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
从血族始祖该隐时传下来的起誓诅咒之一。
被下咒之人,其起誓内容将贡奉魔王撒旦。
誓言将起誓人与死亡相连。
如若违背自身诺言,不会生不如死。
即刻灰飞烟灭。
这辆车,载着他去过很多地方。
第一次是和艾伦一起来参加阿尔的生日宴会。
第二次是阿尔暴走后,伊莱带他回黑白酒店。
第三次是布鲁赫议院将他秘密送往海边小镇。
第四次,是再次回到圣杰尔斯堡的前一晚。
现在,第五次的自己,望着窗外隐隐约约的一切,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
能看见的,只是玛丽山那成片成片的墨绿,能听见的,只是寂静而又悲伤的,漂浮在他耳边的空气。
这一切,都只有他独自一人享受。杰克和阿尔坐的是前面那辆车子。
一样的黑色,一样的路程,只不过你们存在的是另外一个异世界,而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类。
右胳膊上的痛楚,其实到现在也没有丝毫减缓,即使一次次咬牙坚持,可痛就是痛啊,那扎了根的往皮肤和筋骨里去的疼痛,是一次也没有经历过的。
仿佛每一次的触碰,都能让自己重生。重生的瞬间,又伴随着死亡般的疼痛。一次次重生,一次次死亡,日复一日,每一秒,每一时,都在提醒着我
这是起誓诅咒术之一,亡灵啊……
伸手抚上车窗,若隐若现的可以感觉到一点点温度。也许是玛丽山上吹下来的阵阵热风吧。夏佐将脸贴了上去,细细密密的睫毛盖住了眼眶,忽而顺着落下一行透明的泪,却是冰冰凉凉的,连山间的风都比它热。
去了石场,一切就可以做个了断了吧。
完成了敬献自己体内的净化之血的仪式,就能和阿尔在一起了吧。
可是我的生死呢?
杰克不是说,我的生与死是交由死去的长老亡灵们决定的吗。
也就是说,如果不幸被判处死亡,我再也不能够像现在这样,看到窗外的山色了,也不能够把脸贴在车窗上,感受这唯一仅存的温度了。
也不能,再触摸阿尔的脸了。
啊,为什么脸上总感觉冷冰冰的,是因为流泪了吗,可是好奇怪啊,泪水不应该都是滚烫的吗,怎么我却浑身冷到彻骨呢?
我仿佛看见,车窗旁有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拿着镰刀的人,正漂浮在空中,和我并驾齐驱,车子开到哪里,它就跟着我到哪里。
这应该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死神吧。
他是来取我的性命的吗,亦或是来看我将临的死状吧。
啊,好冷,好冷……
好冷。
弯曲不定的山路上,一前一后的行驶着两辆车子。
今夜,半月将转为满月。阴晴圆缺又过去了一次,悲欢离合又经历了一轮。
相遇的人终究再次相遇,只是面前正汹涌澎湃的生死洪流,挡去了我们未来的路。
石场的净化之血的敬献,将在今晚完成。
结果,谁也不得而知。
净化之血,能够洗却血族血液里的不纯正,留下强大与正统。
还血族世界,一个崛起之日的存在。
天空中的半月,正在渐渐变满。当圆月出现的那刻,谁也阻挡不了一个新血族世界的出现。
石场等待的人,除了布鲁赫议院的长老们,还有伦纳德和狼族首领亚瑟。
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听说杰克一直让他住在圣杰尔斯,因为狼族一派已经在布鲁赫大军的旗下了。
而亚瑟这些时日,在伊莱的陪伴下,已经熟络了狼族与血族之间将要签订的各种协议。为了日后大战的那一天,杰克做足了准备。
夏佐望了一圈石场上的人,大部分都算的上是杰克的亲信与信任的部将,那些人的眼睛全都落在自己的身上,红色充斥着这一片土地,或深或浅,却没有和杰克与阿尔相类似的眼瞳。
想到这个人,夏佐转头向他那边看去一眼,阿尔也正在看着他,那紫红色的瞳中,只有自己的身影,一动不动,任何其他的存在皆入不了他的眼,只有夏佐,只有正看着他的夏佐,是他唯一的珍贵与生命。
杰克坐在议院长老最前方的位置,高台之下,是待会儿举行祭典的礼台,上面放着一把金柄银刃的小刀,和一顶盛血的容器。
二者左手旁,铺着白色桌单的礼台的正中央,平放着一本书。
书皮虽有些老旧,看上去却仍然熠熠生辉的样子。墨绿色的皮质封面扣着暗黑色的铜扣,里面包着一层层羊皮纸,可以闻得到浓浓的墨水味道。
伊莱站在夏佐身边,石场的座位已是座无虚席了。正对着礼台的地方坐着杰克和议院长老,其余左右两侧,皆是布鲁赫一族中至关重要的人物和角色。
杰克的紫红色血瞳本盯在夏佐身上,随后看向天空,满月正缓慢成型,又看向伊莱,轻微点了点头。
伊莱会意,片刻后,给夏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他向礼台方走去。
夏佐心有一瞬慢了半拍,忽而又醒过了神,眼前那张礼台,在他看来,好像是那么的远,他呃呃呃腿沉重无力,仿佛抬不起来,迈步过去。感觉到额角细细的淌下一滴汗,流进了衣衫里,颤的他微微一动。
伊莱抬眸瞥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到时间了,请随我来吧。”轻轻说罢,又弯了弯腰。
夏佐感觉他的声音从几百万年前的光影里穿梭而来,一字一字的飘进他耳朵里。是啊,时间到了,体内的血液好像也感受到了即将来临的状态,已冷静了下来,冰冰凉凉的流在血管里,等待着放它们出来,游耍天地间的时刻。
无声的笑笑,走至礼台前,银刀反射冷月的光芒有些刺眼,伊莱伸手拿起小刀,轻轻按在一旁老旧的布鲁赫家族史书上,口中低低喃喃的念出了些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双眼,右手抚在心口上,仰头面向圆月之天,周围霎时一片安静,只有玛丽山风吹草动的声音,夏佐一人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喉咙里有股声音却是怎么样也说不出。
他能感觉到的,已经全部停止,只有血管里开始沸腾起来的血液,在喧嚷着他的思维。
伊莱没有停下,周围所有人也没有睁开双眼,夏佐不知道这一环节过了有多久,他只能看到在所有血族的压制下,周围越来越少的空气,和越来越亮的月光。
这月光就像伊莱手中按在书上的那一把刀子,透过流下来的月色,一下一下的刺着他的脊梁,让她流出了一身的冷汗。
流在他感觉耳目皆空,大脑已经麻痹,全身不受控制的时候,眼前却是一亮,伊莱睁开了他的眼睛,口里也不再念念有词,而那双再亮不过的双瞳,竟是和杰克与阿尔的紫红双瞳,有说不出的相似。
流淌着血色的眸子看着夏佐的眼睛,放在书上的左手已被金光占满,书从内向外的一波接一波散发能量,巨大的金光从银刀和伊莱的五指间向外迸发着,夏佐只是看着伊莱,脑海中什么也不复存在。
当被书的能量染成金色的小刀挨近自己的皮肤,那一瞬间,夏佐感觉全世界被颠覆,头晕无力的他,眼前的所有都在翻转弯曲,光线和空气扭曲在一起,鼓动着他想吐,可是胃里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银刀自身带着一股谁也不可违抗和逃避的能量,让他不得不乖乖臣服在它的刃下,刀片上反射过一丝杰克的影子,那略微上扬的唇角,让他不甚可怖。银刀在伊莱手中就像是一个掌控着所有人的主人,已经附上了布鲁赫游荡在此的始祖们的亡灵。
一步一步朝他逼近,一步一步渴求着他体内逐渐沸腾的净化之血。
就在杰克上扬的唇角进入自己的眼帘,一瞬后巨大的疼痛从腕处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向心脏绞去,夏佐喉咙里藏匿已久的声音突然破口而出,大叫着跪在刀下,仅半分钟就让他的嗓子嘶哑起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自己的右臂已经不复存在,而他却什么也干不了,除了跪在割进他皮肤里的小刀下,发出连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撕心裂肺的声音,什么也做不了。
银刀早已脱离了伊莱的手心,拥有灵魂的刀刃在遇见夏佐的鲜血后,如一只猛兽一般,狠狠的扑向自己期待已久的猎物,将牙齿刺入猎物的肌肤中,尽情的吸食着属于它的美味。
石场上传来久久不断的哭喊声,惊天动地,震颤着天空飞翔而去的薄云。
艾维斯拨开眼前的树枝,墨绿的瞳子中倒映着伦纳德的身影,杀气在他心中聚集,一点一点吞噬他的心脏,忽而感觉到肩上多了一只手,雅各漆亮的眼睛望着他,里面除了宁静别无其他。
“走吧,不要在仪式进行的时候中途破坏,这样谁也逃不了……撒旦的魔掌。”
“可是……”
“夏佐的生死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至于接下来的结果……”雅各转身看向跪倒在石场中央哭喊着的夏佐,墨瞳变暗,“还是看他的运气吧……”
感觉到一公里外的树影的动静,杰克抬眼朝这边看来,唇角处的笑未散。
“圣子,看来这一次你又输了。”
血……我的血……
好冷……我好冷……
这是哪里,为什么我全身动弹不得……
右臂好痛,不……我的右臂在哪里……
我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那是什么,那刺进我手腕的,是一把正在吸血的银刀吗……
我的喉咙里充满了血,我好累……可是我想吐出来,把血吐出来,可为什么……我的眼睛怎么也闭不上……我的身体怎么也瘫倒不下来……
有东西不让我休息……不让我闭眼……不让我躺下……
是什么……让我的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对,是那把刀子,是它……让我的血跟着它走,让我的意识也去了那边……
“啊!!!”满月透过云彩照射在刀下,一声破天的哭喊后,只见石场上出现一条细细的血柱,朝礼台上一定容器内部而去。
血流成河的出口,是被刀刃刺入的,夏佐的惨白的手腕。
血柱在月色的照射下,发出异样的光彩,丝丝点点朝容器内部涌入,一滴不落。
而石场中央的人,胸膛呼吸的起伏越来越小,呼吸声也越来越弱,本怒睁着的双眼,在血柱一点点消失之时,慢慢的盖下了纤长的羽睫。
“啪!”的一声,银刀掉落在地,天地间只剩容器内血液滚动的声响,阿尔缓缓站起身,泪水不知何时流下,夏佐呼吸的声音早已停止,那惨白的脸庞,满是泪痕。
“不……不……不可能……夏佐!!!”
“抓住他!”杰克一声怒喝,阿尔又被重新拽回了座位,而他叫喊的声音却不曾停止。
伊莱捡回银刀,放在礼台上,一旁的容器就像是有了生命般,一口一口吞噬着盛在自己内部的血,直到最后一滴。
杰克走下台阶,众人皆站了起来。
“他死了,做好时候处理。”
“是。”伊莱对着身的人低头回应,杰克站在夏佐身边,踱了下去,看了半晌,随即朝阿尔这边看来。
“从今日起,阿尔少爷被禁足了,他若出了那个房间,我要在场所有人陪葬。”
“是。”禁锢着阿尔的几个黑衣人低头回应,石场内的人皆是默默低下了头,这句话,足以让他们不敢再多看杰克一眼。
杰克殿下,就是个怪物啊。
“容器放回原来的位置,该怎么办怎么办。”
“是。”
出了石场的一行人,身后有秩序的跟着议院长老和其他所有亲信,大家都不敢朝阿尔这边看来一眼, 便都默默的跟在杰克随从的身后,出了石场,坐车回府。
石场中央只剩伊莱和两个部下。
“将阿尔少爷带回他的房间,唯有殿下之命,不得踏出房间半步。”
禁锢着阿尔的黑衣人略微颔首,将早已呆滞的阿尔带下台阶。
方才看向阿尔的瞬间。杰克就已经定住了阿尔的行动,让他不得动弹半分,如今黑衣人能更加自如的把他带上车。
可是浑身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的人,唯有一双紫红的瞳,不断流出泪水。
那眼中的画面,好像定格在夏佐停止呼吸的一瞬间,那一刻,他阿尔的世界崩塌了,因为,夏佐死了。
亡灵们,真的要走了他的命啊……
石场中央,伊莱看着开远的车子,缓缓回头看着躺在地上,毫无血色的人。
“按照殿下说的处理,务必在满月消失前完成。”
“是。”
黑暗下,玛丽山的墨绿,阵阵而来的热风,冰凉的车窗,一切烟消云散。
就像烟消云散的我们。
尘土飞扬,被埋入地下的我,被车拉走的你。
我们,终究输在了亡灵的面前。
死亡前的疼痛,在我看见那穿着黑斗篷,拿着镰刀的人向我走来时,就不在痛了。
是因为我的血早已流光了吧。
是因为我的誓言,最终被游荡在此处的亡灵们吞噬了吧。
满月在我头顶,可我却伸手够不到。
你的身影越走越远,我躺在地下数百米。
原来,原来这个“亡灵”诅咒,不光取走了我的血,还取走了我生死选择中。
选择生的那一次机会。
阿尔,对不起。
是我,先离你而去。
我好累,也许杰克是故意要我休息的吧。我可能还要感谢他吧。
我们,终究输在了,布鲁赫殿下的手中。
无月,无风,无云。
玛丽山下,圣杰尔斯内,两个房间两个人,皆看着窗外,眼睛里想的却是不同的人。
“夏佐。”
“艾伦。”
“不要走。”
“你在哪。”
暴狂。相见
黑夜。
只是悄然无声的黑夜。
满月。
只是圆满无缺的星空。
映入眼帘的星星点点,似乎已然化作我过去数不尽的尘埃,在这遥遥无期的暗涌中,摇摇欲坠。
我不知这是第几个夜晚,这样如此的暴狂,如此的等待,究竟更要持续多久。红色的血瞳出现在我眼眶中,胸中升起一股闷然的心火,烧的我热血沸腾,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活人的鲜血,来喂饱我饥饿的身体。
我,艾伦,已不再是从前的我了。
与恶魔做了交易的我,此时此刻,已被恶魔吞噬殆尽。因我没能实现自己当初的誓言。
杀死杰克。
阿尔萨斯,正逐渐因我而步入水深火热。
因我,就是地狱。
金秀珉已经一日一夜没有合过眼了,阿尔萨斯近来的血腥事件让他疼痛不已,至现在为止也没有找到是何人所为,虽然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但没有证据证明他的假设之前,谁也不敢作出肯定的结论。
他如此,杰克亦是如此。
自圣杰尔斯举行净化之血仪式后,已经过去了三日,夏佐当场毙命,而阿尔则被杰克软禁在了屋子里,像个失了魂魄的尸体一般,动也不动的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在此之前金秀珉和阿尔做过一个交易,自己去把夏佐找回来,而阿尔萨斯血腥案的杀人凶手,则由阿尔亲手找出来。
看现在这个情形,阿尔已经是指望不上了。金秀珉知道这是杰克心中所期望的。杰克和他一样,都在怀疑着一个人,所以他更不能让阿尔插手进来,于是便利用夏佐的净化之血,举行祭祀仪式,进而利用夏佐死亡的事实,将阿尔软禁起来。
所有的手段都是那么的圆润,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这就是金秀珉的殿下,这就是布鲁赫的首领,杰克。
蓝斯让管家准备好了行李,私人飞机正在停机坪等待着,阿尔萨斯的血腥事件已经波及到了附近的城市,从净化之血的仪式结束之后,骚动有增无减,周边城市大多陷入了苦海,人们开始重新惧怕起血族这个世界,重新怀疑起人类与血族所做的契约到底是否还有效,恐慌占据着人们的内心,深夜的街道早已被寂冷的空气所霸占,没有人影,也没有呼吸。
有的只是躲在黑暗房间内,窥视着暗夜中所发生的一切的,胆小如鼠的人类。
蓝斯和其他亲王皆从杰克那里接到了密旨,要求他们立即派兵驻扎自己管辖的城市,而后立刻赶到巴黎来。
因为此次大规模的流血事件,圣教要求和血族十三氏族举行正式会议,对此次事件引发的诸多问题进行进一步的商榷。
圣杰尔斯。
“殿下,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请殿下过目。”
伊莱毕恭毕敬道,杰克背对着他坐在转椅上,全黑系的西装让他从背面看起来,不甚威严。
“不用了,剩下的由我自己亲自来准备。这次会议是秘密举行的,狼族和其他种族都被蒙在鼓里,圣子担心这些愚蠢的种族知道这次会议的内容后,会借此机会找到血腥事件的杀人凶手,然后占为己用,先发制人。”
杰克沉声到,伊莱默默地听着,他感觉到,杰克的语气中,隐约透露出他想将那些愚蠢的族群一脚踩扁的冲动。但是他不知道为何,殿下会对这次流血事件的凶手如此在意,在意到他坐立不安,阴云浮上他俊逸的面庞。
“臣想知道,为什么殿下会对这次流血事件如此在意。血腥事件以往不是没有过,但殿下是头一次……如此在意一件事情。”
伊莱小心翼翼地说到,他不想触怒杰克,他只是想陈述自己心中的疑问。
但是他明显感觉到在圆月光亮的照射下,杰克的背影在暗夜中猛然颤了一下,又在几秒后恢复正常。是啊,殿下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对这件事竟然如此在意,在意到连他本身,都没有注意他那反常的行为。
片刻,就在伊莱准备鞠躬出门的时候,杰克才开了口,与其说是在回答伊莱的话,不如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也许……也许是因为,我害怕在这次事件中,最终见到的那个人,是我最不愿看见的那个人罢。”
我们的故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走到了结束。
我只是触摸过你的脸庞,却还没有机会向你走进那最后一步。
你的脸是温热的,可我抚摸在掌心,有的只是冰凉透彻的眼。
你的眼睛在我身上久久不肯离去,那之间的冰山,仿佛有着能够将我冻结的魔力,我躲也躲不开,只能任由着你的瞳孔,在你的眼中,观赏着我自己的倒影。
而这是你给与我的,最后的礼物。
艾伦,你没有给过我一次机会,你总是在由着自己的性子,遇见我的是你,最后逃离我身边的还是你。
你就是如此执拗,所有的一切都照着你的计划发展,可你却远远忘记,你在这次的策划中,忘记了你自由的内心。
当你发现你的心已然走进了我的世界,你就猛然收了手,独留我一人,在原处看着你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
寂寞对于一个人是最为致命的,因它让我们变得脆弱。
你给予我的寂寞,不比上千万年少。
它不可用距离估量,能估量的,只有我眉目间因你而多出的沉重。
暗夜,圆月之光与我作证,我杰克,是否又将与你相遇?我只求天神保佑,你不会与死亡为伍,与我相见。
阳台窗外,厚重的帘幔轻微的抖动了一下,投射下来的月光在一秒内被一段阴影遮了去,一个模糊的黑影出现在窗台之上,暗夜在它身后铺张开来,一望无际,却触手可及。
黑影对着杰克深深鞠了一躬,感觉到杰克的应允后缓缓开了口。
“蓝斯亲王今日凌晨便可到达圣杰尔斯,其余亲王皆会在明日陆续到达。一切依殿下的吩咐,按照原计划进行中。”
漆黑的书房内飘来一缕淡淡的咖啡香,随着一声咖啡杯与桌面相碰的声音,书桌前那把转椅转了过来,一双紫红的血瞳出现在黑影眼前,那里面的沉寂如万年冰封,那里面的寂寞又似千年霜雪。
“嗯,知道了。一切按原计划进行,这边伊莱会照应你们,如果没有差错,应该不会出现问题……”
黑影得到了殿下的中肯,内心十分高兴却并未喜形于色,于是低下头尊敬的回到。
“是,殿下。”
接着融入了月色之中,一袭黑影的散去致使本圆满无缺的盈月在一段时间内缺失了一块明亮的光盘。
书房内,唯留一双暗暗发光的瞳,望向天空,夜与杰克的眼相对,一黑一红,似被钉刻在十字架上的黑暗,那么刺眼,却又如此心痛。
艾伦,一切都准备好了。
这一次你会给我机会,让我走出那接近你的,最后一步吗。
暗夜涌动,丝丝浮风吹过你曾迷失的迷宫花园,我在城堡之上,俯视你我过往的一切。
圣教。
古老的气息随着沉风扑面而来,一层层的阶梯,一段段的走廊,数之不尽的书籍依次排列在书架上,厚重的羊皮纸,发黄卷起的兽皮封面,仿佛全世界的智慧都浓缩至此。
圣教是人间智慧的象征,力量,和平,权利和爱,构筑了圣教的基底,令这栋摩天之楼,得以永世长存。
艾维斯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身影,不由回想起上代圣子和他之间的片段,无论如何他到现在为止,也不敢相信上代圣子为了挽救人类而牺牲了自己,他是那么强大,那么独一无二,又那么孤独。除了自己以外,仿佛圣子身边再不会有其他人,他们都惧怕他的力量。惧怕圣子的威严,而在艾维斯眼中,他却是那么弱小,弱小到需要自己去保护,弱小到连孤独和寂寞,都无法完全摆脱。
在我的手中,上代圣子的手是冰冷的,那般冰封的心灰意冷,常常令我的全身冻结,随他一起沉沦。
可是在这沉沦的水中,我却始终无法放开他的手,那冰冷彻骨的手,在水中温柔的像要化开在我的掌心,于是我更不愿离去,离开这个傻瓜,这个在寂冷的世界中,自我游走的傻瓜。
一眼万年。白驹过隙,时光从我们手中消逝,潇洒在无边无际的天边,继而回荡出银铃般的笑声。我在地牢的黑暗中寻找上代圣子的身影,他如暗夜一般无所不在,虽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我无法碰触到暗夜,无法碰触到已经死去的他,我知道在那场战争中活下来的只剩我一人,可我还是心有不甘,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静静等待着阳光洒入的那一刻,直到我再次见到一位老朋友,当他告诉我,圣子之位已经有了新的主人,而他下达了释放我的圣令,让我可以心甘情愿的为他效忠。
身为圣子的护卫,我的责任要求我必须遵守自己入教时的誓言。
唯圣子和圣教而生,唯圣子和圣教而死。
我以为当我再度迈入那扇书房的门内时,我眼中看到的世界,还是一如往前一样,人类的悲哀和落寞被圣教吸收的一干二净,书房内充斥着的不是神圣,而是无奈。
可是当那个人出现在我眼前,我发现我错了。
从头到尾,我都错的很离谱。
他身上有死去的上代圣子的魂魄。
这是我的第一判断,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但我能感受得到,那魂魄在他体内呆的很舒适很惬意。新圣子的灵魂与死去圣子的魂魄融合的毫无瑕疵,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奇迹。
但是当我再次读他的眼,我发现他并不是上代圣子的附和体,他只是他而已,他不是任何人。即使他的体内拥有上代圣子的魂魄,可他的内心,却强过任何一代圣子。
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从他眼中流入我的内心,我读不懂他的心,看不见他真实的想法。这对于我这个有读心术的人来说,是一次致命的打击。我在他那里,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从此之后,我的好奇心驱使着我一步又一步的走近他。
从此之后,一切就一发不可收拾。
因我知道,在他那里,我再一次输掉了我的心。
密会。 黑夜。 星辰。 圆月。
又是一个无风的夜晚。不,与其说是无风,不如说是故意有人收走了一切带有声音的事物,留下来的,只剩空凉和悲冷。
为应对阿尔萨斯残暴的流血事件,圣教与十三氏族在此处进行秘密会议,地点无人可知,除圣教与血族外,无第三物种知晓此次会议。
一切皆在秘密中进行,能看透的只剩暗夜,能听到的只剩车胎停驶在地面的声音。
最后到来的是杰克的车,仍旧的黑色,仍旧的西装,仍旧的一如既往,淡漠如水的表情。杰克下车,伸手整了下衣前的一颗纽扣,漆墨如夜的黑曜石戒指在小拇指上,隐隐闪光,顺着那道光而去,你会惊奇的发现,折射着这颗黑曜石之光的不是圆月,而是杰克黑发下那一双冷冷泛波纹的血色之瞳。
“殿下,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殿下的命令”
伊莱颔首沉声到。
杰克紫红色的双瞳向四周瞧了瞧,继而唇角边浮起一丝浅浅地笑“这地方选的太不好,连空气都停滞了。”说罢抬脚朝早已打开迎接他们的大门走去。
只是在杰克话音方落之时,地面已然卷起了几缕风,打着旋的从公路那头扑向这边,像是带着一股怪异的力量,蕴藏着活动的灵魂,一团团隐藏在每一棵树后。
圆月溢下满柔的光,从山头照下山崖,每一寸土地都被掩入其中,而那一棵棵树后,本打着旋而来的风,此刻在月光下,早已不再是流动的气流,而是一个个,怒目圆睁的血瞳魔鬼。
从大门关上的此刻起,我杰克,就注定是赢家了,圣子雅各。
一样古朴的阶梯,老旧的扶手,通向幽暗过道的大厅,一声一响都被淹没在厚重的地毯中。杰克黑色的身影在前方走着,阿尔已经被牢牢的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了,夏佐的尸体也已处理妥当,如今一切都进入后续,只等这次的秘密会议,来敲定最后一件需要他担心的事情。
艾伦,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割舍的放下。
随着一声闷响,会议大厅的门被缓慢打开,由于杰克身份的原因,他仍旧是最后一个到场,会场里的人都已到齐,包括圣子,也坐在长桌对面的位置,和杰克对立着。
“终于来了,希望能通过今日的洽谈,能针对阿尔萨斯流血事件,给我们圣教一个合理的说法和解释,杰克。”
雅各勾唇淡淡笑道,杰克的脸庞被遮在阴影里,从雅各的角度并不能看见他脸上的神态,可是自从杰克进屋以来,会场内的气氛,确实紧张压抑了不少。
“圣子说的恰是布鲁赫想阐明的观点,基于圣教之前给出的猜测,是说怀疑为暴走发狂的血族成员所导致的此次流血事件,可事情也许并非如此,我们也调查了许多证据,也许能推翻圣教怀疑的这个观点呢?”
长桌的阴影内一人发言道:“我们圣教做事从不会不讲究证据,在根据多方面调查之后,圣教才有义务公布,此次事件的确为暴走血族成员所导致,狼族和兽人已通过多种原因被排除在外,剩下的只有血族了,你们布鲁赫也许不会出现这种人渣,但也许是你杰克手下管理的其他几个氏族,出了这么一个人渣,也说不准啊。”
这一番话刚落下,只听见杰克手中的咖啡杯挨在桌面上的声音,发言的人心脏骤停一拍,斗胆回过头去看杰克一眼,只见杰克抽出丝绢来轻轻擦拭着唇角,无意间轻轻投过来目光,而仅是这一刹那,发言的倒霉货已被全身石化,和屁股下的凳子连在一起,被一股旋风冲出窗外,随着一声巨响,打破了偌大的玻璃窗子,摔死在了古堡之下。
“下一个,还有谁想打破我和圣子之间和平的交流呢?”
杰克紫红的血瞳直勾勾看向雅各,若有若无说到。雅各唇角勾得更深几分,手在黑暗中轻轻挥了几下,会议厅的门便再次打开。
“都出去吧,我一个人和杰克殿下好好谈一谈。”
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面面相觑,只有杰克和雅各互相看着对方,嘴角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密会中的人物大多是圣教的顶头领导者,除雅各外,剩下的人一半是血族贵族,一半是圣教的高级教徒。
雅各知道杰克是故意的,他一贯作风如此,讨厌自己看重的事情有旁人插手,讨厌自己看不上的人前来参加在他眼里如此重要的会议。
杰克和他都是一样的,讨厌只会耍嘴皮的人,如果你的真实能力远不及你的嘴上功夫好的话,那你的存在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当杰克将那个不怎么会看眼色说话的人扔出窗外时,雅各并没有感到有多诧异,而恰恰相反,他很希望杰克能这样做。
因为他知道今天,他要说的很多话,只能当着杰克一个人的面,全部摊开了说清楚。
当大门关上,整个会议室内仅剩了他们两人,凝滞的空气渐渐开始旋转,带动了可以呼吸的氧气,黑暗中,雅各白皙的脸庞映衬在烛火下,一闪一闪跳动的烛上火焰,照射在他的眼睛中,倒映出杰克紫红色的血瞳。
“开个条件吧,你要怎么肯把处理这次阿尔萨斯流血事件的权利全权交由我。”
杰克低沉的声音从对面长长的桌子边传来,那么的有威慑力,同时却又带着一份怒不可遏,他正在强力的压制着自己的冲动。
“噗嗤”雅各过了半晌笑出了声,但什么也没说,转头看了看杰克,“殿下,你今日是带着多少人马来包围了这里,只为了逼我交出处理这个事件的权利?不,亦或是说,逼我交出这次流血事件背后的真正主谋?”雅各挑眉补加了最后一句话。
杰克被雅各最后一句话刺痛了伤口,血瞳瞬间扩张了般,周围气氛又在霎时凝结起来,直到好久之后才开始缓慢流动着。
“雅各,阿尔萨斯是蓝斯的领地,按条约来讲,在这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所有事都应该全权交由布鲁赫处理,今日召开这次密会,只是不好驳回你们圣教的面子,前来出席告诉你们这个道理,至于处理事件的权利和处理凶手的权利……理应就在我们血族这里。”
“殿下,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雅各打断了杰克的话,这样做的人他是第一个,“你方才说的领地权,发生在你们领地上的事当然应该由你们自己处理,和我们无关,但如今的状况,是对你们最不利的一种……”雅各兴致盎然的看着杰克,故意拖长了声调。
“现在的状况是,你们领地的流血事件,其牺牲者全是人类,这对人类社会已经造成了恐慌,而圣教是为守护人类的利益而存在。几百年来,圣教和血族十三氏族的争斗不断,都是因为人类这个中间者,我们是他们的守护者,而你们的世界却对他们时而造成了巨大伤害,就像这次一样。你我都知道阿尔萨斯流血事件的幕后凶手是谁,只是摊开了牌面,就更加不好谈判了。”
雅各走到窗前,“艾伦是你们的人,可我们谁也无法确定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不止一次调查过他的身份,可我还是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人类还是血族……事到如今,说他是个怪物都在情理之中,因为他的杀人手法和吸食血液的贪婪,已经远远超过了身为一个血族的节制。”
“而你,杰克。”雅各转过身,“你爱他,你不惜一切代价想把他从我的手中带回你的身边,所以今日才会在四周的山林里布置如此众多的兵马,以备时刻威胁我交出艾伦,可你知不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你认识的艾伦了,他是个怪物,你见了他就会明白,他的心早已被和他做契约的恶魔给吞噬殆尽了。”
黑暗掩住了杰克半边身子,漆黑如墨的头发遮挡在他眼前,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站在他身后的伊莱却感知到一清二楚,再这样下去,惹火杰克,对于谁都没有好处。
“除非是我亲自审问,否则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他再怎样,也不会在阿尔萨斯做出如此残暴的事,就算全部出自他手,那我也相信,他定是被某种情势所逼,否则,他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雅各看着黑暗中那双坚定如此的眸子,一时间竟说不上话来,他知道,对于杰克如此倔强的人,只会相信自己,从不会相信任何人。
“雅各,今日我来,就只有一个目的,”杰克站起身,周边腾起一团淡黑色的火焰,“我要带艾伦回家,谁,都阻挡不了我。”
雅各站在月光下,风吹乱他墨发,隐隐约约,在他身后,映衬出一匹巨型独角白马,正打着响鼻,看向杰克燃起的火焰这边。
“那就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能力,把一个杀人凶手,从我手中劫走吧。”
刹那间,整间房子瞬间扩大至几百倍,长度和宽度在不断延伸中,直到变成一个大型空旷的空间,独角白马仰天长啸,左蹄摩擦在地上,发出隆隆震响。
杰克伸手挡住身后想要出手的伊莱,“这是我和他的交战,不用你插手。”说罢周身淡黑色火焰腾空而起,从杰克背部活生生劈开西装,长出两双漆黑发亮的巨大翅膀,纹理清晰,羽毛齐整凌厉,扑扇在房间中,传来深深巨响。
“从出生到现在,只要我亲自出手,就不会有人存活,所以父王并不会轻易让我参战,上一次我亲自上阵是第一次人兽大战,而第二次,就是今晚。”
“殿下,为了将我手中的凶手绳之以法,我可以陪你打这一段时间,白角从不会在别人面前现身,连圣教的长老们,都不知道我的守护兽是早已灭绝的独角白马,所以今日……就让我看看,十三氏族首领殿下你,能有多大的实力,可以将杀人怪物,带离我这圣教的地牢!”
说罢,伊莱只看见房间内白光猛烈一闪,继而传来一声兵刃相接的通天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