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花园前,停住脚步,花园的草墙上若隐若现而来玫瑰芬芳,我曾无数次被这芳香打动,可却都没有勇气接近,这一次,我再次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回头。
可就在我回头的那一瞬间,本空无一人的大门外,此刻却突然多出了两个身影。
我站在他们面前,他们站在我面前,我们之间隔着圣吉尔斯的大门铁栏,只是那段距离,却再也令我终身难忘。
“请问是杰克少爷吧?”
稍微年长一些的人开口对我道,恍惚间我竟觉得他和父皇长得有几分相像,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我总是提不起来在见父皇时那般的警惕心。
“嗯。”我点点头,可眼睛却无意识的瞟向正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孩身上,只是大门栏杆恰好挡住了他的脸,我无法和他视线交汇,只能一再的试图眯起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我们的距离越拉越近,直到路程缩短至原先的一半,大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打开了,我们之间唯一的障碍,便如此一干二净,空旷地面上忽而卷过一阵冷风,摇下一旁树梢残叶,掉落我和他之间。
视线越过那片半空旋转残叶,我看清了他脸。
“你好杰克少爷,我就是你的新任老师,艾伦的父亲,理查德。”
那一天下午,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我认识了一个和我同岁的,名叫艾伦的男孩。
父皇再一次接纳了我的建议,而为我换了第三十九个老师,我知道,我不能再一直如此下去,我开始渴望打破之前的境界,而试图从这位新的老师身上学到些什么,而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一日下午,我和他是这样相遇。
我看着自称为理查德的人,很久没有说话,我想我们应该都正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彼此,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很明显,他也是和我一样的人。
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是血族,而且也都是布鲁赫。
很久以来,血族靠着这样的方式来识别自己的同伴,和自己的敌人,每当气息与瞳色出卖了其中的一个,那么另一个便可以毫不犹豫的将其置之死地。
这是我们血族世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靠着这种规则,我们在原本生灵涂炭的大地上得以存活,存活至今,掌控着一半人类的生死,而那时年幼的我,还并未经历过任何一场大型的战争。
我只知道,战争在书中被描写的场面,和父辈人口传下来的故事,其余的关于战争的一切,我都仿佛像是盲人摸象一般,自顾自的想象出自己的世界,继而在将其复活。
我一直认为,经历过战场的人,大都是一样的,他们自私贪婪,但取不掉面具的脸上,却可以装的随心所欲,对于这世界的宽宏大量和博爱仁慈,在他们早已长在脸皮上的面具中,被透析的一清二楚。每当我走在宴会之上,如潮水般扑向我向我献出殷勤的贵族子弟,战功显赫的背后,其实却掩藏着同一颗心。
但这一个,却和之前的许多人都有所不同。
“理查德……”我默默的开口念出这个名字,而那个男人却只是更加温和的笑了笑点着头,他是个经历过战场的人,可他的战场,是之前的我所从没有接触到的。
“你是我的第三十九位家庭教师吧。”为了再次确认身份,我还是多费了一句口舌,而眼睛却漫不经心的从理查德身上移开,落在了站在他一旁的那个男孩身上。
“你叫艾伦?”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还要再重复一遍他的名字,可直觉驱使着我,我不得不再一次输给自己的好奇心,却只是为了看到他在听见我声音后那脸上细微的神态与表情。
我本以为他会和所有孩子一样,恭敬的回答我的话,可他却只是什么都没说,待片刻过后点了点头。我在刘海下微微蹙起眉头,将他脸上所有细小的变化全部收尽眼底。
与此同时,我第一次如此的看清了他的长相。
明明是血族的孩子,却长得像人类,一对内双的眼连着微微吊起的眼角,从那眼眶中我看到的是以前从未看到过的干净与透彻,那时我莫名其妙的忽然想起了曾在玛丽山上找到过的一弯泉水,是的,那就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就是那弯还未受到尘土浸染的泉水。
白皙的肌肤顺着脖颈向下,像是快要被此刻正烈的太阳照的通透,与他父亲完全不同的是,他身上的血族气息几乎淡的出奇,要不是理查德告诉我这是他的孩子,我可能只会单纯的认为他是个人类的小孩。
我的内心在那一日下午第一次涌现出了“羡慕”这个以往对我来说只代表着名词的字眼。
我羡慕他身上淡的出奇的血族印记,我羡慕他那双干净的快要看穿的眼睛。
明白了这个后,我慌张的从他脸上移开了视线,如若再继续这样对视下去,我想我恐怕会遭遇什么不幸吧,我这样告诉自己,并快步走到古堡前,试图稳定开始紊乱的心跳。就在我刚要转身离开时,大门从眼前被打开,人影闪过,一个高大的身形立在门边看向这头,与此同时朝我深深鞠了一躬。
那是父亲的管家,查尔斯。
“查尔斯。”
“少爷。”查尔斯向我行礼,并向站在我身后的理查德也行礼,我感到十分惊讶,首先查尔斯的从未向我以前的任何一位老师行过礼,其次,查尔斯的行的是血族中对布鲁赫贵族才行的大礼。
“理查德亲王,原谅我来迟了,劳烦您在外面站这么久,请这就随我来去觐见陛下吧。”
“好。”理查德很自然的接过了查尔斯的道歉,并朝自己的儿子说了些什么,随后走到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十分火大,因为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样对我动手动脚,可我也只能忍耐着,光从查尔斯对待他的态度来看,父皇此次为我请来的这位家庭教师,其背景也大有来头。
“艾伦就请杰克少爷带着在圣吉尔斯里多转转吧。”
我本欲一口回绝他的提议,可查尔斯却在一旁突然咳了一声,那对略带着忧郁的眼神朝我看来,叫我不得不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我闷闷嗯了一声,看着两个大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城堡,最后只剩下两个小孩留在庭院。
日光倾斜,从我头顶洒下一片金黄,落在地面上,铺成了一层薄薄的金毯,时有时无,隐隐约约的阵风从迷宫花园中带来野生玫瑰的芳香,我各处感官都灵敏过人,因此一阵小风也能惹得我对花丛中的部分花草十分敏感,我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这种突发状况的突然来袭,更加搞得我不知所措,捂着鼻子站在他眼前,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当我企图转移话题来缓解两个陌生孩子之间的尴尬,站在金黄绒毯那头的他却开口说了话。
“你家可真大。”
“什么?”我下意识的反问,我还从未在别的孩子那里听到有人这样跟我讲话。
“这些花都是真的吗?”艾伦走到一株今天早晨刚刚开放的红色玫瑰花旁,将小巧的鼻尖凑了上去轻轻闻起来。
“假花也可以种吗?”这一次轮到我提出了疑问,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是不是因为刚才对视了他的那双酷似人类的眼睛,才会变得有点神经质,问出了一个这么白痴的问题。
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睁开了眼睛,仅仅是那一瞬间,日光再度倾斜,正好顺着他柔和的脸角爬上眼梢,注进那两弯泉水中。
“嗯……我也问过父亲类似的问题,父亲说可以是可以,只不过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样啊……”该死,我在心里暗自咒骂自己,怎么能回应他所说的话。
“为什么只有红色的,而没有白色的呢?”环顾偌大庭院一周后,他再次提出疑问。
我一开始根本没有想着要回答他说的话,只是眼瞳跟着他所走到的方向一同变幻,他走到哪里,我就看到哪里,像是要提防一个刚进家门或许会是小偷的家伙,又像是只是想要跟随着他的目光,看着他看过的东西,那两弯泉水所及之处,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我本以为那时不时涌现出泉水的感伤和查尔斯那两对淡红色瞳孔中的忧郁是同一类事物,可最后我发现是我错了。
我无法解释给自己明白,只是我偷偷在心底告诉自己,从这弯泉水中涌出的悲哀,怕是我一辈子也解不开的。
“因为母亲不喜欢。”我走至他身边,伸出手来轻触着眼前的那片柔软花瓣。红色的花瓣在我指尖,与我白到发冷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
“母后说白色的花会招致不幸与灾难,所以命人将庭院里所有的白玫瑰种子全部铲除,洒下了新种子,长出来的就都是红色玫瑰了。”
“这样啊……”他轻飘飘的声音飘进我耳朵,我鬼使神差的转过头看他,眼睛再度和那双或许会带来不幸的瞳孔相遇,我忽然很生气,扯下那瓣花扔在了地上。
“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像个男子汉一样大声点说!小里小气的,一点也没有我们布鲁赫的威风。”
甩下这句话后,我转身进了城堡朝自己房间走去,留下他一人在庭院,我气呼呼的打开房门,直直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口里还在喃喃不断。
“什么嘛,根本不像个血族的孩子,我看就是个人类的蠢孩子而已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到了什么时候,太阳逐渐西斜,原先照亮在我腿边的夕色,越退越远,最终和我之间的距离达到最远,退到了衣橱旁。我呆呆望着被夕阳染红的衣橱发愣,脑子里第一次什么也不想空空如也。往常的这个时候,每到快到晚餐时间,我都会去母亲房间,陪她一起下楼吃饭。父皇十分爱母亲,但我总以为我对母亲的爱远远超过了父皇对母亲的爱,父皇再忙都会每晚回家陪母亲吃饭,这是我最敬佩他的一点。
也因此我很听父皇的话,想要变得更加优秀,更加完美。
也许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人,但从我这里开始,我便会是那第一个烙上完美印记的人。
可是母后出远门了,并不在家,据说是去母亲的母亲家里了,我看着渐渐西沉的天,心里开始莫名焦躁起来,明明到了该吃晚饭的点肚子却一点也不饿,我知道自己在焦躁什么,但只是不想往窗边看,内心挣扎纠结过后,等回过神睁开眼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窗边,望向窗外,找着那一抹小小的白色身影。
圣吉尔斯背靠玛丽山,而坐落于古堡眼前的,便是那座我曾经常去玩耍的阿萨勒兹山。
视线充斥整座庭院,只是越过无数花瓣,找寻晨午时分我第一次见到的小孩,我渐渐回想起,自己确实比他高一点个头,体格也较他健硕许多,只是我始终都忘了问,他为什么会那么瘦弱,为什么会比起红色的花瓣更加喜欢白色花瓣,为什么会有那么一对好看的眼睛,为什么太阳能从他的皮肤照透。
为什么说话的声音其实也比那些孩子要好听的多。
无数个为什么忽然充斥着我所有脑袋,我开始无法思考晚餐该吃什么菜,饭后想看什么书,睡前要弹奏哪首奏鸣曲,睡后要梦到父皇还是母后。
我盯着窗外,眼珠却只是乱动,想要翻阅整座庭院,找出一抹小小的存在,可却如何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我心中忽而有个不好的预感,想象他或许会因为我的失礼而离开,可一旦想到那张脸上将带着对我的失望离去,或是那两弯透彻的泉水会因我而失去它原本的光彩,我的内心就涌上一股想要哭泣的冲动。
我砰的一声推开阳台玻璃门,来到阳台上探出一半身子,头一次出现的冲动头一次令我想要放声大喊,只是喊什么却不知道,而在片刻后,我的眼瞳却紧锁在迷宫花园入口处一点,再也无法移开。
你的名字。
“艾伦!!!”我破声喊出,却喊出了那个刚刚结识的名字,虽只一下午的时间,可却如同万古,再度循回轮转,转到了我身边。
我们虽曾短暂相遇。
瘦小背影的主人停顿,本欲踏入迷宫花园的脚回到原地。
可你的名字在我这里却好似似曾相识,最终逼我精神错乱,在阳台上破口喊出了那两个字。
当他的脸转来抬起看向头顶六层阳台,却伸手遮挡住了刺着他眼的夕色橘光。
你的眼找到我,随后笑了起来。
他笑着,朝阳台上的他招招手,示意他也下来一起。
你朝我招手,我却只是看着你傻笑,这一次,我想,我必须要问你。
你为什么会那么瘦小,同时也告诉你, 你的声音声音其实也并不算太糟了。
你是否有过一段有色彩的时光。
这段带着彩色的颜色的生活,是否曾给正身处深井的你,投下一段可触可达的光。
这段似是从天堂的一角照射下你脚边的一束光,在那时的你眼中,代表着上帝的恩惠。
众神从失乐的园中,特别为了一个特别存在的你,而给予了他们撇下的恩赐,恩赐来到你身边,你伸出手抓住,抓紧它,并不想从此再放开手,于是那束光成为了你生命的全部。
是你活着的意义,是你曾在这诡异的世界存在过的使命。
运命驱使你继续向前,你抓着手中这段来之不易的希望,拖起残破的身躯,走向残破海岸。
海岸线不断绵延,可自始不再仓皇,不断延长的海岸线,是你眼中的白月光。
在认识艾伦以后的日子里,我曾一度眼睁睁看着这道光来到我手心,我握紧并尝试紧捏,感受它在我手心里的温暖,让这温暖顺着连心的十指抵达我身体最深处,在那里扎下根来。
我轻触这光,看着艾伦笑,看着他和我吵架置气,日子如阿尔克拉山的雨水静默离开,却从不敢轻易在我俩身上留下丝毫印记,因为我们是血族的孩子。血族之子从降临的那一刻起,便注定终身受着上天的雨露恩赐,我们住在由祖辈建造的如铁蹄般坚不可摧的城堡,吃着新鲜跳动喷薄的血液,任放肆与无知的自我无限挥霍,因我们终知,这挥霍的尽头,仍是无限。
我像是终于从快要干枯的井中爬出的幸存者,浑身带着自己所无法忍受的酸臭,在第一时间内接触到了众神给予我的礼物,阳光从花园内洒向我脸颊,我痴痴望着渐渐西沉的日光,竟有一度幻灭之感,看着眼前事物逐步扭曲,可只有安静与温和依稀存留在我和他身边。
理查德给我们布置了不少的作业,从昨天起我和艾伦便苦苦留在这窗前的桌上钻研,他的侧脸被日光照射,斜淌下来,光滑白皙的肌肤上若隐若现可看见的细小汗毛,仿佛能闪着日光的光,留下点点星芒。
我停下手中的笔尖,细细端详起他的脸庞,十一日过去,我们的关系一如初见,没有改变,却在深化,我能感觉得到,这渐渐于我心中开始萌芽的欢喜,是我见着他脸庞后的温暖。
“太阳快要下山了啊。”他忽然也停下指尖羽毛笔头,支起下巴的脸朝窗外看去,视线落在花园每一处角落,那些曾是我们结伴探险过的地方。在他来这里之前,说起来十分丢人的是,我从未仔细逛过自家的花园,即使有亲戚的孩子们来觐见父皇,留宿下来在圣杰尔斯玩耍,我也从没带他们参观过任何一处地方。
这种习惯快要变成我生活的一部分,仅仅只是接受他们对我行的圣礼,而后再回到自己房中,一个人呆着。
母亲一开始总会来房间寻我,可慢慢的即便连母亲也不会再找我和其他我不愿接触的人接触,除蓝斯哥以外,所有的人在圣吉尔斯,都不再轻易见到我的身影。
在议院长老和贵族眼中,我这位天赐完美的血族后代,在我这里,其实只是个深藏任性的小孩。
“你想出去玩吗?”我看着他的眼睛,直勾勾说到,而如果我有另外一个分身,他也能正好在这里看着我说出此话,那他必定是比任何人都要吃惊的吧,毕竟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在应该解决作业的时间邀请眼前的这个和我一样大的小孩出去折腾。
艾伦睫毛在日光中轻颤了下,而后转过头对我弯起了唇角,“看你。”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不知道。”
“这是幽冥草,在特殊情况下可以勾回一个人丢失的魂魄。”
“哦。”
幽冥草从他肩上擦过,明明是没有味道的杂草,可却似乎让我隐约闻到了一股甜甜的芳香。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百虫毒。”
“啧,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他正用那对内双的深邃的眼向我瞪来,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家白眼。
“这是百毒虫,是专解百虫毒这个毒药的剧毒的,两者虽然长得很像,可百虫毒的叶片纹理可不是这样的哦。”
“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呢,难道以后还会有用到的机会不成。”我身为堂堂布鲁赫殿下,如今却被一个老师的孩子给遭了嫌弃,虽说我自幼学习各个知识领域,可就是对这自然界的一些事情提不起来兴趣,因此母后常说,她的那一半基因还并没有怎么传给我,我只是像我父亲,不,或者是说,比父皇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永远也不知道你将会面临什么。”忽然间,艾伦站在我眼前,转过身来,那是我第一次从那两弯泉水中望到了何以往不太相同的东西,只是那时的我还并没有足够的理智判断,那究竟是什么,我只是单纯的知道了,我以为我开始了解了艾伦,但事实是,我可能永远也了解不了此时正站在我眼前的这个人。
艾伦转身离开,留下我一人站在那个其实是百毒虫的草丛前,不明所以,安静再度围绕上我们头顶的天,我们慢慢并排走着,从草丛的那头来到这头,从尽头走向结尾,最后停在了那个整座圣吉尔斯堡内,最为神秘也最为美丽的地方。
迷森。
“为什么要叫迷森呢?”
“因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迷宫花园出自血族巨匠沙士之手,从我出生起就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
“听说到了午夜花园会自动改变模样,因此进去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得来,是真的吗?”
我稍稍看了他一眼,余光下他微微昂起的下颚在西沉的太阳里又尖又瘦。
“嗯,是真的,所以从小我就被告诫不许随便来这里玩耍,所以我也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站在这里仔细看看它了,可是我母后告诉我,她曾经进去过一次,里面很美丽,也很浪漫……”
我感到他忽然眼光发亮,从那两弯本就略有颤动的泉水中,突涌出一股倾流,莫名徒增了我们之间的伤感。整个一日的上午,我们都没有说过很多的话,只是在整理着理查德给我们的作业,可到现在为止,我才终于发现,我之前对艾伦的探索,太少太少,还远远不够,他身上正有一种吸引着我不断深入的东西,而这东西恰在刚才又有了质的飞跃。
在提起迷森后,整座圣吉尔斯在他的眼中,才真正活了起来。
“那你的父亲是怎么找到你母后的呢?”他忽然这样问我,说实话,我甚至也没想到他真的会这样问,虽然我也曾如此问过母后,可我并没有能如偿得到一份答案,所以我看着他的脸,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看似有答案实则无解的疑惑。
“我……我不知道……”我急忙避开他的目光,试图转移注意力,走到一旁开的正浓的红玫瑰花墙前,扯下一瓣花在指尖捏来捏去。这里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有专人管理,可近日却很少见到他们的踪影,我想这应该是母后的旨意,她知道我讨厌人多的场合,所以自从艾伦来到圣吉尔斯后,仆人们渐渐很少出现在我们的视野。
母后的用意很清楚,希望我和艾伦能自在相处。
在理查德开始教导我的第三天,我从父皇那儿知道了理查德的真实身份。理查德是父皇的同胞兄弟,是父皇的亲哥哥,可我依然如最初见面时那样称呼他,这也是理查德请愿的,说这样才能够拉近本就生疏的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理查德十分博学,至少在目前为止,他是我所有老师中最为敬佩的一个,于是在换了三十八次老师后,第三十九个老师成功进驻圣吉尔斯,开始常驻于此,教导布鲁赫陛下的唯一皇子,杰克殿下。
直到那时为止,我都仍是父皇唯一的儿子。
艾伦又朝迷森入口多迈出了一步,夕阳下沉沉重,渐渐隐去残败身躯,留下黑幕,大地被黑暗指控,人类躲回升旺炉火的家中,血族世界到来。
指尖花瓣不知何时被捏碎散落满地。
“有这么好看吗,迷森?”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无意间闯进去了,会有人找到我再把我救出来吗?”
“你傻啊,刚不是说了只要进去了就没人能出的来吗?”
“如果,只是如果而已,会有人去找我吗?”
我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可他明显在说完这句话后在等着我回答,即使不明确说出来我也能感受得到,此刻那两弯泉水中祈盼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如果是如果的话,那么……应该会有的吧……”
可他没有说话,只是莫名其妙的转过头来看着我笑,我怕自己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只好急忙掉头离开,朝城堡走去,但是脚步却沉重的出奇,迈出的每一步都带着我整个人体的重量,像要在这片绵软的土地上踏下一个个足印,顺着他即将跟随的身影,为他指引前进的方向。
“会有的……如果没有,那就只好我去救你了……谁叫你比我笨呢……”
恍惚开门的瞬间,我望见他侧脸,微露的笑颜久久刻在我眼中,他也跟了进来。
我本以为这样带着色彩的日子会如此般长久持续下去,夕阳带上了迷醉的微醺,黑夜升华也裹挟宇宙一半黑暗,白昼上空滑翔头顶的天际白云线,每一调色度都是以往从未见过的真与幻。我每日在房间中等着他来,再与他一起在房中等着理查德抱着书本走进,短短半年时间内,理查德便已经成为了大人中我最为知心的朋友,而与此同时,我的成年礼也渐渐逼近,谁也不曾想过,我的成年礼会在这样一段一切顺利的时光中迎来。
我从枯井中爬出,接住被上苍舍弃于我的希望,目睹手心捧起的光芒,想要带着它去往更远的他乡,虽然我自知,我也许还未搞清楚这希望究竟是什么,它到底对于我来说,是一件事,还是一个人。
可当我越走越远,往日的深水沉溺在我身后一去不返,我想着渐渐离我远去的孤单与无助,带着满心的憧憬踏向满心憧憬的未来,不知还会有什么恩赐正在前方徘徊,等我到来。
我开始渐渐明白,原来一个人改变起来,真的可以这么容易,能够让他彻底舍弃过往,投入现在,身为血族的我,每当不断徘徊在黑夜与白昼的交替之际时,总能从中看到结局的惨痛,我将会继承父皇的王位,登上那级台阶,看到以前的我所从未见过的世界,万人的俯首称臣,换我一世保他们的平安。
只是,走到这一步的我还尚未发觉,被紧捏在掌心的希望,正如流沙般慢慢散开,散落一地的带着色彩的足迹,是我再也无法回到的从前。我变了,而世界,也一直在改变。
直到那一天为止,距成年礼还有半个月的光景,我见到了我的亲弟弟,父皇的另一个孩子。
被叫做阿尔的男婴。
“殿下,艾伦他……”伊莱轻轻放下手中银盘端来的杯子,试图不发出任何声响,是他自身的习惯。
“他没事,明天请医生来给他好好看下皮肉伤,药等我回来我亲自喂,除了我,其余时间不许任何人靠近那条走廊。”
“不,”桌前写字的人忽然右手停顿,于阴影中抬起头来,月光爬升,陷入那两对酒红色光点,“这几天除圣吉尔斯内部的人外,不接见任何外客。”
“是,殿下。”
“伊莱,等下。”忽然被叫住,伊莱不得不重新关上门转过身,那张秀气的脸上少有的显出疑惑。可杰克却只是坐在桌前,什么话都不说,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杰克起身来到落地窗前,昂起下颚看着窗外月光,凉月照在那张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白的不能再白的肌肤上,更为冷彻,随即空气中便在不知不觉中布满了瑟瑟微凉,从杰克身上发出来的,是任何血族都不曾拥有的威慑。
“‘双戒’的事,我希望你能不要告诉任何人。”
“咣当!”银盘从手中脱落,在木质地板上砸出声响,继而滚至厚重地毯边缘,打了几个响转。
“殿下……”迅速捡起滚落的银盘,站在原地为方才的粗心与失礼致歉。
“殿下,臣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我给他下了双戒咒,所以从此以后,他之前所有的记忆都将丢失,当然也包括他是理查德之子这件事。”
“殿下,您知道您在做什……”
“我当然知道。”
“可双戒的作用不仅仅限于此!”
“你是说,双戒最主要的目的,是用来割断他和恶魔做的交易,将他身体因诅咒所受的一半痛苦转移至我身上……这件事吗?”
“……”
“伊莱,”他转过身来,他只是转过身来看着他,没有任何肢体行动,“如果双戒的其中一只被从手上取走,”他左手中指上那颗正被照的璀璨的银戒,“那么令一个人也会消失。”
“所以……”
他微颤的双唇,看着窗前的他的发白的脸色。
“所以艾伦在,我便在,艾伦死,我也死。”
如若命运不允许我们在一起,那么就用诅咒,来将你我紧紧相连。
“伊莱,等下。”忽然被叫住,伊莱不得不重新关上门转过身,那张秀气的脸上少有的显出疑惑。可杰克却只是坐在桌前,什么话都不说,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杰克起身来到落地窗前,昂起下颚看着窗外月光,凉月照在那张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白的不能再白的肌肤上,更为冷彻,随即空气中便在不知不觉中布满了瑟瑟微凉,从杰克身上发出来的,是任何血族都不曾拥有的威慑。
“‘双戒’的事,我希望你能不要告诉任何人。”
“咣当!”银盘从手中脱落,在木质地板上砸出声响,继而滚至厚重地毯边缘,打了几个响转。
“殿下……”迅速捡起滚落的银盘,站在原地为方才的粗心与失礼致歉。
“殿下,臣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我给他下了双戒咒,所以从此以后,他之前所有的记忆都将丢失,当然也包括他是理查德之子这件事。”
“殿下,您知道您在做什……”
“我当然知道。”
“可双戒的作用不仅仅限于此!”
“你是说,双戒最主要的目的,是用来割断他和恶魔做的交易,将他身体因诅咒所受的一半痛苦转移至我身上……这件事吗?”
“……”
“伊莱,”他转过身来,他只是转过身来看着他,没有任何肢体行动,“如果双戒的其中一只被从手上取走,”他左手中指上那颗正被照的璀璨的银戒,“那么令一个人也会消失。”
“所以……”
他微颤的双唇,看着窗前的他的发白的脸色。
“所以艾伦在,我便在,艾伦死,我也死。”
如若命运不允许我们在一起,那么就用诅咒,来将你我紧紧相连。
“艾伦他……已经无事了吧……”由于厌恶白昼炙热的暖光,黑白酒店的这个房间只有在夜幕降临时才会拉开窗帘,露出那两扇本落地暗自吸吮着月光的窗,月色如冷水流下,在阿尔脚边,晕成一团光圈。
没有你在的,第九十一天。
你在我眼前死去的,第九十一天。
“嗯,殿下已经命人给他治疗了,圣教应该并不敢大动干戈,在艾伦身上做文章,这次阿尔萨斯流血事件,对外宣称为布鲁赫一个血徒中出现的暴走狂。杰克他……杰克还是不想公开艾伦的存在。”
“因为如果议院知道了艾伦的身份,也会是和夏佐一样的结局吧。”阿尔回过头来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蓝斯,蓝斯左耳边上那一抹小小的蓝色锆石正在冷月下发出银灰色的光。
阿尔依稀记得,那枚锆石,是血族冈格罗族的世传宝物。
“阿尔,”蓝斯将手中红酒杯轻放桌上,行至窗边,阿尔如今已经和自己的个头差不多高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曾一起陪伴成长的杰克和那个小小的婴孩,如今都已换了个模样。
包括他自己,也一直在改变。
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是不会发生改变的,曾经的他以为,只有变化才是不变的,而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看样子似乎又将变成一段未知的疑惑。
“阿尔,现在的布鲁赫和圣教都将会随时开战,那么你呢,你准备好随时迎接战争了吗?”
在他眼里,阿尔即使已经过了成年礼,可却仍旧是当年的那个小孩,那个让他第一眼就无比心疼的小孩,那个第一眼让杰克便发了血性暴走的小孩。
“贵族议院多有顾虑,可其实大多已经通过了票选,狼族一众因其首领亚瑟的重伤是在圣吉尔斯治好的,所以也成为了布鲁赫同盟一员,圣教其实并不想看开战,圣子雅各上任时数不够,就遇到了一系列难搞的问题,可雅各也并不会因为这点就妥协布鲁赫,毕竟新月誓言是如今他们手上唯一的筹码,西德尼那边现在请来了卡帕西亚家族,包括巫师西瑞尔在内,但这么长时间西德尼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他在观望,他一直在观望,看伦纳德会怎么做,看圣教会怎么选,然后才会做出对他们来说最有利的选择。”
“所以你觉得事态会朝什么方向发展呢?”
“所以看上去圣教和布鲁赫的大战一触即发,但在我看来,从内部来说,至少百分之六十的主动权仍在我们手上,我相信哥哥早已料到这一切,所以才会按兵不动,大战一开对谁都没有好处,除非圣教能够做出让步,让哥哥亲手撕毁新月誓言,再立新约,但是……”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时,却出现了艾伦这个不确定因素?”
“嗯,”阿尔的侧颜是血族中少数堪称完美的,极度瘦削的线条和硬朗英气的弧度紧紧贴合在一起,割破了月色,而后在阴影中划出一道空白,蓝斯望着,脑海中忽而浮现先前阿尔曾问过他的那个问题。
“艾伦这个不确定因素,几乎可以说是打破了哥哥计划的一半,阿尔萨斯流血事件,分明是给足了圣教我们布鲁赫的把柄,而圣教却依然能如约放人……我不知道哥哥是怎样做到的,亦或是说,他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得以做到的。”
“殿下从小便是如此,只要是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将义无反顾,可杰克他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这其中有一半都是曾为他自己索要过的代价,这些代价终有一日会变成他身上最为牢靠的枷锁,令他寸步难行。”
“蓝斯哥,我哥他……会死吗?”
蓝斯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下,可他隐藏的太过完美,以至于在阴影中的自己拥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收起所有即将表露的神态与不安。
“我不知道……但是阿尔,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所以我会竭尽全力不让你们兄弟受到任何伤害,如果你选择相信我,那么也意味着你同时选择相信了杰克他不会死。你会怎么选择呢?”
阿尔定定看着蓝斯的那双深海蓝瞳孔,在黑白酒店的三个月,蓝斯几乎日日会来探望自己,虽然自知夏佐已无法失而复得,可如若连被杰克禁足的这段痛苦时光也要由他独自一人走完,那么每一日每一日重复上升的白昼,在他眼中,究竟何时才是最后的尽头。
我在我自己的眼前丧失了你,此刻,我要如何再重拾与你相遇前的所有悲伤。
“我当然选择相信哥,相信蓝斯哥,和蓝斯哥你所说的誓言。”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的,现在让我们坐下来吧,我会好好给你分析一些事情,并且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代我去做,这不光是我的意思,也是你哥的想法。”
阿尔被蓝斯搂着坐在沙发上,被阴影笼罩的房间内唯剩一处光明的窗前月,似是那晚与夏佐相遇时的明媚亮光。
“哥他要放我出去了吗?”
“你说什么呢,本来他也就没想要关你这么久,只是之前夏佐刚死,你的情绪很不稳定,再加上外界形势没有那么安稳,你出去只会多增加一份不确定因素,索性就和我商量,把你转移到这里来啦。”
“哼,他那是怕我出去给他添乱吧。”
“阿尔,”蓝斯的语气忽然严肃下来,让阿尔不得不重新审视起那对双眸,眸中仿佛划过什么,但却无从捕捉,凭现在的自己,对外界的形势的判断仅止于此,可他阿尔不能只是呆在这个酒店里,夏佐的死和圣教不无关系,当初布鲁赫议院驱逐夏佐离开巴黎,而路上却多出了一个圣教的圣徒。
圣徒,艾维斯。
那个艾维斯和圣教到底是什么关系,传闻中的圣战战神,被圣子亲自从地狱囚牢中带出的怪物,一个普通的献祭仪式不可能要了夏佐的命,他相信拥有纯净之血的夏佐不会在献祭纯血后依旧丧命。
因此一切的可能只有两种,一是夏佐的死与圣教阴谋有关,另一个就只能是……
“你在想什么呢?”
蓝斯伸出五指在阿尔眼前晃了晃,阿尔垂下眼眸,淡淡弯起来唇角。
“蓝斯哥。”
“上头具体的安排大概就是这样,你明天便可以动身了,我要先回阿尔萨斯那边处理些事情,剩下的就先交给你了。”
“如果我查出了夏佐的死因,你觉得我会怎么做呢?”
当沉默再度降临,黑暗笼罩大地,血族世界即将迎来血雨腥风,可至少从这页开始,故事的翻篇会更加精彩,以至于悲壮。
“阿尔,人死不能复生。”
“我会用这只手,在这个让我失去他的世界,掀起一场谁都不曾见过的风暴。”
“直到那场本不该存在的风暴,最终化为一场灾难吗?”
“嗯,直到那场灾难陪葬了所有该为他陪葬的人,直到那场风暴,让我看清真正的凶手……”
窗开月下,蓝斯的身影在阳台白色栏杆上停留,风吹起他不断摆动的衣袖,藏蓝色制服被抛镀满层银光,可他冷得淡得如凌厉凉月,在阿尔面前,最后一次回过头来,隐去那枚蓝色锆石的淡漠。
“阿尔,先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现在回答,是的,我也曾失去过一个我最为心爱的人,只不过她既不是血族,也并非人类。”
“哥……”
“为了挽回,我像你一样掀起了一场风暴,可却再也不能亲手触摸她的脸,仇恨让我失去了一切,包括我自己。”
“可是你也不曾后悔。”
“是啊,”蓝斯腾空迈出脚步,踩在透明空气之上,气流在他脚下波澜不惊,一抹深蓝之影,从容向着月光聚集处走去,月色从天际冰裂融化,冷淡如刀,割在世人肌肤上,留下血族印记。
“我从未后悔,也永不会后悔。所以阿尔,完成你自己的使命,和那场即将来临的风暴吧,记住,如若最后的最后到来,你也绝不是一个人。”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圣子,雷伏诺首领已到楼下,还有卡帕多西亚家族的那个巫师,也一并跟随前来了。”
人类从我脚下经过,我站在圣教房间内,而你们身处黑暗深渊,却全然毫不自知。
“知道了,多备一杯咖啡吧。”
“是。”
可纵使我们天生不曾受到上苍眷恋,残喘存活世间,却也依然不得不继续迈步前行,尘土从半空中落下,抵达你们那里,在你们的肩上也都带着血族气味,那是在我看来多么诡异的味道,正如现在正朝上方走来的贵客,沏好的咖啡冒出细细密密浓浓缭烟,回荡周旋,遮挡昏暗房间一半视线。
“圣子,客人到。”
我们人类,曾在这片血族的世界,腹背受敌,但是否,在我之后,还会有人依旧受到伤害。
雅各转过身来,那张被烟雾扑上的皙白脸庞,眼下布满一圈青紫。
“圣子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西德尼,我们是有多久没见了呢,仔细算算,应该有几十年的光景了吧。”
身着黑熊大氅的西德尼摆摆手,应雅各邀请入座的手势顺势坐下沙发上,雷伏诺部族因长年居住在北欧地区,深入挪威北部,其中一两部分支设在北极圈境内,因此雷伏诺氏族之人一向是血族十三氏族中衣服穿得最厚最多的。
“也差不多了,只是上一次的与圣子初识,是在雷伏诺的北极圈边境,而这一次则是我来到了圣子府上,也算是时隔许久重游圣教故地。”
“啊,这位是卡帕多西亚的祭司,西瑞……”
“我知道,西瑞尔巫师,历史传言中唯一一位会操控禁用巫术的黑祭司,对吗?”
雅各微笑望着正对面坐着的身着黑袍,宽大连衣帽檐盖过全脸的人,脖子以上完整被阴影隐藏的黑暗,只些微露出丁点不同于西德尼身上的气息。那就是卡帕多西亚巫师世家的独有气质吗,雅各仔细打量着西瑞尔,并深手将放在西瑞尔身前的咖啡杯挪了挪,推向离西瑞尔更近的地方。
只是与此同时西瑞尔的手指也恰好伸上前来拿取咖啡杯,在与雅各的指尖相接触的一刹那,透过宽大的黑色帽檐,一张藏在阴影暗黑中的脸,一半露出在披白的空气中,倒映于雅各双瞳中。
雅各手部动作稍作停顿,却即刻恢复正常。
“多谢圣子。”
“不客气。”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庞呢。
“此次前来,要与圣子商榷的事宜,圣子怕是多少了解了一些吧。”
西德尼的声音从眼前传来,雅各略微反应了一下,才作回答,脑海中依稀若隐若现的那张黑帽檐下的脸,挥之不去。
“哦,是的,我已经大致了解了雷伏诺的一些想法了。”
那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是吗,那就请圣子开始对我们说说圣教和圣徒们的想法吧。”
“嗯,那就现在开始吧。”
那是一张没有完整人皮残缺不全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