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斯站在机场门口轻叹了口气,为了允诺阿尔交给他的事情,自己还是不得不亲自跑一趟这个海滨小镇。
小镇不大,虽然秘书已经报告了夏佐的居住处,但蓝斯还是想趁着这段静谧的时光,好好散个步,放松一下心情。
渔夫们正在海岸边用力的拉回一张张网,网上跳脱着一群闪着亮光的鱼,虽沐浴着太阳的温暖,可它们还不知等待它们的是死亡。
人类也如此。欢呼雀跃的生活在生活中,却背负着自己不想背负的沉重,最终在一张张有漏洞的网中,看着死神的镰刀一步步逼近。
可人类也无可奈何,因死亡是他们的归宿,是他们获得重生的希望,一生一世生活的那片海,才是真正欺骗背叛了你的地方。
血族则恰好相反,身为血族,能以永生见证世间沧桑巨变,海角天涯,从而变得更强大,更坚强,更孤独。
可是血族也会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们永远都不会懂……生命究竟是什么吧。”蓝斯叹道。
是啊,身为血族的我们,因为永生,所以忘记生命,不记得生命,一步步丢却了活着的意义所在。
蓝斯提起小皮箱往坡上走去,路边询问了一个老奶奶某家酒馆怎么走,老人家指指路斜对面的不起眼的小客栈,蓝斯微笑着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艾维斯站在窗边看着蓝斯的一举一动,绿色的眼眸闪着异变的光彩,完美的脸颊上写着怀疑,但还是做出了谨慎的决定。
“夏佐,没想到阿尔爱你爱的这么深,布鲁赫竟然这么快就派人来接你了。不,不对,他应该是去求蓝斯亲王来救你出去的,阿尔竟敢背着长老议院擅自带你回去,胆子够大。”
沙发上夏佐不知道眼睛在盯着何方,他只是满脑子都在想,如果回去了,对阿尔又会有什么影响。
艾维斯看了他一眼:“他要过来了,你打算怎么办?跟他一起回去吗?还是乖乖留在这里,做布鲁赫流放的人质。”
夏佐的眼神小小随之一颤,他知道身为人类的自己,在大战来临之际回去,只会徒增麻烦,而长老院流放他的政策肯定也经过了杰克的默许,此刻杰克却又假装看不见的让蓝斯来带他回去,他越来越想不通,杰克究竟想干什么。
艾维斯转身靠在窗台上,看着夏佐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的表情,轻叹了口气。
“夏佐,圣子来派我暗中保护你,是怕有动机不纯的家伙在半道上置你于死地,还有就是,希望你能站在圣教这边,和血族撇清关系。”
夏佐忽然抬起头看着他,他早也猜中了圣子派艾维斯来的目的,无非是想劝自己搞清立场,做圣教一方的人。
“可是我不想劝你,我一直在等你自己明白,血族是多么危险,多么可怕的生物,和他们沾上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如今大战在即,你唯有和我们在一起,才能保证生命安全。”
艾维斯的绿色眼眸严肃的望着夏佐清澈的瞳孔:“他已经上来了,今日就是要你做决定的时刻,是人类,还是血族,是活下去,还是爱下去,我要你自己选。也许圣子说的也没错,圣子在我走之前告诉我一句话,是关于你的,要知道是什么吗?”
夏佐收回目光,继续凝视着前方的一角:“什么。”
“夏佐,他是个绝对会选后者的人,但也值得我们在前者的赌注上,赌一把。”
说完后房内准时响起敲门声,夏佐惊诧的看着伦纳德,回想着方才圣子说给他的话。一位年老的侍者进门通知两人楼下有人想要见他们。
艾维斯点点头道:“知道了,请他上来吧,顺便砌两杯咖啡来。”
蓝斯进门来,目光在第一时间直接落在艾维斯身上,虽说自己知道他和伦纳德亲王是双生子,但第一次亲眼见到,还是惊叹这其中的神奇。
只是这对双生子太不同,眼瞳,眼神,目光,神态,气质,种种方面,你都能轻轻松松分辨出谁是谁。
毕竟是圣教和血族,互相见面的刹那仍是有不少不爽快,但二人很快收齐了充满仇恨的眼光,恢复了平静。
夏佐站起身,和蓝斯握了手:“随意坐吧,蓝斯亲王,这里比较简陋,不要介意。”
蓝斯笑笑:“不会,在这里反而感觉更安心,更舒服。”
说罢坐在夏佐对面的沙发上,端起咖啡吹着。
艾维斯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着两人说道:“我还有别的事,剩下的事交给你自己,夏佐。”
门关上后,夏佐为了防止话题难以展开便单刀直入:“我知道是阿尔求你来的,对吧。”
蓝斯勾起唇角,笑的甚是好看:“是,是小少爷亲自来找我要我带你回去的,而且是瞒着议院行动,你怎么看这次行动呢,夏佐?”
夏佐眼睛依旧直直地望着他:“我想,你和杰克也希望我回去,是吧。”
这一句话让蓝斯停止了喝咖啡的举动,说实话,他没想到夏佐会如此聪明,也许是因为在逆境中生存的久了,也会变得聪明起来吧。
蓝斯笑问道:“哦?那你这个想法是怎么来的呢?”
“先前长老院送我离开巴黎虽然是暗中操作,但杰克不会不知道,此次阿尔去找你求你把我带回去,而你也答应他真的来了,我猜这大概是杰克让你来的吧,他知道阿尔会去找你帮忙,要你借此机会答应下来,而他赌我一定会跟你回去,这些,我说的都没错吧。”
蓝斯点点头,脸上满是赞赏的表情:“大部分你都说的没错,你真的和普通人不同,也难怪殿下会看上你。”
“看上我?”
“对呀,看上你,才好利用你,因为你身上有可利用的部分。当然,如果可利用的部分被用尽了,那你的存在也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说,如果我和你回去,也是杰克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当这枚棋子用过后,就会被丢开,寻找下一枚可利用的棋子。”
“大致意思是这样没错,不过还差那么一点点,就是你的利用价值远比一枚棋子大多了。”
夏佐眉头蹙起:“我只是一个人类而已,不值得你们摆布,我也没有可利用的价值。”
“不,你虽然身为人类,但也有你的用处,而你的价值,就在你的身体上。”
“我的……身体?”
蓝斯点点头:“对,你的身体,就在你全身每一条血管里,那鲜活美味的血。”
夏佐的瞳孔缩了一下,缓慢恢复正常。蓝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打算继续说下去。
“那我直接告诉你吧,人类,你的身体里流着血族世世代代都渴望得到的血,我们把它叫做净化之血,它的能量是你们人类无法估量的,只有被血族利用,才能发挥它应有的价值,所以说……夏佐。”
蓝斯身体前倾,目光闪烁起来:“拥有净化之血的你无论站在哪一边,都无法逃脱血族的魔掌,如果你不在布鲁赫的掩护之下,不会活着度过以后的生命,目前在你眼前只有一个选择,心甘情愿的做血族的俘虏,唯有如此,你才有一丝获生的希望。”
夏佐死死抠着手掌心,掌心早已汗水满布,即使蓝斯不这样说他也会选择回到阿尔身边,但蓝斯如今这样将真相揭开给他看,他反而开始动摇这个原先的决定,身为一个小小人类的他,背负着血族世代渴望的巨大能量,他不知,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蓝斯知道夏佐此时内心有多么痛苦,但他必须要让夏佐知道,回到阿尔身边,并不代表着幸福的开始,而是代表着幸福的结束,如果即使这般他也愿意和自己一起回巴黎,那证明夏佐已经做好了死亡的觉悟,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这也是杰克所期望的,只有夏佐自己心甘情愿的交出他的血和生命,净化之血才能为血族所用,才不会被白白浪费。
一杯咖啡的时间,如此漫长,如此压抑,蓝斯刚把杯子放下,耳边就传来夏佐回应他的话。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和你回巴黎。”
巴黎,圣教。
伦纳德亲自来圣教的次数微乎甚微,几乎可以说是不超过两次,可这一次他却亲自来了,而且还是为自己的事情而来。
管家替他砌了一杯咖啡,又给雅各续了一杯浓咖啡,随后关上了书房的门。
“你怎么会亲自来,我还是有点意外的。”
伦纳德转着指尖的戒指:“我听说我弟弟,被你的人从地牢放出来了?”
“咣--咣--咣--”雅各手中的小勺搅着咖啡,小酌了一口随即道:“是我让人放他出来的,他被关的太久,再不出来我怕他会死在地牢里。”
“你想让他替你效忠?”
“我不用这样做,他也会效忠于我,因为他是在圣教前发过入教誓言的人,违背誓言,会遭天谴。”
“你利用他喜欢上代世子的感情,来为你做一些危险的事。”
“什么危险的事。”
“保护夏佐,如果被布鲁赫议会知道,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相信他,以他的能力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况的。话说回来,你几天亲自前来,就是为了过问你弟弟的事情?你们兄弟俩从出生起就不和,怎么现在倒这么关心起另一方来了。”雅各这句话纯粹是随口问一问家常的话的语气,伦纳德也没有放在心上。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的近况,为日后作好打算。圣子派我弟弟去保护夏佐,无非就是想让夏佐投奔于你,但看来好想没有如你所愿,夏佐昨日已经抵达巴黎,今日会去圣杰尔斯堡了。”
雅各轻叹口气:“我知道他是会选择爱下去的人,看来这一把和杰克的赌注,我又赌输了。”
“圣子说过会随时迎战血族,我不知道圣子你是怎么想的,总之要我是你,我会乖乖听从殿下的安排,大不了再重新签署一份新的不平等协议罢了,何必闹到这种大战在即的状况呢,你不好我也不好的。”
雅各望了伦纳德一眼:“即使是你,我也只能实话说,血族和人类是势不两立的,协议签署了也不会生效,因为它本身就不公平,如果一方开战那另一方也必然会迎战,这是一场你死我亡的斗争,不是你我皆好的交易。”
伦纳德的红瞳变得深了起来,他喝掉杯中最后一点咖啡,站起身来:“我希望我弟弟在你这里能乖一点,我知道他的能力,如果他再次陷入暴走的状态,就算是我也打不过他,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替我安抚他,让他镇定下来,不那么痛苦,就算不是在战场上,我们兄弟见面,也不会有丝毫亲情可言,对于我们这对被诅咒的双生子来说,生下我们,本身就是个错误。”
伦纳德打开门准备离开,又突然停下来道:“希望失去夏佐纯净之血的圣子,还有别的方法来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好运。”
门后留下寂静一片,偶尔传来雅各浅尝咖啡的声音,他太累了,只有浓咖啡的因子才能替他缓解疲劳。
阴沉的午后,他的眸子和咖啡因子一起漂浮不定,东游西走,不会安定下来。窗外一点点人类的身影,是唯一能够将他从梦境拉回现实的稻草,他抓着这根稻草向上爬,虽双手浸满鲜血,也只能站在此处默默望着彼方。
血在流,雨即将下,他无法阻挡战争的开启,可他也依然阻挡不了艾维斯对他日渐浓厚的情感,浓咖啡在鼻息间萦绕,剩下的,只有孤寂一片。
突然管家敲门进来,雅各被开门声吓醒睁开了眼睛。
管家喘着粗气,调整好呼吸后镇定通报道。
“圣子,夏佐已经接受牺牲准备,今晚将在圣杰尔斯堡旁的石场进行净化之血的交换。”
雅各瞳孔微缩,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血色。双生
圣吉尔斯,这个上次来过的地方,如今第二遍到来。
一座屹立上千年不倒的古堡,像是用血色清洗过的一般,给以人平静的内心。
这内心有血液在流淌,久久不能停息,震得人双耳发鸣,却不得不认真俯下身子,倾听来自这座古堡每一个角落的声音。
看着它的外表,夏佐只能感受得到,这座庞然大物,像是命运之轮,将许多人连在一起,逃也逃不掉,分也分不开。
左手边就是当初艾伦走失的那座迷宫花园吧,迷失在其中,是如何的滋味呢,迷失自我,迷失方向,迷失了……那个他想爱也爱不了的人……
夏佐的眼睛被水雾遮盖,刘海变得厚重起来,迷茫的望着左手边这座巨大的花园,像是被它吞噬,被它咀嚼,一点一点,什么也不剩下。
今晚是杰克派车去蓝斯处接的自己,一路上,风吹疼了眼睛,想流泪却怎么也流不出。郁郁葱葱的树木在道路两旁,高耸的阿尔克拉山,一座座流失在车身两边,带来暗色的前方,带走光明的黄昏。
即使是第二次到这个地方来,也还是忍不住的发颤。这个世界,这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这个原本只属于血族的世界,如今,不知不觉中正在悄悄发生着变化,这变化十分微小,却仿佛能改变一个庞大的未来。
“请您在这里等候,一会儿便有人出来接您。”
车子被司机开走,独自留下夏佐一人站在原地。这地方湿冷至极,全年阴雨天几乎占去了一大半左右,这是对血族生存十分有利的环境,没有太阳的生活,对人类来讲是黑暗的,可对永生的血族来讲,却是希望的所在。
黑暗,掌控夜,掌控星辰,掌控生死,掌控黎明的到来。
唯有黑暗能孕育黎明,唯有黑暗能哺育黄昏。
夏佐轻叹口气,提起脚边精致的木质行李箱,准备往门口走去。
巨大的独特大门,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一点也看不出已在这里屹立了几个世纪,夏佐顿了顿,伸手扣响在门上。
几声沉重的咚咚声,仿佛扣响在一个世纪之前,沉重的带不起空气中的声音,只得缓慢的奏响,属于血族世界的篇章。
可是没有人应门,这很不应该。圣杰尔斯不可能没有人接待客人,更不可能在花园里一个人也不留,连修建花草的园丁都不在,夏佐转身看着这里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他转身准备四处走走,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在时,身后的门缓缓打开。
那重音色的大门,在湿润的空气里,极不情愿的发出了一声闷响。夏佐愣了下,立马转过身看去。
阿尔手扶着门框,眼睛只是在他身上,只是在他脸上,只是在他呆滞住的瞳孔中。
此刻的世界仿佛为他们停止旋转,雨露只为他们停止下落。
阿尔变得有些消瘦的面庞,依旧那么白皙,白皙到没有了血色,夏佐呆呆的看着他,就像他一直只看着自己那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一切话语在此刻都表现的那么软弱无力,只有沉默,才能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夏佐,你为何要抛下我一人,为何……为何要独自留我一人,承受在这里所有的苦痛……
因你明知,我不能没有你,因你明知,我除了你一无所有。
阿尔站在门边,此刻的世界消失殆尽,只有夏佐,只有夏佐,他只能看见的人,他只能望见的人。
“阿尔……”夏佐打破此刻的寂静,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阿尔在听见自己的名字后,瞳孔放大片刻,又恢复了原样,眨眨眼睛,抬起了头。
“你来了,你还是来了。鹿……晗。”
久未说话的声音,显得略微生涩,可即使如此,这让夏佐想念了许久的声音,此刻终于出现在了自己耳边。
“嗯,我回来了,我选择回到你身边,只在,只会在你的身边,哪也不去了。”
阿尔笑着伸出了一只手,夏佐看了片刻,伸出了自己的,牵了过去。
阿尔的手心很温暖,那么柔,又那么舒心,十指相扣的瞬间,仿佛重新开始运转的天地,也变得那么多姿多彩,绚烂着原本你受伤的心。
阿尔牵着夏佐进来,关上了巨大门。眼前的人似乎又瘦了些,一路上奔波想必劳累了不少吧,即便如此,曾经抛开自己一走了之的他,也在不顾一切的奔回自己的身边。
想到这里,阿尔狠狠的抓紧了手中的手,想要把这只手揉进他的手里般,一点空隙也不放过。
“准备好了吗,我会牵着你去他那里,不会放开半刻。”
夏佐看着阿尔深红色的双瞳,眼中无意闪过湿润的光彩,接着点了点头。
“嗯,我也是,因为有你在,我不会怕。”
夏佐紧紧捏了捏阿尔的手,脸上露出阿尔比自己的生命还要珍视的笑。
“好,那走吧。”
“嗯。”
昏暗的走廊,辉煌的大厅,幽暗的拐角,藏匿在其中的你我的身影,是否在之前就来过这里呢?我想,那应该是我们的前世吧,我牵着你,你跟着我,我们依旧走过了这栋楼,踏过了这片地毯,经过了一个个房间,通着黑暗的烛光,为我们照亮之后的路。
那一世的你,笑容是否依旧和今日一般如此甜蜜幸福,你的手,是否也像今日一般,如此紧紧的握着我的手。
也许那时的选择和此刻一致,你选择在我身边,我选择放弃一切,只为留你一人。
我们一同面对未知的未来,面对未知的明天,也许前途荆棘不断,可即便流血流泪,我依旧放不下的,仍旧是在我身边,你不离不弃的眼。
------我。
------你。
我们一起走过过去所有的一切,终将面对下一个交叉路口,
-------让我。
-------让你。
牵着你的手,
牵着我的手。
走过,命运之轮,即将敲响的那一次最终的十字路口。
“我爱你,夏佐。”
这道门从未如此沉重,如此厚实。沉重到仿佛打不开,厚实到仿佛推不动。
而在这扇门的背后,也许就是属于我们的未来。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未来,因为当你的净化之血被祭献出来之时,决定你能否继续活命的,是布鲁赫的祖先们。
是那些,已经沉睡在石棺中,永久的死去的布鲁赫祖先的灵魂们。
他们会决定你的生死,会根据你祭献血液的诚心,判决你生命的去留。
夏佐,你生而为人,却带有纯净之血。这不是你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
一切的一切,错的不是我们,而是这个世界。
如果你不心甘情愿的将血液贡献给布鲁赫,哥哥也不会就此轻易放你离去,别的氏族也会来抢夺你,那时的你,即便是我也无法挽救。
只有祭献于布鲁赫,祭献于我们的祖先,你才有一次活下去的机会,一次让那些游荡的灵魂宽恕你的机会。
夏佐,我深爱着你。我愿用我的永生,换你一世的安稳。
可你必须独自面对这一次的挑战。可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你要记住,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陪着你走过每一个脚印。
握紧了身边人的手,阿尔冲着夏佐莞尔一笑。这笑容包含太多,可落在夏佐眼中的,却只有深深的陪伴。
那一颗从未如此平静的心,此刻平静如水,偶尔飘落下的一两片树叶,也无法打动它的淡漠。
回握了他的手,夏佐露出让他能够安心的笑,二人的周边,一切都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有两人稳稳跳动的心脏。
门被从里面打开,伊莱站在门旁,低眸等着人进来。
杰克坐在桌后的旋转椅上,双手交叉放在眉心上,开门的那一瞬间,睁开了他紫红色的双眼。
紫红的光影,好似折射了一层又一层的空气,在黑暗的屋子里,摇摇晃晃出捉摸不透的影子。
阿尔握紧夏佐的手,走进房间,门被低沉的关闭在身后。
黑暗中,两幅一模一样的血瞳,正互相直视着对方。那里面流淌着的,是亲生的血源关系,却也是二人永远跨不去的长子和庶子的鸿沟。
平静的空气,平静的流动着,没有一丝声响出现,屋外夕阳下落,星辰代替白昼染上天,黑暗取代光明统治世界。
新月弯弯欲坠,忽而飘过一片薄薄的云,遮掩去它阴柔的光彩,又在下一秒,移开自己的身体,洒下一片新月淡黄的影子。
这就是血族的世界,一个充满杀戮,和漆暗的世界,这里没有所谓的光芒,没有所谓的日光和太阳,有的只是让人心情平静的月色,让人心生忧郁的黑暗。
可是,身为人类的我,此时此刻,竟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这感觉告诉我,我也即将成为他们之间的一份子。
夏佐看着杰克的双眼,脑海中无意的划过这一丝念头。
“按照约定,我们来了。”阿尔淡淡说到。
杰克没有回话,眼眸离开他落在了夏佐身上,夏佐还是有一瞬间感觉到一股凉意袭来,但阿尔手边的温暖,让他没有畏惧。
“你是否接受布鲁赫议院的决定。将心甘情愿的,忠诚的奉献自己的纯净之血,并且……”
杰克靠在椅背上,“并且交出自己生死之权,让布鲁赫逝世的先祖们决定。”
夏佐望着杰克紫红的眼睛,一时竟像有东西梗在喉头里,说也说不出,心下被打翻的苦涩,一应涌上了眼眶。
阿尔感受到了这点,正准备转过头看过来,耳边就传来夏佐的声音,“是的,我愿意。”
“身为人类的夏佐,我将心甘情愿且忠诚的奉献自己的血液,于布鲁赫的先祖们。”
阿尔低垂眼眸,黑暗遮盖住他的脸,看不清那上面的表情。
“并且,交出自己生死的权利,由祭献的先祖们来裁决我生命的去留。”
声音在抖,每一个字都会抖,可每一句话却斩钉截铁的脱口而出。
说实话,杰克听完后,曾有一刻认为自己一直小瞧了眼前这个人。这个看似柔弱不堪的人类,实则拥有一颗比净化之血,还要强大的内心。
片刻后,杰克开口,“伸出你的右手。”
伊莱也在同一时刻从后方走来,手里端着一个银制托盘,上面放着一杯烫水,和一条黑色毛巾。
阿尔顿时睁大了瞳孔,紫红的双眸中泛起火的影子。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没有说过有这一步!我不会让你动他一根手指的!”咬牙切齿的对杰克说到。
杰克看着冲向桌前,鼻尖挨着鼻尖的弟弟,没有作出任何答复,而是轻轻挥了手,在自己和他之间划过一道影子。
阿尔被弹向窗户旁,从身后的角落中伸出的四根铁链,将他牢牢束缚在原地。
“你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对他!他已经保证自己会忠诚,我不会让你动他一分一毫!”
阿尔狂暴的怒吼着,獠牙露出在嘴角旁,割破了薄唇,流下炽热的血液。
本在书桌后淡漠的看着他的杰克,下一秒却突然消失在黑暗中,又出现在他面前,狠狠捏起阿尔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阿尔,你永远都要记住一个事实,那就是我是你的哥哥。”
阿尔在听到这句话后,霎时安静了下来,看着杰克双眼的自己,竟有一瞬间涌起了恐惧。
“我是布鲁赫的继承者,凡是所有牵扯到氏族的事情,我都要为大局考虑。更何况他是一个区区的人类。”
捏着脸的手又更紧了一些,“我必须要让他对自己所说的话作出保证,才能够相信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懂吗?”
“我不是你,不会完完全全的相信自己的爱人。”说到这里,阿尔明显感觉到杰克的声音颤抖了一下。
“不会,我不会……因此,我要他现在就做出这个选择!”
杰克一字一顿狠狠说道,突然又转过身,出现在夏佐身边,“我要你知道,付出代价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夏佐被杰克的暴怒吓到,但右手正被他狠狠攥着,根本动弹不得,杰克的手像是要将他的手腕捏碎一般,灼烧感直直逼来。
“唔……”夏佐痛苦地咬着下唇,一旁的阿尔看见便更加狂暴起来,可捆住他的锁链越来越紧越来越深,勒进了他的皮肉里,渗出血丝。
杰克一手紧抓着夏佐的右胳膊,一手撕开那上面的袖子,伸出自己皙白纤长的右手,覆盖在夏佐细腻的肌肤上。
“不!不要!!!”阿尔大喊到,可却冲不开束缚自己的枷锁。
杰克的右手覆盖在夏佐的胳膊上,慢慢的慢慢的向脉搏出滑去,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从手掌下传来,夏佐的肌肤上被一个个黑色的咒语嵌入,咒语所烫烙下的地方,烧焦了周围的每一寸肌肤,而后升起细细密密的烟雾。
“唔……”夏佐疼痛的蜷起了身子,汗水如雨般滴滴落在地上,敲打出声响。噼啪作响的烧灼之声不断从自己胳膊上传来,杰克仍旧紧攥着他的右手,在小手臂的中央,烙印着毒咒的誓言咒文。
黑色咒文在他带着黑暗之石戒指的右手下,一个字一个字刻在夏佐的肌肤上,每一个刚烙下的字都带着金色的火焰。
直到蔓延至脉搏旁,完整的咒语全部刻下,杰克粗粗喘了口气,放开了夏佐。
夏佐已全身无力,突然被杰克放开,一把摔重重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束缚在阿尔身上的枷锁也忽然消失,阿尔下一秒冲向疼地满地打滚哭喊的夏佐身边,抱紧他在自己怀中。
夏佐放声大哭在他怀中,皮肤上不断传来的烧痛,刺的他五脏快要俱焚,他蜷缩在阿尔怀中,不敢直视杰克的眼睛,左手想要捂住右臂的伤口,却每每都会刺痛到伤口,加深一次无以名状的疼痛。
阿尔搂住他的头,将脸贴上去,紫红的瞳中,泪水浸湿他眼眶。
杰克额角流下一滴汗,伊莱将托盘放在地上,走过去拿黑色手帕擦拭着杰克额头上的汗珠。
“方才的痛,是你体会的第一步,它叫“亡灵”,是血族用来立下誓言的毒誓,你想要我相信你所做的每一个保证,就必须付出这个代价。”
挥手推开伊莱为自己擦汗的手,沉声到,“这个咒语会记住你的誓言,你若违背,便当场七窍流血而死,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如果你觉得为了和爱的人在一起,愿意付出一切,那么,我相信你不会落得死亡的下场。”
走至门边,杰克轻叹口气低喃,“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让阿尔失望。”
沉重的门被低缓的关上,屋内,低低啜啜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接着变为放声大哭起来。
阿尔抱着他,任他哭出来,许久许久,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新月洒进一小片光亮,照在他眼前。
苦累的夏佐已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但还时不时传来几声抽动的哭泣。
阿尔拿起放在地上的毛巾,浸湿在热水里,一点一点擦拭着夏佐烧的通红的右臂。
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了他,而每擦一下,夏佐的身体就会颤抖一下,他的心脏,也跟着他颤抖的身体,一次次颤抖,一次次抽泣。
一片薄云飘来,掩去了月色,继而飘走。又飘来一片薄云,遮在月前,继而飘走。
不知重复手中擦拭的动作多少次,不知看着他满是泪痕的脸庞多少次,自己早已忘记了时间,彻彻底底的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今晚,怎么如此漫长。
今晚,你的身体,为何在我怀中,如此沉重。
今晚……今晚……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