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西瑞尔巫师,历史传言中唯一一位会操控禁用巫术的黑祭司,对吗?”
雅各微笑望着正对面坐着的身着黑袍,宽大连衣帽檐盖过全脸的人,脖子以上完整被阴影隐藏的黑暗,只些微露出丁点不同于西德尼身上的气息。那就是卡帕多西亚巫师世家的独有气质吗,雅各仔细打量着西瑞尔,并深手将放在西瑞尔身前的咖啡杯挪了挪,推向离西瑞尔更近的地方。
只是与此同时西瑞尔的手指也恰好伸上前来拿取咖啡杯,在与雅各的指尖相接触的一刹那,透过宽大的黑色帽檐,一张藏在阴影暗黑中的脸,一半露出在披白的空气中,倒映于雅各双瞳中。
雅各手部动作稍作停顿,却即刻恢复正常。
“多谢圣子。”
“不客气。”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庞呢。
“此次前来,要与圣子商榷的事宜,圣子怕是多少了解了一些吧。”
西德尼的声音从眼前传来,雅各略微反应了一下,才作回答,脑海中依稀若隐若现的那张黑帽檐下的脸,挥之不去。
“哦,是的,我已经大致了解了雷伏诺的一些想法了。”
那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是吗,那就请圣子开始对我们说说圣教和圣徒们的想法吧。”
“嗯,那就现在开始吧。”
那是一张没有完整人皮残缺不全的脸。
相对于雷伏诺来说,此刻最难做的唯属圣教,圣教在血族十三氏族中破了例,将引起阿尔萨斯流血事件的暴狂血徒转移交在了布鲁赫手上,未经布鲁赫贵族议院的允许,一名神秘的惹起众多事端的不安全因素被移交回了血族世界,并且全权交由布鲁赫现今陛下杰克审办。
杰克殿下究竟打算如何处置那名血徒,谁也不曾知晓,但世传谣言纷纷,各型各色的说法占据着巴黎和阿尔萨斯各大街道,由此而引发的议院贵族的不满也日渐增多,当联合议员长老商议的奏章递交上圣杰尔斯处,却只是久久没有回应。
圣教和布鲁赫究竟做了什么约定,有传言说,杰克殿下在圣子那里许诺,将此次那名血徒的过错记在自己的头上,替他偿还所有罪过,这是杰克殿下为了赎出那名血徒所需付出的代价。
可奇怪的是,这种传言的结局是,雅各圣子并没有答应布鲁赫殿下的这个提议。
“你和杰克究竟做了什么约定,外界始终传的很凶,基本上没有人能有个定论,知情者只有你和杰克而已。”
西德尼慢慢酌了一小口咖啡,他是在喝着咖啡,可却只是单纯的想找一个动作来掩饰自己将要说出的话语,这是他一贯的做法,为了平稳自己的心态与情绪,适当的肢体语言也是必要的。
雅各轻轻笑出了声,却没有说话,双眼望向窗外,带着那晚杰克来找自己的事情一起,随着渐渐斜上夜空的牙月了却无声。
“难不成,外头传的那个说法是真的?杰克他为了艾伦,宁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那名血徒当然只会是艾伦,自从那日艾伦出现在雷伏诺为迎接卡帕多西亚家族的宴会上,并且刺伤了西瑞尔后,西德尼就已经敢断言,艾伦迟早必将成为血族世界一大隐患。
只是他没想到,继阿尔萨斯流血事件以后,艾伦随时都能成为杰克的一把索命锁。
“也许对于布鲁赫来说,艾伦真的是很重要的存在吧,不应该是对于他杰克来说,如果艾伦消失了,那么他本身存在着的意义,也会随之消失吧。”
“所以圣子愿意选择相信他?相信杰克?一个堂堂布鲁赫氏族的殿下。”
“我就是因为不信任他,所以才会把艾伦交给他吧。”
“此话又怎讲呢?虽说我和杰克一样,同为人类敌人,同为血族之后,可我在得到消息后始终不能理解的是圣子你的想法,你可知道,现在的人类世界所探讨的一半话题都来自于你和杰克殿下那晚的会晤,人们都说是你把罪徒放走的,是你把人类的性命置之不顾的。”
“西德尼,”雅各闭着眼,手指轻轻按在太阳穴上,仅从眼周下那一圈乌青判断,也可知这位刚上任不久的圣子因操劳过度,而倍显焦灼,“为了艾伦一个人,杰克可以牺牲掉整座圣杰尔斯,这才是他杰克最真实的本质,杰克是你们血族世界中的一头猛兽,我从未接触过如此谨慎小心而又能成大事的人,只是如果这一次圣教不选择在布鲁赫的面前退让,那么被拉着与圣吉尔斯一起陪葬的,只有人类。”
“你是说,杰克其实一直在威胁你?”
“西德尼,我想你们雷伏诺应该已经得到情报,狼族首领亚瑟与布鲁赫已经签署了联盟协议,在此之后来来往往不断加入布鲁赫同盟的种族将会越来越多,兽人正在蠢蠢欲动,狼族的力量更不容小觑,仅凭亚瑟一人的头脑或许就能搅翻这世界的浑水,所以圣教不能只是表面上光为了新月誓言而与布鲁赫对立,如果私下里能够让我们有一丝机会牵制住布鲁赫蛛网上的一根,我也会为此不计代价。”
雅各一番话后,西德尼久久不再开口,今日的秘密会议并不是雷伏诺找上门来的,而是圣子雅各的亲笔邀请,目的不用明说也能明白,圣教需要开始招兵买马,为一触即发的大战做准备。可他雷伏诺毕竟也是血族十三氏族中的一支,如若背叛了统领布鲁赫的杰克,结局将会怎样,西德尼还没有好好想清楚。
只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已经嗅到了圣教与布鲁赫之间的火药味,那时他曾去过伦纳德的府邸探过口风,事情的发展如他所料,伦纳德对布鲁赫和杰克的衷心简直无法更为纯洁,即使所有人都知道,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伦纳德所统领的梵卓氏族与布鲁赫属于敌对状态,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梵卓家族在伦纳德的带领下竟然归顺了布鲁赫,伦纳德成为了布鲁赫在科西嘉区的亲王,而梵卓则成为了布鲁赫军队中至关重要的一支。
“我很能理解圣子此刻的心情,杰克就是这样一个人,你恨他,恨不得能亲手将他生吞活剥,可雷伏诺没有这个能力,圣教也没有,此刻艾伦已被布鲁赫接管,艾伦可以说是圣教和我们当下唯一能够制约布鲁赫的筹码,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更多力量,但是容我请教圣子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说,”雅各站在窗前,背对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人,从咖啡杯中缓缓吐露出的烟气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匹银白色的马在月光下吐露而出的鼻息。
而那匹白马,是长着独角的神驹。
“圣教想要借助我们雷伏诺的力量,来在这场战争中对抗布鲁赫,那么请问圣子,从这场交易中,我们又能获得什么奖赏呢?”
当阿尔经波兰转乘来到芬兰境内的赫尔辛基,时间已是当地时间凌晨一点四十,空气比起之前的波兰来说更为冰冷,带着北冰洋冰川气息的空气流动钻入衣袖爬上肌肤,在肌肤上刻下一道道深深伤痕,是接受了冬日之神洗礼的象征,也是给藏身于此处的那个氏族的最大献礼。
“请问是巴黎布鲁赫的阿尔少爷吗?”
从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轻飘飘冒出一个黑色身影,影子走到阿尔身前,一袭黑色礼服只衬托出了对方惨淡无光的皮肤,而除此之外从这个躯体上根本看不出任何跟生命相关的迹象,唯一能证明站在眼前的这个人正活着的根据,只是他能说话而已。
“嗯。”阿尔的唇边吐出一口不大不小的哈气,在抵达芬兰的这短短几个小时内,刺骨钻孔的寒风已经将他冻的毫无困意,先前在飞机上看过的资料与文件内容统统都结冰冻在了脑中,无法开始正常运转。
“皇后派我来接您的,请少爷跟我上车吧。”
“皇后?是白皇后吗?”
“是的,我们冰族只有一个皇后,就是白皇后。”
打开车门的人影躬身等待阿尔入座,阿尔站在路边,头顶昏黄灯光忽闪忽灭,芬兰人口稀少,在如今这个时节半夜凌晨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人,来之前在飞机上看过一些关于芬兰和冰岛的冰族报告,这个种族生性多疑,几乎常年只居住在这两个地方,因为各种缘由冰族曾一分两半,各自存活于芬兰与冰岛两处,最后一次的统一便是在这位白皇后的手中。
因此白皇后在冰族人的眼里,可以算是神明般的存在。
根据蓝斯和伊莱传递给自己的情报,布鲁赫现今和狼族建立起来的联盟日趋稳固,想要加入此联盟的种族会越来越多,而居于血族十三氏族统领地位的布鲁赫,究竟能否允许随便一支氏族都加入,就是杰克的事情了,从与布鲁赫的祖辈们起就建立起来的长久友谊中,有一支氏族,是谁都无法忽视的。
芬兰冰川王国,冰族。
“雪花所及之处,便是世间活物的葬身之处。冰川一一排列着,像是时刻准备偷袭敌人的枪兵,天空里毫无太阳可言,唯一能感觉到自己仍就存在的事实是一呼一息间的哈气,而看着渐渐在马车背影中远去的两旁的高大树木,就仿佛感觉自己正在通往的,是一个走向地狱的世界。”
人类探险家曾对这片神秘区域写下了这样的文字,那时读过这段文字的阿尔所感觉到的只是莫名彻骨的寒冷,从北极圈而来的无声无息的咆哮,一应被包含在眼前满是一片银白的想象中。
连空白的位置都没有预留的世界,角落里也尽是雪花所占据的轻盈,雪就像现在这样从银白色的天空上飘下,再来到银装素裹的冰雪堆砌起来的世界,在脚下不紧不慢远远后退的还是那条被白色统治的土地。
马车声迟迟入耳,阿尔忽然十分后悔当初答应了蓝斯代他来芬兰,从赫尔辛基出发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路上走了有多久,等一觉睡醒过来发现天也亮了,而自己也已经不在车上了,一匹白色马驹驾着的车正从被雪装铺满的大道这头赶向大道那头,长为十几米的巨大树林被一条主路分为两排,雪还是在一直从天上飘下,落在肩头鼻头与睫毛上。
这里即使连空气也都是死寂的,这种想法突然冒上他的脑海,可这种死一般的沉寂正如源源不断的月光补给血族以能量一样,被冰冻的寒霜也正在以某种神秘而独特的方式,补给冰族以能够生存的力量。
而当所有并排的树木都走到了尽头,本若隐若现的白色尽头在最后凸显出自己的模样,犹如神的画笔一般被遗忘在世界的这个角落,由此被图画出的用冰雪雕砌的巨大城堡,都成为了冰族在阿尔眼中的模样。
“就是这里了阿尔少爷,请允许我带您进去。”
“等一下。”
阿尔从马车上下来,厚实的雪踩在脚下,发出一声闷响。他漆黑的双眸仔仔细细看着眼前这一切,曾有一瞬他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那种不可置信的感觉有生以来头一次浮现在他的心头,而光是这漫天飘落的雪和正巍然屹立在整座山腰上的城堡,就已足够让他感谢蓝斯让自己代替他来见冰族。
冰川雕砌的城堡反衬过来的银白色雪光恍惚着他的眼睛,一旁赶马车的人安静的候着,等待随时领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进入城堡中央。
“你们国家的臣民呢?都住在哪里?”
“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先生,白皇后很近人情,她会时不时去村民居住的镇子里看一看。”
“这么说你们这里四季都只是一个季节了?终年飘雪。”
“您要这么说其实也没有错,先生,其实也并不完全是这样,总会隔上那么一段时间气温上升,春暖花开,但也只有那一段时间过去了,村民们才会走出家门活动,毕竟大家的精力又都恢复了。”
阿尔的眉毛微微抬了抬,目光移向那个车夫,哈出一口哈气。
“这么说,只有在飘雪的时候,你们才敢正常生活,就和血族惧怕阳光一样?”
那个马车夫在听到阿尔这么说后明显愣了一下,他可能并不知道有血族这类种族,亦或是说,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被提到过了。
“是……是的,先生,确实是这样没错……冰族惧怕阳光,就像……呃……就像先生您口中的血族惧怕阳光,是一样的道理……”
可能是因为阿尔的目光始终紧紧落在他身上,车夫只是不断尽可能的低下头去,不让阿尔看见自己脸上的任何表情,阿尔长长哦了一声,点点头,抬头看了眼被银白色的天空所遮挡起来的日光,大步朝巨大平原前的山腰城堡走去。
雪花不断飘下落在他身后,车夫走在阿尔身旁,被留下树林尽头的那匹白色马驹,时不时踢着蹄子打出响鼻。
在冰川王国洛基的土地上,除了死寂,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