超度?
纪轻抬起目光,就见这妇人长发披散,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了。
有风吹来,吹起她的长发,露出她的真面来。
纪轻见到这张脸,也不由得神情一凝。
这哪里是什么人脸啊,分明是……人的身体,顶着一个用纸做成的脑袋。
除了头发真以外,其他都是假的,五官像是画上去的,一张白如纸的面,脸颊边还画着两团嫣红,眼睛只有眼眶,上面画着粗细不一的睫毛,血红的嘴唇微微向上勾着,如同对人露出诡异的笑容般。
饶是她见惯了各种鬼,在见到这女鬼时,光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纪轻在她的脖颈处果然发现了一圈粗陋的针脚。
她“嘴上”带着瘆人的笑,身体轻快地向几人靠近,“脑袋”却僵硬地朝四周“看”,像是在寻找什么。
边走嘴里边念道:“我的头呢~我的头呢~”
声音尖细,被夜风一吹,飘得很远。
云苏和铁头两个人在没跟纪轻相处前,对这个世界上有鬼这种东西存在一直秉着怀疑的态度,他们相信人死如灯灭,神神鬼鬼,都是人们以讹传讹的。
自从跟在纪轻身边以来,所碰见的东西简直是刷新他们的三观。
“我们快走。”云苏见这情况不对,忙拉着纪轻上马车。
见到地上的赵崎亮,怕那鬼东西被赵崎亮利用,于是伸手领着地上的赵崎亮一把甩进了马车里。
赵崎亮被这么一撞,也没有醒过来,真是晕的不省人事。
马车很快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