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西瑞尔巫师,历史传言中唯一一位会操控禁用巫术的黑祭司,对吗?”
雅各微笑望着正对面坐着的身着黑袍,宽大连衣帽檐盖过全脸的人,脖子以上完整被阴影隐藏的黑暗,只些微露出丁点不同于西德尼身上的气息。那就是卡帕多西亚巫师世家的独有气质吗,雅各仔细打量着西瑞尔,并深手将放在西瑞尔身前的咖啡杯挪了挪,推向离西瑞尔更近的地方。
只是与此同时西瑞尔的手指也恰好伸上前来拿取咖啡杯,在与雅各的指尖相接触的一刹那,透过宽大的黑色帽檐,一张藏在阴影暗黑中的脸,一半露出在披白的空气中,倒映于雅各双瞳中。
雅各手部动作稍作停顿,却即刻恢复正常。
“多谢圣子。”
“不客气。”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庞呢。
“此次前来,要与圣子商榷的事宜,圣子怕是多少了解了一些吧。”
西德尼的声音从眼前传来,雅各略微反应了一下,才作回答,脑海中依稀若隐若现的那张黑帽檐下的脸,挥之不去。
“哦,是的,我已经大致了解了雷伏诺的一些想法了。”
那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是吗,那就请圣子开始对我们说说圣教和圣徒们的想法吧。”
“嗯,那就现在开始吧。”
那是一张没有完整人皮残缺不全的脸。
相对于雷伏诺来说,此刻最难做的唯属圣教,圣教在血族十三氏族中破了例,将引起阿尔萨斯流血事件的暴狂血徒转移交在了布鲁赫手上,未经布鲁赫贵族议院的允许,一名神秘的惹起众多事端的不安全因素被移交回了血族世界,并且全权交由布鲁赫现今陛下杰克审办。
杰克殿下究竟打算如何处置那名血徒,谁也不曾知晓,但世传谣言纷纷,各型各色的说法占据着巴黎和阿尔萨斯各大街道,由此而引发的议院贵族的不满也日渐增多,当联合议员长老商议的奏章递交上圣杰尔斯处,却只是久久没有回应。
圣教和布鲁赫究竟做了什么约定,有传言说,杰克殿下在圣子那里许诺,将此次那名血徒的过错记在自己的头上,替他偿还所有罪过,这是杰克殿下为了赎出那名血徒所需付出的代价。
可奇怪的是,这种传言的结局是,雅各圣子并没有答应布鲁赫殿下的这个提议。
“你和杰克究竟做了什么约定,外界始终传的很凶,基本上没有人能有个定论,知情者只有你和杰克而已。”
西德尼慢慢酌了一小口咖啡,他是在喝着咖啡,可却只是单纯的想找一个动作来掩饰自己将要说出的话语,这是他一贯的做法,为了平稳自己的心态与情绪,适当的肢体语言也是必要的。
雅各轻轻笑出了声,却没有说话,双眼望向窗外,带着那晚杰克来找自己的事情一起,随着渐渐斜上夜空的牙月了却无声。
“难不成,外头传的那个说法是真的?杰克他为了艾伦,宁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那名血徒当然只会是艾伦,自从那日艾伦出现在雷伏诺为迎接卡帕多西亚家族的宴会上,并且刺伤了西瑞尔后,西德尼就已经敢断言,艾伦迟早必将成为血族世界一大隐患。
只是他没想到,继阿尔萨斯流血事件以后,艾伦随时都能成为杰克的一把索命锁。
“也许对于布鲁赫来说,艾伦真的是很重要的存在吧,不应该是对于他杰克来说,如果艾伦消失了,那么他本身存在着的意义,也会随之消失吧。”
“所以圣子愿意选择相信他?相信杰克?一个堂堂布鲁赫氏族的殿下。”
“我就是因为不信任他,所以才会把艾伦交给他吧。”
“此话又怎讲呢?虽说我和杰克一样,同为人类敌人,同为血族之后,可我在得到消息后始终不能理解的是圣子你的想法,你可知道,现在的人类世界所探讨的一半话题都来自于你和杰克殿下那晚的会晤,人们都说是你把罪徒放走的,是你把人类的性命置之不顾的。”
“西德尼,”雅各闭着眼,手指轻轻按在太阳穴上,仅从眼周下那一圈乌青判断,也可知这位刚上任不久的圣子因操劳过度,而倍显焦灼,“为了艾伦一个人,杰克可以牺牲掉整座圣杰尔斯,这才是他杰克最真实的本质,杰克是你们血族世界中的一头猛兽,我从未接触过如此谨慎小心而又能成大事的人,只是如果这一次圣教不选择在布鲁赫的面前退让,那么被拉着与圣吉尔斯一起陪葬的,只有人类。”
“你是说,杰克其实一直在威胁你?”
“西德尼,我想你们雷伏诺应该已经得到情报,狼族首领亚瑟与布鲁赫已经签署了联盟协议,在此之后来来往往不断加入布鲁赫同盟的种族将会越来越多,兽人正在蠢蠢欲动,狼族的力量更不容小觑,仅凭亚瑟一人的头脑或许就能搅翻这世界的浑水,所以圣教不能只是表面上光为了新月誓言而与布鲁赫对立,如果私下里能够让我们有一丝机会牵制住布鲁赫蛛网上的一根,我也会为此不计代价。”
雅各一番话后,西德尼久久不再开口,今日的秘密会议并不是雷伏诺找上门来的,而是圣子雅各的亲笔邀请,目的不用明说也能明白,圣教需要开始招兵买马,为一触即发的大战做准备。可他雷伏诺毕竟也是血族十三氏族中的一支,如若背叛了统领布鲁赫的杰克,结局将会怎样,西德尼还没有好好想清楚。
只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已经嗅到了圣教与布鲁赫之间的火药味,那时他曾去过伦纳德的府邸探过口风,事情的发展如他所料,伦纳德对布鲁赫和杰克的衷心简直无法更为纯洁,即使所有人都知道,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伦纳德所统领的梵卓氏族与布鲁赫属于敌对状态,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梵卓家族在伦纳德的带领下竟然归顺了布鲁赫,伦纳德成为了布鲁赫在科西嘉区的亲王,而梵卓则成为了布鲁赫军队中至关重要的一支。
“我很能理解圣子此刻的心情,杰克就是这样一个人,你恨他,恨不得能亲手将他生吞活剥,可雷伏诺没有这个能力,圣教也没有,此刻艾伦已被布鲁赫接管,艾伦可以说是圣教和我们当下唯一能够制约布鲁赫的筹码,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更多力量,但是容我请教圣子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说,”雅各站在窗前,背对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人,从咖啡杯中缓缓吐露出的烟气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匹银白色的马在月光下吐露而出的鼻息。
而那匹白马,是长着独角的神驹。
“圣教想要借助我们雷伏诺的力量,来在这场战争中对抗布鲁赫,那么请问圣子,从这场交易中,我们又能获得什么奖赏呢?”
当阿尔经波兰转乘来到芬兰境内的赫尔辛基,时间已是当地时间凌晨一点四十,空气比起之前的波兰来说更为冰冷,带着北冰洋冰川气息的空气流动钻入衣袖爬上肌肤,在肌肤上刻下一道道深深伤痕,是接受了冬日之神洗礼的象征,也是给藏身于此处的那个氏族的最大献礼。
“请问是巴黎布鲁赫的阿尔少爷吗?”
从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轻飘飘冒出一个黑色身影,影子走到阿尔身前,一袭黑色礼服只衬托出了对方惨淡无光的皮肤,而除此之外从这个躯体上根本看不出任何跟生命相关的迹象,唯一能证明站在眼前的这个人正活着的根据,只是他能说话而已。
“嗯。”阿尔的唇边吐出一口不大不小的哈气,在抵达芬兰的这短短几个小时内,刺骨钻孔的寒风已经将他冻的毫无困意,先前在飞机上看过的资料与文件内容统统都结冰冻在了脑中,无法开始正常运转。
“皇后派我来接您的,请少爷跟我上车吧。”
“皇后?是白皇后吗?”
“是的,我们冰族只有一个皇后,就是白皇后。”
打开车门的人影躬身等待阿尔入座,阿尔站在路边,头顶昏黄灯光忽闪忽灭,芬兰人口稀少,在如今这个时节半夜凌晨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人,来之前在飞机上看过一些关于芬兰和冰岛的冰族报告,这个种族生性多疑,几乎常年只居住在这两个地方,因为各种缘由冰族曾一分两半,各自存活于芬兰与冰岛两处,最后一次的统一便是在这位白皇后的手中。
因此白皇后在冰族人的眼里,可以算是神明般的存在。
根据蓝斯和伊莱传递给自己的情报,布鲁赫现今和狼族建立起来的联盟日趋稳固,想要加入此联盟的种族会越来越多,而居于血族十三氏族统领地位的布鲁赫,究竟能否允许随便一支氏族都加入,就是杰克的事情了,从与布鲁赫的祖辈们起就建立起来的长久友谊中,有一支氏族,是谁都无法忽视的。
芬兰冰川王国,冰族。
“雪花所及之处,便是世间活物的葬身之处。冰川一一排列着,像是时刻准备偷袭敌人的枪兵,天空里毫无太阳可言,唯一能感觉到自己仍就存在的事实是一呼一息间的哈气,而看着渐渐在马车背影中远去的两旁的高大树木,就仿佛感觉自己正在通往的,是一个走向地狱的世界。”
人类探险家曾对这片神秘区域写下了这样的文字,那时读过这段文字的阿尔所感觉到的只是莫名彻骨的寒冷,从北极圈而来的无声无息的咆哮,一应被包含在眼前满是一片银白的想象中。
连空白的位置都没有预留的世界,角落里也尽是雪花所占据的轻盈,雪就像现在这样从银白色的天空上飘下,再来到银装素裹的冰雪堆砌起来的世界,在脚下不紧不慢远远后退的还是那条被白色统治的土地。
马车声迟迟入耳,阿尔忽然十分后悔当初答应了蓝斯代他来芬兰,从赫尔辛基出发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路上走了有多久,等一觉睡醒过来发现天也亮了,而自己也已经不在车上了,一匹白色马驹驾着的车正从被雪装铺满的大道这头赶向大道那头,长为十几米的巨大树林被一条主路分为两排,雪还是在一直从天上飘下,落在肩头鼻头与睫毛上。
这里即使连空气也都是死寂的,这种想法突然冒上他的脑海,可这种死一般的沉寂正如源源不断的月光补给血族以能量一样,被冰冻的寒霜也正在以某种神秘而独特的方式,补给冰族以能够生存的力量。
而当所有并排的树木都走到了尽头,本若隐若现的白色尽头在最后凸显出自己的模样,犹如神的画笔一般被遗忘在世界的这个角落,由此被图画出的用冰雪雕砌的巨大城堡,都成为了冰族在阿尔眼中的模样。
“就是这里了阿尔少爷,请允许我带您进去。”
“等一下。”
阿尔从马车上下来,厚实的雪踩在脚下,发出一声闷响。他漆黑的双眸仔仔细细看着眼前这一切,曾有一瞬他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那种不可置信的感觉有生以来头一次浮现在他的心头,而光是这漫天飘落的雪和正巍然屹立在整座山腰上的城堡,就已足够让他感谢蓝斯让自己代替他来见冰族。
冰川雕砌的城堡反衬过来的银白色雪光恍惚着他的眼睛,一旁赶马车的人安静的候着,等待随时领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进入城堡中央。
“你们国家的臣民呢?都住在哪里?”
“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先生,白皇后很近人情,她会时不时去村民居住的镇子里看一看。”
“这么说你们这里四季都只是一个季节了?终年飘雪。”
“您要这么说其实也没有错,先生,其实也并不完全是这样,总会隔上那么一段时间气温上升,春暖花开,但也只有那一段时间过去了,村民们才会走出家门活动,毕竟大家的精力又都恢复了。”
阿尔的眉毛微微抬了抬,目光移向那个车夫,哈出一口哈气。
“这么说,只有在飘雪的时候,你们才敢正常生活,就和血族惧怕阳光一样?”
那个马车夫在听到阿尔这么说后明显愣了一下,他可能并不知道有血族这类种族,亦或是说,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被提到过了。
“是……是的,先生,确实是这样没错……冰族惧怕阳光,就像……呃……就像先生您口中的血族惧怕阳光,是一样的道理……”
可能是因为阿尔的目光始终紧紧落在他身上,车夫只是不断尽可能的低下头去,不让阿尔看见自己脸上的任何表情,阿尔长长哦了一声,点点头,抬头看了眼被银白色的天空所遮挡起来的日光,大步朝巨大平原前的山腰城堡走去。
雪花不断飘下落在他身后,车夫走在阿尔身旁,被留下树林尽头的那匹白色马驹,时不时踢着蹄子打出响鼻。
在冰川王国洛基的土地上,除了死寂,还有死亡。
“殿下,卡帕多西亚家族的那个巫师已经随西德尼抵达圣教了。”
“嗯,除了那个叫西瑞尔的巫师以外,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只有西德尼大人和那个黑袍巫师一同前往,西德尼大人十分小心,此次行程没有告诉任何人,知晓具体情况的就只有圣教和雷伏诺,连伦纳德大人似乎也都不知道这一切。”
伊莱鞠着躬,杰克一段时间没有吭声,眼睛只是看着窗外,一年期将至,血族在自己的世界中,守护着自己的月亮,从其弦月至半圆月,如今又将再经轮回,月亮圆了一圈又一圈,终归会回到他们的世界。
那个让他们豁出性命去守护的狼牙之月。
“‘露日’快到了。”
“是的,殿下。”
“可月亮却迟迟不肯归位。”
“殿下先前吩咐臣去请人来举行祭祀仪式,臣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办了。”
“进行的怎么样了。”
“臣按照殿下的吩咐将此任务安排给了蓝斯大人,蓝斯大人已经派阿尔少爷前往芬兰了,估计过不久就能有所进展。”
杰克原本轻轻不断敲打桌面的手指停顿了下来,黑暗中,半圆月已经在夜空上悬挂已有数月之久,这是不祥之兆,每当弦月迟迟不肯归位之时,统领十三氏族的布鲁赫便会由此举行牙月祭祀。
十三氏族聚集法国巴黎圣杰尔斯堡前玛丽山下,历代处刑死徒的巨石石场是血族祭祀仪式举办的重要场所。被献祭的祭祀家族会轮流担任,轮到杰克这一代,到了芬兰的冰族手中。
“阿尔啊……”
伊莱稍稍抬了抬头,收敛起来的目光微微看向杰克,想要试探什么,可却又继而低下头去。
“殿下觉得,有何不妥吗……”
指尖在桌面上重新轻敲一下,“没有,就这样吧。”
“是,殿下,那臣先告……”
“等下。”
伊莱身体微怔,退回地毯边缘,“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亚瑟他回去了吗?”
“回殿下,已经抵达科西嘉区了。”
“嗯,过两天伦纳德刚好也要回科西嘉区,你跟着他一起去吧。”
“殿下……”那对原本诚惶诚恐的双目忽然笼上一层雾霭,说不清道不明,却只是望着杰克,说不出话来。伊莱的黑色发丝被阳台若有若无的夜风吹起擦在脸庞,从杰克的书桌方位看去,阴影遮住了他双眼,唯剩两瓣薄唇紧抿着。
可杰克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伊莱独自立在黑色阴影中,杰克侧面的两旁倒映月光,若有所思的眼看着窗外玄月,却实际上只是在想着一个人,他伊莱从未擅自闯入过那片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属于杰克的月光是最为清冷的,就好像他的瞳色永远不可能带着那般的血红,他和杰克从一开始便注定不属于一个世界。
杰克拥有夜空唯一的被星光环绕的月,而他,只拥有被眼前这个人那晚救回来的命。
我除了你给我的命,什么都没有,可好歹这条命,也是与你相关的。
“是,殿下,臣明白了。”
“下去吧。”
当房门被扣响的那一刻,你要我去做什么,我都会义无反顾,即使是去为布鲁赫和狼族的联盟多充当一个砝码,我也会因你而走过火海刀山。
艾伦还是喜欢一个人像这样坐在大床上,面对着直对那座迷森花园的落地窗,水月涟漪泛泛,荡在脚边,倍感孤伤。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每当晚上又睡不着觉的时候,便会起来这样呆呆看着窗外。景致依旧,只是在他脑海中却模糊不清,记忆被冲刷的一干二净,等醒过来时,就已经变成了这样。
看见一切都那么熟悉,可那么熟悉的一切却都是如此陌生。
露日……吧,他是这么叫的,从这一天开始,血族便进入了捕食限制期,原本被阴雨与暗云布满的天空随即将会变得色彩明快起来,日出从东边,强大的太阳侵占掉整个血族得以藏身的角落,别曝晒的血族无处可藏,由此也无法再度正常捕食,而上百年来始终碍于和圣教签署的《新月誓言》,布鲁赫十三氏族仅仅只有在‘露日’来临之前的短暂时期内可以肆意捕食猎物。
这是圣教与布鲁赫之间的妥协。
“圣教……布鲁赫……”薄唇轻启念出这两个怪异而又异常熟悉的名字,自己从杰克那里知道了好多新的名词,那些是一觉醒来后自己所不曾听闻过的新鲜事物,如果杰克是血族的殿下,那么自己又该是谁。
杰克曾对自己说,他谁也不是,只是他自己,艾伦。
“艾伦,又不穿外套坐在窗边吹风了。”
一直以来陪伴在身边的那抹温柔声从身后传来,与此同时身上多加了一件宽大毛毯,从身后像这样被杰克抱着,真的是一天之中最为幸福的时刻。
“我想看看月亮。”
“有那么好看吗?”喘息声顺着脖颈传至耳畔,弄得艾伦痒痒却很舒服。
“嗯,你不是说等露日来了,就看不到这么美的月亮吗,所以我想多再多看几眼。”
“艾伦……”
“嗯?”
“今年的露日有可能会延迟了,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艾伦打断了抱着自己的人,转过头去捧起那张脸,“如果延迟了,会对我们很不利,是吧。”
“嗯,露日来临的时间越晚,就说明露日期间的捕食禁期就会延长,未来很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血族都无法进入正常的捕食阶段。”
黑暗中你熠熠发光的酒红色眼瞳,只在我身前发着光亮,我看着你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瞳,与你四目相视,你曾对我说,我也是你们血族中的一员,而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毫无怀疑的信着,我受了很重的伤,丧失了所有记忆,或许只有在你在我身边时,我才能找回那么一点点过去的感觉。
我仿佛能轻而易举的触到过往的回忆,那时我们曾一起在这古堡花园中玩耍,我沉浸在儿时我们便相识的美好幻境中,可我深知,那一切不过都是我个人的丰富的幻想。
我们何曾在那时便相识已久,我们有的只不过是之后悲哀与悲哀的契合,还有罪孽与罪孽的偿还。
可那些我们儿时的样子,仍旧始终不断的出现在我夜晚睡梦中,我多么想问你,你是否也曾梦到过与我相似的梦,可我却不敢问出口,因我怕那样一来,幻境就会在我眼前破灭。
“杰克,今天蓝斯哥来看我了。”
酒红目光的人身体微微轻怔,又即刻恢复了原样。
“嗯,哥带什么好吃的来看你了?”
“没什么,只是蓝斯哥陪我聊了好长时间的话,他怕我一个人会很闷,替我解解闷。”
“是吗。”
“听蓝斯哥说他今天就要回阿尔萨斯去了呢。”
“嗯。”
“连伦纳德大人也快要回科西嘉了吧。”
“嗯。”
“就剩下我们两个在这里了。”
“艾伦,”
“嗯?”
身体被转向另一边,坐在他怀中,右胸腔上挨着的,是那在左胸腔中跳动不断的心脏。
“你是不是天天一个人呆在这里太孤单了,想出去走走呢?”
明明有很多话想要开口对你说,想要你解开我心中疑惑,可每每看见这对令人沉迷深渊的眼,所有语言便都黯然失色,是的,我孤身一人呆在这座世纪古堡,闻着你留下的味道,看着你走过的暗廊,想象自己大病之前的模样。
那时的我在哪里,干着什么,怎样与你相识,与这世界相见。
“不是,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可此刻你就在我眼前,所以我别无他求。
“毕竟只有圣吉尔斯的月亮,才是最好看的,我还想要多看一些时间呢。”
“看是可以,但是如果以后再不穿外套,我就会命人在这窗户前砌一堵墙了。”
“杰克……”
“嗯?”
“我累了,想睡会儿……”
“好,我陪你。”
睡意朝我袭来,我在你怀中轻阖上眼,沉柔的呼吸声在夜间飘荡,你安静搂着我陪在一旁,即使月色那么凉,可我却感受不到半分,恍恍惚惚中却忽然听见一声叹息。我试图寻找那声叹息途经的方向,却在最后从你口中听到了一句不知对谁说的对不起。
“对不起,艾伦……”
你仿佛这样轻声对我说,可我疲累不支,只能昏睡过去,一夜寂静,我们紧紧相拥,可似乎开始与对方越走越远。
“大人,将芬兰那边的事情全权交给阿尔少爷真的可以吗,属下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阿尔会身陷危险之中?”
“是。”
“虽说冰族与布鲁赫是世代友谊,可却是布鲁赫所有同盟中最不好惹的一个罢。”
“那蓝斯大人怎么还会……”
“放心好了,”蓝斯扔下手中公文在桌面,食指与拇指轻轻捏着鼻梁,眉头蹙起,“阿尔不会有事的,就算出了事,也会有人去帮他的。”
侍候在一旁的人影显然面带疑惑,可却并未再继续追问下去,既然是蓝斯大人亲自决定的事,应该不会有错吧。
“他什么时候才到啊?”
“大人是说伦纳德大人吧,已经快了,现在估计已经抵达阿尔萨斯了吧。”
“嗯,知道了。”
“对了,随伦纳德大人一同前来的还有伊莱大人。”
蓝斯的手指忽然停顿下来,双目微睁,阳光还没有那么刺眼,在真正的露日到来之前,雨水仍旧十分充沛,从天上不断冲下的雨水洗刷着亲王府邸,沙沙声不绝如缕,拍打在房檐与门楣上,敲打的人心情奇静无比。
“伊莱?他也来了?”
“是的大人,具体情况属下还没有了解。”
摆摆手后人影闭上了嘴巴,随即一声车门开关声从窗下传来,人影鞠躬退出房间掩上了房门,不一会儿楼梯间响起三种脚步声,其中一个轻盈而沉稳,另一个无声而静默。
“大人,客人已到。”三下敲门声后,房门打开走进一对身影。蓝斯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插进口袋里,对开门的人点点头,侍从关上门后伦纳德和伊莱朝蓝斯走去。
“终于来了啊,我从昨天就开始等了。”
伦纳德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端起桌上刚刚送来的咖啡喝着,伊莱顺着蓝斯邀座的手势也坐了下来,蓝斯假装不经意间瞥了眼伊莱的脸色,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正常。
“伊莱也来了,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呢,好多派个人去接应一下你们。”
“没事,只是殿下的计划突然作出了一些调整,需要我跟着伦纳德大人一同前往科西嘉区。”
“殿下对狼族的协议还没有改进完毕吗?”
“殿下希望狼族能够倾巢而出,但狼族首领似乎并不希望将自己的全部兵力交到布鲁赫手上。”
蓝斯靠在沙发背上,眉目再度轻轻蹙起,伦纳德已经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接着双手交错支在下巴上。
“殿下的想法当然可以理解,毕竟狼族军队是很大的一个保障,如果能够全部交移布鲁赫手中,会对我们十分有利。”伦纳德沉稳的声色传来,在三人之间不断回荡。窗外小雨依旧,街上行人愈变愈少,只剩下几条蹲在房檐下和垃圾桶上避雨的流浪猫。行人时而穿梭而过,途经阿尔萨斯蓝斯亲王府邸,低头匆匆。
“狼族那边什么态度?”
蓝斯这句话明显是在问伊莱的,亚瑟与伊莱的点滴交际虽然没有台面上公开,可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杰克将伊莱和伦纳德一起派往科西嘉就是为了劝说狼族首领亚瑟交出兵权。
“狼族的权利机构和布鲁赫不太相同,一份协议除了要首领本人通过以外,还需要审判法庭的法庭长们一致通过才行。”
“所以说,事情的关键在于那些法庭长咯。”
“蓝斯啊,”伦纳德那对如沙粒般金色的目光落在蓝斯身上,蓝斯总是不太爱和那对金色瞳孔对视,这不仅是因为他对先前梵卓和自己冈格罗族的历史心存芥蒂,还只是单纯因为那对眼睛太过可怖了而已。
“怎么了?”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想说给你俩听听,如果可以的话就按这套方案去走,如果不行,今晚我们可以再商讨出别的方案来。”
蓝斯和伊莱互相对视了一眼,蓝斯朝伦纳德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想法就是,该狡猾的时候还是要狡猾一些啊,那么大一个圣教摆在那里呢,不利用白不利用,咱们就来他个牵一发而动全身。”
“啪”的一声,桌上本原封不动摆着的国际象棋里,一枚皇后凭空折断,仰倒在棋盘上,眉眼木然。
白色。
白色。
白色。
当一切尽为雪之纯洁,冬之圣白,能如期而至映入眼帘的,除却那片满地飘零懒散的花雪绒,还剩下什么。
刺目。
耀眼。
这是当阿尔走进那座山腰冰川城堡时,脑海中所涌现出的第一缕想法。这里本该是太阳光所最终销声匿迹的地方,可如今却能夺目灼眼,令人恍恍惚惚,如天上露日时的弦月般,摇摇欲坠。
每迈出一步都是在与日光分庭抗礼,这座集结了所有无法直射在冰雪大地上的日光线的城堡,似乎在山腰上,耗费千年曙光,汲取着大地万物的营养。
唯有闪闪夺人的星辰之影配合着冰晶所散发出来的能量,支撑着这座古堡。而它又究竟是何时建造,由谁建造,其间都经历了如何的朝代更迭,权利被一代一代的交付于新人之手,直到今天为止,才造就了它现在这般模样。
冷色空气顺着大厅直直传来,钻进衣袖,像是也终受不了这地方的虚无与寒冷,躲在血族身体里取暖,可它却打错了算盘,因这血族身上的温度实际上比它们还要低上许多许多。
阿尔回头望了眼被沉沉关上的大门,这座城堡的真实年龄应该与圣吉尔斯不相上下,虽然比圣吉尔斯小一点点,可在进入这空旷厅堂后,竟有一瞬间令他自己以为,冰川城堡的内部空间其实要比圣吉尔斯大上许多。
门从身后闭拢,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仿佛从远古时期传来,光速一般的惊人,来到他眼前。
马车夫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在,只剩下他自己一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厅堂中央,正面直对的便是白皇后的王座吧。阿尔向前迈出一两步,如用冰晶打造的光滑地面在脚下发不出任何声响,只有自己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充斥在空旷厅堂的各个角落,这地方,即使空无一人,也能感觉得到什么在游荡着的气息,就像是坐满了英灵的教堂,每一寸呼吸都能喷薄在亡者身上,近在咫尺。
车夫只说了让他在此稍等的话,其余的没有多说什么,阿尔趁此机会眼珠滑过每一处角落,洁白如圣殿般的品味,即便是在大白天,也依旧灼灼燃烧着的白色火烛,随风一荡一荡的烛火似在召唤许久不现此世的圣女,迎接其诞生降临在那把王座之上。
离王座还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阿尔渐渐停了下来,不愧是冰之一族,连没有王后守护的宝座也能拥有自主意识,不断散发冰冷气息,彻骨的寒冷令阿尔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可在后退半步的瞬间却瞳孔忽然放大,转身的瞬间右手已死死卡在身后人的喉咙上,突来的反应令对方也大为吃惊,可阿尔却只在那对白色的瞳孔中看到几丝惊讶划过,仅不到半秒的时间内又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皇后……”
“阿尔少爷。”白皇后微微弯起唇角,在阿尔眼中所倒映出来的白色小影,笑容久未消散。
如星辰一般坠落的白发,尽管没有风,可却似乎仍能自己飘动,大卷着垂在身后直至小腿处,那两只和精灵一样尖尖的耳朵,曾在他转身的瞬间动了一下,冰族的耳朵能够窃取到几英里外的细小的声音,可自己刚才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个人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直到他反应过来为止,对方身上的冷气早已侵入己体,令他打出一个哆嗦。
阿尔感觉自己像是灵魂出了壳,呆呆与那对银白瞳孔中嵌着些许宝石蓝光点的眼睛四目相视着,除了当年自己的母后以外,他从未在任何一个女人的身上见到过如此美丽的眼睛。也许是这双眼睛足以唤醒自己对母后的记忆,不知不觉间阿尔慢慢收回了紧紧卡在白皇后喉咙上的右手,低下头去抿了抿薄唇。
“对不起,刚刚是我冒犯了,还请国王陛下见谅。”
“阿尔少爷,反应很快啊……”
一如表面看上去的一样深不可测,连同声色都如万年沉浸在海面下的沉沉冰川,那么沉重,却又如此清亮。
“希望白皇后下次不要这样开玩笑了,你应该知道的,布鲁赫最讨厌的就是偷袭和偷偷摸摸。”
“哎呀,是吗,这我当然记得,只是我这座冰川城堡已经陷入沉寂太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接待过外来客人了,所以才会想着要和阿尔少爷开个小小的玩笑吧。”
白皇后擦肩而过,目光似在阿尔身上有所停留,却又不露声色,缓缓在阿尔身周围踱着步。
阿尔没有说话,静静立在原地任白皇后的目光上下在自己身上游转,直到她看够为止,直到他也开始不耐烦为止。
“我想我此行前来的目的蓝斯哥已经传达给你了吧。”
白皇后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最终停在阿尔眼前,冰冷清冽的目光即使透过半边侧脸也能流露的一滴不剩,阿尔从她身上能够感知到一种奇怪的气息,这片土地上的所有,这座城堡里的所有,都从她身上凝结,继而蒸发升华,被升华的光采会在雪空中集结为一种透明的东西,再度回到她体中。
那究竟是一股什么力量,一股可以凝结全部能量的力量,一种可以操控四季万物生命的力量……
“阿尔少爷说的是蓝斯亲王吧,那位住在阿尔萨斯的殿下的心腹之臣。”
阿尔看着那张似浮着冰雾的侧脸没有回答,眉目轻蹙起来。见阿尔没有回应,白皇后却突然小声笑了起来,右手抬起捂着嘴角,被弯起来的眼角上垂下来的睫毛根部,浮起冰晶点点。
“啊,当然了,蓝斯亲王很久以前就说会有稀客前来拜访的,只是那时我真没想到,亲王会叫阿尔少爷来就对了。”
“我这趟来,是为了月牙祭祀一事,三百年了,祭祀的权杖,这次轮到你们冰族的手中了。”
只有一刹那,阿尔感觉自己从那对深不可测的眼眸中看到了威胁,可又是半刻的转瞬即逝,他从这女人的身上看不出来任何东西,也得不到任何东西,唯一能取得的只有眼前的外部信息,而关于这女人的一切,无论是在先前看过的文件里,亦或是亲眼所见,都未能知晓半分。
“阿尔少爷是为此事前来,我当然知道,虽说阿尔少爷成年不久,可亲王将此重任委于你,想必也说明了阿尔少爷并不比殿下差很多吧。”
虽说在他面前就如此赤裸裸的提到了杰克,并把两人放一起比,令他很不爽,可阿尔知道目前最重要的是什么,因此并不想过多牵扯。
“既然白皇后很清楚和布鲁赫之间的协约,那么就请履行义务,跟我回圣吉尔斯,举行月牙祭祀吧,露日即将推迟,这对我们来说,是大忌,而且是大忌中的大忌。”
“露日又要推迟了?这应该是第二次了吧,第一次是在……阿尔少爷成年礼前几夜……”
------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那个女人生气。
蓝斯临走前说的话浮上了阿尔脑海,这女人的一言一语,真的都足够惹怒自己好几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