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迷宫在你的双眼前呈现,你所唯一能做的,不是视而不见,而是闭上眼堵上耳,从这片魔爪之地中跑开。
那迷宫将在你的瞳前延伸,黑暗在你面前扩散,遮盖住了天与地,你迈起步逐渐飞奔开来的双腿,似乎想要渐渐的失去了控制,唯有你的精神依旧坚定的引领着自己将要前进的道路。
你别无选择,而即便感官被一一蒙蔽,现实与真实还是在不停的上演,这并不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可世界之手仍在不停的将悲剧上演,每一出悲剧都被印刻在了每一寸迷宫的土地上,不论是花草,还是树木,在这片阴凉与潮湿间,都枯萎。
你发现只有你自己还活着,所有人都死去,而你还在不断走着,跑着,找着,直到走到了迷宫的十字路口,你才真正忘记了自己原本究竟是该去往何方,可那块土地却不再延伸,被众神遗弃的土地,被众神遗弃的你,毁坏在这片荡然无迹之上。
而你捧起双手来,想要试图接住来自上天的神的启示,却发现始终都没有什么可给予自己之物,除了迷宫外的雾气,别无所有。你就是那雾气本身,那雾气便是你。
当你再遇到想要拉你进去的迷宫时,你是否依旧还会如上次那样,一如既往的作出同样的决定,作出同样无可挽回,并万劫不复的选择。
迷宫之下,是你不得不到的神鬼区域。
“任事情这么继续发展下去,真的好吗?”黑暗中,那个影子终于缓缓开口说了话,纵使经过多长时间的洗礼,声色还是无法受到时间之河的洗礼,只会显得愈发苍白与物无力的音,在这间没什么摆设的屋子里,像是擅自打出来的两点重低音,低低沉沉,回击在四面墙壁上,继而被甩出了窗户裹到天外去。
安斯艾尔。亚瑟正细细看着自己头顶上那弯尖尖欲坠的月牙,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却也并没有想要立刻回答什么,还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直到一阵冷风扑了他的身子,他终于感知到了一点冷楚,科西嘉在冬天,也并不怎么温和啊。
亚瑟转过身朝酒桌走去,给自己倒了一点白兰地小酌了一口,方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略微暖和起来了一点。
“你是说阿尔萨斯那边的事情?”
“杰克那边似乎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虽然我并不清楚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据说,他新派任了一个人去接替蓝斯的位置,试图在阿尔萨斯的风口浪尖上挽回一些余地。”
阴影中那个人并没有看清亚瑟的脸上究竟浮现出了怎样的笑容,可亚瑟也确实是被这个消息给惊讶到了,于是他放下酒杯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连笑容也一并僵在了脸上,道:“派了谁去呢?”
“我只知道是一个名叫洛克菲勒的人,是布鲁赫兰开斯特家族的遗子,之前他在血族的元老院里一直都只是充当着一个小角色,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被杰尔有所重用。”
亚瑟在听到兰开斯特这四个字时忽而恍惚了一下,几秒后轻轻踱步来到那个人的对面坐了下去,手指尖正细细玩弄着的玻璃酒杯在暗无光影的黑暗中依旧发着不可饶恕的光芒,一点点星光的影子都逃脱不掉这个小小的酒杯的摆弄,在亚瑟的指尖流转着的仿佛已经不再只是白兰地酒本身的柔滑与温腻,而是包含了一片黑色暗夜的阴谋。
“兰开斯特是布鲁赫莫伊陛下那一代的罪臣之家,至于杰克他究竟为什么要使用罪臣家的孩子嘛……”看到亚瑟似乎也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对面黑暗中的人轻轻叹了口气,便伸手去拿桌面上放着的那杯属于自己的白兰地,轻酌一口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目光瞬而急促闪来。
“你说,会不会是杰克他想要……”
或许是因为亚瑟突然在那瞬间抬起了眼睛看向他,从那对瞳孔中所直射过来的视线有如电光般焦灼,叫他急忙闭上了嘴没有将那后半句话说出口,直到感受到亚瑟身上的气息些许温和不再那么锋利后,那个人方才再慢慢将刚才那半句话咽回肚子里去。
“我是在提醒你,有些话现在还没到说的时候就最好不要说出口,”亚瑟用手指微微敲了一下杯身,只听见杯子表层发出了一记轻快明亮的响声,“他想要拿那个人干什么,你我都很清楚,所以我始终都怀疑布鲁赫对外放出的有关蓝斯的消息,我总觉得,蓝斯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消失……”
“如果杰克只是单纯的想要用那个人来保护蓝斯的话,那么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都得不到一丁点有关蓝斯去向的情报,布鲁赫是绝对不会让一个亲王在外自生自灭的。”从说话的口气中,明显可以从那个人那里感受到一种清淡的不屑,面对布鲁赫的一切,他似乎从进门起就始终抱着这样的想法。
“所以我一直在想,蓝斯或许根本就不是去向不明,而是被有心人给故意隐藏起来了……”
比起在跟自己对面的人说话,亚瑟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卷着自己脸角旁的卷发,那股黑色的卷发在他的指尖被揉捏成一团,又被放了开,酒杯上闪耀出来的星子掩映在他双眼上,从对面那个人那里望去,星光点点。
“你觉得,蓝斯的行动,是有人有意为之了?”
“雷伏诺在阿尔萨斯的事情闹的太大了,可是杰克却只是派了一个毛头小子去管理,如果说阿尔萨斯在布鲁赫的地位里很重要的话,那杰克这次的手段未免也太小了些,一点也不像他……”
“可是如果他认为事情还没有达到他所期望的火候,先抛出一枚小小的石子,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亚瑟挑了挑眉毛,“我总觉得表面上的阿尔萨斯是雷伏诺占上风,但事件的背后说不定还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阴谋,只不过我也说不准,杰克他还在构想着什么,他到底想要借这场风波做什么,他究竟为什么要把蓝斯藏匿起来,还有……”亚瑟的声音忽而低了一个高度,可无形的空气在穿透这场黑暗后依然将他的后半句话演绎的清清楚楚,“那个艾伦……说不定会成为这次风搅雪里的一场飓风……”
或许是因为将这句话听得太过清楚,坐在他对面的人影似乎连身形都轻轻抖动了一下,纵而起身走到阳台边关上了大开的窗户,露日的月牙在他身上照到脖颈处,脸上仍旧一片漆暗。
“我的预感告诉我,那个人类的悲运,将要在这场风搅雪里停止了。”
阿尔萨斯。
自从在圣吉尔斯石场举行的那场由冰族主持的月牙祭祀仪式后,仅仅只是三天的时间,露日便如期降临在了法国大地,连同十三氏族一起,血族的后代们依旧从神的启示那里绵延到了来自露日月牙的福泽。每每如夜便登顶宇宙暗夜的月牙,虽欲坠,可却在无形之间,已将血族的能量提升到了最佳高度。来自于月的神祗,似乎已经变成了血族生命供给的重要来源。
和巴黎的圣吉尔斯一致,阿尔萨斯上空的夜月,也在一抹透着血腥的淡淡云色中再度降临,除过那腥气冲天的血色稍浓于巴黎外,其余别无二致。在失去了本区亲王的几乎是同一时刻,被派往阿尔萨斯接任事务管理的人已经上任两天,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来接替亲王代理阿尔萨斯政务的负责人似乎在各个场合都会公然露面,在这点上,布鲁赫不仅没有给予严格的管制,反而只是视而不见,毕竟在这之前,在阿尔萨斯的人都知道蓝斯一般是不会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的,所以这一次显得略微有些不同的代理人,虽仅仅只是在阿尔萨斯呆了不超过三天,却已经成为了众人和社会所关注的焦点。
加上今天的这一次,阿尔萨斯在露日期间所发生的人类死亡事件已经超过了一百宗,这个数字早已远远超出了圣教和布鲁赫之间在新月誓言里的规定,和往年所有的露日相同,被法定允许在露日期间进行捕食的血族,都倾巢而出,露日是所有血族唯一能够进行公开捕食的时间段,一旦错过了弦月庇护下的黑夜,圣教便可以插手任何一件由血族引起的非法捕食事件。
而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成为了去年阿尔萨斯流血事件杀人魔的延续,在神之启示降临的这一次,不断发生在本地的凶残死亡事件也正以迅猛的速度向上增长。到今天为止,单是被剜去口鼻与耳朵的人类就多达八个以上,而大部分被残杀而死的人类还是都被剜去了心脏,洛克菲勒蹲下身来看着躺在地上血泊中的人,伸出手指来在他的脸颊上划了一划,黏腻的人类独有的血液在自己的手指上留下了别样的触感,只不过这个惨遭被剜去口鼻耳的人,即使是在临死前也还是依旧紧紧攥着自己的孩子的手。
洛克菲勒再转头看向一旁只剩下了一条断臂,小孩的神经似乎还在血液扩张的作用下挣扎着跳动。
“小孩除了手臂以外身体其他的部分都不见了。”执行官在拿着报告单从身后走来,洛克菲勒只是看了一会儿小孩原先躺过的血泊便站起身来从他手中接过了报告单。
“这次又是雷伏诺吗?”
“根据捕食手段来说是可以确定为雷伏诺,雷伏诺是魔党的一支,所以捕食手段一般来说都是比较残忍的,而这一次阿尔萨斯捕食期又几乎处处都会留下属于他们才会有的记号和信息。”
洛克菲勒用余光瞥了执行官一眼,“什么记号,难道也和狗一样?撒尿做记号。”
执行官用手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魔党向来都有一个信号标记,这是为了他们能够区分出自己人才专门设置的一种暗号,简单来说,就是在自己捕食过的尸体上留下自己的唾液,一般地只要是血族就能很快通过分辨唾液的气息来确定对方是谁。”
“所以说,这半个月以来的恶性事件里都有这样的唾液被留下来做记号吗?”
“只有百分之九十,而且很奇怪的是,就好像是故意在宣示什么信息一样,雷伏诺留下的记号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圣教若是插手进来,说不定会直接将阿尔萨斯收归人类由圣教自己管理。”
洛克菲勒对着他冷笑了一声,“这么多年来,他们相收归回去的地方难道还少吗?”
执行官也只是沉默回应没有说话,洛克菲勒看了一会儿已经被封锁戒严的街道,当前时间是午夜两点半快三点,街上除了来处理突发事件的人连只流浪猫都不再出现。洛克菲勒蹙了蹙眉,继而转身又看了一眼那对惨死在雷伏诺手底下的父女道,“好好收拾一下吧,把两个人埋在一起。”
“是。”
听过洛克菲勒在电话里的汇报后,杰克正准备要伸手去拿桌角上的咖啡,伊莱却早已经端了一杯新的热咖啡来放在他手旁,杰克拿起咖啡来吹着,伊莱已经顺势收走了原先那杯凉却一半的杯子。
“好,我知道了。”听到杰克挂下电话后,伊莱方才转过身来,端来另外一盘蛋奶酥放在了杰克面前,杰克正用食指捏着眉心,深深蹙起的眉头弯成了一个好看的角度。
“洛克菲勒那里有什么新进展吗?”
说罢杰克缓缓睁开了那对眼,仅仅只是一时间,本暗无天光的房间便在瞬间内充斥进了从他瞳孔中流出的猩红血色,如同化成了水一般,流淌在眼睛里,快要滴落出来,闪闪熠熠。
“案件数量已经达到圣教规定的上限人数,再过几天,说不定圣子那边就会来消息叫我交出阿尔萨斯了吧。”
“那么殿下打算怎么办呢,”奇怪的是,虽说事情开始愈发达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而两人讨论着此事的神态与口气都并不像是该有的紧张状态,伊莱只是语气平和的问着杰克,杰克虽然看着那盘蛋奶酥却也并没什么胃口,只是吃了几块便不再吃。
“时间还没到,再等等罢。”
叮的一声,伊莱轻轻放下了沏满红茶的银壶,并将刚刚才倒好的那杯红茶递到杰克面前,“是在等那个人吗?他已经快到了吗?”
“还没有,应该快了,这两天还需要你帮我去联系一下,别人我不放心,而且……”说着,杰克忽然伸手捉住了一只意外间飞进书房的蛾子,飞蛾在他修长的指尖扑动着翅膀,每一下都力图挣扎着打破杰克的禁锢,像是走入了迷宫般,最终走投无路下来,只得任由杰克放在手心轻轻抚摸着。
“而且,那边实在是太过危险了,我很担心……”
被轻抚了几下之后飞蛾又再度张皇失措的逃离开来,伊莱望着那只迷茫的飞蛾,点头轻声回应着,“嗯,我明白,那个地方,确实不是任何人都能随便到达的地方。”
飞蛾涌入月色,俄而于弦月泼洒之下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