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有过一段有色彩的时光。
这段带着彩色的颜色的生活,是否曾给正身处深井的你,投下一段可触可达的光。
这段似是从天堂的一角照射下你脚边的一束光,在那时的你眼中,代表着上帝的恩惠。
众神从失乐的园中,特别为了一个特别存在的你,而给予了他们撇下的恩赐,恩赐来到你身边,你伸出手抓住,抓紧它,并不想从此再放开手,于是那束光成为了你生命的全部。
是你活着的意义,是你曾在这诡异的世界存在过的使命。
运命驱使你继续向前,你抓着手中这段来之不易的希望,拖起残破的身躯,走向残破海岸。
海岸线不断绵延,可自始不再仓皇,不断延长的海岸线,是你眼中的白月光。
在认识艾伦以后的日子里,我曾一度眼睁睁看着这道光来到我手心,我握紧并尝试紧捏,感受它在我手心里的温暖,让这温暖顺着连心的十指抵达我身体最深处,在那里扎下根来。
我轻触这光,看着艾伦笑,看着他和我吵架置气,日子如阿尔克拉山的雨水静默离开,却从不敢轻易在我俩身上留下丝毫印记,因为我们是血族的孩子。血族之子从降临的那一刻起,便注定终身受着上天的雨露恩赐,我们住在由祖辈建造的如铁蹄般坚不可摧的城堡,吃着新鲜跳动喷薄的血液,任放肆与无知的自我无限挥霍,因我们终知,这挥霍的尽头,仍是无限。
我像是终于从快要干枯的井中爬出的幸存者,浑身带着自己所无法忍受的酸臭,在第一时间内接触到了众神给予我的礼物,阳光从花园内洒向我脸颊,我痴痴望着渐渐西沉的日光,竟有一度幻灭之感,看着眼前事物逐步扭曲,可只有安静与温和依稀存留在我和他身边。
理查德给我们布置了不少的作业,从昨天起我和艾伦便苦苦留在这窗前的桌上钻研,他的侧脸被日光照射,斜淌下来,光滑白皙的肌肤上若隐若现可看见的细小汗毛,仿佛能闪着日光的光,留下点点星芒。
我停下手中的笔尖,细细端详起他的脸庞,十一日过去,我们的关系一如初见,没有改变,却在深化,我能感觉得到,这渐渐于我心中开始萌芽的欢喜,是我见着他脸庞后的温暖。
“太阳快要下山了啊。”他忽然也停下指尖羽毛笔头,支起下巴的脸朝窗外看去,视线落在花园每一处角落,那些曾是我们结伴探险过的地方。在他来这里之前,说起来十分丢人的是,我从未仔细逛过自家的花园,即使有亲戚的孩子们来觐见父皇,留宿下来在圣杰尔斯玩耍,我也从没带他们参观过任何一处地方。
这种习惯快要变成我生活的一部分,仅仅只是接受他们对我行的圣礼,而后再回到自己房中,一个人呆着。
母亲一开始总会来房间寻我,可慢慢的即便连母亲也不会再找我和其他我不愿接触的人接触,除蓝斯哥以外,所有的人在圣吉尔斯,都不再轻易见到我的身影。
在议院长老和贵族眼中,我这位天赐完美的血族后代,在我这里,其实只是个深藏任性的小孩。
“你想出去玩吗?”我看着他的眼睛,直勾勾说到,而如果我有另外一个分身,他也能正好在这里看着我说出此话,那他必定是比任何人都要吃惊的吧,毕竟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在应该解决作业的时间邀请眼前的这个和我一样大的小孩出去折腾。
艾伦睫毛在日光中轻颤了下,而后转过头对我弯起了唇角,“看你。”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不知道。”
“这是幽冥草,在特殊情况下可以勾回一个人丢失的魂魄。”
“哦。”
幽冥草从他肩上擦过,明明是没有味道的杂草,可却似乎让我隐约闻到了一股甜甜的芳香。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百虫毒。”
“啧,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他正用那对内双的深邃的眼向我瞪来,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家白眼。
“这是百毒虫,是专解百虫毒这个毒药的剧毒的,两者虽然长得很像,可百虫毒的叶片纹理可不是这样的哦。”
“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呢,难道以后还会有用到的机会不成。”我身为堂堂布鲁赫殿下,如今却被一个老师的孩子给遭了嫌弃,虽说我自幼学习各个知识领域,可就是对这自然界的一些事情提不起来兴趣,因此母后常说,她的那一半基因还并没有怎么传给我,我只是像我父亲,不,或者是说,比父皇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永远也不知道你将会面临什么。”忽然间,艾伦站在我眼前,转过身来,那是我第一次从那两弯泉水中望到了何以往不太相同的东西,只是那时的我还并没有足够的理智判断,那究竟是什么,我只是单纯的知道了,我以为我开始了解了艾伦,但事实是,我可能永远也了解不了此时正站在我眼前的这个人。
艾伦转身离开,留下我一人站在那个其实是百毒虫的草丛前,不明所以,安静再度围绕上我们头顶的天,我们慢慢并排走着,从草丛的那头来到这头,从尽头走向结尾,最后停在了那个整座圣吉尔斯堡内,最为神秘也最为美丽的地方。
迷森。
“为什么要叫迷森呢?”
“因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迷宫花园出自血族巨匠沙士之手,从我出生起就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
“听说到了午夜花园会自动改变模样,因此进去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得来,是真的吗?”
我稍稍看了他一眼,余光下他微微昂起的下颚在西沉的太阳里又尖又瘦。
“嗯,是真的,所以从小我就被告诫不许随便来这里玩耍,所以我也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站在这里仔细看看它了,可是我母后告诉我,她曾经进去过一次,里面很美丽,也很浪漫……”
我感到他忽然眼光发亮,从那两弯本就略有颤动的泉水中,突涌出一股倾流,莫名徒增了我们之间的伤感。整个一日的上午,我们都没有说过很多的话,只是在整理着理查德给我们的作业,可到现在为止,我才终于发现,我之前对艾伦的探索,太少太少,还远远不够,他身上正有一种吸引着我不断深入的东西,而这东西恰在刚才又有了质的飞跃。
在提起迷森后,整座圣吉尔斯在他的眼中,才真正活了起来。
“那你的父亲是怎么找到你母后的呢?”他忽然这样问我,说实话,我甚至也没想到他真的会这样问,虽然我也曾如此问过母后,可我并没有能如偿得到一份答案,所以我看着他的脸,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看似有答案实则无解的疑惑。
“我……我不知道……”我急忙避开他的目光,试图转移注意力,走到一旁开的正浓的红玫瑰花墙前,扯下一瓣花在指尖捏来捏去。这里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有专人管理,可近日却很少见到他们的踪影,我想这应该是母后的旨意,她知道我讨厌人多的场合,所以自从艾伦来到圣吉尔斯后,仆人们渐渐很少出现在我们的视野。
母后的用意很清楚,希望我和艾伦能自在相处。
在理查德开始教导我的第三天,我从父皇那儿知道了理查德的真实身份。理查德是父皇的同胞兄弟,是父皇的亲哥哥,可我依然如最初见面时那样称呼他,这也是理查德请愿的,说这样才能够拉近本就生疏的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理查德十分博学,至少在目前为止,他是我所有老师中最为敬佩的一个,于是在换了三十八次老师后,第三十九个老师成功进驻圣吉尔斯,开始常驻于此,教导布鲁赫陛下的唯一皇子,杰克殿下。
直到那时为止,我都仍是父皇唯一的儿子。
艾伦又朝迷森入口多迈出了一步,夕阳下沉沉重,渐渐隐去残败身躯,留下黑幕,大地被黑暗指控,人类躲回升旺炉火的家中,血族世界到来。
指尖花瓣不知何时被捏碎散落满地。
“有这么好看吗,迷森?”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无意间闯进去了,会有人找到我再把我救出来吗?”
“你傻啊,刚不是说了只要进去了就没人能出的来吗?”
“如果,只是如果而已,会有人去找我吗?”
我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可他明显在说完这句话后在等着我回答,即使不明确说出来我也能感受得到,此刻那两弯泉水中祈盼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如果是如果的话,那么……应该会有的吧……”
可他没有说话,只是莫名其妙的转过头来看着我笑,我怕自己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只好急忙掉头离开,朝城堡走去,但是脚步却沉重的出奇,迈出的每一步都带着我整个人体的重量,像要在这片绵软的土地上踏下一个个足印,顺着他即将跟随的身影,为他指引前进的方向。
“会有的……如果没有,那就只好我去救你了……谁叫你比我笨呢……”
恍惚开门的瞬间,我望见他侧脸,微露的笑颜久久刻在我眼中,他也跟了进来。
我本以为这样带着色彩的日子会如此般长久持续下去,夕阳带上了迷醉的微醺,黑夜升华也裹挟宇宙一半黑暗,白昼上空滑翔头顶的天际白云线,每一调色度都是以往从未见过的真与幻。我每日在房间中等着他来,再与他一起在房中等着理查德抱着书本走进,短短半年时间内,理查德便已经成为了大人中我最为知心的朋友,而与此同时,我的成年礼也渐渐逼近,谁也不曾想过,我的成年礼会在这样一段一切顺利的时光中迎来。
我从枯井中爬出,接住被上苍舍弃于我的希望,目睹手心捧起的光芒,想要带着它去往更远的他乡,虽然我自知,我也许还未搞清楚这希望究竟是什么,它到底对于我来说,是一件事,还是一个人。
可当我越走越远,往日的深水沉溺在我身后一去不返,我想着渐渐离我远去的孤单与无助,带着满心的憧憬踏向满心憧憬的未来,不知还会有什么恩赐正在前方徘徊,等我到来。
我开始渐渐明白,原来一个人改变起来,真的可以这么容易,能够让他彻底舍弃过往,投入现在,身为血族的我,每当不断徘徊在黑夜与白昼的交替之际时,总能从中看到结局的惨痛,我将会继承父皇的王位,登上那级台阶,看到以前的我所从未见过的世界,万人的俯首称臣,换我一世保他们的平安。
只是,走到这一步的我还尚未发觉,被紧捏在掌心的希望,正如流沙般慢慢散开,散落一地的带着色彩的足迹,是我再也无法回到的从前。我变了,而世界,也一直在改变。
直到那一天为止,距成年礼还有半个月的光景,我见到了我的亲弟弟,父皇的另一个孩子。
被叫做阿尔的男婴。
“殿下,艾伦他……”伊莱轻轻放下手中银盘端来的杯子,试图不发出任何声响,是他自身的习惯。
“他没事,明天请医生来给他好好看下皮肉伤,药等我回来我亲自喂,除了我,其余时间不许任何人靠近那条走廊。”
“不,”桌前写字的人忽然右手停顿,于阴影中抬起头来,月光爬升,陷入那两对酒红色光点,“这几天除圣吉尔斯内部的人外,不接见任何外客。”
“是,殿下。”
“伊莱,等下。”忽然被叫住,伊莱不得不重新关上门转过身,那张秀气的脸上少有的显出疑惑。可杰克却只是坐在桌前,什么话都不说,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杰克起身来到落地窗前,昂起下颚看着窗外月光,凉月照在那张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白的不能再白的肌肤上,更为冷彻,随即空气中便在不知不觉中布满了瑟瑟微凉,从杰克身上发出来的,是任何血族都不曾拥有的威慑。
“‘双戒’的事,我希望你能不要告诉任何人。”
“咣当!”银盘从手中脱落,在木质地板上砸出声响,继而滚至厚重地毯边缘,打了几个响转。
“殿下……”迅速捡起滚落的银盘,站在原地为方才的粗心与失礼致歉。
“殿下,臣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我给他下了双戒咒,所以从此以后,他之前所有的记忆都将丢失,当然也包括他是理查德之子这件事。”
“殿下,您知道您在做什……”
“我当然知道。”
“可双戒的作用不仅仅限于此!”
“你是说,双戒最主要的目的,是用来割断他和恶魔做的交易,将他身体因诅咒所受的一半痛苦转移至我身上……这件事吗?”
“……”
“伊莱,”他转过身来,他只是转过身来看着他,没有任何肢体行动,“如果双戒的其中一只被从手上取走,”他左手中指上那颗正被照的璀璨的银戒,“那么令一个人也会消失。”
“所以……”
他微颤的双唇,看着窗前的他的发白的脸色。
“所以艾伦在,我便在,艾伦死,我也死。”
如若命运不允许我们在一起,那么就用诅咒,来将你我紧紧相连。
“伊莱,等下。”忽然被叫住,伊莱不得不重新关上门转过身,那张秀气的脸上少有的显出疑惑。可杰克却只是坐在桌前,什么话都不说,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杰克起身来到落地窗前,昂起下颚看着窗外月光,凉月照在那张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白的不能再白的肌肤上,更为冷彻,随即空气中便在不知不觉中布满了瑟瑟微凉,从杰克身上发出来的,是任何血族都不曾拥有的威慑。
“‘双戒’的事,我希望你能不要告诉任何人。”
“咣当!”银盘从手中脱落,在木质地板上砸出声响,继而滚至厚重地毯边缘,打了几个响转。
“殿下……”迅速捡起滚落的银盘,站在原地为方才的粗心与失礼致歉。
“殿下,臣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我给他下了双戒咒,所以从此以后,他之前所有的记忆都将丢失,当然也包括他是理查德之子这件事。”
“殿下,您知道您在做什……”
“我当然知道。”
“可双戒的作用不仅仅限于此!”
“你是说,双戒最主要的目的,是用来割断他和恶魔做的交易,将他身体因诅咒所受的一半痛苦转移至我身上……这件事吗?”
“……”
“伊莱,”他转过身来,他只是转过身来看着他,没有任何肢体行动,“如果双戒的其中一只被从手上取走,”他左手中指上那颗正被照的璀璨的银戒,“那么令一个人也会消失。”
“所以……”
他微颤的双唇,看着窗前的他的发白的脸色。
“所以艾伦在,我便在,艾伦死,我也死。”
如若命运不允许我们在一起,那么就用诅咒,来将你我紧紧相连。
“艾伦他……已经无事了吧……”由于厌恶白昼炙热的暖光,黑白酒店的这个房间只有在夜幕降临时才会拉开窗帘,露出那两扇本落地暗自吸吮着月光的窗,月色如冷水流下,在阿尔脚边,晕成一团光圈。
没有你在的,第九十一天。
你在我眼前死去的,第九十一天。
“嗯,殿下已经命人给他治疗了,圣教应该并不敢大动干戈,在艾伦身上做文章,这次阿尔萨斯流血事件,对外宣称为布鲁赫一个血徒中出现的暴走狂。杰克他……杰克还是不想公开艾伦的存在。”
“因为如果议院知道了艾伦的身份,也会是和夏佐一样的结局吧。”阿尔回过头来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蓝斯,蓝斯左耳边上那一抹小小的蓝色锆石正在冷月下发出银灰色的光。
阿尔依稀记得,那枚锆石,是血族冈格罗族的世传宝物。
“阿尔,”蓝斯将手中红酒杯轻放桌上,行至窗边,阿尔如今已经和自己的个头差不多高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曾一起陪伴成长的杰克和那个小小的婴孩,如今都已换了个模样。
包括他自己,也一直在改变。
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是不会发生改变的,曾经的他以为,只有变化才是不变的,而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看样子似乎又将变成一段未知的疑惑。
“阿尔,现在的布鲁赫和圣教都将会随时开战,那么你呢,你准备好随时迎接战争了吗?”
在他眼里,阿尔即使已经过了成年礼,可却仍旧是当年的那个小孩,那个让他第一眼就无比心疼的小孩,那个第一眼让杰克便发了血性暴走的小孩。
“贵族议院多有顾虑,可其实大多已经通过了票选,狼族一众因其首领亚瑟的重伤是在圣吉尔斯治好的,所以也成为了布鲁赫同盟一员,圣教其实并不想看开战,圣子雅各上任时数不够,就遇到了一系列难搞的问题,可雅各也并不会因为这点就妥协布鲁赫,毕竟新月誓言是如今他们手上唯一的筹码,西德尼那边现在请来了卡帕西亚家族,包括巫师西瑞尔在内,但这么长时间西德尼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他在观望,他一直在观望,看伦纳德会怎么做,看圣教会怎么选,然后才会做出对他们来说最有利的选择。”
“所以你觉得事态会朝什么方向发展呢?”
“所以看上去圣教和布鲁赫的大战一触即发,但在我看来,从内部来说,至少百分之六十的主动权仍在我们手上,我相信哥哥早已料到这一切,所以才会按兵不动,大战一开对谁都没有好处,除非圣教能够做出让步,让哥哥亲手撕毁新月誓言,再立新约,但是……”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时,却出现了艾伦这个不确定因素?”
“嗯,”阿尔的侧颜是血族中少数堪称完美的,极度瘦削的线条和硬朗英气的弧度紧紧贴合在一起,割破了月色,而后在阴影中划出一道空白,蓝斯望着,脑海中忽而浮现先前阿尔曾问过他的那个问题。
“艾伦这个不确定因素,几乎可以说是打破了哥哥计划的一半,阿尔萨斯流血事件,分明是给足了圣教我们布鲁赫的把柄,而圣教却依然能如约放人……我不知道哥哥是怎样做到的,亦或是说,他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得以做到的。”
“殿下从小便是如此,只要是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将义无反顾,可杰克他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这其中有一半都是曾为他自己索要过的代价,这些代价终有一日会变成他身上最为牢靠的枷锁,令他寸步难行。”
“蓝斯哥,我哥他……会死吗?”
蓝斯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下,可他隐藏的太过完美,以至于在阴影中的自己拥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收起所有即将表露的神态与不安。
“我不知道……但是阿尔,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所以我会竭尽全力不让你们兄弟受到任何伤害,如果你选择相信我,那么也意味着你同时选择相信了杰克他不会死。你会怎么选择呢?”
阿尔定定看着蓝斯的那双深海蓝瞳孔,在黑白酒店的三个月,蓝斯几乎日日会来探望自己,虽然自知夏佐已无法失而复得,可如若连被杰克禁足的这段痛苦时光也要由他独自一人走完,那么每一日每一日重复上升的白昼,在他眼中,究竟何时才是最后的尽头。
我在我自己的眼前丧失了你,此刻,我要如何再重拾与你相遇前的所有悲伤。
“我当然选择相信哥,相信蓝斯哥,和蓝斯哥你所说的誓言。”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的,现在让我们坐下来吧,我会好好给你分析一些事情,并且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代我去做,这不光是我的意思,也是你哥的想法。”
阿尔被蓝斯搂着坐在沙发上,被阴影笼罩的房间内唯剩一处光明的窗前月,似是那晚与夏佐相遇时的明媚亮光。
“哥他要放我出去了吗?”
“你说什么呢,本来他也就没想要关你这么久,只是之前夏佐刚死,你的情绪很不稳定,再加上外界形势没有那么安稳,你出去只会多增加一份不确定因素,索性就和我商量,把你转移到这里来啦。”
“哼,他那是怕我出去给他添乱吧。”
“阿尔,”蓝斯的语气忽然严肃下来,让阿尔不得不重新审视起那对双眸,眸中仿佛划过什么,但却无从捕捉,凭现在的自己,对外界的形势的判断仅止于此,可他阿尔不能只是呆在这个酒店里,夏佐的死和圣教不无关系,当初布鲁赫议院驱逐夏佐离开巴黎,而路上却多出了一个圣教的圣徒。
圣徒,艾维斯。
那个艾维斯和圣教到底是什么关系,传闻中的圣战战神,被圣子亲自从地狱囚牢中带出的怪物,一个普通的献祭仪式不可能要了夏佐的命,他相信拥有纯净之血的夏佐不会在献祭纯血后依旧丧命。
因此一切的可能只有两种,一是夏佐的死与圣教阴谋有关,另一个就只能是……
“你在想什么呢?”
蓝斯伸出五指在阿尔眼前晃了晃,阿尔垂下眼眸,淡淡弯起来唇角。
“蓝斯哥。”
“上头具体的安排大概就是这样,你明天便可以动身了,我要先回阿尔萨斯那边处理些事情,剩下的就先交给你了。”
“如果我查出了夏佐的死因,你觉得我会怎么做呢?”
当沉默再度降临,黑暗笼罩大地,血族世界即将迎来血雨腥风,可至少从这页开始,故事的翻篇会更加精彩,以至于悲壮。
“阿尔,人死不能复生。”
“我会用这只手,在这个让我失去他的世界,掀起一场谁都不曾见过的风暴。”
“直到那场本不该存在的风暴,最终化为一场灾难吗?”
“嗯,直到那场灾难陪葬了所有该为他陪葬的人,直到那场风暴,让我看清真正的凶手……”
窗开月下,蓝斯的身影在阳台白色栏杆上停留,风吹起他不断摆动的衣袖,藏蓝色制服被抛镀满层银光,可他冷得淡得如凌厉凉月,在阿尔面前,最后一次回过头来,隐去那枚蓝色锆石的淡漠。
“阿尔,先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现在回答,是的,我也曾失去过一个我最为心爱的人,只不过她既不是血族,也并非人类。”
“哥……”
“为了挽回,我像你一样掀起了一场风暴,可却再也不能亲手触摸她的脸,仇恨让我失去了一切,包括我自己。”
“可是你也不曾后悔。”
“是啊,”蓝斯腾空迈出脚步,踩在透明空气之上,气流在他脚下波澜不惊,一抹深蓝之影,从容向着月光聚集处走去,月色从天际冰裂融化,冷淡如刀,割在世人肌肤上,留下血族印记。
“我从未后悔,也永不会后悔。所以阿尔,完成你自己的使命,和那场即将来临的风暴吧,记住,如若最后的最后到来,你也绝不是一个人。”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圣子,雷伏诺首领已到楼下,还有卡帕多西亚家族的那个巫师,也一并跟随前来了。”
人类从我脚下经过,我站在圣教房间内,而你们身处黑暗深渊,却全然毫不自知。
“知道了,多备一杯咖啡吧。”
“是。”
可纵使我们天生不曾受到上苍眷恋,残喘存活世间,却也依然不得不继续迈步前行,尘土从半空中落下,抵达你们那里,在你们的肩上也都带着血族气味,那是在我看来多么诡异的味道,正如现在正朝上方走来的贵客,沏好的咖啡冒出细细密密浓浓缭烟,回荡周旋,遮挡昏暗房间一半视线。
“圣子,客人到。”
我们人类,曾在这片血族的世界,腹背受敌,但是否,在我之后,还会有人依旧受到伤害。
雅各转过身来,那张被烟雾扑上的皙白脸庞,眼下布满一圈青紫。
“圣子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西德尼,我们是有多久没见了呢,仔细算算,应该有几十年的光景了吧。”
身着黑熊大氅的西德尼摆摆手,应雅各邀请入座的手势顺势坐下沙发上,雷伏诺部族因长年居住在北欧地区,深入挪威北部,其中一两部分支设在北极圈境内,因此雷伏诺氏族之人一向是血族十三氏族中衣服穿得最厚最多的。
“也差不多了,只是上一次的与圣子初识,是在雷伏诺的北极圈边境,而这一次则是我来到了圣子府上,也算是时隔许久重游圣教故地。”
“啊,这位是卡帕多西亚的祭司,西瑞……”
“我知道,西瑞尔巫师,历史传言中唯一一位会操控禁用巫术的黑祭司,对吗?”
雅各微笑望着正对面坐着的身着黑袍,宽大连衣帽檐盖过全脸的人,脖子以上完整被阴影隐藏的黑暗,只些微露出丁点不同于西德尼身上的气息。那就是卡帕多西亚巫师世家的独有气质吗,雅各仔细打量着西瑞尔,并深手将放在西瑞尔身前的咖啡杯挪了挪,推向离西瑞尔更近的地方。
只是与此同时西瑞尔的手指也恰好伸上前来拿取咖啡杯,在与雅各的指尖相接触的一刹那,透过宽大的黑色帽檐,一张藏在阴影暗黑中的脸,一半露出在披白的空气中,倒映于雅各双瞳中。
雅各手部动作稍作停顿,却即刻恢复正常。
“多谢圣子。”
“不客气。”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庞呢。
“此次前来,要与圣子商榷的事宜,圣子怕是多少了解了一些吧。”
西德尼的声音从眼前传来,雅各略微反应了一下,才作回答,脑海中依稀若隐若现的那张黑帽檐下的脸,挥之不去。
“哦,是的,我已经大致了解了雷伏诺的一些想法了。”
那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是吗,那就请圣子开始对我们说说圣教和圣徒们的想法吧。”
“嗯,那就现在开始吧。”
那是一张没有完整人皮残缺不全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