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把女朋友带回了家。
看见女人脸的那一刻,我如坠深渊。
那天之后,我的抑郁症越加严重,时不时地就会拿着小刀比划。
我哥只当我是疯了,把害怕到发抖的女朋友护在身后,怒红着眼,让我想死就赶紧去死,他不欠我什么的。
他不知道。
他眼中温柔胆小的女朋友,曾经霸凌了我三年。
是害得我不能正常说话的罪魁祸首。
1
“听听,这是哥哥女朋友,最近要在我们家住几天。”
齐烜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见了。
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时隔多年,那张恶魔般的脸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打得我措手不及。
左胸口处像是堵了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上气。
我跪倒在地上,死死按着胸口。
齐烜皱眉,熟练地将我扶到沙发上,顺着我的后背:“呼吸,深呼吸。”
我拼命地喘气。
余光中看见,苏宁月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看戏一般地看着我。
然后变脸似的,表情忽地一转,故作惊慌地说:“啊怎么回事,是发病了吗?”
齐烜点头:“可能是,你没被吓到吧?”
“没有没有。”苏宁月连连摆了摆手,后又略带迟疑地问,“但是,你妹妹真的不会说话吗?”
这句话,在这种情况下,怎么看都不合适。
但齐烜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或者说,他对苏宁月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和亲近。
信任到没意识到这话的不妥当性。
“嗯,病了有一段时间了。”
“应该可以好起来吧,听听声音肯定很好听。”
她说着,慢慢凑近我。
手指触碰上我皮肤的那一刹,以前所有的黑色噩梦一同席卷向我。
我应激般猛地推开她。
但因为手指抖得厉害,根本没用多少力。
苏宁月却猛地倒在地上,眼眶泛红,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齐烜立马松开我,转身去扶苏宁月。
声音里有怒气:“齐听,你干什么!”
苏宁月站在齐烜身后,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而后在齐烜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地,嘴角扯出一抹笑。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张了张嘴,想大叫,想怒吼,想让她滚出去。
可最终——
我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并不是天生的哑巴。
相反,我从小就被好多人夸过是天籁之音,有当歌手的天分。
高一那年,我参加了省里举办的唱歌比赛,成功进入复赛。
苏宁月的男神开始追求我,不停地示好,每天给我送早饭。
他说,你的声音真好听。
苏宁月就是从那时开始针对我的。
她把我拽进狭小阴暗的厕所里,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刻。
我哭喊着,眼泪淌了满脸。
可是没人来救我。
只有苏宁月恶毒的话语:“声音好听?那我就把它毁了,看他还怎么喜欢你!”
苏宁月家里有钱,以她为首的小团体,跟随着她一起霸凌我。
他们就像是苏宁月听话的狗,拍下视频发到校园网站上,让所有人看我的丑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被所有人孤立了。
曾经疯狂追求我的男神,也对我避之不及,眼神都不曾有一瞬的接触。
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
看一眼,就会被玷污。
久而久之,我的嗓子变得沙哑,失去了参加决赛的机会。
我曾和老师说明过情况。
但她一听到苏宁月的名字,就立马换了一种态度。
问是不是我先惹事了,让我和苏宁月道歉。
我感到可笑又无助。
偏偏那段时间,父母出了车祸,哥哥也总联系不上。
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慢慢地,我开始封闭自己,不再开口说话。
然后,不知从哪天开始,
再也说不了话。
齐烜把我带回了卧室。
看见我满脸的泪水,语气软了些:“刚刚是哥哥太着急了,不该凶你的,这几天带你去医院看看,是不是又严重了。”
眼泪不受控地落下,根本止不住。
我拉着齐烜的手,不停地冲他摇头。
齐烜叹了一口气,问:“不想她住我们家?”
我还没来得及点头,他又说:“听听,你不能总这样。”
“宁月人很好的,不然哥哥也不会和她在一起。你也该试着去和别人接触了,不然以后怎么办。”
不是!
根本不是!
为什么这次不耐心地等我表达出来!
我崩溃地呜咽出声,抖着手在手机屏幕上敲打。
【她在高中的时候霸——】
“齐烜,能出来一下吗?”字还没有打完,屋外传来苏宁月痛呼的声音。
“我马上出来。”齐烜立马站起身,失望地看了我一眼,“听听,你先自己缓缓。”
看着他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打字的手缓缓垂下。
就像多年前,我放弃了抵抗。
隔着一扇门,我清楚地听到苏宁月柔弱的声音:“刚刚好像推到我的胃了,现在好痛,能去帮我买点胃药吗?”
接着是齐烜带着歉意的声音:“对不起,是听听不懂事,我向她跟你道歉。”
“没关系,说什么对不起,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啊。”
一家人。
胃里翻涌,我感到一阵恶心。
我从床沿边滚落,抖着身子爬到柜子前找药。
还没来得及翻出药片咽下,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苏宁月走了进来,双手环胸倚着墙,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勾着讽刺地笑:“好久不见啊,百灵鸟。”
百灵鸟是她给我起的绰号。
在得知父母去世后,我彻底放弃了抵抗。
无论她怎么玩弄我,我都像一具空壳,不会反抗,不会发出声音。
我明明如苏宁月所愿了,变成了一个哑巴。
她却又不满意了,开始给我取名,叫我百灵鸟。
“百灵鸟声音这么好听,就是要多说话啊,不说话怎么行。”
后又在校园网上发了一条消息。
【谁能让百灵鸟发出声音,我就给钱,想要多少都可以。】
后来,更多的人加入了这场“狂欢”。
可苏宁月还不满足,发布了一条让我心理防线最终崩塌的消息:【我想听百灵鸟的娇喘声,谁做到了,我给十万。】
而现在这一声百灵鸟,让我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
想到了那个阴冷的天台,想到了不听使唤的脚,想到了苏宁月的笑。
身体又开始神经质地发抖,手臂不受控制,将手中的药瓶砸向她。
苏宁月躲闪不及,肩膀被砸中,发出一声痛呼。
她的面目瞬间变得可怖,几步走上前,死死掐住我的脸。
长指甲嵌进我的皮肉里,刺痛感传来,火辣辣的疼。
“敢砸我,死贱人。”
“你有本事就和你哥哥说啊,说我曾经是怎么欺负你的。”
“你不知道吧,你哥哥现在在我家公司上班,你敢和他说,我就敢开除他。”
“不过,就算你说了又怎样呢,他是真的喜欢我真的爱我,你猜,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我们要不要赌赌看呢?”
每月10号是我去医院的日子。
齐烜说陪我,但他又忘了。
交流结束后,医生看着我,欲言又止。
“你,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
“以前你的情况好转了不少,但这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跟亲近的人交流,把自己的想法感情都说出来会好很多。”
我点头,眼神却是空洞的。
回到家,刚打开门,我就听到了苏宁月的声音。
她在笑,笑声刺耳难听。
“当然只是玩玩而已,否则我怎么会在这种贫民窟久住。”
“要不是他是那个贱人的哥哥,谁会和他谈恋爱啊,我都要恶心死了。”
“没想到又碰到齐听了,我当然要和她好好玩玩。”
“当初都怪她,害得我被我爸停了一个月的银行卡,我全都要让她给我补回来。”
听完她的话,我拳头紧握。
无论过去多久,苏宁月永远都是那个烂到胚子里的人。
晚上齐烜回来后,我把他拉进了书房。
我要说出真相。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齐烜。
我在纸上飞快写下:
【她曾经霸凌过我。】
【我跳楼也是因为她。】
齐烜看着这两句话,眉头紧皱。
脸色几番变幻,最终叹了一口气:“宁月都和我说了,你们之前是有些误会,她曾经和你喜欢的那个男生谈过恋爱,你就一直记恨着她,甚至上学的时候就爱欺负她。”
我……欺负她?
我都快气笑了。
她颠倒黑白的能力还真厉害。
齐烜的语气骤然冷了几度:“你还是忘不了那个男生吗?”
他口中的男生,就是苏宁月的男神。
当初我被逼得跳楼自杀,但因为学校在施工装修,三楼的装修网接住了我。
我没能死成功。
事情闹得很大,警察都来了。
但却判定我是为情所困,所以才跳楼自杀。
最后我被迫退学休整。
而那些霸凌者们,毫发无损。
情绪上涌,我无法自控,力度大到纸张都被我划破。
【你不信我?她就是一个烂人!她也不是真的喜欢你,她完全就是——】
齐烜压住我的右手,声音冷了些:“听听,我知道宁月是怎样的人,你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等你好一些了,我们再进行沟通。”
我不可置信地抬头,和他对视。
齐烜的眼中带着一层薄薄的冰霜,透露出无情的冷漠。
空气仿佛凝滞,我们沉默地对峙着。
我率先扯回手,发泄一般将纸用力地拧作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齐烜移开目光,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医生,你让我多和亲人交流,寻求帮助。
我说了,我表达了。
可是我的哥哥,他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亲妹妹。
他觉得我有病。
那天晚上,我头疼到睡不着。
翻开柜子,药全吃完了。
空荡荡的药瓶躺在柜子里,仿佛在嘲笑我的无助。
我无力地躺回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好想一刀捅死自己。
第二天,我去了医院。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齐……听?”
我回头。
叫我名字的女生瞬间落下了眼泪,“真的是你,真的是你齐听。”
我有些晃神,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她是我最好的好朋友,柳浅浅。
不过要加一个“曾经”。
我被霸凌后,她主动地远离我,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甚至在后期的发声游戏中,她也参与过。
现在她哭得几乎要喘不上气,不停地和我道歉。
和那时候判若两人。
“对不起对不起听听,那时候我太害怕了,害怕自己也被霸凌,所以才远离你。但其实我并不想的。”
“警察来调查的时候,我也撒了谎,说是因为邹远拒绝了你的表白,你才跳楼的。苏宁月给了我一大笔钱,那时候我妈妈又重病了,我真的没有办法。”
“现在我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你跳楼,梦到你问我为什么背叛你,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对不起,我真该死,对不起……”
我静静地听着。
好奇怪,内心居然一点波澜都没有。
柳浅浅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轻声问:“听听,你……你能原谅我吗?”
“不能。”我回答。
她愣住了,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直接。
愣过之后她又哭了起来,不停地向我道歉。
我直接走了。
我知道,她哭得这么伤心,只是因为心里不安,想要寻求一些支撑和安慰。
可我的身心都受到了真实的伤害。
疼痛会渐渐忘却,但伤疤会留下痕迹。
每一笔,我都记得。
刚走进家,我就被迎面扇了一巴掌。
力道很大,打得我脸颊几乎麻木,嘴角渗出了血迹。
耳边一阵轰鸣。
我听到了齐烜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齐听!你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