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纪轻在陌生的床上醒来,鼻尖是一股淡淡的清冽味道。
纪轻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见自己睡的床是昨日云苏躺的那张,顿时,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睡过人家的马车也就罢了,现在还占了人家的床。
当中最最最要紧的是:她现在什么情况,怎么能睡得那般死,连什么时候被人移在床上的都不知情。
纪轻撑着身体坐起来,挪步走到门口。
此刻,天已大亮。
明媚的阳光从天空中洒下,把整个院子都铺上了一层金光。
接着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大片吊着小小红色灯笼的藤蔓,这藤蔓有几人高,小小红红的花朵如同灯笼一般挂在这些藤蔓上,在金色的阳光下,这些灯笼闪闪发亮的,看着极为喜庆和养眼。
纪轻从小长在京城,在京城初冬时,天地间什么色彩都没了,还从没有见过这么生机蓬勃的花藤。
她不禁走到灯笼花藤下,仰着脸静静地看着。
门口响起轻快的脚步声,纪轻偏头看去,就见从垂花门处走来一大一小两个人,正是云苏牵着观棋。
他穿着一袭素色的锦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上还戴着玉冠,整个人看上去身姿挺拔,容颜如玉,一点也看不出他昨日才受了伤,还是伤的爬都爬不起来的那种。
真是小强也没有这么强的自愈能力。
云苏见她望过来的目光不禁展颜一笑,当真是倾国倾城。
阳光明媚,灯笼花红艳,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像是梦幻一样,令纪轻心头狠狠一动的同时,又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这一幕令她难以忘怀。
观棋放开云苏的手,迈着小短腿向纪轻跑过来,他双手捧着一个油纸包递到纪轻面前:“夫人,吃馒头……”
“咳咳……”观棋身后传来云苏两声假咳声。
观棋疑惑地转头看向云苏,纪轻也朝云苏看去。
他面上没甚表情。
只是小豆丁再转过来脸来时,改口唤道:“姐、姐姐,吃、吃馒头。”
纪轻挑眉: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这小豆丁怎么看出别样的味道来了,连称呼都改了。
再说纪轻听着他这声言不由衷的“姐姐”,不禁老脸一红。
不说她现在这具身体的年龄,就是前生,以她的年龄也是可以当眼前小豆丁的娘的。
这声“姐姐”,当真是当不得。
纪轻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瞧,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只见里面是两个粉粉嫩嫩的寿桃包。
云苏走过来,望着她,眉眼都带着笑意。
纪轻抬起头,见他澄澈的目光中是自己的身影,急忙低下头。
心头想着,这人的眼睛真的生得极好,望着你的时候,感觉他全身心都落在你身上。
云苏道:“知道你喜欢吃,特地去给你买的。”
纪轻:“……”
她什么时候喜欢吃了!她喜欢吃的是肉。
*
没一会,纪轻望着桌上的美食,虽然上面没一道肉,还是心满意足地品尝起来。
一小碗海参汤面、三鲜鸽蛋、炸春卷、水晶饺、雪梨炖燕窝……足足摆满了一桌。
纪轻小口小口地吃着,很快,一桌子菜大半都被她吃进了肚子里。
云苏澄澈的目光凝在她的身上。
凌晨郭公公给他擦洗时,他便醒了,当时看着她趴在他的床边,疲惫的睡着,他就忍不住心疼她。
她是天之骄女,本该在皇城千娇万宠地生活着,每日该为穿什么新衣而烦恼,为戴什么首饰而拧眉。
如今却屈居在永州城这一方地界,整日奔波到深夜。
如果可以,他想替她受了。
云苏抛开心头的想法,看了眼她更加圆滚滚的肚子,眼里流露的担忧一闪而逝:“肚子里的孩子有几个月你可知道?”
纪轻喝下一口汤,她每天耗费这么多体力,不吃多点东西怎么能行,所以这段时间她都吃得很多。
她跟着瞥了眼自己的肚子:“不清楚,她们说有五个月,我觉得不止。”
云苏也不清楚,想着若怀孕五个月就有这般大,那等临产时,岂不是走不动?
怕说出来她无端担心,他面上无甚表情,只轻“嗯”了一声。
见她的手又去端边上的一碗甜粥,云苏觉得他该阻止她再吃下去了,又担心自己阻止她会让她多想。
他从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一顿饭多吃了而纠结。
“你可打算在外面找个院子住,在客栈里始终不方便。”顿了顿又道,“我这边有地方。”
纪轻直接拒绝:“不用,呆不了多久。”她现在没那功夫去另外找地方住,又不想麻烦眼前的人,算了,用不了多久……
云苏想着,她说呆不了多久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她有把握这么快做好这些事情?
云苏眸子闪了闪,若是动用他的人,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掉……
正想着,铁头拖着一个人从垂花门走进来。
观棋如同小跟屁虫一般跟在他身后。
两人的目光望出去,就见铁头把拖着的人往地上一扔,那人滚在地上,蜷缩着身体,身体不由自主的抖着。
正是赵崎亮。
铁头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道:“昨晚上一时间没想起他,在马车上呆了一夜,方才我出去时才想起来,一看这人都给冻僵硬了。”
说着用手戳了戳地上人的手,一戳就是一团白印子,好一会才回弹回去。
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废了。
不过也差不多了,毕竟那日才把他刺伤了,昨日怕他弄那些邪门玩意又狠狠地收拾了他一顿……
除了他们公子这么能抗,他还没见过第二人。
“你派人通知萧老侯爷,说我们抓到了赵崎亮,告诉他,赵崎亮这些年隐姓埋名一直躲在永州城内。”云苏说道。
铁头应声,飞快地扫了眼纪轻,迟疑着没有出去。
纪轻想着昨日那事,怕是眼前的人误会了,铁头这段时间护着她,还是挺尽心尽责的,没必要让人给误会下去。
“昨晚那个刺杀你的人,是我以前的暗卫,当时天色暗,我一时半会没把他认出来,等见他出手才认出他,那时,他已经……”纪轻放下手里的碗说道。
云苏垂眸押了一口茶,似乎已经猜到了一般,他波澜不惊地轻“嗯”了一声。
“终究是让你受伤了。”纪轻叹息一心,想到他身上的伤口,竟有一股隐隐的心疼之感。
她连忙压下这种感觉。
“这怎么能怪你,别自责。”云苏看着她说道,那语气淡淡的,像是与他不相关一般。
话虽如此,让他无端受伤,纪轻还是有些不好受,她又看向铁头:“好在没伤到你。”
铁头一愣:“?”啥玩意?什么叫没伤到他!
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不准杀他是指……让他不要杀我?”
纪轻妙目一瞥,矜贵地颔首:“不然呢?你又打不过他。”
这话把铁头气笑了,要说昨晚是因为误会她那句话的意思而生了一场闲气,那这句话让他是真金白银的生气了。
这话无异于是对他身份的侮辱,他堂堂皇子身边的首席护卫,还打不过一个女人养的护卫?
就算那人是暗卫,跟他一比还是不够档次。
怎么可能打不过。
铁头暗道:你一女人头发长见识短,都没好好的拼杀过一场,就知道他打不过?什么时候一定要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云苏瞥见铁头变幻莫测的脸色,知道他是不甘心,微微勾唇笑道:“一会你送她回去。”
纪轻听见这话,不由得诧异地看他一眼,还以为他会让自己留在这里呢。
铁头领命走了出去,气呼呼地把还蜷缩在园子里的赵崎亮一把拖走。
留在这里碍眼,得找个地方关起来。
观棋又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出去了,似乎对铁头拖着一个人很感兴趣的样子。
屋内再次剩下两人。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屋子里落针可闻,云苏悄悄咽了一口茶。
“咕隆”一声响。
“那个……”纪轻抬眸看向他喉结上下滑动,迟疑着。
“我叫齐昭,云苏是我的字。”云苏赶紧开口打断她的话。
纪轻尴尬的笑笑,人家帮自己这么多次,她还不知道他的真名,哎,真是……
她赶紧唤了一声:“齐昭。”
云苏眉头微拧: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她不仅忘记了他,连他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也不知道。
只这一瞬,他好看的眉头很快又松开:这有什么关系呢,那就让她重新认识他好了。
“吃也吃了,我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在等我……”
云苏听着这话,知她是要告别,有些消息还没告诉她:“五皇子昨日来了这。”
纪轻垂眸,这事她知道,昨日还在张记酒楼看了一出好戏。
“昨晚你在李府时,驿站内……遇到刺客,是五皇子派的人,驿站内有精兵护卫两百余人,死伤过半。”云苏把早上得到的消息,全说了出来。
见纪轻垂眸似在深思,他继续说道:“你说的那个暗卫应当是把我们当做了五皇子。”
纪轻点点头,笑着起身:“多谢你的消息,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回见。”话落,向着门口走去。
转身后,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了下来。
齐演……
叫齐昭吗?
果然是皇子呢!
但是她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有关这人的记忆。
有了这个认知,纪轻很快发现,不止关于他的记忆,甚至是好些事情和人都有些模糊,特别是十岁前的。
“对了,宸王叫什么名字?”纪轻回眸,看着齐云苏问道,她唇角带着笑,眼神却是冷的。
“齐钰。京城百姓称他为怀瑾公子。”
怀瑾握瑜?
啊呸——怕是他自己让人给自己脸贴的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