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超市到图书馆还有一段距离。
纪苒柚时而伸出舌尖撕一丝,时而灵活扯一下,红唇白絮,她眯眼满足的小模样让人看得分外柔软。
顾沉不自知地勾了唇角:“两个都是你的,我不和你抢,慢点吃。”
“我是觉得图书馆那么神圣安静的地方,”纪苒柚蹙着眉头纠结,“我拿俩外形这么夸张的东西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那我们找个空教室?等你先慢慢吃完再过去?”
“你说好就好。”
跟在他身后逐个找空教室,纪苒柚吭哧吭哧咬着手中铺蔓的香甜。
啃得专心,她并没有注意到某人何时不着痕迹地又牵起了自己的手,以及牵手那一瞬,他眸间含蓄的温柔。
任何学校都不缺学霸。努力者们身旁堆着厚厚一摞考研资料,戴着耳机奋笔疾书的形象在纪苒柚的脑海里根深蒂固。
所以,眼前这空无一人的教室,男神是怎么找到的?!
她习惯性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座,顾沉坐在她的身旁。阳光顺着窗帘妆出棱角分明的投影。
纪苒柚每每做出一个细微的动作,椅子都会发出“嘎吱”声响来应,她紧张得绷住身体,抬眸便撞上顾沉好整以暇的笑意。
“男神你要我解释一下刚才的情况么,”纪苒柚仓皇避开视线,“我不可能和陶冶有什么,估计是巧合太多程丝丝误会了,陶冶和另一个女生在一起是真的,但是那个女生绝对不是我——”
“你不用急,你慢慢说,”顾沉打断她,旋笔慢动作拧着声线徐徐而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纪苒柚扯了张纸巾擦手:“可我要解释清楚啊,要不然你以后听到别人的传言,再听我说,会不会误会问我啊——”
“我不会相信别人。”
迎上某姑娘那错愕的神态,顾沉皱了眉。
强忍住想戳她脸的冲动,顾沉理所当然地看着她:“不知道你哪儿来这么多担心,只要你不说自己肤白貌美胸大腰细,我都相信你。”
意思是自己不肤白貌美胸大腰细吗?!
恍然想起,哪怕这是自己在鸡公煲店里说过的话,纪苒柚还是保持微笑、侧身,冲着顾沉胳膊就是利落一下揪:“男神,我们认识很久了?”
我和你很熟吗?!
顾沉抓不住重点:“不要叫我男神。”
纪苒柚:“那?”
倏地反手把她细腻的柔荑包裹在掌心,顾沉认真道:“叫我顾沉。”
二十出头的男生意气风发,侧颜如铸,偏偏他一双眼眸幽然如潭,深邃,寂静,仿佛深藏着黎明前的危险漩涡。
和程丝丝对比,纪苒柚不知道怎样消化那句“只相信你”。她索性不提:“那顾沉,我们真的有认识很久吗?”
久到你现在眼里有我,久到一声苒苒?!
没有正面回答。顾沉只是伸手,动作自然地捻起她发丝上的棉花糖絮。抿化在薄唇之间,他沉吟:“纪苒柚,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现在缺了什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
从处女作爆红开始,各种黑子喷子没有断过。遑论粉丝们的控场能力超强,就老谋深算的程度来说,“二爷”并非浪得虚名。
所以——
午后暖光,他的身旁,听到脉脉一句“你缺什么”……
条件反射回完“你不早说,棉花糖是不是可以撒点那个黄豆面调甜”,纪苒柚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黄豆面,什么鬼?!
脸上光芒戛然而暗,顾沉还想说什么,瞧她垂下去不再看自己的小脑袋,终究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怎么每次都这么鸵鸟,”轻笑着敲敲她面前的空桌,顾沉无奈,“把作业拿出来吧,不是说不会做吗,对了?我可以叫你苒苒?”
“你觉得好就好。”纪苒柚细若蚊蝇。
打开的方式不对,两位当事人飘在彼此身上的心思也没落地,这场自习,最终也没有约成。
逐本翻了纪苒柚的教材,收到一片空白。顾沉抽搐着唇角夸“苒苒你名字写得好漂亮”,翻到计量的简单线性回归模型正准备讲,纪苒柚手机震动。
秦黛,来电。
“柚子你在哪儿,丝丝说她身体不舒服让我陪她去医院,结果现在她突然晕过去了!我听不懂司机师傅说的C市方言!”
秦黛声音很急:“柚子你快过来。”
“你们在哪儿?不是校医院吗,市里面了?你让司机赶紧送去第六医院,我马上过来,”纪苒柚起身,“黛比手机保持联络,我给我姑姑打电话,周五她应该有排刀在医院。”
“嗯好,是下午我问丝丝哪儿不舒服,她不肯说,只是吐槽校医院不靠谱,拉着我想去市里大一点的医院做检查,我应该快到了……”
“……”
纪苒柚一手拿电话,一手合课本,顾沉默契地帮她把才掀开的笔盖扣上、课本按色调降序排在一起,等她挂电话:“需要我陪你过去吗?”
“不用了,谢谢,男神下次约,我还要抄你作业。”
迎上对方深沉而又带点意味的视线,纪苒柚弱弱纠正:“顾沉。”
医院充斥着一股讨厌的消毒水味。
纪苒柚来的次数虽不多,“纪院长侄女”的脸卡却是让三个小姑娘畅通无阻。
一场简单的小手术下来,已经是晚上八点。
“具体的检查报告明天会出来,柚子宝贝你带着你的黛比先回家吧,”纪月牙摘下口罩和手套,用脸蹭了蹭侄女的额头,“我这边还有一场大抗战,就不送你们了,放心吧,你这个同学我会安排人照拂着点。”
“我们给她男朋友打过电话了,黛比要去她亲戚家,我待会儿一个人回去。”
顺手帮纪月牙抹了额头上的汗水,纪苒柚眉眼弯弯地比心:“谢谢姑姑。”
“冰河说你有男神了,”手痒痒,纪月牙戳两下侄女的小酒窝,“把男神变成男朋友带回来一起打麻将,我就收下你这份谢哈哈哈哈!”
“老姑注意形象。”
“哟呵,脸红了!”
“……”
对程丝丝下午在寝室门口拦自己的事只字未提,纪苒柚和秦黛尽心尽力地帮她办了住院手续,又开了晚上和明早输液要用的药。
忙前忙后安顿好麻醉中的程丝丝等到陶冶,纪苒柚又送秦黛上了地铁,这才转了自己那条路线。
保卫严密的家属院内,一栋栋联排别墅点缀着绿色的藤蔓,开小花的盆栽在月色下静眠,稀疏安宁的灯火仿佛可以将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车水,马龙,人心,汹涌。
父母,恩爱,家庭,幸福。
从前的纪苒柚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可当她几百步到家门口,脚步声惊起感应灯。
灯光辉映处,她看到的好像是门上倒贴的“福”,又像是下午那张绝伦沉静的侧颜。
母上大人估计在应酬,老纪估计在一起给母上大人撑场子。漆黑一片的家最容易让人生出惆怅,以及饥饿感。
二复V:不喜欢医院,喜欢家的味道,但今天的家和以前的家不一样,好像总能闻到TA的味道!【这句话的正确打开方式为:很忙,很累,饿得想要原地螺旋爆体而亡……要是谁现在能赏我口饭吃,就算他只有金山银山,我也愿意以身相许】!
自己的手机没电,纪苒柚是拐了茶几上老妈的平板发的,没有关定位。
想着赶紧冲个澡拂掉医院带回来的细菌病毒,她扔下平板去了卧室,并没有关注评论的小天使是如何炸开的锅。
【我是大佬】:还以为二爷要走文艺非主流路线,结果!
【峰峰小公举】:二爷在想谁的味道!我小娇妻表示不服!以身许什么许!人家早就洗白白躺好了!
【期末跪成狗】:灯光已经调暗,音乐已经放缓。
【抹茶是不是茶】:姿势已经摆好,衣服已经脱完。
【苒苒不喜欢诗人】:二十分钟后,开门。
时间有限制、地点有限制、水温有限制,学校哪里比得上家里好?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纪苒柚穿好睡衣走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扫评论。
污的画风被赞成了热评,她手指滑到最下面的【苒苒不喜欢诗人】处,只觉得耳根骤地一烫。她刚想点进去……
“叮咚,叮咚。”
“来了来了。”
身着制服的外卖小哥站在门口:“请问是G先生家吗?”
“纪先生?”纪苒柚忙不迭点头,“是是。”
“这是您订的餐,一份培根牛柳面,一份锡兰奶,请您报一下手机尾号。”
“8119。”
“好的,祝您用餐愉快。”
从中午饿到现在,加上经历了洗澡那么庞大的体力工程。现在纪苒柚是恨不得把茶几上老纪活动手用的紫木核桃都砸来吃,遑论一份热气腾腾的外卖摆在自己面前。
老纪给母上大人点惊喜夜宵也不是一两次,既然是自己签收的,那就不好意思了……
一边哧溜吸着面,纪苒柚一边开着语音和基友们聊八卦:“不是我吹,要是吉尼斯有个舔盘子大赛,比谁舔得更干净,今天我这盒子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基友们笑作一团:“你就不怕老纪回来追杀你吗?”
“你要不要再帮老纪给你母上大人点一份啊?”
“……”
等基友们叽叽喳喳讨论完,纪苒柚满足打了小饱嗝,啜着热饮含混道:“你们刚刚见我吃东西了吗?”
“啪嗒”,她把喝完的饮料盒潇洒扔进垃圾桶,“并没有。”
基友群:“……”
“嗡嗡”,纪苒柚刚把客厅的平板电脑搬到床上,手机震动响起。
用下巴啄开微信,她继续调整着枕头靠床头的角度,而一道熟悉的男音从听筒中沉沉传出,将她轧蕾丝床单边的手硬生生滞在半空。
“这家店牛柳面挺好,就是晚上吃可能有点闷,我让外卖小哥送了个小橘子,你去袋子里,找找解解油。”
“我之前来参加G20志愿者在这家店吃了好几天,还不错,餐盒下面应该有张小卡片,你要是不介意可以看看,记个号码,以后方便点。”
刷一下掀开被子,纪苒柚拎着手机赤着脚就往客厅奔。
“那几门课的老师下周不会收作业,你慢慢来不要急。”
垃圾桶没别的东西,她倒拎着抖了两下,一次性盒子筷子“噼里啪啦”,统统掉落在地。
“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听,还是想告诉你,什么时候弄好了回学校想上自习想做作业约我就好,我一直有空,在等你。”
“还有……”
一眼就看到餐厅精致的名片,纪苒柚捡起来,扭指刚转到背面、贴着简单小纸片的背面,顾沉默半晌的低音恰好再次传出——
淡漠,疏离,事不关己又无可挑剔。
体贴,善意,将自己的手牵得毫不犹豫。
从相遇开始,纪苒柚便怀疑同学们口中那个国奖顾男神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顾沉。
听完他几大段语音,听到他“还有”后面,孩子气的“不要以为你走了就可以省了,你还欠我一顿饭”。
“噗嗤”一声,纪苒柚忍不住破功。
“我记得,会请你。”
“还有,”学他语气顿了顿,纪苒柚软声,“谢谢你。”
一秒,两秒,三秒,不到半分钟,骤至的来电界面打断她出神。
瞄到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纪苒柚腾一下,灵活蹦到沙发旁的小桌子倒杯冷水,“咕噜咕噜”灌下后,她又“咳咳呛呛”清了好几下嗓子。
总算把声线调到一个好听点的频道,某姑娘这才点开手机:“喂?顾沉?”
“嗯,”对面男音淡然,“想和你讨论一个问题。”
纪苒柚捏了捏手:“你说。”
“你想请我吃什么?”
“……”
觅食这么愉快的事,怎么从男神嘴里说出来这么正经呢。
腹诽归腹诽,纪苒柚从善如流:“东门那家鹅毛店怎么样?我和室友去过几次,里面中餐不错,口味也多……”
而且,在人均二三十的东门,自己请个人均五六十的,还是显得很有诚意吧?!
没有正面回答,顾沉反问:“你觉得,我给你买糖吃,又带你找教室,还给了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值百来块?!”
“当然不是。”
被他突然的严肃弄得脑子发懵,纪苒柚蹙眉:“我只是想着东门近,你可能比较方便而已,如果你不介意,市中心的芭菲自助我也可以请……”
受之无愧,顾沉点头,继续:“那你觉得我刚刚说那些,一顿芭菲就够了?如果强行算我时间的边际效益——”
“那就两顿?”
害怕听到一个天文数字,纪苒柚趁他沉默的空当赶紧加价:“三顿吧,三顿不行四顿,四顿不行五顿?”
“那六顿好不好?”
“七顿呢?要不然凑个整就十顿——”
“把十顿芭菲的总价折合一下,”顾沉轻声打断,“换成去食堂可以吗?”
纪苒柚:“啊?”
“我的意思是,十顿芭菲多少钱,按照总价除以一顿食堂的平均价格可以吗?我们一起去那种。”
像是担心她不答应,顾沉又小心翼翼地补充:“虽然我是男生,但我吃的不多,我可以点最便宜的馒头,五毛一个,不加咸菜的那种……”
纪苒柚踩在地毯上,光着的脚背仍旧生出凉意,经由静脉回溯至胸腔的柔软,灼灼地跳:“你这是想我多请你吃几顿?”
“不是,”顾沉摇头,“我只是想和你多待在一起。”
耳根都红得快要化掉,抱着沙发枕的某团却没找到重点:“今天下午我们明明有待挺久啊,对了,晚上?你刚刚说我占用了你一晚上的时间?我都不在你那儿,怎么占用——”
“想你。”
音符醇醇跌落于纸片上机打黑体的“晚安”,犹月溅星河,霎时天光乍破。
“怎么穿这么少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月牙打电话说闺女回来了,纪夫人差了老纪去街区门口买点新鲜水果。进门一开灯,她便看见翻覆的一枚柚子:“你这么重,把我沙发滚榻了是小事儿,万一掉下去碰疼了我的羊毛毯——”
“噗通!”
灰溜溜从地上爬起来,纪苒柚趿拉上老妈递过来的拖鞋:“你有毒。”
“你才有毒!怎么这么烫!”
手背不小心碰到闺女脖子,纪夫人顺势拧两下她的耳朵:“不会是一个人偷偷在看什么十八禁的东西?”
“没有。”
“真的?”
“我是,”纪苒柚沉吟,“在想。”
纪夫人双腿一软。
原来,自己那为了描写画面感、面无表情看十八禁动漫的闺女,谢天谢地不是性冷淡?!
而纪苒柚提起顾沉时,满心满眼都是柔软。
“他真的太好太好,好到我害怕这是一场梦,我把自己梦成了小言情的女主,而他带着本来的主角光环,恰如其分邂逅。”
“妈妈,”认真唤一声,纪苒柚缓缓松开手,“我好怕在他暗示的时候点了头,在一起的结局一定,我就会从梦里醒来,继续宅在寝室码字看剧,生活无聊又无所适从。”
“妈妈,”第二次唤人,纪苒柚顿了顿,“你真的不知道他有多好,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不管是外貌乃至呼吸,我都好喜欢好喜欢,哪怕我自认条件不差,但是和他在一起,他一靠近,我就会不由自主觉得自己弱鸡。”
他皓皓我渺渺,谈何答应?
“不是你觉得自己很弱鸡,是你本来就弱鸡!”
照顾着闺女钻被窝里躺好,纪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呀,只记得易得易失,那你怎么不想想我也告诉过你孙子先人说,势者,因利而制权也。”
挂着嫌弃的表情,纪夫人教育:“喜欢就上,扑倒再说……好不容易遇到个眼瞎,你哪儿来这么多酸溜溜的忐忑不安乱矫情!”
纪苒柚:“……”
亲妈?!
C市曾经是广受赞誉的天府之国。可近一两年,空气质量大不如从前。
纪夫人习惯周末睡懒觉,送闺女去医院的重任便落到了老纪身上。
待会儿还要给老婆捎城南的灌汤包回去,老纪想趁路上还没堵起来赶趟紧。在离医院大概五百米的分岔路口,他靠边停车:“就几步路,苒苒你自己走过去吧,我怕待会儿堵车来不及!”
纪苒柚一边慢慢吞吞地从车上爬下去,一边抗议,“你老婆起码十一点才起来,你这么急做什么!没人性!”
“呼——!”
回答她的,是车驶过的流畅气流声。
从口袋里摸出防霾口罩戴上,纪苒柚面无表情调整着勒耳朵的勾带。
亲爹,您开心就好!
口罩也没有完全切合鼻梁,大团大团的白雾冒到镜片上,模糊了纪苒柚视线。
给姑姑去了个电话得知她在办公室,纪苒柚刚准备摁锁屏,通知栏弹出一条消息。
【夜夜夜】通过莹草编辑群向您发起会话。
【夜夜夜】:二爷,我是写都市的作者夜逃,很喜欢你的文,一直在追老洛,昨天晚上来C市城里看个人,刷到你微博定位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请问可以出来面个基么?!
对这个在销售榜上出现过的ID有印象,但是他们连认识都谈不上,还面基?!
【二复】:谢谢你的支持,但是我要去看个朋友,所以不好意思,加油!祝你顺利!
她一回完,对方就发来了好友验证的申请。
“我是夜逃”的格式很明确,纪苒柚顺手点了同意。
纪苒柚轻车熟路到了院长办公室,摘下口罩推门进去。
纪月牙平平静静几句话,纪苒柚所有表情滞在原处。
“生理上的问题还好,昨晚后半夜我和神经科你周阿姨观察了一下,又给程丝丝做了一个全方位的检查。躁狂症兼抑郁发作,有双向障碍可能,她最近是不是面临什么特别重要的考试?压力特别大?”
“她月底马上考雅思,这好像是她考第二次,然后昨天她误会了我,”纪苒柚没有隐瞒,“我们发生了一点争执。”
“保护好自己。”
纪月牙肃了神色:“轻性躁狂症虽说可以治疗,但临床表现也很激烈。情感高涨或者一点小事稍不遂意,患者就会胡思乱想甚至大发脾气,动手打人都是有可能的。她们不能自控,柚子你要多观察,注意她们不安的情绪,以及自杀倾向。”
“好。”
捧着病历安安静静端详良久,纪苒柚才出声应下。
离开纪月牙办公室的时候,她只拿了妇科那一份。
住院部人不多,偶尔有护士推着工具车路过。
好好的误会就误会,争执就争执,程丝丝为什么会突然扯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字眼?
循着秦黛短信中的号码走到病房门口,纪苒柚深呼吸,一下,两下……
提口气按下门把手,她进门,便看见躺在病床上的程丝丝和坐在看护床上的秦黛相对坐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
被突然的声响惊醒般,涣散的焦距一凝!眼睫狠狠一颤!程丝丝两行眼泪毫无征兆地流出来:“把陶冶支出去了,柚子也来了……”
“呵呵,”她轻笑两声,“你们是不是都知道了?”
秦黛和纪苒柚相视一眼:“知道什么?”
程丝丝闭眼嗫嚅:“我好像和陶冶有了。”
校外窄小的公寓厕所里,验孕棒上两道红色的线意味着什么,她上网查了无数次。
可偏偏在自己即将考试的时候,偏偏是别人看到陶冶出轨的时候,出轨的对象又偏偏是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室友。
她要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突然感觉一切都有了源头,听到程丝丝这样说,纪苒柚反而松了口气。
她把手中的病例报告递过去:“不是怀孕,是吃药加上长期月经不调,导致子宫上面有个小型肌瘤,昨晚黛比给你妈妈打过电话问要不要手术,阿姨说可以。”
秦黛站在一旁点头,又给纪苒柚递了张纸巾。
秦黛觉得明眼人都能看出陶冶和柚子没什么,要有什么不早有了为什么等到大三?偏偏程丝丝钻到了牛角里!
今早说到是柚子找的医院、安排的后续,丝丝面色好像有点松动。
现在两个当事人在说话,秦黛自然聪明地不去插嘴。
这一次,纪苒柚直接给程丝丝擦掉眼泪:“你放心,是我姑姑动的刀,手术很小,恢复一周估计就没问题。”
想到什么,她补充道:“不过也有一个坏消息,万一你恢复得快,还是要跪着去参加雅思的。”
“噗嗤,”程丝丝破涕为笑,去握她的手,“谢谢你。”
“我和黛比陪你,等明天你妈妈过来我们再回学校,你好好养身体,我和黛比周末来看你。”
等两秒觉得礼数到了,纪苒柚不着痕迹地拂下程丝丝的手:“小事,没关系。”
秦黛和纪苒柚都觉得,为程丝丝做到把所有手续办好、费用垫好,买了水果订了餐先等到她男朋友又等到她妈妈,真的足够了。
周日下午回学校,两人还是该浪的东门要浪,该买的水果零食要买。
解决完两盒外卖,秦黛该学的滑板还是要学,理由是“柚子姑娘寝室那支绿荧光款帅到炸裂。”
“嗯”一声,纪苒柚憋笑:“再加上我们专业有个同学上课下课也滑。”
秦黛脸一红:“徐巍滑不滑关我什么事儿啊?我又没想和他一起。”
“啧啧,”纪苒柚睖一眼闺蜜,“我有说是徐巍?我有说你们一起?”
秦黛:“……”
反正晚上看不清脸,纪苒柚和秦黛都只换了身运动服没化妆。秦黛随手扎了个马尾,纪苒柚直接扣了顶帽子,两人拎着同款滑板说说笑笑到操场一角。
“左脚踩上去,慢一点,”纪苒柚牵着秦黛慢慢挪,“对,你右脚蹬地,借力的时候要降低重心……”
“慢慢来,不要急。”
扶着她从一条腿站上去,到两条腿站上去,再到可以放手。
纪苒柚松开秦黛,转而站到她前面,张开双臂循循诱着她朝自己这边滑:“对的,你就保持这个点地的频率和速度,这波很稳,很稳……不要急!”
纪苒柚越退越远,秦黛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过了直跑道五十米起跑线、一百米起跑线。
单脚踩跳滑板越过红皮跑道上的一块凹陷,纪苒柚在心里默默为秦黛的运动细胞点赞。想当初自己学了一个月,她这不到一周就好了……
绿色荧光在空中翻转出的弧度漂亮,落地的速度也快。
准备退到角落灯光完全照不到的地方静静想情节,纪苒柚略微弯身降速。
戴着帽子塞着耳机,她的听觉和视觉极不敏锐,并没有注意到另一个倒着走路的身形正经过这里。
“咔”一下撞到对方的脚,她滑板骤停!身体高速的惯性朝后,推着她后背直截了当撞上那人!
一抹熟悉的侧颜入目,纪苒柚还没来得及喊出名字,重心猛地失衡,眼看着就要脸朝地跌去——
“苒苒?!”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顾沉下意识伸手。
一股力道倏地从旁侧勾住她纤细的腰肢,纪苒柚反应的空当,整个人已然扑着他摔到地上!
“噗通”,闷响。
他原本可以避开。
可是,他没有。
他原本可以摔在上面,而不是手腕砥砺小沙石划出一条白色的脱皮痕。
可是,他没有。
她柔软的红唇抵在他的下巴,他原本可以侧头挪开。
可是,他没有。
也,不愿。
远天的星辰明明灭灭,四下一片静寂。
其他同学跑过来的脚步声挨近又远离,不知名的昆虫蛰伏在草丛唱着小曲。
顾沉被扑在地上,纪苒柚扑在他身上。
隔着不厚不薄的衣料,两人的体温相贴,心跳相闻。他那好闻的清淡荷尔蒙气味在两人逼仄的肌肤间恣肆游荡又席卷。
“你……还好吗?”
咽了咽口水,纪苒柚小心翼翼撑着他肩膀仰面的刹那,顾沉正好低头,唇贴在一起的时候,鼻息也在纠缠。纪苒柚大而明亮的眼里倒映出顾沉清俊的眉眼,她压在他的膛间,心跳和体温胡乱交织……
以前写过不少接吻的画面。男女主人公身体过电,花前月下的形容词她都用得极尽缱绻。但真当这一刻无意间降临,纪苒柚脑海“嗡”一声炸开后,第一个念头是——
她晚饭和黛比点的什么?有韭菜么?!
幸好没有,那有大葱大蒜这样奇怪的味道吗?
好像自己出门前随手扔了颗软糖进嘴里嚼?是荔枝味还是草莓味?他会闻出来吗?
一秒,两秒。
一分钟。
再次咽了咽口水,纪苒柚扑闪扑朔着一双大眼睛,撑着他的肩膀想再次起来:“不好意思,我——”
“别动。”
两个字落下的同时,顾沉直接伸手把她重新按进怀里。
力道不容置疑。
带着一丝明显的急躁和粗鲁。
纪苒柚蹙起了眉,刚想说什么,一股灼热感透过不薄不厚的衣料适时传到她的小腹,有轮廓,清晰又陌生……
只错愕一瞬,纪苒柚默默噤音。
中学物理教材有讲说固体传声比空气快。
晚风徐徐拂过操场的式微感的确不及秦黛滑板压在橡胶跑道的声音,后来好像徐巍也来了,两人说说笑笑断断续续,和着这边地上两人剧烈的心跳,构成一幅意识流夜景。
没有去思考大小长短的问题,纪苒柚嗅着鼻尖萦绕的气息,从他清冷的薄荷味到清冷的薄荷味夹杂上一丝汗味,再到汗味凉去只剩薄荷味。
从他呼吸得紧张到急促再逐渐缓和……
纪苒柚眨了眨眼睛:“我可以起来了吗?”
“等等。”顾沉放在她背上的手没动,声线好似裹着砂石中砥砺出的哑感。
“嗯。”小声应下,纪苒柚悄悄红了耳朵。
大概过了五分钟。
纪苒柚侧脸去望他:“现在呢?我可以起来了吗?”
“别动!”骤然而至的软甜鼻息喷洒在耳旁,顾沉浑身再次一僵,“等等。”
“嗯。”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
“我可以起来了吗?”
“再等等。”
“滴答”“滴答”……这一次,有十分钟?
忍不住扭了扭身子,纪苒柚轻声又含着点笑意:“现在可以了吗?很久了,我腿……好像有点麻。”
“嗯。”
这一次,顾沉点了头,扶着她双手护她从自己身上爬起来。
站定后拍拍手跳跳脚,纪苒柚低垂的视线不小心略过某个位置,她赧然:“顾沉,你还好——”
“嘘。”
纪姑娘最后那个“吗”字尚未说出,顾沉修长的食指便抵上她的唇阻止,扬了扬手中捡起的帽子:“借给我?”
“可以。”
下意识点头,纪苒柚还没问他“要她的帽子做什么”,只见某人顺手戳了一下自己左颊酒窝,接着,毫无障碍地把那顶棒球帽扣在他自己头上。
不顾摔在下面的痛感,他从小门离开操场的脚步匆匆,姿态略像落荒而逃?!
顾沉,落荒,而逃?!
顾沉也会落荒而逃?!
一手拇指压在方才他摁的酒窝处,另一手摸着自己热度已经散去的小腹,纪苒柚目光锁定在那扇已经无人的操场小门,无声笑了。
二复V:晚出邂逅一只小野猫,滋味不错。
不到一分钟,评论和赞都刷得很快,纪苒柚扫过几个眼熟的昵称,嘴角上扬的弧度放不下来。
另一端。
自己不过是想着健身房太远,正好晚上她回学校,要不要找个理由约出来见一面而已。
好了,现在面见到了,甚至还大进度地吻了她,可是自己为什么会一下起了反应?!
临刷门禁前,顾沉抬眸望了眼灰黑的天空,一轮下弦月透过浮云折射出微暗的光。
嗯,有晚风,有月色,穿得正常,也喷了古龙水。
如果她不觉得自己很流氓很色狼,顾沉伸出舌尖舔了圈唇:“草莓味?还不错。”
从前,顾沉以为自己除了对钱和数字,什么都不敏感。
也是等到遇上了,他才知道,自己嗅觉可以敏锐至此!
明明洗了一个漫长的澡,做了复盘躺床上,他似乎还可以闻到周身充斥的清甜。她的气息像一团柔软棉花上的絮,渗透到被子,覆在自己的四肢五骸、心尖和梦里。
是的。
那天晚上,顾沉做了一个梦,半醒半睡的梦。
梦的颜色很旖旎,梦里的纪苒柚光着身体。
她冲着自己笑,冲着自己皱眉,冲着自己红了脸庞。她给自己说“谢谢”,说“男神”,说“我们认识很久了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碎越细,顾沉被子里的手动得越来越快越急。
铁床声响“嘎吱”,在寝室摇得隐秘。
每一下,每一次,每一回逼仄登顶后释放都让他屏息,快活得像死去……
第二天是周一,有计量。
当徐巍和周则他们都洗漱好了,看到老四楼梯下的鞋子竟然还没换?
易听风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担忧:“老四你怎么了?醒了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感冒了?”顾沉自制力强得可怕,易听风根本不朝别的方面想。
“嗯。”
顾沉闷闷应:“我已经给张教授发短信请了假,你们帮我把书桌上左边第二摞最上面的作业本带过去吧,谢谢。”
“找到了,自己记得吃药啊!中午我们回来还没好的话,就去一趟校医院吧。”
“好。”
“咔哒”。
竖着耳朵听到房门落锁,顾沉轻咳两下。他刚掀开被子,开门的声响让他动作猛滞。
“哎呀我的饭卡在哪儿,这儿这儿,”徐巍匆匆跑起来,捶了两下头,“每天都在忘,老四我走了,你放心休息吧。”
“好。”
清淡应下,顾沉一直保持着之前的动作。等上课铃声响起后,他才翻身下床,轻手轻脚找好衣服去卫生间冲澡。
出来的时候,他把换下内裤塞到了脏衣桶的最下方。
不知道是回家两天饭菜吃得好,还是那天晚上某人逃跑的姿态分外美。
总之这几天,纪苒柚感觉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眼睛也不花了,没有帽子连口罩都不想戴了。
周一晚上。
陪秦黛去操场练滑板,她一个人无聊得数着数着星星,又拎起了手机。
二复V:为什么今天晚上没有遇到小野猫?不开心!
没过几分钟,通知框有微信消息弹出。
隔着手机屏幕,纪苒柚都能从字里行间想象出他认真的样子:“我不是小野猫,我是老虎?”
只当是秦黛打码截的微博图,纪苒柚笑着回了语音:“不管,你就是小野猫。”
对面默了半晌,回复。
纪苒柚听着那声矜贵自持的“喵”,笑得眉眼弯弯,跟着回了过去:“喵。”
细细软软的一声,当真就如同奶猫般,一下自挠在顾沉的心尖上。
他收手想去抓住奶猫的肉垫,却又抓不到,那股心烦意乱的火,烧得他把洗澡淋浴头的阀门调到蓝色。
接下来好几天,顾沉都没有主动联系纪苒柚。偶尔在课上碰到,他也是目光闪躲,很不自在。
只当他还在在意那天晚上的事,纪苒柚也不戳破。当他提出帮她把作业都做了,暂时不约自习的时候,纪苒柚也没拒绝。只是偶尔瞟到他微红的耳根,某位姑娘总是忍不住想要凑上去挠一挠。
但转念一下,自己并没有立场啊!
【如何给暗恋的男生表白?】
【暧昧期给男生送什么样的礼物有表白的暗示?】
【送什么给喜欢的男神表白成功率会高一些?】
浪迹于知乎豆瓣等各大“知识分子”集中地,纪苒柚十月份最后一周的更新量直接从平常的两万骤减至一万。
眼看着又要到周末,她吃晚饭的间隙断断续续写了昨天的补更传存稿箱,这才有勇气点开莹草编辑的会话窗口。
【二复】:我的莹草,其实人生除了催稿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可以做,比如和小鱼儿一起喝喝茶逛逛街,做个spa学学柔道,多丰富一下自己嘛!要不然等你以后老了,你就会发现!
【莹草编辑】:发现什么?
【二复】:发现你除了催稿和美貌,一无所有。
最近每天十几条消息都没动静的人终于回复了自己。
上一秒,莹草见二复插科打诨还气得手机拿不稳。下一秒,她真的差点把手机摔下去。
顾余从饭桌上探出个小脑袋:“妈妈你在和谁聊天啊?怎么笑得怎么肆无忌惮?”
“你二爷姐姐。”
“噢?”顾余蹙了蹙眉,小大人的语气,“二爷姐姐比较好看,还是小舅妈比较好看?如果二爷姐姐好看,我们可不可以建议小舅舅换个小舅妈?”
“喏,”顾静影给儿子扔个手机,“自己打电话。”
顾家姐弟俩从小都是跟着顾老爷子在大院长大,老一辈年轻时候上过战场,性格果敢强烈。顾家姐弟俩亦跟着受红旗绿墙制度约束以及简单粗暴的护短教育。
自顾静影和小鱼儿爸爸离婚后,顾沉嘴上不说,对自己姐姐却是极好。尤其是五岁的小侄儿,他更是宠得不行。
在金融院接到小鱼儿的视频邀请,顾沉给张教授他们说一声“有事”,起身到走廊外:“小鱼儿想舅舅了吗?”
“不是,我是看到了小舅妈的照片,”顾余挠了挠古代牧羊犬毛茸茸的耳朵,“我想问小舅舅小舅妈漂亮还是二爷姐姐漂亮?如果二爷姐姐比小舅妈漂亮,可不可以把小舅妈换成二爷姐姐?”
差点被奶声奶气一大段绕晕,顾沉语气仍是柔和:“你为什么喜欢二爷姐姐?”
他顿了顿:“小舅妈又是谁?”
“因为二爷姐姐会微博私信我,悄悄给我发红包,让我改妈妈的企鹅密码。”
兴高采烈说完,顾余嘟了嘟嘴:“我也不知道小舅妈是谁,是张爷爷他们发的一张集体照,里面有个大姐姐,张爷爷让我叫小舅妈,好像叫纪再和那个黄色的大大的水果……柚子!”
“噗嗤”破功,顾沉笑着纠正:“那个字念RAN,三声,荏苒的苒——”
“不会真的是小鱼儿小舅妈吧?”顾静影插一句。
“嗯,”顾沉小指在栏杆上拂下一痕灰尘,“你以后可以往我这儿多寄点女孩子喜欢的小礼物,你那些什么星辰啊,小羊皮啊,买的时候都给我邮一份吧。”
顾静影微笑:“怎么自己不买?”
顾沉义正言辞:“就当是你提前讨好你的弟媳。”
顾静影:“……”
见妈妈挂了视频,顾余从笔记本前蹦跶过来。他扯了扯妈妈的袖子:“所以,到底是小舅妈漂亮还是二爷姐姐漂亮啊?”
“都漂亮!”
“天哪!”
忽一下捂嘴,顾余受到了惊吓:“所以小舅舅是两个都想要吗,叫享齐人之福?!好禽兽!”
“哈哈,”顾静影一边叨着“你在哪儿学到这些话”,一边解释:“一个人。”
她坐回电脑前:“咦,怎么企鹅又提示我密码不对强制下线?!”
大三这一年一贯被鸡汤博主渲染成什么青春迷茫,寻找自己。
但对纪苒柚来讲,生活就是码码字看看剧,时不时在言语上调戏一下某人,以及和莹草编辑周旋。
“二爷我这次不是催稿,是年会的事情。你之前两年都拒绝了出席,这次要不要考虑一下?公司这次把年会定在十一月初,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学网红的经营策略,把作者从幕后推到台前,偶像化明星化产业化……”
“我知道以你写文的实力,不在乎这些附加因素,但是二爷你要想一想,你在前浪只身一人,其他作者作为后浪带着大量资本和包装涌过来,你的粉丝必定会分散许多。”
“不是我自信,也不是说其他,二爷你这次来,不用在外场露面,直接在内场说几句话,我就可以为你保持一个月的平台推送,关注度足以碾压其他。”
纪苒柚盯着顾沉照片看了好久,才敲下:“那些随你,我不在乎,这次会来……我单纯想见见你。”
莹草一愣:“见我?”
“对啊,”纪苒柚理所当然,“饮水思源嘛!”
顺便带你家小鱼儿去吃肯德基。
说话的人漫不经心,听话的人却被屏幕上几个字晃得眼睛疼。晃出一张二十出头的英俊男人脸,晃出他信誓旦旦说着自己的梦想,说着自己的文学创作。
那时,他是从边陲小镇漂来、艰难度日的新人写手,她是出版集团重权在握的资深策划。
她纡尊降贵只做他一个人的编辑,从校对到排版,带他从订阅个位数走到百万销量的成绩,又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送给他,可最后?
等来他和自己前同事躺在一张床上打情骂俏,和他的伪粉丝在各个场所翻云覆雨……
“早期不成熟的编辑”几个字她打入深渊,两张绿色的离婚证书让爱情破碎支离。
默了良久,莹草:“好,等你。”
纪苒柚飞去公司所在S市那天,告诉了顾沉。
作为土生土长的S市人,顾沉想,为什么自己没有提前问她,买张机票一起去?
“怎么脸这么黑?去交材料的时候张教授又和你谈人生?”徐巍给顾沉开了门,啧啧,“还是被外面的霾灌的呀!”
前几天写的一篇关于霾的新闻稿被C市日报采用,周则这几天都处于走火入魔的状态。
用易听风的话来说,叫以拯救地球家园为己任。
见顾沉回来,周则殷勤接过他的外套放上椅背:“老四你这周末有没有空?”
“和光大一个分析师约了周六下午,”顾沉慢条斯理卷起衣袖,“有事儿吗?”
“不是什么大事儿。”
“嘿嘿”两声笑得不好意思,周则跟着他走到洗手台边:“你准备洗衣服?”
“嗯。”
“你洗,你洗,我不打扰你,你听我说就好。”
周则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我和学校新闻社、天文社、爱心社还有电视台一家媒体联系了。我们想在周六,在西大举办一个大型的抗霾活动。就是很多人带着防霾口罩在学校里一起跑圈,我们会拍照,写材料一系列,以便上报。”
“啪嗒”打开瓶子,顾沉盘指优雅地把浅蓝色液体倒进自己盆里:“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水声“哗哗啦啦”流进盆中,周则通过水面的倒影看到他黑眸淡唇,无波无惊。
“是这样的。”
周则斟酌用词:“我们想要让这个活动在同学间引起关注,而你是有一定影响力的,我们想让你到时候带头跑,边跑边拿话筒讲两句,鼓励同学们都参与进来,就可以了。”
把衣服按面积从小到大的顺序浸泡,顾沉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指尖拂过水表面的泡沫,他反问:“第一,你们觉得这个霾的源头在哪里?是汽车排放量?还是有名的无名的大大小小的化工厂?亦或其他。”
周则哑声:“……”
顾沉继续:“如果连霾的主要源头都找不到,你们又怎么对症下药?”
“……”
见周则依然沉默,顾沉顿了顿:“第二,你们这次策划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给你写稿子提供更多素材?还是为了投放到社会上,引起公众关注?引起公众关注之后呢?公众可以做什么——”
“先有舆论效果,才会有其他啊。”周则打断。
“你们好好说着,周则别火啊。”徐巍上完厕所出来洗手,不走心地劝一句。
丝毫不在意周则脸色,顾沉的神态仍旧云淡风轻:“可能有人重视这个问题,但更大的可能是黑子和喷子,他们无所谓来龙去脉,可能喷机关机构,可能喷这场活动,也可能喷你一个学金融的乱管闲事……”
“上面还有那么多人,我们的力量太小,环境保护的问题太大,”顾沉轻叹一声,一针见血,“况且你连你策划这场活动的最终目的都不明确,为了热闹?那我参加不参加又有什么意义?”
周则握拳:“可总要有人第一个开始,把这个问题推向公众视野啊!”
顾沉反问:“整个C市人出门呼吸都和吃土没区别,你觉得这叫没有推到公众视野?你的出发点好,可是方法和途径可以引起黑心化工厂的关注和重视吗?可以造成滚雪球的舆论效果吗——”
“所以你等别人来做?每个人都等别人来做?我就问你一句!”
周则深呼吸:“你以后会在C市待下去吗?都说大学是第二故乡,这不是你未来要生活几十年的地方吗?”
“那我读研或者什么,去其他地方就好——”
“好你妹啊好!顾沉你特么说白了就是自私!你就是自私!”
倏然拔高的语调没有惊起对方一丝松动,周则冷笑,点头:“对,对,你金融好了不起,你炒股分分钟多少钱上下了不起,你轻轻松松拿国奖申请cornell材料都过了了不起!”
“您是马上要出国要飞爱买瑞肯入驻华尔街的高富帅,自然不屑于和我们这种只有热血的穷屌丝为伍——”
“周则你好好说话,老四不是那意思,”徐巍听到动静赶紧从座位上跑来拉住周则,又给顾沉使眼色,“老四不就一两个小时的事儿么,你答应他就好了,反正戴口罩也毁不了你形象。”
周则冷脸盯顾沉,顾沉抿了抿唇,用手拨散水面的泡沫。
“没什么好答应的,”他轻描淡写回,“大概,我就是自私。”
“……”
徐巍语重心长:“老四啊,有时候太理智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特么总是一幅理性经济人自私自利的样子,顾沉我告诉你,”挣开徐巍的束缚,周则狠狠朝空中虚唾一口,“你迟早要栽!”
“嗯,”顾沉面无表情地打开水龙头,“我拭目以待。”
男生们解决矛盾的方式通常是打架,身为笔者的周则不会,顾沉自然也不会。
在智园616寝室无声冷战的同时,远在S市的维多利亚酒店宴会厅,一场年会举办热火朝天。
施华洛世奇吊灯将一大一小两个厅照得灯火通明,红毯从入口开始铺满全场。
大厅外鲜花锦簇,彩带层层卷卷倾开。有的作者礼服加身,有的衣着简单,大家都找到自己群里的熟人说说笑笑,互相签名。
小厅内,规规整整的排布座无虚席,主席台上悬有“残障老兵捐助活动”字样的横幅。轻音乐舒缓,伴着一道温和女声将气氛逐渐后推。
“就像之前冰河巨提到的那样,不管是网络文学还是传统文学,人文与奉献都是永恒的话题。曾经我也想的是写文安静赚钱就好,但后来我逐渐发现,文字之所以可以成为文学,不是因为巧妙运用,而是因为两个字——情怀。”
“别说情怀,基友经常嘲讽说我节操都掉得差不多了,但就是这样的我,在看到那些老兵资料时,都会忍不住动容……”
这是二复第一次来参加年会。很多人都没想到江湖上叱咤而出的二爷竟然是个女生,而且还是个年龄这么小的姑娘!
若说大家之前心里尚存怀疑,那么到现在,在对方超强的控场力和文字煽动力下,亦消失得一干二净。
“谢谢莹草编辑提议的这个项目,让我有所明白,有所感悟……”
轻咳一声,纪苒柚捏住细长的话筒柄:“余下两个月和明年第一季度的稿费,我自愿捐出税后百分之十。”
在基友群里队形跟习惯了,楚冰河:“我也百分之十。”
伟大的土豆:“百分之十。”
五十步五百步:“百分之十。”
“我要还房贷,”尽淘浪皱了皱眉头,拉过话筒柄,“那就百分之九点九吧。”
“哈哈哈哈哈!”
台下其他作者笑成一团。
小厅的交流会结束后,是所有作者编辑共进晚饭的时间。
酒店开着空调,纪苒柚一袭米黄色秋裙显得皮肤白皙五官漂亮,青春又活力。
和基友出去浪之前,她先去找了自家编辑。
叫了莹草这么一个清新森女的名字,她从之前某次语音中猜到的莹草形象和眼前一样,大波浪职业装,干练又精明。
偏偏编辑身边跟的小正太,西瓜头大眼睛,插着裤兜的模样帅气可爱。先前好多女作者想去抱一抱,摸一摸,都被小正太高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莹草惯儿子不说什么,众人只得讪讪走开。
待到纪苒柚叫了楚冰河等自己,然后走过去……小正太眼睛一亮,小短腿颠颠地就跑到了纪苒柚跟前:“二爷姐姐你累不累?你想不想喝饮料?我带你过去。”
“或者你想不想吃糕点?我刚刚帮你挨个试了遍!你喜欢什么口味,我可以给你选出最好吃的来!”
“二爷姐姐你累不累,盘子在那边,我们一起过去拿……”
于是——
大家眼睁睁看着前一秒高冷得不像孩子的顾余,这一秒脸上堆满了童真的笑意,拉着二复手,奶声奶气说不停。
而一路签名颔首走过来的二复大大,脸上居然有酒窝?
“好啊,明天早上我和楚冰河土豆他们接你去吃肯德基。”纪苒柚牵过小正太的手,左右看看,“没有告诉你妈妈吧,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当然没有。”小正太学她的样子左右看了看,抬手做了一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纪苒柚被逗乐,挠挠他的脑袋:“真乖,怎么今天突然对我比以往更热情?”
“说谁呢?”莹草和其他作者一沟通完,过来找纪苒柚。
纪苒柚眉眼弯弯:“你和小鱼儿啊。”
“我知道,”纪苒柚话音刚落,顾余举起了手,“我是为了讨好小舅妈!妈妈是讨好弟媳妇!”
“什么鬼!”纪苒柚手一抖,盘子差点拿不稳,“我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小鱼儿你小舅舅是谁?”
“我小舅舅是——唔唔唔!”
顾余想说什么却被顾静影捂住嘴:“二爷冰河巨在催你,你快过去吧!”
疑惑的神色在一大一小脸上转了转,纪苒柚转脸,恰好看到楚冰河朝自己挥手。
S市临海,又是第一批改革开放的城市,自然氤氲着一缕全国金融枢纽的快节奏和繁华。
带小鱼儿去吃了老爷爷,几个著名的景点和集体一走,两天的行程很快结束。
虽然都临走了,纪苒柚作为一个构思缜密的脑洞作者,在不知道“小鱼儿”姓氏的情况下,还是没能想出小朋友的小舅舅是谁。
“会不会是你男神啊!”伟大的土豆是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土豪阿姨,大大咧咧道,“既然二爷是妹子这样的事情都发生了,我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就是就是!楚冰河之前一直在群里叫小二姑娘我还以为是玩笑,当时见到二复整个人都是懵的,一脸清纯简直艳压那些女作者好伐!”
想了想,五十步五百步补充:“除了身材干瘪一点,露得少一点——哎哟!”
“你说我小二姑娘什么呢!”楚冰河干脆的一脚踹在五十步五百步身上。
在纪苒柚一副“终于亲哥一次”的表情下,他一本正经:“岂止是干瘪!要是再不吃点木瓜雪蛤什么的补补,和她男神在一起妥妥海尔兄弟!”
纪苒柚的内心毫无波动:“可我没有丁丁。”
“……”
玩笑开归开,别还是要告。
无所谓年龄大小和性别,几人挨个礼节性拥抱完,伟大的土豆最先登机。
她边走边退,朝纪苒柚比胜利的手势:“二爷加油!等你不久之后真的和男神在一起,阿姨给你大红包……一个月算久吗?!”
五十步五百步托腮:“以二爷更新的尿性,我猜要一年!”
楚冰河动作同步:“以小二姑娘更新的尿性,我猜没有两年拿不下——”
“滚吧!”把登机牌重重朝楚冰河手背上“啪”一下,纪苒柚微笑,“信不信我回去就告白!”
不管是旅游还是参加年会,每次出远门好像都会和“赶行程”联系在一起。
连续几天都处于睡眠不足的状态,飞机上一个多小时的补觉根本无法满足柚子姑娘。混混沌沌上了摆渡车,她流着眼泪打了好几个哈欠,才在手机高频震动下逐渐清醒。
第一条是来自老纪的微信语音,纪苒柚从书包侧兜摸出耳机插好,点开。
“苒苒啊,你好几个叔叔阿姨都退下去了,估计你老爸我等不了几十年也要退休咯……”
零零碎碎扯了好些琐事,老纪才说到正事儿:“你们学校十一月份和十二月份不是秋招吗?我估计要过来,视察一下你的生活状况……”
“有男朋友什么的,可以带出来给我和你那些叔叔阿姨看看……你一个姑娘家容易被愣头小伙子花言巧语骗了去,长辈们的眼光总是没问题的……”
路虽平稳车速却不快,一排排种植整齐的银杏在窗外掠过金黄的影。
后知后觉琢磨出老纪的意味,纪苒柚一个电话拨过去。不走心地汇报完自己的安全状况,她切入正题:“谁告诉你我有男朋友了?还告诉你我男朋友姓顾?和我一个年级一个专业?!”
明明现在还不是呀!
“嗨呀”一声,老纪一副“你这就不厚道了”的腔调:“你堂哥知道,你姑姑知道,你姑父知道,我老婆也知道……就只有我不知道,叫什么来着,和你喜欢那个文化人一样的名字?”
有文化的人就叫文化人。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只是普通同学,这学期组了个队而已。”
纪苒柚顿了顿:“老纪你到学校好好招人就招人啊,可不要弄出些幺蛾子,让别人误会我和人家。”
“嗨呀,我就随口一说你这么敏感做什么,我老婆也提醒了我的,你放心好了。”
“你现在怎么这么喜欢说嗨呀?惯性抽风?”
“我老婆最近在怀旧,看那个什么大宅门,她最喜欢里面的点痣媒婆说嗨呀的语气——”
“我这儿信号不好,老纪拜拜。”
“诶诶——嘟嘟嘟!”
正常点说“你妈妈”会怎样?!不挂你恩爱狗的电话我挂谁的?!
句句不离你老婆,你有老婆了不起啊,等我有个老婆……吓死你!
一边腹诽,纪苒柚一边退出当前聊天屏,被虐得手抖地划开第二条消息。
上一秒她还装着满满的槽点,这一秒,看着那个空格备注发来的“今晚什么时候回来,我先请你吃饭吧”,纪苒柚一愣,面上闪过一丝惊喜,随即柔了眉眼。
【A】:不是该我请你吗?我还没有请你,怎么突然想起请我了?
【顾沉】:我觉得今天天气不错。
不太理解男神请客的思路。纪苒柚咽了咽口水正斟酌用词,对方第二条消息紧接着弹了出来。
【顾沉】:喜欢吃鱼吗……喜欢清蒸还是红烧?校门口左边那条街最里面那家可以吗?
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鱼?校门口左边那条街最里面那家微博上推送过!叫什么来着……
【顾沉】:欢乐颂,在尼克熊隔壁。
【顾沉】:你什么时候到?我先去订两个位置吧。
很怀疑他是不是会读心术,纪苒柚转脸对着半透明的车窗,用手刮了刮昨天才剪至及肩的中发,自我感觉还算不错。
【A】:可能八点多?如果你觉得太晚了耽搁你正事的话可以改天,我随便买点什么就能当晚饭吃。
【顾沉】:别在摆渡站坐黑车,待会儿上车记得把车牌号和车主信息截给我。
一笔一划按下“好”和“抱抱”的字符表情退到主页面,纪苒柚心里涌上一丝复杂之意——
老纪和某人的消息内容摆在一起,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老纪是谁?明明某人对她说的话才更像对闺女!
嘈杂的喇叭声,互相喊话“挪一挪”的嗓门,以及车轮断断续续轧在地面上的停顿摩擦此起彼伏。夕阳把自己盘成一个暖色的鹅蛋黄悬在天边,一缕浅淡的余晖倾洒在城市的钢筋森林,以及甲壳虫般鳞次栉比的堵塞车辆。
“姑娘是拍照发给男朋友吧?刚刚看你害羞脸红成那样,别不好意思……这是我的运营许可证,你可以把反面一起拍一下。”
滴滴司机是个身材魁梧的大叔,见纪苒柚小心翼翼核对着车摆台上放着的信息,他不仅不恼,反而干脆地把证件都递了过去。
这下子,轮到纪苒柚连连挥手,窘迫地说不用。
还是坚持让她拍了照,司机大叔感慨:“我女儿还差三个月满二十,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大,她每次出门打快车,我也会让她拍司机的基本信息,姑娘你不用介意的。”
“你们这样的年龄,就是要有安全意识!现在外面多乱啊,万一遇到坏人被怎么样,家里人和男朋友想找都找不到,之前不是还有什么女大学生失踪吗,可吓人了。”
司机大叔说话带点口音,讲到激动处,还会有唾沫星子喷到方向盘上。
纪苒柚抱着大书包坐在后排,她安安静静听着这些以前觉得无聊又多管闲事的碎碎念,此刻,心里竟淌出淡淡的温暖来。
她伸手去触透过车窗洒落的光线,手指细长白皙,把影子剪成一幕有温度的美好画面。
而与她所在快车相隔几十米的一辆辉腾中,后座坐着两个男子。左边二十出头的男生穿着一身不合气质的西装,身体不自在动的同时,他一手抬起挡刺眼的光,另一手不住地旋转着手机。
坐在他旁边的中年男人三十出头,脸上虽没太多表情,一双小眼睛却闪着精明:“二爷还没有回你吗?”
“没有,他可能没有看到。”
“嗯。”
车子朝前移动了不到五米,精瘦的中年男人又问:“二爷还没有回你吗?”
“没有。”
“嗯。”
“……”
相同的对话重复了不下五次,男生猛地扯了一把脖子上的绸质领结:“你这么急做什么?!给你说了二爷会回复我,就一定会回复我!”
【二爷你好,我是夜夜,之前有戳过你说我也在C市你记得吗?年会一直在外场没能见到你,后来晚饭时候我出去有点事儿,回来你又走了,之后也没能分到一条路线……】
【你现在回C市了吗?方便见一面吗?是这样的,一家影视公司签了我的版权,听说我认识你,想通过我见你一面谈谈你《仕杀》,你看方便吗?】
手指有意无意地按住这两大段话,那男生迎上中年男人意味不明的眼神,有些恼了:“你别这样看我!我和二爷关系是真好,我说了他会回复就肯定会回复!”
“你和二爷关系好会不知道二爷其实是个女的?她基友们都叫她小二姑娘为什么你叫二爷?”
“你说什么——”
“叮咚”,一声震动。
脸色一喜,男生也没顾之前朦胧听懂的外地口音,朝中年男人挥挥手机:“看见了吗?”
但在点开那一瞬,他唇角的弧度霎时滞住。
【二复】:不谈版权,至于其他,不好意思,不方便。
【夜夜】:二爷不考虑一下吗?《仕杀》的读者基础太好,背景也很好过审,版权一直握在自己手上也没什么意思,况且,康元影视他们出价真的很不错。
【二复】:我还有事儿,先不聊了,再见。
也不管身旁男人有没有看到那段话戳穿自己,男生不死心。
【夜夜】:二爷真的不考虑一下吗?你的水平签百万级是轻轻松松的事,你现在有什么事情比谈版权来得更重要吗?!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二复】:当然有。
【夜夜】:什么事?
【二复】:吃鱼。
纪苒柚回完就断了网,十几分钟后到校门口看见等待的顾沉,她抓了抓头发,满心欢喜又故作淡定地下了车。
留下辉腾上的男生和中年男人绞舌解释。在校门口下车处,他狠狠踹向路边低矮的栏杆,接的另一个电话也敷衍异常:“喂?丝丝?你头又疼了?去柜子里找点药吃吧。”
瞧着一道窈窕身影朝自己走来,他挥挥手,上前几步顺势揽住那女生纤细的腰肢,一边走一边对着电话继续:“没找到吗?那你去床上躺一会儿吧,嗯,我现在很忙,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现在外面努力就是为了以后娶你,给你更好的生活。”
“……”
一男一女搂搂抱抱,身影消失在酒店大堂。
学校门口的鲈鱼体积普遍不大,一两斤。
一般情况下,纪苒柚一个人就可以解决完一条,更别提……现在特别饿!
偏偏点菜时,顾沉要问她:“你吃多少?”
“女孩子一般晚上都吃得不多,”纪苒柚按了按干瘪的肚子,抿口茶水,“你看着来就好。”
“嗯,是这样,”顾沉点头,把菜单递给服务员,“那就称两条清蒸,两条红烧,红烧少放辣。”
“你要吃这么多?”
回眸注视着某姑娘错愕的神态,顾沉面不改色开口背:“大份千层面,一杯锡兰茶,一个两个三个奥尔良小点,四个人的量。”
一秒反应出来,纪苒柚:“……”
我需要保持假笑吗?
新店的上菜速度比老店快太多。
青色香菜葱丝和红棕酱料把鱼肉衬得白暗分明,袅袅热气伴着浓香往鼻尖钻的同时,还伴有“嘶嘶”不停翻滚的油泡,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标准双人桌很小,两个大盘子就把位置占得差不多了。视线追随着服务员端过来,纪苒柚眼巴巴等着放好,举起筷子都准备动了,顾沉悬手挡在她那边的鱼上……
“咕噜”,一定不是纪苒柚的肚子在叫!
直到“嘶嘶”的响动削减,油泡再不会溅出来,顾沉这才徐徐收手,望她的眸中似无奈、似温柔、又似笑:“吃吧,吃吧……诶,小心烫!”
“咿呀文化传播公司昨日首次IPO路演预练,预估首发价一股将超30元。”
“咿呀传媒将于年末上市,中介光大证券首席分析师今已证实。”
“……”
顾沉成绩好、天赋高,加上老顾夫妇在背后铺路,他大一大二就开始在券商投行部及一些私募接触核心内容。大三开始主推上市至昨天敲定的咿呀策划更是手法独到,赢得的“后生可畏”众多赞誉在顾沉看来……
嗯,还没有安安静静陪她吃鱼来得有趣。
小奶猫模样细细地抿鱼肉,吐出来的刺又白又细,干干净净堆在一起,格外满足某人的强迫症审美。
偶尔吃到一颗花椒会叫辣,纪苒柚一边唤顾沉倒水,一边柔柔软软用手扇着嘴呼气,毫无杀伤力的样子叫人根本没法把她和二爷联系一起。
控场?!霸气?!聪明?!果敢?!
人气本就旺,二复这几天刚参加完年会,在编辑部激起的话题度更是居高不下。
哪怕在开会。
其他作者的随拍照都只有几张,摄影师交出快一个G的“二复”文件玩笑说要奖金时,莹草直接站起来:“奖金可以有,挂照片我先说声反对。”
内场发言的,机场和另外几个大神拥抱送别的,牵着顾余的……编辑们正热火朝天地传阅pad,这道女音发得不容置疑,把所有人的动作都定在了原地。
面无表情环视一圈,莹草走到桌子末端那人跟前,伸手抽走她的pad:“首先,二复和公司签过保密协定,她与我们只存在平台合作关系而非雇佣。其次,这次二复参加年会前,我答应了她隐私保护。再者,保持神秘度可以粘合粉丝。”
“可依照顾总监的经验,你应该知道,推送那些内容其实不是给读者看的,而是给版权商看的啊!”被抽走平板的编辑问。
一个欣赏脑洞剧情流,一个热捧花都套路文,莹草和姚亚若素来不对盘。
莹草经验足业绩好自然无所谓什么情面圆滑,想的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
“我当然知道,”她按了锁屏,把pad还给摄像师,“但这不重要,不管过程怎么讨论,总之二复的照片是不能放上去的。”
“可很多影视公司,比如康元就敲过我们好多次,说想联系、了解一下二爷啊——”
“可你知道康元最近的状况吗?之前清网清出他们无线部一团糟,封站一个月可不就等着影视出点成绩来挽救声誉?!”
“好想问顾总监和二复什么关系?你对二复怕是过于纵容了吧?!”
“清网只是暂时的,康元整体实力放在那儿!夜逃的价格签得怎么样全公司都看着,”姚亚若哼一声,继续,“我也只是好心提醒一下,几张照片而已,你至于——”
“散会。”
上座中年男子淡淡扔出两个字,逼得姚亚若叽叽喳喳的话语骤停。
没有领导先走的习惯,桌上人窸窣收拾东西陆陆续续出去。等到倒数第二个走的莹草反手拉门,那个男人再次出声:“顾总监留步。”
国字脸长风衣,五官刚正大气,三十出头出任一家大型网站首席执行官。
覃赟在顾静影的学长名录里,绝对算得上翘楚。更重要的是,单身的钻石王老五?
顾静影转身,态度礼貌又客气:“覃总,什么事?”
“你刚刚说那些话,真的是出于一个经验丰富的编辑,评判康元没那么好,还是,”将交叠的双腿换了次序,覃赟一边转笔,一边漫不经心掀唇,“仅仅因为他?”
顾静影神色无惊:“前者。”
“我没说他是谁,”覃赟骤然抬起的黑眸深邃如炬,“再说一次,因为经验,还是余康?”
顾静影面不改色:“前者。”
覃赟“啪”一声,罢笔:“出去。”
嘴上损归损,顾沉一句“不开心就不要上班了,反正不缺钱爸妈肯养你,或者你还有一个弟弟,我有一口饭吃,就肯定能给你一个碗刷”让顾静影又好气又好笑。
前前后后又聊了十来分钟,顾沉挂了电话,一进门就看见纪苒柚对着手机眉眼弯弯,又是咬唇又是抿……
几分钟前——
秦黛本来是正儿八经想让她帮周则和徐巍一个忙,纪苒柚说“好”。秦黛又解释说周则想弄一个抗霾活动,我想让你在微博转一下或者怎么支持一下,没告诉他们你是二复,纪苒柚又干脆说“好”。
这下子,秦黛诧异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不怕麻烦?你说你今晚回来,怎么还没到寝室?现在在哪儿?!和谁在一起?安全吗?”
瞄了眼包间小阳台上挺拔的身影,纪苒柚清清嗓子,虚声回了一个名字。
心里冒出三个巨大惊叹号,寝室某人嘴里衔着的半块奥利奥差点掉地上。
【黛比大保姆】:我去!那柚子你今天晚上回来吗?!酒店定好了吗?!睡衣有没有带蕾丝薄透那种啊!
【黛比大保姆】:看你写文都一笔带过,实战能行么?!
【黛比大保姆】:还有措施要注意啊!真的不用我马上找资源发给你吗?!你去酒店随便连个无线瞅两眼很快的!或者你和男神一起看也没问题!
纪苒柚瞧着先前一直发语音的秦黛秒换文字,接二连三弹出来的内容更是……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纪苒柚还没来得及回复,推送栏企鹅信箱闪烁新消息提醒。
【黛比大保姆】向您发送【大礼包】,标为已读,还是删除。
“……”
这速度!确定不是电脑里一直存好的吗?
点开内容,用转换软件解压视频,第一个画面伴着外放声出来的刹那,纪苒柚的内心毫无波动。
【二复】:酒店床上什么的多没意思。有的事情,还是要在大庭广众下做,更刺激……
寝室的秦黛倒抽一口冷气。
欢乐颂的纪苒柚见顾沉靠在门旁,顿时敛了放肆之意。她赧然矜持地拂衣摆起身,待他结完账,一起走到大庭广众下……
嗯,买水果。
不然呢?
晚上九点,东门人头攒动。
黄澄澄的砂糖橘作为秋天的扛把子,从街头一直堆到街尾。纪苒柚温温吞吞挑了十来个,递给老板打算给钱,便看到顾沉已经举起手机开扫称旁边的二维码。
老板报了数字,他自然地付款。
纪苒柚也不客气:“谢谢,下次请你。”
“嗯,”顾沉收好手机,伸手过去,“我帮你提。”
一边合拢袋柄递给他,纪苒柚一边客套:“嗨呀,这怎么好意思呢!多麻烦你呀!”
“你呀!”顾沉心里发软,接东西没忍住,挂着一本正经脸顺势把她才剪的齐刘海别成中分。
“诶诶!”纪苒柚挠他,“头可断发型不能乱,你别动,你再动我我就——”
未出口的话音全部止住。
悬空握住她前一刻张牙舞着的手,顾沉蹙眉:“怎么这么凉?穿太少?”
明明是你太烫。
心里默默编排,纪苒柚对上路过同学侧目的视线,红了耳根:“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冰肌玉骨……嗨呀,你看那儿的柚子好大, 你什么都没买,要不要来一个?”
“好,”顾沉依然牵着她,“我喜欢柚子。”
“嗯”一声,纪苒柚和顾沉买了柚子,并肩逛出水果街。她任由他给自己付钱买糖画,半圈着自己走过人多的地方,用手护在糖画上方避免被碰脏,然后过马路,踩着平整大道上的落叶发出式微声响……
纪苒柚始终没想通,刚刚那么天时地利人和,自己脑子究竟是被门夹得多扁,才会说出“我也喜欢柚子”,而不是“柚子也喜欢你”。
“谢谢。”
不知道是第几次站在寝室门口这相同位置。纪苒柚扔完竹签,小跑回他面前提水果:“那我先上去了?”
把袋子折细的柄摊宽递给她,顾沉轻笑:“你就不能把谢谢说得更有诚意吗……剪了个这么可爱的发型。”
都打算转身了,听到后半句的纪苒柚一顿,继而缓缓抬头:“那,是发型可爱,还是我可爱?”
“你——”
捻住他的衬衫衣领,纪苒柚踮脚,低头,动作流畅地将唇贴上白色布角。
纪苒柚仰面凝视着他:“这样,可以了吗?”
糖画的釉携着口红的艳,在纯色中擦出一抹缱绻暧昧的影。
清甜的气息靠近一霎又远离,顾沉蹙起了眉,视线略过自己锁衬衫领留的印,定在她微启的唇上。他喉结缓缓滚了滚,又滚了滚,再滚了滚……
顾沉用指腹抚上她眼底明显的黑眼圈,像是哄小孩般:“早点上去洗个澡,好好休息,这几天估计都没睡好觉吧……什么话等到明天再说吧,乖。”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晚安。”
自己暗示过很多次,都被她聪明地避了过去。即便顾沉此刻心跳很快,却也不敢奢望他鸵鸟的柚子姑娘做出什么来。
想吻她,狠狠地吻她,想表白,说好喜欢好喜欢她。
比起那些难耐的情愫和躁动,顾沉想,他更愿意纵着她闹自己,纵着她吻完就跑,她好梦就好。
没有回“晚安”,也没有解释什么,纪苒柚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顾沉拗不过自己转身先走。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顾沉即将越过排排停靠的自行车、踏上两个宿舍间连接小路那一刹,纪苒柚从身后牵住了他。
她的手很软,她的声音带着颤,她一字一顿小心又认真。
她说:“顾沉,可是我等不及了。”
所有感官猛地一滞,顾沉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好几秒后察觉到手中真实的细腻,他抖了抖眼睫,屏住着呼吸回过身去——
“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忽一下将手中水果零食统统塞给他,纪苒柚转身就跑,穿插了超市中的近道。她一面跑一面还用手压住刘海,素色身影逆着国防生碧绿制服的人潮,很快消失在顾沉的视野里……
好似一阵风,飘来又飘去。
留下顾沉一个人,听着整齐喊口令的脚步声接踵而去,完完全全懵在原地!
纪苒柚沿着刚才自己和他回来的路一直跑,一直跑。
跑到水果街入口的第一家,她买了一个橙子。尽管不到一元的金额让大妈面色不好看,她也不以为意,风风火火付了钱又向回跑去。
气喘吁吁穿出超市,纪苒柚一边朝他挥手,一边还不忘压刘海,眼看着要撞上一个从宿舍骑车出来的女生,顾沉快步过去拉她一把:“小心!”
“嗯”一声应得欢快,纪苒柚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反拉住他朝灯光黑暗的另一条路跑去。
路通往机房大楼,平常路过的人不多,坏掉的几盏灯也没及时修理。
牵他跑到中间一棵树下,昏暗光线投出来的影刚好将两人容纳进来。纪苒柚才停下:“就在这里吧……我跑不动了。”
某位姑娘叉腰缓和了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橙子递给他,“喏,给你。”
顾沉接过:“这?”
“不要打断我,”深呼吸两下,纪苒柚倏地仰面看他,细软又坚定的语调在夜空中响得分外清晰。
“其实我们很相似,你是橙子,我是柚子,你喜欢柚子,我喜欢橙子……”
说着说着险些把自己绕晕,她吐一下舌头:“总感觉空着手做这事不太好,想买点其他东西手机又没电用支付宝,我就买了个橙子,随口挑开的话题你不要在意。”
真的挡不住他沉静温柔的眼神,纪苒柚侧头闪躲一瞬,攥攥拳鼓起勇气。
“反正你听着,”她再次抬眸迎上去,“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想让你知道,顾沉,我真的真的好喜欢——”
顾沉抬手,指腹徐徐摩挲着她的唇瓣:“表白这种事,还是要男生来做。”
纪苒柚楞:“啊——唔。”
他尽数吞下她的气息,以及她先前没有说完的那个“你”。
风很轻,可听见柔软辗转和心跳的声音。
她很甜,甜得顾沉不自觉握拢五指,将她朝自己怀里压得更紧,唇碾得更重,勾勒着探出舌去。
很久,很久。
直到快要不能呼吸。
感觉比刚刚跑一大段路还累,纪苒柚垂头绞着他的衣角,大口大口喘气。
顾沉闷闷地笑,修长手指拂下她额头的细汗,随手抹在自己曾经褶皱都不曾有的衣服上。他低头,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好些了吗?”
纪苒柚羞得脖颈泛粉红:“所以你有表过白?”
“那就再来一次。”
“什么再——唔。”
西南地区水汽重,夜晚的树干透出丝丝凉意。纪苒柚被锢在树干与他的膛间,除了他掌心的温热,再没有感受到丝毫。
亦或是其他感觉再大,也强烈不过两人鼻息交织。
脑海空白不知作何反应,更别提思考他“再来一次”的“再”是什么意思。
良久之后,纪苒柚动了动自己揣进他上衣口袋的手,娇娇软软说出不确定:“所以,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吗?”
“你觉得呢,”顾沉噙笑,轻刮一下她的鼻梁,凑到她耳边虚唤,“女朋友。”
纪苒柚浑身打个机灵,发出来的声音细若蚊蝇:“真正算起来的话,我们明明才认识半学期不到,六个周吧?”
她思忖:“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感觉却像是认识了好久好久……”
中途看过三次表,纪苒柚就像一个才得了糖果的孩子,只想和他待在一起不想回宿舍。
顾沉不一样,不仅要注意有没有人靠近,还要注意蚊虫。听到钟楼响起十点的钟声,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是很久了,走吧。”
纪苒柚抿唇:“很久?是多久?”
“很久是很久。”弯身捡起地上的水果重新拎好,顾沉再次把她的手揣进自己衣兜,牵着走。
没走两步,他停下脚步,亲了亲她的额头:“久到靠近时,我知道是你。”
明媚的阳光可以晃人,但心跳,骗不了。
柚子姑娘竟然回了寝室!不扑男神回寝室?!
对秦黛来说,照着男神和柚子拿错外卖单到现在这进度,就算两人现在蹦出个孩子……好吧,她还是会吃惊。
但当纪苒柚真的开门进来,关上门,闭着眼睛一幅宣布国家大事的样子说“我和顾沉在一起”……
秦黛唯一能做的,就是头也不抬:“哦。”
纪苒柚瘪嘴:“黛比你怎么都不惊讶一下?”
“惊讶什么?”秦黛起身过来,一边仔细打量某人,她一边摇头叹气,“是你耳垂的口红印?是额头的口红印?还是。”
瞧着闺蜜耳朵已经红透,秦黛坏心眼戳一下:“男神,有没有?”
“……”
秒懂的纪苒柚咽了咽口水:“我要去洗澡了,昨晚熬夜写了点,今晚十一点有定时更新——”
“不早说!五十九了,我抢沙发去!”
“……”
洗完澡,躺床上,标配玩手机。
纪苒柚盯着寝室群看了好一阵,终究什么都没说。私戳给沈清扬一条“我和顾沉在一起”的消息,她退出去,把置顶的空白备注改成一颗字符爱心。
面上闪过一丝狡黠,纪苒柚敲几个字发过去……
相比于请客这种大众流程,作为男神室友,徐巍和易听风他们绝对聪明地要了顾沉十一月的投资规划。顾沉也不吝啬,直接传了文件夹到寝室群。
易听风点开空白:“老四你空仓了吗?下个月不炒股?你准备转外汇还是期货?”
徐巍等着十一点抢沙发:“老四不是说大选不确定因素多,外汇不好操作吗?空仓该不会是忽悠我们吧。”
“没。”
顾沉擦着半湿的头发,余光扫向无消息的手机:“我想空出时间,好好做点正事。”
徐巍嗤:“如果你都担心期中和绩点了,我们这些渣渣还怎么活下去?”
“我看书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看到,”重新发完两个六位数字关电脑,顾沉旋转手机,神态温柔得不可思议,“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恋爱来得比较重要。”
徐巍:“……”
易听风:“……”
“哗啦”泉动声,企鹅经典的特别关心。
顾沉点开,脸上笑意快要溢出来。
【A】:咳咳,在做什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A】:刚刚接吻的时候,你脑海里想的是什么?
在你的门前,我堆起一个雪人,代表笨拙的我,让你久等。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知道她喜欢顾城,顾沉看过顾城。
就在顾沉思考着说“顾城”会不会浪漫一点讨她欢喜,对方大抵等得忐忑,再次弹出消息。
【A】:咳咳,我想问,是不是真的像我小说里那样……你,硬没硬?
看看,这就是自家苒苒!
也只有自家苒苒才可以这么淡定!这么有趣!这么坦然地问出……嗯,让他有点脸红心跳的问题。
怀着羞涩的心情,顾沉披衣去了外面的阳台。他倚在干净的墙面上,沉吟片刻发出语音:“苒苒,我是一个正常人,一个二十出头的正常男生,在很多时候,我也和其他人一样。”
顾沉顿了顿,压低声线:“比如和你接吻,比如和你拥吻,再比如和你——”
“顾沉。”
趁某人斟酌用词的空当,纪苒柚细细软软唤了他的名字。
上一秒还在思考自己无意中说漏嘴的写小说会不会被他察觉,这一秒,纪苒柚的重心已然落在他的“正常男生”上……
男生,男人,男生,男人。
脑回路没有自家苒苒这般委婉开火车,顾沉扬唇:“怎么了?”
“我害羞。”纪苒柚手指绞着浅绿的蚊帐,回得理所当然。
“嗯。”从这个位置可以俯瞰楼下稀疏的光亮和偶尔路过的单车。顾沉眸中温柔,轻笑:“不着急,我们来日方长。”
那么,问题来了。
方长,是谁?!
受不得他轻描淡写把自己撩拨得心痒,纪苒柚翻了个身正想反问,她手指不小心点开和老妈聊天的新消息,再回到微信主页面点开他那个框,整个人都滞住了。
连续几条记录,就在今天下午。
当时她没注意,现在看来——
第一条。
【顾沉】:我觉得今天天气不错。
第二条。
【顾沉】:喜欢吃鱼吗……喜欢清蒸还是红烧?校门口左边那条街最里面那家可以吗?
第三条。
【顾沉】:欢乐颂,在尼克熊隔壁。
第四条。
【顾沉】:你什么时候到?我先去订两个位置吧。
四句话单看没什么特别,但把每句话第一个字连在一起,就是……我,喜,欢,你?
所以,他说表白这种事情,要男孩子来做?
所以,他说再表一次?
眼前倏地浮现出教室里他的笑,笑之前的“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又浮现出一朵棉花糖,以及他抿开糖絮温柔问自己“还缺什么”,再浮现出他为自己摘掉的肩头落叶,“我喜欢柚子”……
先前觉得母上大人 “你剪个这么又丑又怂的发型能夸可爱漂亮,还能下去嘴亲,不是真爱我都不信”是怼自己。此刻,纪苒柚浑身真的生出些不真实来。
虚声回了一个“嗯”,她任由那一丝微妙的情绪划开荡漾的心湖,通过血液循环流遍四肢五骸,充涨又柔软……
【二复V】:世界上最美好的不可思议,大抵是夏日甜而不沙的西瓜,冬天热气腾腾的肉粥,还有你喜欢的人,恰好喜欢你。
第二天,纪苒柚和顾沉约了两周一次的电影赏析课,时间在下午最后三节。
纪苒柚喜欢坐最后一排,顾沉自然而然坐她旁边。
顾沉和纪苒柚都不是拘小节的人。众目睽睽下,他牵着她目不斜视走到角落。纪苒柚放书包,他默契地帮她拉开拉链,替她把电脑电源线一端插墙,一端在电脑上插好。
纪苒柚之前在路上和他聊过自己写小说的兴趣,但没有说笔名,顾沉也不追问。
等她整理好,顾沉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你专心写吧,我不会打扰你。”
“好。”纪苒柚心里柔软,面上发笑。
老师在多媒体上放着视频,某姑娘在下面开着背光键盘小声敲。
她十指白皙修长,指甲壳健康饱满,随着韵律舞得灵活又漂亮。
心思完全不在那些特效炫目的剪辑里,顾沉借着桌子左上角摆放的雀巢铁罐倒影看她,看得情不自禁扬起唇角,摸出手机登上粉丝零关注一的微博号,一条一条发——
“自家苒苒就是美。”
“手也美。”
“人也美。”
“认真创作的时候真的美。”
“不对,是任何时候都好美。”
“不对,是除开她一副不熟的表情对自己说谢谢、像看陌生人一样看自己的其他任何时候都好美。”
“嗯,作为理性人,我要评价得客观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他在旁边,纪苒柚背挺得很直,落指的频率也很注意节奏。
写着写着渐入佳境,她效率竟比以往高出很多。
第二节下课前一秒上传成功,纪苒柚在书页等着回复评论,顾沉起身去洗手间。
“帮我带瓶可乐。”纪苒柚拽住他的衣角。
顾沉顺势揉了揉她的发顶:“只带橙汁。”
“可我现在好渴,我就想喝可乐,”纪苒柚蹙着秀气的眉头,“才第二天,你……就……这……么……”
大手转而擒住她小巧玲珑的下巴,纪苒柚每说一个字,顾沉食指就在她柔软的唇瓣上点一下,她说两个字,就点两下,点三下,点四下……
意味不明的眼神逼得纪苒柚噤声,顾沉笑:“可乐还是橙汁?”
纪苒柚默默咽了咽口水:“橙汁……”
“乖。”顾沉又作乱点了一下,放手。
视线跟着那道翩然带点出尘气的背影飘,纪苒柚龇牙咧嘴冲他做了个鬼脸。
笑什么笑!哼!坏人!
“二爷老洛和将军这场打戏好过瘾!”
“二爷您下手不知道轻点吗?!这刀光剑影的,看得我心惊胆战!”
“真的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老洛城府那么深的一个人,遇到美人真是控制不住!”
“……”
一定是教室空调温度开太高,某位角落的姑娘才会一边浏览呼喊“二爷赞”“过瘾”的评论,一边悄然红了脸庞。
余光察觉到人影过来,纪苒柚头也没抬:“不好意思,座位有人了。”
听到声响看过去,她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他出去了……你有事儿吗?”
“我不是找他,我是来找你。”
以前只觉得有灵气,现在就近观察她略施后粉黛的容貌,周则眼里有一闪而逝的惊艳:“是这样,秦黛给我说你认识二复和楚冰河他们,我这边搁置了一个抗霾活动,想问问你可不可以给你认识的大大们说一下,微博上集体艾特西大新闻中心,联名支持那种,文案我发给你。”
不习惯和不熟的人这么近交流。
纪苒柚身体不着痕迹挪远了一些。
周则继续:“有点麻烦你,不过想想这鬼空气,还是需要有人出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你看看你什么时候可以联系到二复他们,然后我再确定具体活动时间,希望效应可以大一点。”
“我问问。”
“实在谢谢你了。”周则没有读出对方驱客的意思。他不看她滑手机解密码,视线却不小心落在她的电脑上,“原来你也追二爷的文啊!”
纪苒柚诧异:“你也追吗?”
“我不追。”
从对方把屏幕按下去的动作看出一点紧张感,周则礼貌收回手:“是徐巍和易听风他们特别迷,还有。”
周则朝门口望一眼,用手挡着作悄悄话状对纪苒柚道:“你家男神啊,也追。”
纪苒柚一愣:“他也追?!”
“当然,”周则一副相信我的口气,“是徐巍和易听风俩给他安利的,然后那天易听风半夜起床上厕所,看到他床枕头那边还有手机亮。”
“你知道吗?!就他成天面瘫无感那样,都亲口夸了二爷好。”
“真的?!”纪苒柚眼睛一亮。
“我骗你做什么,我给你讲啊……”
周则的确是个很会聊天的人。尤其是他模仿顾沉云淡风轻的口气,把纪苒柚逗得眉眼弯弯,陷着两个小酒窝笑意难挡。
顾沉拎着两瓶水回教室,恰好撞见这样和谐的场景。
周则见自己进来还不肯离开?!好一会儿才起身?!他问了苒苒什么?!苒苒看了手机,竟然还给周则比了一个“OK”的好?!
对二复的版权有信心,莹草没有想到,对方会开出那么高的价位。
送走康元那边的公关经理,顾静影回到总裁办公室,给座位上的覃赟解释:“二复数字版权的独家代理权在我们公司,但是影视版权和电视剧版权一系列都在二复自己手上,所以我现在就去给康元发回绝函?”
“你是二复的编辑,你看着办。”
覃赟拿起办公桌上一份资料,起身递给顾静影:“刚刚你也在场,现在康元无线部是入不敷出,影视部就指望着夜逃那本花都出收视。”
“如果夜逃立不了口碑,LBO对他们来说是救急,对我们来说是收益……所以他们提出的这份收购计划,你怎么看?”
顾静影没有接覃赟递过来的文件:“公司战略发展有专门的分析师评估,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编辑,谈不上什么观点。”
覃赟沉默。
顾静影低头避开那束灼人的目光:“退一万步来讲,您在公司持股比例最大,对公司拥有绝对控制权,所以,您觉得可以就收购,不可以就——”
“啪。”
文件被一道猛力摔进垃圾桶。
“顾,静,影。”
覃赟直视着她,一秒,两秒,三秒!
他倏地转身,走至窗边,语气逐渐变轻:“我学的是机械工程,我第一份工作是在研究院,我究竟是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视线锁住窗外那一抹反光,覃赟自嘲:“你到底又要躲到什么时候?!”
负手而立,男人背影挺拔,衬着钢筋水泥上空层层卷卷的云朵,倾泻出一丝不真实的高位感。
顾静影很平静:“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明白有些绑架其实不太好,您做什么选择是您的自由,我管不了。不过如果说我躲,那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躲。”
“可能我专业素养不够,没能听出您的弦外之音,”顾静影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我就先——”
“出去。”覃赟毫无温度。
没有丁点犹豫,顾静影保持着得体的姿态,踩着高跟鞋一步步向外走。她到达门口,手放上门把手,身后再次传来男人敛怒的嗓音。
“左边柜子第二格,拿去治治你的破嗓子,两天了还没好,我没给你发工资?!一盒感冒药都买不起?!”
“谢谢。”顾静影楞一下,随即从善如流打开没上锁的柜子,她轻手轻脚从里面把药一件件拿出来,三九感冒灵,金嗓子,头孢……
每一件都很普通,顾静影握在手上,毫无波澜地第二次道谢,退出去,带门。
“咔哒”落锁一瞬间,她泪流满面。
收到莹草“好”和关于版权的解释,纪苒柚没有下线。
【二复】:我的草你怎么了?心情不好?怎么都没发表情包。
【莹草】:没有拉黑你是我最后的温柔,和我说话之前,请先看看你的更新量,大推零存稿。
心虚的纪姑娘麻溜断网。
她挠挠顾沉的手背:“夜宵想吃什么?”
“都可以。”
“……”
已经数不清这是他今晚第几个“都可以”,纪苒柚撇嘴,接着填老师点到用的调查问卷:“怎么你刚刚出去一趟回来就不太对,爱理不理人的。”
纪苒柚填完问卷传上去,凑到他耳边小声猜测:“难道刚刚出去上厕所,发现便秘?”
顾沉:“……”
纪苒柚合上笔盖,拍拍他肩膀:“便秘这种小事儿没关系的,你不用往心里去,反正不是肾虚。”
顾沉:“……”
瞧着对方表情越来越吓人,纪苒柚心里一急,赶紧安慰:“我随便乱说的,真的!肾虚也没关系,趁早治疗就好了,我不会嫌弃你!广告上不都说了吗,肾不好,用肾宝。”
这下子,顾沉脸黑得彻彻底底。
纪苒柚也不怕,一路絮絮叨叨说着“人无完人,尽早治疗”,时不时还用小指挠挠某人温热的掌心。
等吃了晚饭,走到校门与宿舍楼的分岔路口,顾沉停下脚步:“带身份证了吗?”
纪苒柚反手摸了摸书包,触及硬质的钱夹,她点头:“带了。”
“嗯,”顾沉牵起她,直走,“那去酒店吧。”
不太能跟上男神脑回路,纪苒柚呆呆愣愣的:“好端端,去酒店做什么?”
“脱衣服关灯啊。”顾沉握着她的手稍加力气,让她朝向自己。他居高临下凝视着她,格外理所当然道,“给你看看,我肾到底好不好。”
纪苒柚倏地烫了耳根:“……”
送纪苒柚回寝室的路上,顾沉格外心不在焉。
到寝室门口,他松开纪苒柚的手:“上去吧。”
本着恋人有事不能隔夜的原则,纪苒柚不仅没上楼,反而把他拉到树下的阴影中:“从第三节课你就不对劲,刚刚我开个玩笑你脸色也不好看。”
说着说着联想到什么,纪苒柚揣测:“难道吃醋了?我不过和你室友说会话而已,你不至于吧……”
顾沉脱口而出:“我没有。”
纪苒柚不信:“可你刚刚和我说话都没说晚安,明显心情不佳,不是吃醋说不过去啊!”
“才七点不到说什么晚安,你不是要上去码字存稿吗?”迎上柚子姑娘明显怀疑的眼神,顾沉依然平静,“我真没有。”
纪苒柚再接再厉:“其实我有社交恐惧,不过有些人确实会聊天——”
“周则是立志要成为传媒界执牛耳者的人,自然能说会道,”顾沉打断她,线条明朗的俊脸上写满了认真,“但他说的十句话里,有五句可能都是在哄人,他最会逗女孩子开心,你别听到好的就当真,少和他接触才是对的。”
“噢?”纪苒柚反问,“我有说周则吗?”
顾沉:“……”
“噗嗤”出声,纪苒柚仰面在他下巴上啄一口,眉眼弯弯地点头:“嗯,我知道你真的没吃醋……乖宝宝。”
顾沉:“……”
被细细软软的调子拂得心口痒,顾沉戳戳她两个小酒窝,故作凶狠道:“自己上楼,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可是我想和你说话。”
“上楼。”
纪苒柚又踮脚抱着他脖子吻了吻他,被某人摁进怀里狠狠咬一下。接着嗅到对方一丝危险的气息……她选择乖乖夹起尾巴开溜。
刷完门禁没走几步,纪苒柚手机震动,特别关心的铃声响起。
【?】:码完字早点洗澡睡觉,睡前把手机放远一点减少辐射。明天我给你买台湾饭团带教室当早饭,你可以定七点五十的闹钟多睡半个小时。作业我帮你带过去,有时间还是要自己看看书,至少知道符号的意思。每隔一个小时起来动一动,睡前少喝糖饮,你肠胃本来就不好……还有。
【?】:下次香水换淡一点的味道。
临近期末,同学们忙着复习,也消化了纪苒柚和顾沉在一起的事实。
最开始骗吃骗喝,顾沉用的是去食堂的招数。等到两人真的在一起,去食堂的频率低得不能再低。
过桥米线是纪苒柚最近的新宠。
两人每次去,坐的都是靠窗同一个位置,服务员已经熟到不看编号准确上东西的程度。
回完程丝丝的短信,纪苒柚抱怨:“楚冰河真是乌鸦嘴,我以后是不是都不能逃课了。”
顾沉把多加的那份生菜全都放进纪苒柚的碗里:“你把菜吃完,我就和老师交流一下,以后不点你。”
纪苒柚嫌弃地把绿色别开:“我不喜欢吃。”
顾沉又把菜给她挪到正中间,带着点压迫意味:“你不也不喜欢上课吗?”
“可是,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啊。”小脸皱得不情不愿,纪苒柚一面咬青菜,一面含混不清地回。
中午的阳光裹挟暖意,过桥米线的滚汤嘶嘶冒着热气。
顾沉看着那张氤氲在袅袅烟雾中的精致小脸,忽然心软得不能自已。
“小心烫,”他递张纸过去,“我下午要去金融院处理事情,你要和我一起,还是去图书馆,我忙完来找你?”
“我要去后面那条街那个书店见丝丝,”纪苒柚用两根手指撕拉半张下来,“她请了好些天病假现在突然联系我,我不好意思拒绝,见完她短信可以联系你吗?”
替她把垂下的发丝别在耳后,顾沉笑着纠正:“是任何时候。”
一排排木架上分门别类列着各式书籍,黄油纸折的永生花和木质小窗帘的装潢让这家小店看上去精致而富有情调。
纪苒柚去得很早。在三十来平米的店面一架一架逛进去,逛到最后面“文学小说”那一栏,她看到了程丝丝,脸色苍白,瘦得脱形。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丝丝,你?”纪苒柚伸手拉她。
程丝丝借势站起来:“我还好,身体没大碍,下周回学校上课,约你只是想见见你。”
书架最后有几张小圆桌,程丝丝先前把书包放上面占了一个。带纪苒柚走过去坐下,她捂嘴咳了两下。
“之前一直想和你说声对不起,一直没有机会也没勇气说出口,”她无奈地扯了扯唇角,“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误会你了,就我出院回学校那天,在校门口看到他和一个女生一起进酒店,我给他打电话,他说自己在忙。”
纪苒柚没有说话。
“后来他回来,我问他,他说是我看错了,撕坏了你送我的那本签名书,”程丝丝把袖子挽起来,几道红痕赫然在目,“还差点动手打了我。”
纪苒柚轻轻碰了一下,难掩担忧:“你没事儿吧?他怎么这样?!”
“没事,他后来看到了二复两个字,住了手。”
书店提供有免费茶水,程丝丝用眼神询问纪苒柚要吗。得到对方摇头的动作,她为自己斟满:“我说到哪儿了,对了,他说我看到的都是幻觉,说我是臆想症,还说我之前就有得过躁狂症,是一种神经病,说你和秦黛都知道,是你拿的检查报告没给我看。”
程丝丝顿了顿,抬眸,安安静静看着纪苒柚:“柚子,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纪苒柚从她手上接过水壶放在桌上:“所以,你现在和他分手了吗?”
书店很安静,张惠妹略哑的女音入耳入心,唱的是《趁早》。
“到后来才发现爱你是一种习惯,我学会和你说一样的谎,你总是要我在你身旁,说幸福该是什么模样,你给我的天堂,其实是一片荒凉……”
“要是我早可以和你一刀两断,我们就不必在爱里勉强,可是我真的不够勇敢,总为你忐忑为你心软,毕竟相爱一场,不要谁心里带着伤……”
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两分钟。
歌曲二次循环。
就在纪苒柚以为她不会回答,想岔开话题,先前闭上眼睛的程丝丝忽然睁开,剔透的热泪蓄满眼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就算这样了,心里还是舍不得。”
纪苒柚手上旋转手机的动作一顿。
“我子宫动了手术在医院躺着的时候,我妈说我是自己乱搞活该,回学校看到陶冶劈腿,他说我是神经病是幻觉,”
“考雅思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那个女生的背影,曾经是我很好的朋友,就是裴梦涵那个闺蜜你知道吗柚子。”
程丝丝眼泪刷一下滑过脸庞:“我以前花心没错,可是遇到陶冶之后,我真的就改了……”
“我没有勾三搭四没有和其他人暧昧不明,我努力学习想要出国去top10回来成为精英也是因为他喜欢写小说,我想在他将来某一天江郎才尽的时候成为他的后盾,我真的真的很爱他,我控制不了自己地爱他。”
可以控制的叫理性,不可控的才叫感情。
纪苒柚从自己大衣口袋里掏了包面巾纸,递过去。
程丝丝接过,指尖将塑料包装上彩色人物的笑脸捏得扭曲:“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分手我有一个名义上的男朋友,分了手,我真的真的只有一个人,只剩下盲目和绝望。”
纪苒柚张了张嘴,话语到了喉咙,却是都说不出口:“丝丝,你……”
“柚子你不用说,我知道的……你现在看我是不是就像看个笑话,”程丝丝苦笑,“别说是你,我自己看自己都像是笑话……可是我现在这种感觉,我真的不知道该给谁说,那种行尸走肉的孤独,你有过吗?”
这本来是一个设问。
在意识到柚子家境并非自己所想那样之后,学校到处都是男神多宠女朋友的传闻之后,程丝丝只觉得自己从前很可笑。
就像大一大二只要柚子不去的课程都不会点名,她一去,那堂课老师就点名一样,纪苒柚三个字,大概就是人生赢家的玄学吧。
而更让程丝丝没想到的是,在自己问出来的那一刻,纪苒柚的脸明显冷一下,然后僵住。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徐徐点头,眼神重新聚焦:“丝丝,我有过的,可能,比你更绝望。”
灵感来源于生活,权谋文的勾心斗角需要出发点。大学同学们大概也不知道,安静到可以在任何角落扮背景板的她曾经是班上文娱委员,曾经学过很多很多年舞蹈,就像是她笔下一个个倾国倾城的歌姬一样。
哪怕知道“交浅言深”是忌讳,纪苒柚感到她和自己曾经近乎一样的情绪,却是不由自主开了口,讲了一个自己很少讲也不愿讲的故事。
老纪和母上大人不知道,秦黛不知道。
就连顾沉,都不知道。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纪苒柚收到顾沉的短信抬腕看了第一次表:“顾沉在等我,我要先走了,丝丝,反正马上双十一,你可以搬回寝室和我黛比一起剁手。”
“好。”程丝丝目光追随着她收拾书包,起身,弯了弯唇。
弧度式微,但很真实。
“她当初搬出去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现在理论上没权利搬回来也是应有的结果,她让你难受过,现在你也没必要委屈自己啊!”
知道自家苒苒懒的程度,顾沉趁着今晚没下雨月色也好,强制拉着她在操场一圈圈小跑。听她一边气喘吁吁一边说着这件事,顾沉当即沉了脸色,停下脚步,“苒苒,善良是种奢侈品。”
“我知道,”纪苒柚叉腰,“丝丝也不容易,虽然两年多没在寝室住,虽然她有过不相信我的时候,但是我记得她给过我的那些板栗,那些饭团啊!”
想了想,纪苒柚软软地把下巴搁在他的掌上:“我这不叫善良的,我这最多叫记得那些吃的的好。”
“你呀!”顾沉抹掉她额头上的细汗,“把申请书写好了给我,我帮你找辅导员盖章,弥勒佛对我很好,不会拒绝我。”
“么么哒!”纪苒柚又蹭了两下他的掌心。
顾沉弯身啄了一下她的唇:“这样才算。”
操场不少锻炼的同学跑过来又跑过去,不知道刚刚那些一下有多少人看到。
纪苒柚感受着那温热一触即离,一颗本就被敲出裂缝的心好像种下一颗小小的草种,痒痒麻麻,随着他牵着她在操场走的一步步,感官越放越大……
想到什么,纪苒柚踹远了一粒小黑石子,温和的嗓音突然响在空气中:“顾沉,你有过难过或者不如意的时候吗?”
“当然。”顾沉很干脆,没有大男子主义遮遮掩掩不示弱的毛病。
“可别人肉眼可见的你,都很顺遂啊,长得好,成绩好,传说很会炒股很会赚钱,”纪苒柚黑漆漆的眼睛转了转,指向自己,“现在啊,又找了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
本来是个沉重的话题,她末了一个形容词把顾沉逗得发笑:“不是如花似玉。”
“那是什么!”纪苒柚瘪了瘪嘴,去拧他胳膊上的软肉又舍不得下力,拧一下赶紧给他揉揉,“我只允许你说国色天香、倾国倾城、闭月羞花等替代词!”
顾沉捏住她的唇瓣,轻笑:“是如珠如宝。”
纪苒柚一惊,下意识捂住胸口作警备状:“你别想在没钱买吃的的时候把我卖了!”
“……”
默默咽下“你都没有了,要钱做什么”,顾沉屈指轻弹一下她的脑门:“你以为我和某人一样?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察觉到对方毫不掩饰的嫌弃,纪苒柚巴巴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反驳:“其实,我还知道喝喝喝。”
顾沉:“……”
虽然纪苒柚没有说什么,可顾沉仍是察觉到她心情不好,带她运动完,又法外开恩地带她去了喵呜水吧买了两杯冰沙。
嗯,只准吃两口。
纪苒柚上楼的时候,脸上写着“欲求不满”四个字。
而顾沉上楼的时候,满面的笑意把宿管阿姨都吓了一跳。
等到洗完澡处理完电脑上一些东西,顾沉一边擦头发一边去了阳台。
第一个电话打给近在对面的自家苒苒。他第二个电话,拨给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发小江渊,在金融周刊上几乎和“华尔街”等价的江渊。
之前咿呀筹备两人同等注百分之四十的资,顾沉几乎掏了自己一半老本,江渊则是眼睛都不眨。如果非要比较一下两人的能力,那是没办法的。
毕竟江渊二十一岁的时候没有赚到顾沉那么多钱,而顾沉二十五岁的时候,不一定……
“我今天下午去金融院给张院长他们说了取消名额的事情,我就不来美国了,老顾他们也知道,我有说过。留学直博而已,没感觉可惜,应该说和她在一起,是我最大的运气。”
“……”
明显不想再说,顾沉转移了话题:“之前咿呀预演上市的时候,康元高管飞过来和我聊过,我给他们提过LBO的事,表示了我们想收购的意愿,所以,他们现在拿着我给的东西,去找覃赟是什么意思?”
“……”
“分管影视那总裁急功近利是其次,余康渣才是真的吧,”顾沉笑意不达眼底,“自己儿子都能当工具利用算有人性?既然他们想吃免费午餐……何不撑死。”
“……”
“江渊你不要总想着把话题绕回去,你没见到她,真的不知道她有多好。”
提及纪苒柚,顾沉整个人蓦地柔软下来:“三年,对于没有她的我来说,无所谓,对于有她的我来说,太长。”
“……”
“我最初不知道她是她,我以为自己对她的喜欢没有想象中那么深……后来我才发现。”
顾沉抬手好似能触到远天月色:“她就是她,一零年到现在。”
让我喜欢得忘不了,藏在心里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先是寂静岭模式的C市照片,然后是医院呼吸道感染病例,接着是一些以搞笑模式侃出来的段子,最后是西大十号早上的抗霾联跑活动宣传。
周则的文字条理分明,极具煽动性,加上二复发布时艾特的一排大V,影响层层扩大。
不到两小时,原微博的点赞评论就过了万。
好好和顾沉散个步,手机一直在震动。等纪苒柚回到寝室解锁屏幕,她秀气的眉头不由自主蹙了起来。
十条内容重复的短信。
这个陌生号码怎么会有自己的联系方式?!
“二复您好,我是您的粉丝,一直有关注您,但就您今天发的那条抗霾微博来看,似乎有点冲动不顾后果了,我以一个粉丝的立场来劝您删博,并且愿意为您新书打赏五千块,人民币。”
第一反应是神经病,纪苒柚盯着文字看了好一会儿,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东西。
打开电脑,她飞快地把那串陌生号码输入百度框,点击,搜索——
“乐田化工公关部部长刘春生,办公地址为,电话号码为……”
“乐田化工公关部经理刘春生个人简历、博客,防止中年脱发的十二个生活小习惯。”
“乐田化工公司成立于一九九七年,董事长获评青年杰出企业家称号。”
纪苒柚把乐田化工敲到各个论坛和生活问答区,键入,回车——
“乐田工业排放许可证到期,园区附近污水横流……来自一个离职老员工的心酸。”
“高层不务正业,董事长常年见不到人影……三无私企为什么还不倒闭!”
“员工抗议反被打断腿……这就是乐田!”
“……”
各式各样的帖子披着大红加粗的标题,豪华气派的行政区后方,低矮破旧的员工棚户,泥泞交错的斑驳土路,纪苒柚强忍不适把一条污染贴翻完,纪苒柚给学滑板回来的秦黛开了门,又收拾衣服去洗完澡,才抱着稍微平息的心情回了那人短信:“我现在六十万的微博粉丝,你让我删,就给五千?还有,请问你是从哪儿知道的我号码。”
那人大概是在等她,秒回:“二爷可以加价,您别生气……号码来源恕无从告知,一万可以么?”
纪苒柚面无表情:“一万?”
那人觉得有希望:“我知道您微博粉丝多,基友多人脉广,现在转发很狂热。但您终究只是个写文的,对这些社会上的问题能有多大号召力呢?”
那人再接再厉:“不过是按按按钮的事儿,两万,我可以支付宝转给您。”
连续两条没有等到回复,那人换了个说法:“或者二爷您开口,您到底想要什么?”
“我在这儿生活了六年,天府之国你给得起?”
纪苒柚冷笑:“没做亏心事何必怕敲门?你给我发消息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你要是敢给我朋友们发这种骚扰,别怪我扒了你号码!”
发送成功。
真的截图保存了记录,纪苒柚眼睛都不眨地举报了那个号码,顺手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