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公公呼吸一窒,双眼狠狠地白了眼旁边的铁头。
铁头挠挠头,对于今晚上的事情很是自责,又转头用郭公公同款眼神“看了眼”纪轻。
纪轻连个目光都没有施舍给他,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云苏的身上。
之前见过他遍布伤痕的手臂,没想到上身也如此,纪轻扫了眼他的全身,心头想,是不是他全身都没有一块好地?
一个人究竟承受了什么!
初见时,白云山下,骏马飞驰,惊鸿一瞥,一眼万年,而今,她看着他身上的条条伤痕,无端地心疼。
再接着纪轻发现,她的心中还升出一股愤怒来。
她连忙制止这种情绪滋生蔓延。
铁头见“罪魁祸首”理也不理他,不禁有些讪讪然。
今晚确实是他的错,公子旧疾发作,每次都是凶险万分,好不容易醒了过来本该好好休息。
偏公子见他没跟着纪轻,担心纪轻出事,便问了他纪轻在做什么。
他想着这女人真是让人伤脑筋,没有一天不是在跟那些魑魅魍魉在打交道。
今晚更是在李府弄什么驱鬼化煞阵法。
好像还挺大的阵仗。
他是个不会说谎的,当即把这话给公子说了。
没曾想公子听后,不顾夜色,也不顾自己是不是正虚弱着,忙起身让他驾着马车去了李府。
这不,就遇见了刚才那事!
郭公公怨他罚他,他都没意见,只希望公子能快快醒来,真的是千不该万不该,在公子醒来就告诉他这样的事情。
郭公公给云苏敷了止血的药膏。
药膏抹上,床上的人连眉头都没拧一下。
郭公公见云苏眉头没拧,自己却拧了起来。
这药膏药性强,敷上去有多痛,他是清楚的,给公子敷上去后,他眉头都没皱说明很恼火啊!
铁头见郭公公的样子,知道他是要给公子施针,连忙帮着郭公公拿针找药,又去灶房烧水。
竟也是做的井井有条。
纪轻见屋内的烛火不明,从身上掏出之前他送给自己的夜明珠,她目光在房内转了一圈,见没有可以放的地方,只得自己拿着珠子朝床边走近。
郭公公回头看她,见她手举的东西有婴儿拳头大小,还有几分眼熟,心头立即有个大胆的猜测:这该不会是自家公子送给她的吧!
不得不说郭公公真相了。
郭公公见屋内明亮不少,没出言赶走这个妇人,固然有公子在乎这个妇人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现在赶人吧,他现在抽不开手;骂人?他腾不出嘴。
郭公公收敛心神开始细心又熟练地为自家公子施针。
纪轻自认为心硬,随着郭公公每扎一下,她的心就为之收紧一下。
一会儿的功夫,云苏的身上已经布满了银针,如同刺猬一般,看着头皮发麻。
郭公公静候了片刻。
纪轻见云苏的嘴角流出一道黑色的血来。
纪轻微微拧眉,不由得问道:“他的伤口颜色鲜红,刺伤他的剑该是没毒,为何他唇角流黑血。”
郭公公用一张干净整洁的手帕为云苏擦去嘴角的鲜血,瞥了眼纪轻,没搭理她。
纪轻没听到郭公公的回答,心想着该是有什么秘密,人家既然不愿意说,她没必要刨根究底。
又等了一阵,郭公公才把云苏身上的针全部抽出来。
此时,云苏像是在夏日里做了一场运动,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整个人湿漉漉的。
郭公公光看着,就觉得公子现在难受得紧,得赶快为他换洗一身干的,免得一会受了寒。
只是水怎么还不来?
郭公公起身打算去灶房悄悄,经过纪轻身边时,他眯起眼睛瞧了她一阵,心想着,她要是敢对公子起歹念,他即刻送她上西天。
郭公公冷哼一声,走到门口还是不放心,又退了回来。
纪轻被人如此提防,脾气不由得上来了:“他多次有恩于我,我不是那种恩将仇报之人,你且放心忙去。”
郭公公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心头想:我们又不熟,我怎么知道你是哪种人!
但公子确实有恩于她,她要是个人,就最好别做作死的事情。
这处二进的院子是他们才寻到的,也不打算常住,身边连个烧火丫头都没有,铁头惯会驾车赶马,杀人放火是一把好手,对烧火却是一窍不通。
郭公公担心他根本没烧着火,那样岂不是要让公子等很久。
郭公公想着他去去就来,他这才走到外面,回头朝屋里看了眼,就见妇人盯着床上的公子看,目不转睛。
郭公公赶到灶房一瞧,果然冷锅冷灶的,一屋子都是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铁头正满头大汗地朝灶孔添柴,整个灶孔都被干柴堵满了,他还在往里面添。
郭公公看得无语,走上去,就把柴火给抽出来一大半:“咳咳咳……我就知道会这样,指望你能办成什么事,事事都不得我来,给我滚!咳咳……明儿个赶紧给我弄两丫头过来伺候着。”
他边说,边用烛火点燃易燃的茅草,茅草被点燃,发出“霹雳霹雳”的声响,郭公公麻利地把茅草放入灶孔内。
郭公公伸出双手在眼前瞧了又瞧,本来细嫩的双手,因这段时间在永州城内又是烧火又是做饭的,粗糙不少。
他一个皇子身边的贴身大太监,居然落到这个地步,真是造孽哟。
铁头不信邪了,他放火放得可好了,怎么烧火就不行了!
“郭公公还是我来,您去瞧公子吧,保准一会就把热水送到。”
郭公公翻了一个白眼,他信了他的邪才会起开,他敢保证,只要他一离开,这烧得旺旺那个的火就会被他给弄灭。
对于公子那里,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遂道:“你快回去,那女人和公子在一处……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铁头立即道,他们家公子说不定巴不得有这么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呢,他可别去讨人嫌。
郭公公奇了:“你不过是被公子派去帮她赶了几日的马车,你对她倒是放心,怎地,给你什么好处了?”
郭公公小眼睛一眯,瞅着铁头,铁头被他从眼缝隙里看出来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想起今晚上的遭遇,他赶紧摇摇头,肯定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多半是误会了。
铁头不禁暗道了一声:“糟糕,说话又不过脑!”
“能有什么好处……”铁头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就是觉得她、她不是那样的人,毕竟曾经救过公子呢!怎么还会害他!”
“此一时彼一时,人心叵测,防着点总没错!”郭公公随口说着,随即,他神情一顿,坐直身体,严肃地问道,“她什么时候救过公子了!”
他怎么不知道?
郭公公仔细回想了一阵:除了那几日因为处理痕迹的问题没跟上公子以外,他都是时时刻刻跟着的,难道就是那段时间,公子出过事,正巧被她救起过?
公子是个有恩必报的人,难怪对这妇人不一样。
可——
说不通呀,铁头之前一直跟着自己一路,他都不知情,铁头又是如何知情的。
何况公子是个长情之人,曾经纪三小姐有恩于他,他一直念念不忘这么多年,这次听说她有难,更是不远千里奔赴而来,怎么可能转眼间就……
铁头不知道郭公公脑袋里是怎么翻江倒海的,他见锅里的水有些黄,想着自己是不是锅没洗干净,这让有洁癖的郭公公瞧见了还不知道怎么念叨他,是以,他边把里面的水给舀出来,边说道:“不就是以前救过吗?这事还是您老给我讲的!”
郭公公更奇怪了:他讲的?他怎么不知道!他还没老呢,这就痴了?
铁头没发觉异样,继续道:“您老还说,公子是人中龙凤,纪三小姐也是万里挑一,本来配公子挺好,可惜三小姐看人眼光不行!”说着,想起纪轻说他的话,不禁学着说出来,算是还给她了,“可惜年纪轻轻的,眼睛就瞎了!”
他一直想不通,京城里怎么有的人称她为纪大小姐,有的人称她为三小姐,还问出口,郭公公厉声打断他的话:“你说什么?你是说……那个妇人是、是……”
郭公公简直不敢相信脑中突然窜出的这一想法。
“三小姐她是人间绝色,就算有十年未见,也不可能连样貌都改变了吧!”难道是因为被人迫害,毁的容?
但她身边怎么可能突然间冒出几个小豆丁,还唤她娘!
铁头憨厚的脸上也露出震惊的神色,慢慢回味了过来刚才自己竟是吐露了一个秘密:“我说什么了?您又在说什么!”
郭公公急忙站起来,身上的衣袍带落灶孔中的干柴,一下子把他的衣袍给点燃。
“公公,您的衣服,着火了!”铁头叫了一嗓,不慌不忙地把手中瓢里准备倒在锅中的冷水给郭公公扑过去。
火焰顿时灭了,灶孔的火光忽明忽暗,耀得郭公公的脸阴沉至极。
饶是铁头是个憨憨也发现了这一刻郭公公的可怕,何况铁头只是外貌敦厚,看起来憨厚而已。
内里精的一匹,不然云苏也不会让他去借保护白慕云的名头,暗中保护纪轻了。
铁头做了平日里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内心紧张又有点隐隐的小兴奋,在见到郭公公可怕的表情后,急忙退步想要逃遁。
才将将转身却被郭公公如同拎鸡仔一般给抓得稳稳的:“你说屋内那个大肚子的妇人是纪三小姐?”
铁头想起之前他被公子安排这桩事情的时候很是不解,后来听见李一和静修道长两人谈论过此事,他听了一耳朵,心头才有这么一个猜测。
他一直以为作为公子的贴身公公,郭公公一定是知情的,没想到……
完了完了……这种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现在由他口中把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透露给了郭公公,日后要是谁把这件事不小心透露出去,公子怪罪下来,他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
“啊,我刚才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吧~”
铁头打了两声哈哈,说完,趁着郭公公愣怔的功夫一溜烟跑了。
郭公公还在愣怔中,心头想着这世间怎么会有这种事……
唬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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