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轻站在床边，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好一会。
他一动不动，似睡着了般，唇边的黑血已经擦干净，纪轻伸出手指在他柔软的唇角拭了拭。
待指尖沾了点湿意，她才收回手，指间上带着一点黑色的血渍。
纪轻放在鼻尖闻了闻，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
纪轻伸手按在他的脉搏上，虽然明知道探不出什么来，可她还是把手放上去，她不能看病，若是中了邪术之类的，她还是能瞧出来。
纪轻探了好一会，他的脉搏在她看来是无异常，不像是被人下了蛊或者中了邪术之类的。
那么就是真的生病了。
到底是什么病呢，听刚才郭公公的话，他这次病得极为凶险，也是才好，就出来了。
要是身边有个郎中就好了。
门外响起一阵细碎又轻快的脚步声，纪轻捡起扔在床边的手帕把带着血渍的那一面叠在里面，叠了好几下，悄无声息地放在身上。
才将将坐直身体，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响。
细碎的脚步声让人听不真切，纪轻转头看是谁进来了，后面空无一人。
就在纪轻要转过头时，一个顶着毛茸茸脑袋的小豆丁从柱子后探出来。
瞧见纪轻时，他看了好一会，发现是认识的，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柱子后出来，边走边注意去看纪轻的表情。
许是发现纪轻并未生气，他才走到床边，目光落在云苏身上，一脸苦大仇深地叹了一口气。
纪轻不由得好笑：“你小小年纪因何叹气？”
这孩子纪轻认得，是红伶视若珍宝的小弟，叫观棋。
当初跟着她们住了几日，因她们都是女子，带一个男娃在身边始终不方便，当时想着给他找个学堂，送进去读书也好。
云苏知她想法和困境，提出把孩子带在身边，算是为她解决了这一事情。
现在看来，这孩子才过来多长时间，看着竟是大不同，不仅整洁了不少，还白了很多。
这么一想，发现自己欠他颇多。
纪轻深深的吸一口气，纾解心头的愧疚和难受之情。
“觉得哥哥辛苦。”观棋说道。
纪轻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漫不经心地反问：“为什么会觉得哥哥辛苦？”
“哥哥生病了，只能躺在床上，吃不了好吃的，也不能出去晒太阳，真的好辛苦。”兴许是想到他之前被舅母拴在猪圈的日子，一时间红了眼眶，这种感觉他体会过，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情。
纪轻听着孩子颤抖的声音，不由得伸手想揉揉他毛茸茸的大脑袋。
岂知，这孩子见到她的动作，习惯性地朝旁边一闪，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会让人不高兴，他一脸恐惧地望着纪轻，怕纪轻因为他这个动作生气。
纪轻见他眼眶微红，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盛满的恐惧、担心、害怕种种情绪。
纪轻的手微微停顿，最后还是伸过去，轻轻地放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并揉了揉：“……哥哥只是在睡觉而已，等哥哥睡够了就起来了，也许明天就好了，好了后不仅能吃好吃的，还可以出去晒太阳。”
“真的？”孩子眼睛亮亮的，一脸期待地望着纪轻，但目光又扫了眼云苏，心头又觉得她说话是哄骗自己的。
顿时泄了气，无精打采地道：“你不用哄我，我不是小孩子了！哥哥都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了。”
纪轻轻笑：“我没有哄你，晚上哥哥其实醒了的，只是刚才跟人打了一架，他又睡着了。”
“打架？”孩子的眼睛又一亮，一脸兴奋地问道，“是哥哥赢了吗？”
纪轻不禁莞尔：“当然。”
“耶！我就知道哥哥最厉害，谁都打不过他！”观棋高兴地叫一声，想起这是在谁的房间，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只是一双眼睛还是亮得惊人。
纪轻瞥了眼外面的天色，天边已经开始亮起来，她再次揉揉他的脑袋：“快去睡吧，明天早点起来，好和哥哥一起吃早食。”
观棋重重地点头，看了眼床上的云苏，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
这孩子之前受了罪，心里落下不小的阴影，这阴影怕是需要一辈子来治愈，希望他此后三冬暖，春不寒，得遇良人。
纪轻望着床上的人，见他颊边贴着几缕的湿发，忍不住伸手，把他脸颊边的湿发给他捋了捋，想起晚上发生的事情，她沉沉地叹息一声。
又想起纪绾甑来，她的嘴角不由得噙着一抹凉笑。
之前她还想过直接把纪绾甑的魂魄给拽出来，自己附身上去再接近纪言，不知道会是如何的有趣。
可一想到两人说不定会发生点什么，她就觉得有些反胃。
还有今晚那个暗卫……
他怎么大半夜的在街上埋伏？
难道是驿站发生了什么？纪言遇到危险了？
最好别死了！
许是太累，潜意识里知道这个地方之于她而言是安全的，她趴在床边不由得睡着了。
而窗户外面的郭公公听见刚才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满头黑线：他家公子只不过是中毒了，人好好的呢，听两人话里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呢！
＊
驿站内，纪言笔直地坐在正屋内，闻着满院子的血腥味，眸光几乎在喷火。
可恶的杀手，让他带来的护卫几乎死了一大半！
这是谁做的？
纪言的脑海中瞬间跳出五皇子齐演的面容来。
除了是他，他暂时想不到其他人。
毕竟齐演一直喜欢自己的表妹程八娘，如今纪绾甑用了程八娘的身体，还跟着自己来了永州赈灾修建堤坝，他成了京城的笑柄，对自己有杀心也理所当然。
另外，齐演有程家这么一个霸道厉害的外家，他做皇子这些年，在京城内一直横着走，如今，自己突然被认祖归宗，他当自己是一个敌人，当然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总之，他杀自己的目的很纯，让他不怀疑都难。
好得很！
纪言攥紧了手，很是想不通，有的人出身好，运气也还好，从小到大一直顺风顺水的，不像他，人生大起大落落落落的，满是糟粕。
即便是这样，还看他不顺眼！
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正想得出神。听见外面有一阵细微的响动，纪言眸光一亮，清声道：“进来！”
只见一道暗影从外面闪身进来，见到纪言，他没有行礼，直愣愣的站着。
“你跟人打了一场？”纪言见他身上的衣服有几道细微的剑口，出声问道。
半晌，响起这人不会说话，只得作罢。
他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见他全身上下除了衣服被划破了几道口子，没受什么伤。
这暗卫的实力有多强，他是清楚的，有人能把脸划到他身上，纪言不由得微微拧眉。
五皇子跟他还是不一样的。
五皇子做了二十年的皇子，身边定然高手如云，不消说他自己培养了，就是程家也会暗中给他送一些。
不像他，根基浅又缺银两！身边拢共也只有这么几个暗卫和护卫拿得出手，偏偏，暗卫头头是个半聋半哑的，忠心耿耿的高护卫又太不中用，不过是去找个人，竟死在了林子里！
“你把人给杀了吧！”纪言说着，见他不答，挥手让他下去。
“殿下，您怎么知道他把人给杀了！”来福公公端着一杯茶递给纪言出声问道。
纪言接过茶杯，押了一口茶道：“他没把人杀了是不会回来的！”
“殿下是说，他把今晚来驿站的刺客都刺杀了？”
“这倒不是，他一般只对付最强的人！”纪言道。
强到一定程度都不屑去杀比他弱太多的人。
来福公公不懂了，在他看来，这名暗卫像是不大聪明的样子，既然有这能力何不都杀了！
免得他们下次又来。
他温和的笑道：“殿下，可是要休息了？”
“那妇人可去了李府？”冷不丁的，纪言突然问道。
来福反应了一瞬，赶忙笑道：“去了，傍晚时去的，据说要弄一晚！”
“你觉得有人会无师自通，突然学会这些术法吗？”纪言轻轻捏着茶杯，勾唇问道。
来福微微摇头：“这，这，奴才从未听过这等奇事，就是咱们的厨子，在成为大师傅前都要切好几年的菜磨炼刀功呢，更别说对火候的掌握，对食材的了解，哪里有一朝一夕就会的！”
“是呀！连你都明白的道理！”纪言叹一声，便不再开口。
来福身子微微佝着，转着眼珠察看主子的表情，见它面上表情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跟往常一样俊秀得让人不敢直视，来福公公赶紧移开目光，又补充道：“不过，奴才听人说过，这世上有不乏天才之辈，上天格外照拂他，便会追着喂饭，就好比程姑娘之类的人——”
纪言抬眸看他，等着他说后面的话。
来福见他很有兴趣，脑里的话又过了几遍才出口道：“就好比程姑娘这样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长得又是极为出挑的，偏偏又还多才多艺，学什么也快，一看就会，现在又遇上了咱们殿下这样完美的男子，可见上天都是厚爱她的。”
夸了程八娘，顺便又夸了一波纪言的马屁。
可纪言面上还是那副察觉不到他具体心思的表情。
来福心咯噔一下，就听纪言淡声道：“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哎哟，奴才说的可是实话！”
“也就是说，你觉得那个妇人突然会一身法术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了？”纪言微微侧目，望着来福轻声问道。
“这……”来福额头的汗都出来了，这怎么又饶回来了。
他怎么知道那个妇人是不是真的会，兴许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再者，说不定是李府的人随便吹嘘的，不是说这妇人是李蒙义女的亲生母亲嘛。
来福哪里知道纪言的心思，他也是才被陛下派到殿下身边的，眼前人是什么性子，他也不是完全了解，可以说现在正是摸着石头过河阶段。
“殿下何不请道长来此，道长本事自不用说，他定然能发现其中端倪。”来福记得宸王身边是有一个高人的，他也不知道宸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以，捡着笼统的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