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房间之中的阎诗峰,此时也摇头,不语。那是因为他无从语,也无人语。
杯中酒水还了一盏又一盏,转眼间壶中杯中皆是荡然无存了。像是落水者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阎诗峰也是提起那酒壶,凑在耳边轻轻摇晃了两下,可是酒壶中却全然没有半分声响传出。
那是应当半点酒水也莫须有了的。
叹了口气,搁下了酒壶酒杯,眼前场景仍旧不变还是一片的荒凉与凄漠,这是这整个季节,即将持续下去三旬的常态。
可是,不管什么时候,除了那些所谓的文人墨客,以及像是阎诗峰这种真正心存故事之人,看了会触景生情心有感悟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人能够叹出一口气来。
老话说,我看了也感觉不到什么,我感觉到了什么,我也说不出什么。真正能够吟诗作对的,通常也都是那些有心事的人。
阎诗峰倒宁愿自己什么心事也没有,因为即便他有什么心事,想要清清嗓子吟一首诗,可若是借用了别人的,倒也显得俗气,自己又实在胸无半点默,道不出什么深刻的话语来。
所以,看了半晌之后,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只是可惜壶中无酒,又无什么闲余银两再去重新打来一壶。
“杯中无酒,要这杯又有何用?心中无情,要这人又做如何?”
想了半天,阎诗峰最终也还是无奈的摇摇头,长叹一声,站起身来,一手抓了一旁长剑,给刚要踏进房间里来的冷晴雪使个眼色,要她莫要进来。
停下步子的冷晴雪正待出声询问,却又被阎诗峰一番感慨给堵住了嘴巴。
“人生于世便是如此一番,由生到死,执念甚多,然而终究要面临自己生死之时,平生追逐,想想倒也索然无味,既然如此,那平生何必生此执念?
有道是天定人寰,规矩自成,非天莫仙,皆不可违,大抵不若如是。可须知,万般皆应放下,万般,到头来,终有所报,终有所还,一切,若来,终来。”
看着阎诗峰的背影,冷晴雪自己就没生出什么再往前走两步的心了。看那背影模样的确是阎诗峰无疑,有些佝偻,与往常倒是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此时背影之中,打心眼里给人一种寂寥之感,落寞之情,以及生死通透之意,让冷晴雪却觉分外陌生。
言毕,面前只是带着些许微风吹过落叶的空中,却没来由生出几分虚幻之感,接着两道仿若是冷空中湍急而来的冰柱一般,撕裂了那空气,却有两道肉眼不可见的剑气,将阎诗峰眼前长桌应声斩成了两半。
那酒壶,那酒杯,全然都是跌落在地上,像是如原本阎诗峰的所想的那样,要了也无用,所以不要了。
铛铛两声,阎诗峰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拔出长剑,左右接连劈砍出去,将这两道剑气如数挡在了外头,未曾允其近了身。
原来,若来,终来,便来。
冷晴雪站在原地不动,可她与阎诗峰之间的距离,却仿若是猛地生出了权里之差一般,眼前花了一花,再去看时,却觉之间仿若隔了那楚河汉界,如同鸿沟,一步跨出,不能越之,而只可自堕不拔。
窗外一切仍旧以蓝色的天空以及那白色云朵作为背景,秋风映衬之下显得格外多了几分静谧凄凉。
握拢了手中长剑,斜斜指向地面,拇指用力勾起,食指却顺着剑格轻轻摩挲,突然用指甲在那剑身上敲了两下,传出两道清脆声响,便在房间之中回荡开来,随着那敞开的窗子流泄到了窗外。
空中倒是多了一种色彩,打破了原本的平衡,却也带来了几分斑斓之美。
一朵金莲在空中灿然炸开,原本是紧紧密密抱在一起,片片花瓣之上勾勒栩栩生机。而后瓣瓣轻颤,从那顶端出先是乍泄出来一抹刺眼金光,接着,所有花瓣都如数向外分张开来,让那金光更是向外铺张开来,却显得分外妖艳。
阎诗峰就静静看着,只是口中似乎在不出声的念着些什么,却使得那金莲迅速枯萎了下来。
片片花瓣终是华作了道道残花,随着秋风轻抚,在空中若那水中浮萍之中,没了根由的飘荡着,当然最终的宿命或许是落在地上,可也不知是风的眷念太深,还是花瓣自己不舍,未曾落在地上之时,就已经化作了点点淡淡金光,消散在了空中。
而这空中所谓金莲,便如同是从未出现过一般,终于是肉眼看不见了。但至于它是否真的曾经存在过,却谁也不知道了。
金莲没了是没了,可祸玉妍来了。
刚刚阎诗峰所说“若来,终来”恐怕便是指的这个妖女了吧。
只是微微张口,做出叹气状,可这声叹息,除了阎诗峰自己,却根本无人能够听在心里。祸玉妍也不能。
她双眼之中此时只有清冷的杀意,还有隐藏着的愤怒。见阎诗峰终于还是以熟悉的那种姿势,从窗口之中一跃而出,斩断了自己脚下所踩的一根竹竿,破了自己凭空而立的假象,终于是笑出声来。
可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竟然是朝下的。但是她竟然还能笑得这么开怀,倒是让阎诗峰看着她,露出了深深地不解。
“你笑什么?”
她也不回答,只是默默看着阎诗峰。
“还我宝贝女儿来。”
阎诗峰摇摇头。
“那要看她们是否愿意随你离去。”
可祸玉妍就偏不听,非要执拗。
“还我宝贝女儿来。”
阎诗峰皱眉,不言语了。祸玉妍仍旧是祸玉妍没错,可是阎诗峰却感觉这已经不是祸玉妍了。
是啊,自己心里的祸玉妍,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死去了。现在的这个所谓祸女玉妍,不过是皮囊与她有几分相像罢了。
也不像,那面具是自己心里那人没有的,脸上伤疤也是没有的。因为这些年来,那人儿始终就藏在心底里,哪怕是岁月也不可在其上留下半星丁点划痕。
“还我宝贝女儿来。”
他不说话,可是丝毫不影响她开口索要。仿佛她已经忘掉了一切,偏偏脑海之中就只记得自己的宝贝女儿了。可她的宝贝女儿是谁呢?该是一个人,不然,她就应当在宝贝女儿后头,加上一个们了。她素来都是如此严谨的一个人,诸如此类的错误,便是一星半点也不能犯下。
可她终是犯了。因为她已不再是她了。
小小的,细细的,轻轻的,他的眼眸里,终于是再度一点一点清冷起来,手中的剑,也是随着眸中的清冷,而渐渐的扬起,剑尖之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倒是不知道来自于内力,还是来自于这天边已经西斜的日头所洒下它今日份生命最后的枯黄。
房间里,祸梦几次站了起来,但最后还是坐下去了,她的心里始终犹豫不决。或许天生就是如此,倒不如祸心那般坚定,一朝万念俱灰了,便就总是万念俱灰了。
到现在祸心也没有提起半点生气来,找不到半点生活的希望,不知道自己之后的路,应该往哪一处的前方走。祸梦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站起来,站起来,是应该看着,还是应该出去战斗一番。
这时间已经够了阎诗峰一壶酒,外头那刀剑碰撞,掌肉相撞,一声声闷响,一声声清鸣,皆是明明白白的传到祸梦的耳朵里。
已经过了一百零八招,但是两人之间打了几个回合了,祸梦却怎么也猜不到。
那现在到底谁胜谁负,谁上谁下呢?
也许出去看一眼就能知道了的事情吧,但祸梦还是犹豫着,看向了床上的祸心。
“姐姐要出去吗?”
祸心沉默不语,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祸梦,眼神之中,似乎是存着几分讥笑。
但又好像不是,因为祸梦皱了皱眉,再看去,却好像又是那日催促自己离开的局促和纠结。
她应该也很想出去看吧。可她出去了也或许只会被杀掉而已。
“也罢,我代你出去看看吧……”
祸梦一边说着,朝着窗外走去。可是刚到床边看了那淡紫色薄纱,却又折返回来,原来是忘记了放在桌上的那张恐怖面具了。
剑走龙蛇,开合之间,道道金光漫朔,将这斜阳余晖也是已经利用到了极致了,道道凌厉剑气,每每都是朝着对方最致命薄弱的弱点而去,可是最终却也被对方纷纷躲了过去,或是劈砍在了道路之上溅起无数尘土,或是落在了身后客栈墙壁之上,戳出来一个个的口子。
那些被破坏了自己房间的人总是都要一脸愤怒和不满的伸出脑袋来看一眼,可是,看完了之后,却又要小心翼翼的缩头缩脑回去,再有些怕事儿的,就要赶紧去退了客房匆匆离开了。
外头这执剑相对的两人,速度已经化成了一道道影子了,只能够听得到碰撞声不断传来,却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如何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