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碎小事依次了结，下一个环节，好好搞事业。
邓林给出的智阅内部消息果真可靠，调整之后的方案顺利通过初选，进入决赛圈。品牌设计的项目稳步推进，刘川负责的部分基本收尾，可以抽身过来加入竞标方案的细化和调整，只需要偶尔解决一些对接中的小问题，比如，帮赵文君中译中翻译一些大段文字。
后期物料加紧制作，赵文君最近几天也常驻工作室，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留电脑在那儿渲染，她鼓捣点别的，在短短几天里，她帮齐冉断舍离了服装间过时的衣服，帮隔壁的羽青瞳调整了直播的光源和取景，帮宁慕蓉修改了妆容和穿搭，帮工作室统一了灯光的色温和挂画的配色，全部符合了摄影师的审美，才终于长出一口气，坐下来继续渲视频。
一切向好，恰逢国庆长假临近，宁慕蓉觉得，该是向母上大人摊牌的时候了。
视频电话里，叶瑾兰大头在前面，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波澜，倒是宁自强在后面上窜下跳：“我就是说，这孩子也太任性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你说咱家也没有个做买卖的可以帮她，也没有本钱给她赔，怎么就敢这么自作主张，真是太不像话了！你妈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真是白养你了！”
宁慕蓉一脸赔笑，心里想的却是：“老宁，戏过了，我妈会看出破绽的。”
叶瑾兰果然看得出来，她揉揉额头：“宁自强你别演了，吵得我脑壳痛。”
宁自强顿时静音，甚至出了画。
叶瑾兰沉默了好一会儿，宁慕蓉在这边屏住了呼吸，像是母上大人不说话，她就不被允许呼吸一样。沉默像是安第斯山脉那么长，最后叶瑾兰终于说话了：“那你在这时候告诉我，是赔钱了找我借钱，还是干得不错，要跟我显摆？”
宁自强忽然入画：“你看她红光满面的，肯定是要显摆嘛。”
宁慕蓉也说：“是请你们假期过来玩，顺便验收成果，觉得满意的话就允许我显摆，觉得不满意也可以借点钱帮我们扩大经营。这个时候告诉你们，主要是怕你知道了不放心，正好有假期，你想来看看就看看嘛。”
“你倒是为我着想喽？”叶瑾兰依然看不出情绪地说。
宁自强继续在后面配合解说：“肯定是为你着想嘛，你要上班，又不像我是退休了的闲散人员。”
叶瑾兰继续揉额头：“吵得很哦。”
宁慕蓉最怕的是父母意料之外的平静，比如当时听说这个消息，却只惦记饭菜凉了的宁自强，又比如现在一味嫌宁自强很吵的叶瑾兰。当人陷入某种机械的思维或者动作中时，表明他大脑的核心部件在飞速运转，甚至濒临崩溃。
这种时候做出某些过激行为更让人安心。比如，连夜买票，第二天就坐着动车来视察工作。不顾宁自强不爱坐动车的习性，也不管这时距离法定假日还有五天。
叶瑾兰和宁自强跟谁都没打招呼，从公众号上查到工作室的地址，下了火车，拖着行李箱就直奔工作室而来。从订票到下车，叶瑾兰一路盯着宁自强：“不许给幺儿子通风报信，晓得了不？”
宁自强倒是十分坦然，他对宁慕蓉的经营心里有数也充满信心，哪怕突然查岗，也不会出什么大岔子。一路上，叶瑾兰思绪万千，干坐了七个小时，除了时不时冒出一个问题，什么也没干，宁自强只管有问必答，然后该吃吃该睡睡，听小说看视频什么都不耽误。
……
下午四点来钟，正是工作室里聚众聊天的下午茶时间。除了赵文君的电脑在办公间里闭门赶工，其他人都聚在大厅，热烈地讨论二次元化妆的那些事。
穆玲玲说：“左边是化妆，右边是画画，二次元化妆在中间，甚至更偏画画一点。”
齐冉说：“这一点我有发言权，我之所以可以在二次元混下来，得多亏了这张毛坯的、可塑性够强脸。男妆例外啊，在扁平的脸上画出男人的骨骼线还是有点难度的。”
赵文君说：“男装最难的难道是化妆吗？是胸，是头发，要把自己勒成个粽子，才能有点男人样。”
郝宝玉说：“文君姐你少说了一样，你的身高在那儿，不用穿高跟鞋。我女朋友要出男装的话，内外增高加起来十几厘米，说是踩高跷也差不多，那才辛苦呢。”
羽青瞳说：“高跟鞋，勒头，垫肩，这都是标配了。男生出成男也得有，好在不用勒胸，嘿嘿。”
赵文君说：“还有肌肉衣，你们试过吗？我为什么打死也不继续干COS，就是因为穿肌肉衣真的太难了，每天还有一群人提着肌肉衣和裹胸布追着我出成男。”
刘川说：“女装要戴假胸，还要垫臀和胯，加上高跟鞋，高跟鞋也难穿，一套下来估计也差不多。”
这边正在激烈辩论裹胸勒头肌肉衣的组合和假胸假屁股高跟鞋的组合哪一个更痛苦，那边宁慕蓉突然扔掉手里的薯片跳了起来：“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叶瑾兰沉着脸站在门口，宁自强提着包跟在后面。有几个认识宁自强的想要打招呼，看见宁自强挤眉弄眼疯狂摆手，也都识趣地咽了下去。只有郝宝玉无知无畏，履行前台的职责，热情迎宾：“老宁总好！宁太太好！欢迎来到年轻人的精神世界！”
……
“这就是你的新工作？大白天的，一屋头人没有人在好好工作。我看你屋里那些东西，闲书，奇装异服，人也都是男不男女不女的，不要带坏别人家的小娃娃哦，亏心的钱不能挣哦！”
类似的车轱辘话，叶瑾兰从离开工作室的时候开始说，一直说到小饭馆的桌面上，最后总要用胳膊肘拐宁自强一下，问：“这你都晓得？这你都觉得没啥子问题？”
宁慕蓉只觉得叶瑾兰这番话槽点太多，无从反驳，口干舌燥，只能吨吨吨地喝小饭馆的免费茶水，半杯茶水下肚，才说：“我知道你马上很难接受，但是我干的这些真的合理合法没问题。第一，创业公司就是有时候忙有时候闲的，忙的时候我爸也见着了，又不是天天闲着，再说了，在大公司的时候看着每个人都在工位上，其实都在小群里聊天呢，假装上班，还不如该忙忙，该玩玩。第二，亚文化也是文化，不会毒害青少年，挣的也不是亏心钱，你没给霸总短剧付过费吗？我们这也很健康。第三，他们的能力都很强，川哥经验丰富，大大小小项目干过上百个，我还得向他学习；文君姐干自媒体，粉丝肯定不比你在抖音上关注的那些博主少。他们不管是男装还是女装，就像京剧的男旦越剧的女小生一样，和他们自己的性别特征和性取向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是，那也都是这个世界多样化的一部分。他们都是我的同事，能不能不要说‘男不男女不女’这种话，真的很难听。”
宁慕蓉说了一大通，叶瑾兰也只是摆摆手：“晓得了晓得了。不要跟你爷老子在这儿一二三，像个领导一样。”说着又拍了宁自强一把：“她这个样子你都晓得吧？你觉得没啥子问题是吧？你还吃得下是吧？”
宁自强正吃菜，被她一拍，刚夹起来的排骨掉了。宁自强叹口气搁下筷子，第无数次回答：“不全知道，知道一点。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宁慕蓉也搁下筷子，敲在盘子上当的一声响：“第一，我现在就是领导，我偏要一二三地说话，我是个大人，就算你是我妈，你也不能拦着我不让我长大是吧？第二，我爸确实只知道一部分，亚文化是个很大的坑，我都没补完课呢，没打算让你们也喜欢。第三，我干我自己的工作，手底下好几个项目那么多人，我不想动不动就叫家长，显得我还没断奶一样，让大家笑话。”
叶瑾兰也放下筷子：“来来来，你再给我说个第四出来。”
说就说。“第四，你们也年轻过，我就不信你们没搞过什么大人不理解的事。”
“我们懂事讲道理，分的清什么是工作什么是爱好。知道哪些事能做那些事不能做。”
“怪不得只能拿死工资等养老金。”
“拿死工资也把你养到这么大了。不像你到现在连个正经工作也没有，也不说结婚，你那个对象呢？他同意你这么任性吗？”
“他不同意，我把他甩了。”
没等叶瑾兰再次提高声调，宁自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母女两个的话赶话。“差不多行了，别在这儿让人看笑话。”说完这句话，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说啥子？你把对象甩了？”
“前对象。”宁慕蓉纠正。
叶瑾兰不信任地斜睨着宁自强：“你来来回回来两趟你不知道？”
宁自强自证清白：“女孩子大了我不好问嘛。”
叶瑾兰哼了一声，找回主场：“你没工作还不成家，不成家就是小孩，小孩就得大人操心。”
宁自强连连点头，立场鲜明：“你妈说得对。”
眼看母女对战变成三人混战，宁慕蓉左右支绌要招架不住，忽然宁自强的手机响了，瞥一眼屏幕，赫然就是邓林的头像。
宁自强的手机声音大，哪怕在嘈杂的小饭馆，也听得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强哥，在哪儿？”
宁自强说今天刚来北京，那边又说：“来北京了也不说声，还得我从别的朋友那儿知道，主动来问您。有住的地方没？”
“别在外面找地方住啊，上回那地方还给您空着呢，您和嫂子两个人也够住！”
宁慕蓉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从未如此盼望邓林来救场。不过他说的上回那地方是——
“要什么钱呐，退给您了哪还有再要的道理，都是朋友，再跟您要租金就是见外了。您二位随便住，住多久都成。”
啧，看起来，是二房东要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