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吾皇】
百家无姓2021-08-13 10:378,483

  如果说,潜藏在艾伦身体里的双戒之咒已经被西瑞尔解开了的话,那么正活在当下的艾伦,便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曾只属于杰克一人的人类了。

  诚如西德尼当初所告诉亚瑟的那般,西瑞尔在试图解除艾伦身上的封印之时,艾伦在他意料之外的,又擅自在自我意识的控制之下,将戒指又重新戴回了自己的指上,这令进行到一半的封印解除只在最终完成了一半的进度,而被迫保留下一半的存留有过去残存回忆的艾伦。

  那么最后所剩下的一半,便只是个空洞的无望的人类躯壳了。

  西瑞尔在其中注入了自己的想法和所寄托的希望,从那日血月当空之后的艾伦,已经全然成为了雷伏诺和卡帕多西亚手中的一枚重要棋子,面对着逐渐收复了失地的杰克,或许只有他们才最清楚,结局的最后,艾伦所能够起到的作用,究竟会有多少。

  在我的主人告诉我,我是他的仆从时,我曾毫无疑问的接受了,事实上是,我所一直认为的,确实和主人所说的是相一致的。虽然我并不能完全记起自己的出生地和原本身份,但主人也并没有和我提起过这些,我虽满怀疑问,可一旦看到主人的脸,我便能时刻保持清醒。

  这感觉就好像是我的身体里正藏有主人一半的灵魂,而主人的那一半灵魂,正在我的身体里寄存。

  我知道这听起来会显得十分荒唐,但至少到如今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主人留我在身边,其实也并不会和我多讲话,更多的时候,我只是静静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和另外一个熟悉的人谈话,那个人是西德尼。

  我并不是很了解西德尼的真实身份,但是依照主人对于他的态度来看,我想他的位阶并不会比主人低到哪里去,甚至于是,他和主人的关系,就如同主人和我之间的关系一样。他们之间的谈论大多数只围绕着一个主题,我每每都会从每一句话中提取出一个有用的信息,而这个有用的信息,则大多都指向于血族。

  对这个字眼十分敏感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了主人和西德尼的影响,而至于每次在他们的谈论中提及之时,我便会当即引出一身的冷汗,就好像他们提到的人物里面,有我所认识的重要的人,可我知道,这并不可能。

  我的第一次觉醒,是在狼族的主城堡,说是觉醒,也无非是主人将我从沉睡的混沌中重新找了回来而已,在重见天日的同时,我似乎正发着罕见的高烧,主人告诉我,这是由于混沌弥留所致,而我被他重新唤道现世的任务,就是去帮助他全灭血族。

  布鲁赫。

  我的身体里只有一半残存的混沌血液,依照主人的话来说,那些都是过去的我,在虚幻中所擅自编造出来的虚假记忆,这样一来,便解了我一大心头之患,我不会再遭受着那些依稀残留在脑海中模糊记忆的折磨,而为了这一点,我曾多次失狂,以至于误伤了主人,为了防止这一切再度发生,我自行做主,封印了残存在自己体内的所有模糊印象,从那之后,支撑着我继续活下去的,好像就只有主人一个人的那一半魂灵。

  接到了主人的命令,我受命前往法国巴黎,去往那个名叫圣吉尔斯的城堡。

  这是我从混沌中觉醒后所领到的第一个任务,但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也或许也会是我最后一次任务。

  从飞机上望下去,眼下便是被称作阿尔克拉的山脉,山脉连绵,从云端穿过,明明是一望无际的幽绿晦暗,却在映入眼瞳的时候,带上了雨雾的色彩。我知道,巴黎一向是多云且多雨的,地形方面来说,或许再也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做隐蔽的了吧,我盯着阿尔克拉山脉的某一角,就像是我曾经也到过这里一般看着,想象着进入山间以后的场景。

  被空气所不断吞吐的雨雾愈来愈重,浓烈到令人睁不开眼,即使是隔着一扇小小的窗户,阿尔克拉浓厚的雨气也依然能够折过透明的玻璃染湿你的眼眶。被推迟的血族的露日,对于他们来说,被视为众神的启示的转折,直到十一月的今天,也还是没有降临。奇怪的是,一向对此甚为忌讳的血族此次却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据主人所说,那个名叫杰克的布鲁赫的殿下,会为了阻止露日的推迟,而不惜牺牲一切代价。

  杰克,我的任务中的中心人物。

  在飞往圣吉尔斯的路上,途径阿尔克拉,看着阿尔克拉山,我不经意间忽然念到了这个名字。十分遥远而又熟悉的名称,却在口边被念过之后,反而变得更像是一个简单的符码,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一个人物的众称。我曾花费数天时间,试图了解这个人的所有信息,可等我看过了所有和他有关的记录后,我却再也不想去接近这个人,甚至于是关于他的一切,我都再也不想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奇怪的心理究竟从何而来,我的主人也似乎看出了这一点,西瑞尔一向如此,对于仆从的心理,他经常能够十分准确的把握。可面对我无声的诧异,主人不仅没有给我过多解释什么,反而叫我继续接近关于这个人的一切,或许在主人那里,不,甚至于是在所有非血族部落那里,杰克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了一个能够带来奇异现象的标志。

  这一点不仅是体现在我这里,也体现在了狼族那里。

  想到这里,我不禁心中一颤,叫来了飞机上的侍从,要他们就近选择着陆点着陆。他们虽不十分情愿,可我毕竟身负主人所寄托的期望,也没人好明说什么。阿尔克拉的雨已经停了一半,这分明就不是露日能够降临的预兆,我暗自思索,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那些靠吸血为生的怪物存粮就不够分了。

  和圣教签署过新月誓言的布鲁赫,因为碍于新月誓言里的规定,除过露日期间外,不得在其余时间段里进行捕食活动,如此一般,想来那个布鲁赫的殿下之所以会为此而不惜牺牲一切代价,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只不到一会儿的功夫,被通知来接送我的车子就已经抵达了山脚下,我一人在山间游晃了很久,很奇怪,很多路我闭着眼仿佛都能找到出口,可我对此没有过多在意,等车子把我送到了圣弗尔前时,我原先曾有过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一次在心底蠢蠢欲动起来。

  待我从车上下来之后,天空上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落无声,踩下去可以荡开一波波水花,圣弗尔莫名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其中却夹带着老旧的陌生和令人畏惧的可怖。好像是看出来我有些踌躇,撑伞的仆从轻轻咳嗽了一声,问我是不是还要继续过去,我点点头,可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有另一半的我极力阻止着我接下来的行动。我在观察着这里的一切的同时,似乎也像是正在观察着自己。

  不是现在的我,而是过去的自己。

  碧朗咖啡的木屋开始在眼前渐渐清晰起来,我从雨雾中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栋建筑的具体构造,视线却在经过那潭喷泉水池后停了下来。水池不小,可或许是由于天气的原因,没有向外发出水柱来,我多向前走了几步,凝睛看向水底,清澈水面之下,隐约有几个可以旋动的开关,来控制喷泉的大小和花样,忽然间,我的眼睛像是受到了雨气湿凉的冲击,在脑海中一副模模糊糊残存不清的画面浮现出来,那似乎也是同样差不多大小和构造的水池,被喷起来的漫天水花打湿了站在水雾中的两个人影。

  我有一个十分肯定的信息,那副画面中的水柱也是因为其中一个人有意触碰到了类似于这种的旋动开关,才忽然喷射起来,原本安静无声的画面,便在刹那间变得有声有色起来。

  可能是看见了我奇怪的神态,撑伞的侍从又轻轻咳了一声,我被拉回现实,而那副只在眼前残存了不到数秒的画面,也顿时荡然无存。

  侍从问我还是否要继续向前进去,我在水池边上站了一会儿,因在来之前便确定了今日圣弗尔是处于闭校状态,所以四下里此刻无论何处都没有半分人影。我摇了摇头,最后看了水池一眼,转身离开,就在经过一间小屋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对身旁人道,自己就先暂且住在这里了。

  他当然是十分惊异的,可见我神色之间平静镇定,便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被我交代嘱托了一些细碎事情,就驱车离开了阿尔克拉身下。

  我一人撑伞站在雨雾中央,这里下雨难道总是爱这样下的吗,一连数日,一日内断断续续一连数次,每次总是由小转大,又由大转小。我略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对这里的天气有所不满似的,转身便朝那间一看就是隔了好久都没有人住过的房间走去。

  如果是按照主人所说的那样,那个和我长相很相像的人,在从圣吉尔斯出走时,杰克已经离开了那里,前往别处去,那么这几天已经抵达圣吉尔斯的那位血族殿下,便应该会开始极力寻找那个人的下落才是。而基于这一点,圣弗尔便是最佳着陆点。因为有一个直觉影影绰绰告诉我,他和那个人的第一次相遇,是在这所学校里。

  对于自己的这个直觉,我一向没有过任何怀疑,或许就是因为得到了主人另一半灵魂的力量,以至于让我的身体里都存留了几分卡帕多西亚家族预言的能力吧,总之因为此,我在圣弗尔度过了为时三日的生活。

  这三天内,圣弗尔均处于闭校状态,依据我所获得的消息和推测,圣弗尔之所以闭校,也无非是因为露日不断被一再推迟的缘故,这所学校在世人眼里只是一所普通高中而已,可其中大部分的成员都是由血族构成,因为地处阿尔克拉山深处,多年阴雨的原因,基本上不会有多少人类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所学校里来生活,所以这里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血族成员的聚集地,或者更甚者,说这里是血族的一个基地分支也不为过。

  我怀着不甚平静的心情,在这所学校的一间保安室里等待了三天。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选择停顿在这里,只不过有一股莫名熟悉的味道,牵引着我留下在这里而已。虽然我已经亲手封印了自己那些残存的虚幻记忆,可即便如此,带有那些色彩的事物还是会在这个现世,引领着我一步步向它们走去。先开始我只会不断克制自己,妄想忽视脑海中所出现的一切,可事后我才发现,越这样下去,那些一闪而过的幻想只会更加喧宾夺主的侵占着我的思想,令我无法正常思考。

  就好像是另一半的我,正在企图反抗注入了主人灵魂的那一半躯壳。

  我呆呆的从室内看向窗外又下起来的浓厚雨色,那么那一半的我,又是装着什么呢,如果只有一半被注入了主人的思想,主人的灵魂,和主人对于我的期望,那么那一半的我,又该会是怎样呢。

  我不禁这样在心里问自己,可伴随着逐渐大起来的雨声,我的内心开始慢慢因为这个问题而焦躁不安起来,索性打开门走出房外,来到空荡荡的石地中央,阿尔克拉在我眼前被蒸腾的雨气盖住了一半颜色的幽绿,原本死寂一般的天空,继而被几声闷雷破开了不大不小的缺口。

  雨水倾灌,洗礼世界。

  死寂之后,更为死寂的世界,残存着生前最后紧握的一掌清泉。

  一阵车辙声后,我睁开了眼,看见那辆虚幻记忆中熟悉的黑色轿车,那双人影从车中走下,略微顿足后,朝此处走来。

  我心中忽而升起恐惧,想要后退,却发现无论如何,也都再也无法挪动自己那双沉如千金之重的双脚,只得在原地站着,站着,看着那张面孔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愈来愈令我悲伤。

  等他完全到我面前后,我终于敢完全睁开被雨雾蛰的生疼的双眼,可不知究竟是雨雾,还是和雨雾混杂在一起的泪水,只是在睁开后,看到那张脸的同时,略微张开的嘴轻轻道了声,“杰克……”

  杰克问起伊莱关于艾伦的事情,是在此三天之前。

  三天时间,杰克将自己关在了圣吉尔斯里,对外所宣称的所谓身体不适,只是明眼人看得见的幌子。

  伊莱并不知道,杰克是怎么了解到艾伦已经消失不见的事实的,只是等他突然有一天就这么问起来时,伊莱却发现,自己已经是无从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要怎么做,才能向他解释清眼前的一切,可是冥冥之中的一丝直觉牵引着他本人,令他毫无怀疑的相信,杰克所了解的事实,并不比自己少。

  思前想后,伊莱没有告诉杰克之前自己对伦纳德所说过的那个猜测,艾伦是已经消失了没错,可是谁也无法完全肯定,他的确是被卡帕多西亚的人所控制并加以利用,但是他明白,这个推测即使不说,正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心中也一定早已有了数,可是他再了解不过杰克了,杰克就是这样一个人,宁愿由别人的嘴说出了自己所不愿承认的令人悲戚的事实,也不愿自己率先和这个悲戚的事实妥协。

  他杰克,是个永远学不会任何妥协的人。

  伊莱看着杰克从存放着莫伊陛下柏棺的那条甬道上走来,令他略微震惊的是,杰克的脸色,似乎要比刚才前去见蓝斯亲王的脸色,要更差一些。有一点他是知道的,那就是自从他跟随在殿下身边起,就没有见过殿下有去过陛下的柏棺之宫,可是这一次,他不仅亲眼看见杰克从那里出来,而一并从那过往的虚幻中所带出来的,是他眼中深深压制下来的眷恋。

  伊莱本来想唤一声,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从身旁走过的杰克身上带着来自柏棺之宫的潮湿气味,那是百年乃至千年没有见过日光的阴暗地带,没有日光与月光的混沌与黑暗,任凭再轰烈的圣光,也再也无法照拂到那处的任何角落。

  伊莱静静跟在杰克身后,他知道杰克今晚又不会歇息了,这三天以来一贯如此,就像是有做不完的公务缠身,杰克平静的处理着政务的双目下,是一场孕育着暴风雨的波涛大海。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突然,杰克这样问到自己。走在甬道中的伊莱,想起了三天前的那晚,杰克曾这样问自己。

  他略微踌躇了一下,本就一直在思索着要如何向他汇报这件事的同时,却不曾想杰克竟然自己提了出来,他很清楚,杰克在回到巴黎之前就一定已经得到了艾伦消失的情报,只是他没有想到,回到圣吉尔斯后的杰克,首先着手处理的是阿尔和蓝斯亲王的事情,而对于艾伦的事,则是丝毫未提。

  仿佛是感觉到了伊莱的犹豫,杰克略微抬起眼目来看了他一眼,手中的笔尖仍旧稳稳当当的落下在那张写满了文字的纸上,“怎么,你连这个也不清楚吗?”

  虽然杰克只是在继续写着自己的文件,可伊莱的后背却已经薄薄渗出了一层雾汗,“不,臣不是这个意思。”

  杰克忽然停下了笔,抬起头来双目一动不动望着他,曾有片刻的瞬间,伊莱在那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算了,没事了,下去吧。”

  杰克的背影在甬道之中被无限拉长,两旁由晶石镶嵌在石头墙壁上的烛火正曳曳不断的投影在他身上,或明或暗,或近或远,一时之间,在杰克那里得到了不一样的色彩,反而变得越加模糊和重叠起来,以至于从一个烛火的影最终变为了三个烛火的影,不断增大的烛光在伊莱眼前头形成了一个晕开的光圈,将杰克的身影照射的越来越恍惚,令人无法完全睁开眼,就好像是泪眼朦胧般,透过着泪眼的光芒看向另外一个世界。

  伊莱稍微眯了眯眼睛,想要试图让视线变得清晰可确起来,却发现杰克已经走了很远,而自己的脚步却慢了下来,直到听见杰克已经离开地牢的脚步声,才发现自己已经停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已经不知多久。

  在杰克踏出地牢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连心都舒了一口气,这倒不是因为蓝斯那边的事情,而是之后的一切……他想了一下方才的事,眉眼顿时一沉,嘴角向下撇去,接着朝自己书房走去。

  莫伊陛下的柏棺,犹记得上一次看见它时,还是自己登顶王位的前一夜。

  时光就这样没有声息的从自己身上溜走,可和悲哀的人类所不同,血族的殿下似乎永远受着众神的眷恋,所以即使过了百年甚至千年,还依旧能够保持着少年时期那股青春的模样。

  杰克并不是有意想要来到柏棺之宫的,只是他太久没有来到地牢,在从蓝斯的狱牢前离开时,不经意间绕过了一条远路,可他早已忘记这条路便是通往柏棺之宫的唯一捷径,直到走到了柏棺宫的门口,他才坐实了自己的忧虑。他一直逃避的,想要加以忘却的地方,最终却以这种形式出场。

  等他立在了自己父皇的柏棺前时,心脏的跳动似乎能够在一瞬内获得了永恒,这股被他曾不眨一眼而舍弃的永恒,此时此刻,又再次卷土重来,看着此时正沉睡着自己父亲的柏棺,他的内心不仅连一丝丝波动都荡然无存,反而拥有的,是前所未有的释怀与闲适。

  他知道,是时候完成自己一直想做的一件事了。

  没有经过长老院和议会的同意,而擅自打开血族国王沉睡的柏棺,是血族家法大忌中的大忌,杰克还记得很清楚,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也有一个血族部落的分支王子,曾因为擅自打开自己父皇的柏棺,而受到了逐族的惩罚,被逐出本族的王子,虽不知究竟去了何方,但看着在自己手下开始渐渐有所动静的棺盖,杰克嘴角隐隐勾起了一丝微笑。

  那位王子,现在正活的很好也说不定。

  棺盖在杰克的控制下缓缓从柏棺上移开,从一开始只露出了半角的黑暗,直到吞吐出了半棺的混沌,杰克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眉眼之间,已经轻蹙了起来,面对着眼前的一切,他原本以为会有的毫无波澜,实际上已经开始在自己的眼底汹涌波涛。那股强劲的风潮卷起了大海浪花,不断拍打悬崖岸边,引起阵阵狂啸,被远天所控制的飞鸟,在这场风雨交加的血腥中,毫无留存。

  当往昔的潮水再度朝我奔来,我本能的驱赶着自己疲惫的身躯,妄图在这场角逐中侥幸取得胜利。可当我不断在前进的脚步中捡回了被自己亲手遗失的回忆,我才发现,其实万物的始作俑者,终究无非是你一人而已。

  我万不可信此,于是和自己打了一个赌天的誓言,希望能在你的面前,找到你可以给予我的答案,虽我深知,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妄想从你那里得到的答案,已经被我聊熟于心。

  “嗯……又想要换老师了呀,可这一位不是才刚换的吗,而且这已经是你换的第三十八个老师了呢,杰克。”

  你的圣音,开始不断在我耳边回荡。

  “可是,这也并不能怪杰克啊,谁叫我们杰克那么聪明呢,到现在为止,怕是已经学的比那些老师都多了吧。”

  连同母后的一起,如雷贯耳。

  “你先回去,换老师的事情就照你的想法去做好了,但是这一次给你请来的老师,和别的普通家庭教师可不一样,你要用比平时认真千倍的态度,去跟随这位老师学习。”

  你早已为我安排好了一切,包括之后的之后。

  “请问是杰克少爷吧?”

  直到那个人的到来。

  “你好杰克少爷,我就是你的新任老师,艾伦的父亲,理查德。”

  直到那个人终于接近了我的身,我终于还是没能够发现,你从一开始的用意。

  “你家可真大。”

  我被你布好的棋手熟练的玩弄在掌心,却还是在如常的过着自己的少年,懵懂地看着这世界的一切。

  “这些花都是真的吗?为什么只有红色的,而没有白色的呢?”

  他的一切,我都历历在目,清晰可辨,直到无法再更加仔细的辩驳,那记忆中的花朵,究竟是白是黑。

  “你想出去玩吗?”

  我无法想象,你是怎么看着这一切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可是我一直确信,你的沉睡,始终为我带来无可比拟的好处。

  “为什么要叫迷森呢?”

  “因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当今夜在我的手下,你的棺盖由我亲手挪开。

  “有这么好看吗,迷森?”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无意间闯进去了,会有人找到我再把我救出来吗?”

  “你傻啊,刚不是说了只要进去了就没人能出的来吗?”

  “如果,只是如果而已,会有人去找我吗?”

  我又再一次亲眼目睹了,你沉睡时残败的模样。

  “我不知道,如果是如果的话,那么……应该会有的吧……”

  是你,你曾亲手封印了少年时关于我和艾伦的一切记忆。

  我们两的,每个人的,所有的,关乎彼此的一切。

  “会有的……如果没有,那就只好我去救你了……谁叫你比我笨呢……”

  可是你没有想到,因为“双戒”之力量,只有我一人,又再度重拾了过去的一切。

  柏棺被完全打开,棺盖半浮在空上,杰克收回的手下,隐约浮现一人脸庞。

  “父亲……”他颤颤念出这个名字,却显得那么不自量力,而又心虚无比。可眼中倒映出来的所有,却是那张面孔上的煞白,和因为长期沉睡,而造成的无息生命。

  躺在冷棺内的人,仿佛是被这个世界摒弃的至宝,你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却也在被迫接受的感受着眼前的一切,你的儿,你的孩子,亲手撤去了你头顶上曾沉睡了世纪之久的棺冕,你无声的躺卧在那里,却对于此没有一点办法,只得任由着自己的孩子就如此般俯视着自己没有一丝血色的难堪容貌,直到他再度想起了你在他心中所存留下来的一切。

  那肮脏的一切,不堪一击的一切,令人作呕的往昔,和无法释怀的记忆。

  你在他那里最终变成了再也没有翻身余地之人,就如同并排陈列在一起的另一个沉默柏棺,无声无息的被寂寞所包围,这座地牢中的独有的冰冷和潮气,侵占着你们的身体,同时也吞噬了关于你们梦境的一切。

  于是你们没有所剩,只留下了他容忍能够让你们留下的那些,除却冰凉的肉体和被冻结的精神,竟是什么都不曾剩下,也什么都不曾带走。

  杰克就这么定定站了一会儿,甬道内呜咽的风朝此方吹来,令他后背汗毛竖起,在烛火的攻击下,被驱逐出境的阴瑟呜咽着离开。似乎是太久没有见到莫伊的原因,杰克看了许久,那张似乎快要被遗忘到真的要忘记的脸,此刻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也带着过去所有的伤疤和记忆一起席卷而来,他最讨厌这样,每每遇到一件事便能无边无际的联想到另外一件让他足以悲痛好久的事上面去,可这一次,是他不得以的选择。

  他闭上双目,深呼吸后沉沉叹了下来,继而蹲下身去,单膝跪地,右手轻抚在莫伊陛下的头颅之上,那块仍旧存在的皮肉,还是完好无损的贴合在骨骼之上,如同活人一般,不论莫伊再沉睡多久,这是永不会发生改变的现实。

  沉睡之后的血族,将永远保持着死亡时候的模样。

  并不知杰克喃喃不断的口中说着什么,只是等反应过来后,墙壁上的烛火已经一溜烟的全部灭了个尽,被黑暗笼罩下的柏棺宫显得格外阴森凄凉,隐隐约约可听见杰克起身的声音,悉索擦响的衣料边角成为了这个宫中唯一活着的响动,他退至一边,等待咒语生效后,他的苏醒。

  擅自开棺,还企图从冥府唤回已经不再弥留于现世的主人。

  杰克突然兀自笑笑,被暗色吞没的微笑,虽看不清可却也显得如此冷彻透骨,他双目一回,移到了另一个横排并列存放的柏棺,目光一沉,再也从脸上找不到任何表情。

  数分钟后,墙壁灯火倏地全起,亮度在超越了前者的同时,也曳曳摇晃,照的人眼微眯。

  杰克盯着那棺,像是变成了一个木头人,被屏住和压制下来的呼吸,在同一时刻,成为了瞬间的永恒。

  柏棺内刹那忽而伸出的人手,即使是带着无血无色的光泽,可几次有力的挣扎后,也渐渐拨开了杰克眼角迷雾。

  是啊,你终于醒了。

  “父皇。”

  是借由我的力量,挣扎而起。

  “杰克。”

  此刻,汝已为吾臣,而吾为汝王。

  “欢迎回家,父皇,莫伊陛下。”

继续阅读:第二百一十六章【亘古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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