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娇快速稳住身子,看清了眼前人。
是白荣年。
她抽回手道谢:“怪我没看路,谢谢你。”
门口种了两棵年头更久的柳树,细长如黛眉的柳叶从高处垂下来,枝条嫩绿,柳叶柔软形状似丝绦,光影从树上照下来,斑驳的落在容娇的脸上。
为了方便干活,容娇梳了两个大辫子,长长的辫子搭在消瘦单薄的肩膀上,碎花衣服下摆随风摆动,土气的穿着打扮到她身上散发出格外的韵味儿。
像那江南烟波里挂着露珠的荷花,透着粉,姿态清雅。
白荣年轻笑:“容知青太客气了,看你匆匆忙忙的,着急去哪儿?”
他穿着黑色的裤子,上面是一件白色衬衫,比来时沧桑了几分,总体上仍旧有种说不出的尊贵俊逸。
容娇和他不是很熟悉,知道他是个话少比较公平的人,随便寻了个理由:“着急去地里多赚几个工分。”
白荣年生了对开扇形状的丹凤眼,不算小,身量修长如一株碧玉修竹。
他声音清润:“你独身一人嫁到内蒙,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
容娇感激一笑:“谢谢,不过我还有事先走了。”
下午去西三节地铲苗,离这边有点远,早点去能多赚几个工分。
至于白荣年说的那句可以找他帮忙的话,容娇没有放在心上,京里知青和南方知青是在半路上遇见的,接触并不多,亲人间相互扶持尚且需要礼尚往来,这种连好朋友都算不上的关系,人家说的不过是客气话罢了。
容娇走的很快,身上的衣裤被风吹起来裹在身上,露出秀美的骨骼感。
白荣年走到柳树下,双眸注视容娇的背影,放在兜里的手慢慢攥紧了,眼神闪过几分狼狈。
短短几米路,容娇拐个弯消失不见,白荣年在原地站了十几分钟才转身进了知青点。
干净简陋的小院子外又恢复了午后的平静。
远处白杨树后动了动,挂着布条绷带的少年从大树后面走出来。
沈牧野看着容娇离去的方向,一拳锤到树上:“口口声声说爱我哥,趁着大哥不在家跑知青点来幽会男人,还勾搭了一个更好看的,容娇你行啊!”
临走时还对那个男人笑!
多亏他见这个女人走了就跟在后面,要不然怎么能发现她的狐狸尾巴。
沈牧野气的直打哆嗦,提步追了出去。
……
下午上工,社员们弯腰在地里埋头苦干。
容娇也化身成众多人点点里的一个,用力把绊脚的蒿子全铲了,汗水打湿了她的衣服,脸颊透着胭脂红。
这两天她干顺手,速度能赶上沈银花了。
包明朗拿着蓝色旧本子和上锈的钢笔邹邹划划,本子上蒙汉文都有,路过西三节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容娇啊。
嗯…她干的那垄地非常干净,被铲掉的草被她弄到了垄沟里,垄台上非常干净,只剩下一排笔直的苞谷苗苗。
不错,非常有长进,包明朗在她名字后面打了个‘好’字。
容娇铲了一头转回来,碰到了打完分的包明朗,她摘掉斗笠擦擦头上的汗,朝他跑了过去:“大队长我有事儿问你。”
对于勤快的社员包明朗发自肺腑的笑:“来问沈牧骁的事吧。”
小年轻就是好,黏黏糊糊的和粘豆包一样。
包明朗:“哈哈哈!”
容娇小鸡啄米点头:“对,他去哪儿干活了?危不危险,累不累?”
这一天她的心都七上八下的,想的紧。
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包明朗笑的更欢畅了,随手将笔挂在本子上夹在腋下:“看你这么想他的份上……等他回来你亲口问他。”
容娇那口气不上不下。
包明朗:“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他不让说。”
容娇失落的收回目光:“好吧,我先去干活了。”她看出来大队长有些为难,没再追问。
捡起锄头,容娇心不在焉的干活,心里想着附近可以干活的地方。
县城的工位或买或换,不可能挪给你随便干几天,包明朗也没有这种能耐把他弄那边去。
还能去哪儿呢?
阴天了,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
巨大的乌云将太阳盖住,背阴的地方迅速覆盖了整个生产队和山头。
包明朗一声令下让大家收拾锄具回家,等着晚上去拿饭,还要准时听喇叭里的红色语录。
容娇喊上沈银花往家跑,路上雨追了上来,好在不大,姑嫂没浇上几个雨点子,到了家门口,容娇把锄具收到仓子里,舀了点水喂鸡喂猪,将干草料扔进马圈。
同其他地方不同,这边蒙户有的会养马。
沈家也有一匹,是沈牧骁的马,不是白色的也不是黑色的,而是淡金色的,体格健壮毛发黝亮,性格不易亲近人非常安静。
容娇不懂马,不清楚是什么品种,但这马是她来这后见过最好看的一匹。
拾掇完家里的那点活,容娇回到房间把陈圆圆的钱拿出来,抽出来一张把其余的藏起来,先把刘珍珠的钱还了,等她的钱要回来给圆圆添上。
刘珍珠家在后面那条街,容娇正要过去想到什么又走了回来,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小行李包,把里面最后一包大白|兔奶糖找了出来。
家里有把破伞,容娇撑着伞出门了。
路上碰到出来找孩子的刘婶子,刘婶子出来的很匆忙,穿着打补丁还肥大的衣服裤子,看那颜色和两个大布兜子,像用她男人衣服改的。
她没打伞,扯着嗓子找人:“狗蛋子,快回家了!”
刘婶子:“再不回来我就把门插上了……”她抬头看到了容娇,雨天里撑把伞,把那山头翠色,漫天细雨都盖了过去。
诶有我的娘,妖精成精了也不见得这么好看啊!
别说那沈牧骁得意,她个大老娘们看了也移不开眼啊。
诶呦呦,那姑娘还笑了,还和她说话呢。
容娇笑着打招呼:“婶子我看到有个娃去东边老冯家了,穿着枣红衣服青色裤子,留着桃心头生的像个福娃一样,是你家娃不?”
容娇听那孩子嘀咕要去老冯家,顺嘴说了出来。
老冯家也有孩子,调皮小子经常玩到一起去,刘婶子知道去处不急了,放慢脚步。
刘婶子笑着点头:“对对对,就是俺家娃。”
说完上上下下打量容娇,看那白嫩的皮肤,瞧那细的和藕节一样的小腰,啧啧,那是啥?
她手里拿的是啥?
容娇心领神会般,打开了袋子塞给她几块奶糖:“婶子我瞧着你家的狗蛋就欢喜,这是大|白|兔奶糖,你拿回去给狗蛋甜甜嘴。”
刘婶子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包装纸,瞧上面的兔子比画上的要活灵活现,奶糖呢,奶做的糖,肯定又香又甜的。
刘婶子笑得合不拢嘴,把糖装进自己的大口袋里。
“你拎着这么多糖干啥去啊?”
容娇眼睛蓦然红了,擦擦鼻子:“诶……这不是我爹的腿病了,欠了刘家的药钱,昨晚上我把刘珍珠惹生气了,她让我们三天内还清,离家时我娘给了我一些,我先还上。”
她把奶糖袋子掐紧:“人家帮忙就是好心,我就添点糖谢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