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卡帕多西亚家族的那个巫师已经随西德尼抵达圣教了。”
“嗯,除了那个叫西瑞尔的巫师以外,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只有西德尼大人和那个黑袍巫师一同前往,西德尼大人十分小心,此次行程没有告诉任何人,知晓具体情况的就只有圣教和雷伏诺,连伦纳德大人似乎也都不知道这一切。”
伊莱鞠着躬,杰克一段时间没有吭声,眼睛只是看着窗外,一年期将至,血族在自己的世界中,守护着自己的月亮,从其弦月至半圆月,如今又将再经轮回,月亮圆了一圈又一圈,终归会回到他们的世界。
那个让他们豁出性命去守护的狼牙之月。
“‘露日’快到了。”
“是的,殿下。”
“可月亮却迟迟不肯归位。”
“殿下先前吩咐臣去请人来举行祭祀仪式,臣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办了。”
“进行的怎么样了。”
“臣按照殿下的吩咐将此任务安排给了蓝斯大人,蓝斯大人已经派阿尔少爷前往芬兰了,估计过不久就能有所进展。”
杰克原本轻轻不断敲打桌面的手指停顿了下来,黑暗中,半圆月已经在夜空上悬挂已有数月之久,这是不祥之兆,每当弦月迟迟不肯归位之时,统领十三氏族的布鲁赫便会由此举行牙月祭祀。
十三氏族聚集法国巴黎圣杰尔斯堡前玛丽山下,历代处刑死徒的巨石石场是血族祭祀仪式举办的重要场所。被献祭的祭祀家族会轮流担任,轮到杰克这一代,到了芬兰的冰族手中。
“阿尔啊……”
伊莱稍稍抬了抬头,收敛起来的目光微微看向杰克,想要试探什么,可却又继而低下头去。
“殿下觉得,有何不妥吗……”
指尖在桌面上重新轻敲一下,“没有,就这样吧。”
“是,殿下,那臣先告……”
“等下。”
伊莱身体微怔,退回地毯边缘,“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亚瑟他回去了吗?”
“回殿下,已经抵达科西嘉区了。”
“嗯,过两天伦纳德刚好也要回科西嘉区,你跟着他一起去吧。”
“殿下……”那对原本诚惶诚恐的双目忽然笼上一层雾霭,说不清道不明,却只是望着杰克,说不出话来。伊莱的黑色发丝被阳台若有若无的夜风吹起擦在脸庞,从杰克的书桌方位看去,阴影遮住了他双眼,唯剩两瓣薄唇紧抿着。
可杰克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伊莱独自立在黑色阴影中,杰克侧面的两旁倒映月光,若有所思的眼看着窗外玄月,却实际上只是在想着一个人,他伊莱从未擅自闯入过那片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属于杰克的月光是最为清冷的,就好像他的瞳色永远不可能带着那般的血红,他和杰克从一开始便注定不属于一个世界。
杰克拥有夜空唯一的被星光环绕的月,而他,只拥有被眼前这个人那晚救回来的命。
我除了你给我的命,什么都没有,可好歹这条命,也是与你相关的。
“是,殿下,臣明白了。”
“下去吧。”
当房门被扣响的那一刻,你要我去做什么,我都会义无反顾,即使是去为布鲁赫和狼族的联盟多充当一个砝码,我也会因你而走过火海刀山。
艾伦还是喜欢一个人像这样坐在大床上,面对着直对那座迷森花园的落地窗,水月涟漪泛泛,荡在脚边,倍感孤伤。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每当晚上又睡不着觉的时候,便会起来这样呆呆看着窗外。景致依旧,只是在他脑海中却模糊不清,记忆被冲刷的一干二净,等醒过来时,就已经变成了这样。
看见一切都那么熟悉,可那么熟悉的一切却都是如此陌生。
露日……吧,他是这么叫的,从这一天开始,血族便进入了捕食限制期,原本被阴雨与暗云布满的天空随即将会变得色彩明快起来,日出从东边,强大的太阳侵占掉整个血族得以藏身的角落,别曝晒的血族无处可藏,由此也无法再度正常捕食,而上百年来始终碍于和圣教签署的《新月誓言》,布鲁赫十三氏族仅仅只有在‘露日’来临之前的短暂时期内可以肆意捕食猎物。
这是圣教与布鲁赫之间的妥协。
“圣教……布鲁赫……”薄唇轻启念出这两个怪异而又异常熟悉的名字,自己从杰克那里知道了好多新的名词,那些是一觉醒来后自己所不曾听闻过的新鲜事物,如果杰克是血族的殿下,那么自己又该是谁。
杰克曾对自己说,他谁也不是,只是他自己,艾伦。
“艾伦,又不穿外套坐在窗边吹风了。”
一直以来陪伴在身边的那抹温柔声从身后传来,与此同时身上多加了一件宽大毛毯,从身后像这样被杰克抱着,真的是一天之中最为幸福的时刻。
“我想看看月亮。”
“有那么好看吗?”喘息声顺着脖颈传至耳畔,弄得艾伦痒痒却很舒服。
“嗯,你不是说等露日来了,就看不到这么美的月亮吗,所以我想多再多看几眼。”
“艾伦……”
“嗯?”
“今年的露日有可能会延迟了,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艾伦打断了抱着自己的人,转过头去捧起那张脸,“如果延迟了,会对我们很不利,是吧。”
“嗯,露日来临的时间越晚,就说明露日期间的捕食禁期就会延长,未来很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血族都无法进入正常的捕食阶段。”
黑暗中你熠熠发光的酒红色眼瞳,只在我身前发着光亮,我看着你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瞳,与你四目相视,你曾对我说,我也是你们血族中的一员,而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毫无怀疑的信着,我受了很重的伤,丧失了所有记忆,或许只有在你在我身边时,我才能找回那么一点点过去的感觉。
我仿佛能轻而易举的触到过往的回忆,那时我们曾一起在这古堡花园中玩耍,我沉浸在儿时我们便相识的美好幻境中,可我深知,那一切不过都是我个人的丰富的幻想。
我们何曾在那时便相识已久,我们有的只不过是之后悲哀与悲哀的契合,还有罪孽与罪孽的偿还。
可那些我们儿时的样子,仍旧始终不断的出现在我夜晚睡梦中,我多么想问你,你是否也曾梦到过与我相似的梦,可我却不敢问出口,因我怕那样一来,幻境就会在我眼前破灭。
“杰克,今天蓝斯哥来看我了。”
酒红目光的人身体微微轻怔,又即刻恢复了原样。
“嗯,哥带什么好吃的来看你了?”
“没什么,只是蓝斯哥陪我聊了好长时间的话,他怕我一个人会很闷,替我解解闷。”
“是吗。”
“听蓝斯哥说他今天就要回阿尔萨斯去了呢。”
“嗯。”
“连伦纳德大人也快要回科西嘉了吧。”
“嗯。”
“就剩下我们两个在这里了。”
“艾伦,”
“嗯?”
身体被转向另一边,坐在他怀中,右胸腔上挨着的,是那在左胸腔中跳动不断的心脏。
“你是不是天天一个人呆在这里太孤单了,想出去走走呢?”
明明有很多话想要开口对你说,想要你解开我心中疑惑,可每每看见这对令人沉迷深渊的眼,所有语言便都黯然失色,是的,我孤身一人呆在这座世纪古堡,闻着你留下的味道,看着你走过的暗廊,想象自己大病之前的模样。
那时的我在哪里,干着什么,怎样与你相识,与这世界相见。
“不是,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可此刻你就在我眼前,所以我别无他求。
“毕竟只有圣吉尔斯的月亮,才是最好看的,我还想要多看一些时间呢。”
“看是可以,但是如果以后再不穿外套,我就会命人在这窗户前砌一堵墙了。”
“杰克……”
“嗯?”
“我累了,想睡会儿……”
“好,我陪你。”
睡意朝我袭来,我在你怀中轻阖上眼,沉柔的呼吸声在夜间飘荡,你安静搂着我陪在一旁,即使月色那么凉,可我却感受不到半分,恍恍惚惚中却忽然听见一声叹息。我试图寻找那声叹息途经的方向,却在最后从你口中听到了一句不知对谁说的对不起。
“对不起,艾伦……”
你仿佛这样轻声对我说,可我疲累不支,只能昏睡过去,一夜寂静,我们紧紧相拥,可似乎开始与对方越走越远。
“大人,将芬兰那边的事情全权交给阿尔少爷真的可以吗,属下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阿尔会身陷危险之中?”
“是。”
“虽说冰族与布鲁赫是世代友谊,可却是布鲁赫所有同盟中最不好惹的一个罢。”
“那蓝斯大人怎么还会……”
“放心好了,”蓝斯扔下手中公文在桌面,食指与拇指轻轻捏着鼻梁,眉头蹙起,“阿尔不会有事的,就算出了事,也会有人去帮他的。”
侍候在一旁的人影显然面带疑惑,可却并未再继续追问下去,既然是蓝斯大人亲自决定的事,应该不会有错吧。
“他什么时候才到啊?”
“大人是说伦纳德大人吧,已经快了,现在估计已经抵达阿尔萨斯了吧。”
“嗯,知道了。”
“对了,随伦纳德大人一同前来的还有伊莱大人。”
蓝斯的手指忽然停顿下来,双目微睁,阳光还没有那么刺眼,在真正的露日到来之前,雨水仍旧十分充沛,从天上不断冲下的雨水洗刷着亲王府邸,沙沙声不绝如缕,拍打在房檐与门楣上,敲打的人心情奇静无比。
“伊莱?他也来了?”
“是的大人,具体情况属下还没有了解。”
摆摆手后人影闭上了嘴巴,随即一声车门开关声从窗下传来,人影鞠躬退出房间掩上了房门,不一会儿楼梯间响起三种脚步声,其中一个轻盈而沉稳,另一个无声而静默。
“大人,客人已到。”三下敲门声后,房门打开走进一对身影。蓝斯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插进口袋里,对开门的人点点头,侍从关上门后伦纳德和伊莱朝蓝斯走去。
“终于来了啊,我从昨天就开始等了。”
伦纳德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端起桌上刚刚送来的咖啡喝着,伊莱顺着蓝斯邀座的手势也坐了下来,蓝斯假装不经意间瞥了眼伊莱的脸色,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正常。
“伊莱也来了,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呢,好多派个人去接应一下你们。”
“没事,只是殿下的计划突然作出了一些调整,需要我跟着伦纳德大人一同前往科西嘉区。”
“殿下对狼族的协议还没有改进完毕吗?”
“殿下希望狼族能够倾巢而出,但狼族首领似乎并不希望将自己的全部兵力交到布鲁赫手上。”
蓝斯靠在沙发背上,眉目再度轻轻蹙起,伦纳德已经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接着双手交错支在下巴上。
“殿下的想法当然可以理解,毕竟狼族军队是很大的一个保障,如果能够全部交移布鲁赫手中,会对我们十分有利。”伦纳德沉稳的声色传来,在三人之间不断回荡。窗外小雨依旧,街上行人愈变愈少,只剩下几条蹲在房檐下和垃圾桶上避雨的流浪猫。行人时而穿梭而过,途经阿尔萨斯蓝斯亲王府邸,低头匆匆。
“狼族那边什么态度?”
蓝斯这句话明显是在问伊莱的,亚瑟与伊莱的点滴交际虽然没有台面上公开,可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杰克将伊莱和伦纳德一起派往科西嘉就是为了劝说狼族首领亚瑟交出兵权。
“狼族的权利机构和布鲁赫不太相同,一份协议除了要首领本人通过以外,还需要审判法庭的法庭长们一致通过才行。”
“所以说,事情的关键在于那些法庭长咯。”
“蓝斯啊,”伦纳德那对如沙粒般金色的目光落在蓝斯身上,蓝斯总是不太爱和那对金色瞳孔对视,这不仅是因为他对先前梵卓和自己冈格罗族的历史心存芥蒂,还只是单纯因为那对眼睛太过可怖了而已。
“怎么了?”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想说给你俩听听,如果可以的话就按这套方案去走,如果不行,今晚我们可以再商讨出别的方案来。”
蓝斯和伊莱互相对视了一眼,蓝斯朝伦纳德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想法就是,该狡猾的时候还是要狡猾一些啊,那么大一个圣教摆在那里呢,不利用白不利用,咱们就来他个牵一发而动全身。”
“啪”的一声,桌上本原封不动摆着的国际象棋里,一枚皇后凭空折断,仰倒在棋盘上,眉眼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