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呼啸,翻滚波涛而来,海水妄想吞噬自己眼前的一切,天空正在头顶上方盘旋。黑色之鸟无止尽的来去徘徊,俯视着眼下世界,狂风席卷着水花打下,甩至潮湿的悬崖壁岸,在上面留下了凹槽深痕。
似有水滴从头顶上隐隐落下,打湿了衣襟,令人瑟瑟发抖,可是海水却仍是丝毫没有要停止奔跑的趋势,沿着堆积满沙海的表面,行走过去,一路上深深浅浅的脚印被镶嵌,直到来到海面的尽头,彼岸的边界,方才终于能够停止下自己的脚步,望着眼前的柏棺心生畏怯。
他擦了擦自己那如同深蓝色碧海光泽的双目,擦拭掉了刚刚穿越海面,被风浪卷起粘贴在眼角上的沙砾,而即使身后大海依旧汹涌如龙卷,也无法掀起他那对蓝色眸子中潜伏了一生的海洋。与外界现实中的海洋不同的是,来到柏棺前方的人却不论天气正多么恶劣的变化着,也始终不曾改变过存在于双眼中的那份安静与淡然,他眨了眨那对世间极好看的双眼,回头看向身后此刻正天翻地覆波涛汹涌的海潮。黑色之鸟在蓝斯的头顶上空不断盘旋,像是想要赶他离开这里一般,用带着些微血红的眼直勾勾的死盯着他,等待着看那个从异国他乡艰辛至此的嗜血之人,来到这里究竟想要做什么。
蓝斯看着面前的大海,灰黑色的上空逐渐展开了浓厚的乌云,乌云都堆在了一起,越聚越多,直到将整片海面笼罩,然后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小雨转而变为大雨,大雨转而成为暴雨,伴随着交加穿梭在厚重云层中的雷电,光明与黑暗或分或合,朝海面上投射下忽明忽暗的影子。蓝斯深深吸了一口来自于海面飓风上的气息,湿而透凉,令人不寒而栗。风劲慢慢变大,吹起了他衣衫一角。
“那个东西,真的就在这里吗……”蓝斯自言自语道,一边转身朝岸上走去,双手一边不停的拍打着粘在衣服上的尘埃与沙土,他乌黑浓密的短发被海面上越来越大的飓风卷起,胡乱的拍打在双颊上,蓝斯透过发丝间的缝隙用自己那对蓝色碧波的双眼巡视一周,这只是座无人来过的孤岛,不,不要说是人了,一切有灵之物都不可能在这座岛上生存。
至少这一个世纪以来,这座岛是这样的。
蓝斯开始想象着自己是否会是本世纪第一个找到并登陆这座岛屿的人,身处死灵之海的最深处,隐秘而无人可寻,这样一个地方,难道真的埋葬着死亡家族卡帕多西亚上一代祭司长的遗体吗。蓝斯开始对杰克交代给自己的任务怀有疑问,但本在出发来死灵之海前,他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死灵之海,这片传说中活在现世里的人万万不可到达的区域,充满着全世界最多的秘密和无法解释的谜团,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很难找到的海域里,竟然埋葬着死亡氏族祭司长的遗体。
蓝斯走在沙地上,咸咸的海风吹得他略微有些头疼和口干舌燥起来,他忽的想起来了自己被艾伦释放之后,杰克和自己见面时候的场景。杰克一切都计算过了,他深知艾伦会趁他离开圣吉尔斯期间来地牢释放自己出去,所以即使是自己重获自由,其实一切也都是早已在杰克的预算之内。蓝斯从地牢里出来后,首先去的便是阿尔萨斯自己的书房,因为他知道杰克正在那里等着自己,在抵达阿尔萨斯后,伊莱果然早已等候在了亲王府邸楼下。
“蓝斯大人,”伊莱轻轻点头对蓝斯颔首致意,蓝斯带着自嘲般苦笑了下,慢慢行至伊莱面前。
“还是外面的空气好闻,是吧?”蓝斯笑道,“那个地牢里的气味儿实在是叫人受不了啊。”
伊莱看着他也笑了,“让蓝斯大人受苦了,但是还请大人能够体会殿下的良苦用心,他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大人。”
蓝斯脸上的笑容忽而变得悲伤起来,“我明白,也辛苦你了。”
伊莱摇摇头,手朝门内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请先快进去吧,殿下已经等了亲王一段时间了。”
蓝斯来到自己书房门口,正准备敲下门,手却顿在了原地,等了一会儿后方才敲门进去。
房间内昏暗的灯光透着阿尔萨斯冬天独有的味道,蓝斯轻轻关上门走到地毯前,此刻阿尔萨斯已是深夜,灰黑的天空上却没有月亮,这说明露日将尽,捕食期终于走到了最后。
蓝斯看着正站在书架面前静静翻着一本书的背影,许多天不见,即使是从背后看,也可以看出来杰克明显瘦了一点的轮廓,空气沉寂的围绕在两人周围,谁都没有先开口,谁也都没有想要先打破这份平静的想法。直到指尖翻开厚重书本的下一页,蓝斯恍惚间仿佛感觉自己听到了杰克开口说了句什么。
“我永远都是最喜欢你这里的藏书,”杰克将手中的书放回到面前的书架上,转过身来,“比别处要好许多,甚至有很多我小时候都没有见过的。”杰克的脸上似乎带着微微的笑意,可是因为光线太暗,蓝斯无法看的太清。只是光从杰克说话的声音判断,却发现其中掩藏着无比的疲惫与寂寞。
蓝斯默默看着从阴影中走出来的那个人,许久没有说话,后轻声回到:“是啊,因为从小最爱收集仓藏书的那一个,就是我啊。”
杰克忽的笑出了声音来,月光此时正好上浮,照耀到了他脸上,那张洁白如无暇之玉的脸上,此刻绽开了一个好看的笑容,眼眸低垂,唇齿轻启,原本应该是红色的双瞳却只是深深浓浓的墨黑色,和那头柔顺的贴服在额角上的头发一样,让人心生暖意。
杰克收回抵在唇边止笑的手,插在口袋里,抬起脸来满面欣喜的望着蓝斯,本充斥着无比熟识温暖的眼,却突然陡然一转,变得悲痛起来。
“对不起,蓝斯哥,所有的事。”
这是蓝斯第一次从面前的人口中听到了对不起这三个字,应该是说,从出生到现在为止,杰克不曾对任何人说过这三个字。
蓝斯蹙了蹙眉:“不要这样对我说话。”
“因为我让哥受委屈了。”
“那是你逼不得已。”
“可是如果我能更好的完结冰族那边的事,也不至于会让阿尔暴走,现如今沉睡在同父皇一样的柏棺中,也不会让你受到牵涉,而我也不得不为了保全布鲁赫对外的颜面,先将你关押在地牢里,直到一切风波都过去后,才释放了你出来。”
蓝斯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可是你知道总会有一个人来替你解救我的,不是吗?所以你才会放心大胆的把我一个人留在圣吉尔斯,和那个长相和艾伦一样,其实根本就不是艾伦的人单独在一起。”
杰克一听到艾伦的名字,原本带有几分悲凉的神情又变得无比深邃起来,“我知道他不是他,可是我还是无法说服我自己,当机立断的了结他傀儡般的生命。”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或许事情会发展到你不可掌控的局面,”蓝斯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柔和稳定,“杰克,艾伦身体里那另一半被西瑞尔所灌注进去的灵魂和思想,迟早有一天会开始与他体内原本存在的灵魂发生矛盾,产生相互抵抗,到那时候,谁都挽救不了他了,因为他的肉体将会在意识到自己快要崩坏之前,就自行陷入狂化状态,结束自己的使命。”
“我知道,可是我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我今天专门来这里等哥,就是因为想要亲自拜托哥一件事情,”杰克停顿了一下,“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蓝斯温柔的弯起了嘴角,那对盛着蓝斯大海的眸子里,倒映出杰克暗暗的影子,“只要是你拜托哥的事情,火海刀山,我也会去。”
杰克又朝前迈出一步,同蓝斯站在了同一块光明之地下,月色带着凉意流进屋内,虽然显得分外清冷,却因为有壁炉里的炭火正在烧着,所以其实十分暖和。
“我想要哥去的地方,其实也不比刀山火海的危险少。”杰克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严肃道,“我想要哥去一趟死灵之海,在那里有埋葬着卡帕多西亚上代因意外暴病而死去的祭司长,达斯迪埃。德.拉。维杰里。”
蓝斯眼瞳忽的扩张,张开的薄唇迟疑了下,“你疯了,要去掘上代祭司长的灵墓?”
杰克正襟危色道:“我没有疯,蓝斯哥,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或许还能救回艾伦,让他变回原来的样子,而我也只能借助达斯迪埃的手,去摧毁雷伏诺和西瑞尔的联盟。”
“可是一旦我走了,阿尔萨斯就会立即陷入混战中,西德尼和西瑞尔他们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他们一定会在阿尔萨斯有所行动,那个时候凭你一个人怎么撼动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别忘了还有圣教呢。”蓝斯有些激动道。
杰克依然静静的站立在他面前,没有打断他的话,也不曾对此作出任何反驳。
“他们是一定会在阿尔萨斯有所行动的,而且会在你消失后的消息公布没两天,就在阿尔萨斯引发一系列事件,可是如果不拿阿尔萨斯和你的失踪做诱饵,谁都不会落进我早已准备好的圈套的,所以只有靠蓝斯哥你先引开他们的视线,我才能暗自做好我们这方的部属。”
蓝斯蹙起眉头深思了一会儿后道:“好吧,你打算怎么做。”
杰克忽然扬起嘴角,走至桌子旁拿起一张纸递给了蓝斯,蓝斯看过后脸上的血色瞬间淡了许多。
“这是西瑞尔涉嫌谋杀上代祭司长达斯迪埃的指控报告?”
“嗯,是我千辛万苦才让伊莱找到的,仅此一份,只要有了这个,你去死灵之海的意义,就会变得非同小可了。”
“那么你准备好派谁来赴阿尔萨斯,临时暂代我处理这边的政务吗?”
杰克犹豫了一下道:“这点我也想要听下哥的意见,你觉得派谁来最合适呢?”
蓝斯走到窗边,边想边放下了手中那张纸,蹙起的眉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得浓墨重彩,唯有左耳边上的那颗蓝斯锆石显得格外跳脱,在原本安然的静止的画面中染上七分明亮的色彩。
“我记得元老院里有一个兰开斯特家的遗子,名字我记不太清了,但是那个孩子是兰开斯特家现在唯一的继承人了。”
听到兰开斯特四个字,杰克也变得有些踌躇,不过只是略微思虑了一下,便道:“好吧,我知道了,之后的事我都自由安排,至于死灵之海那边就拜托给哥一个人了。”杰克郑重的看着蓝斯的脸说到。
蓝斯转过身来又看了眼手中的那张指控报告,深邃的眼已经透过纸面穿越海峡,来到了那片世人所未知的海域。而那里,此刻正海风呼啸,上天与地面连接在一起,形成了海天一色,偶有一两点黑色从眼前掠过,却是死灵之海的黑色之鸟。
那个只为悲剧悲泣,不为喜剧啼鸣的不祥之鸟。
当伦纳德将手里那封信件递给杰克后,眼角余光正好捕捉到了杰克眼瞳中一闪而过的深暗。那封信在自己的手中就像是在时刻烧灼着自己的手指,直到将它交到了杰克的手中才算是得以定心。
杰克静静看着那封信,如同破旧的羊皮纸般已经将要腐烂的纸面,顺手摸上去都是一道道凄惨的伤痕,杰克落在纸面上的目光忽而沉落,忽而高升,忽而又降至冰点,令伦纳德捉摸不透。伦纳德想到他第一次读完这封信件内容后自己内心的惶恐与不安,那是暗灵亲自交给他的,而且是在进行那项调查魔党和伊莱之间关系的任务中偶然得到的。
“臣看过信的内容后十分不安,所以就立刻来找殿下商议此事了。”伦纳德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杰克书桌前道,可见他对于这封信上的内容究竟有多么在意。
杰克的眉目终于也渐渐蹙在一起,“是你的暗灵在被杀的一个魔党成员家发现的这封信件?”
“是,是我叫它去暗中调查有关魔党和法国之间的各类关系,因为臣觉得那个坎特伯雷。赫伯特罪徒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杰克将信放在桌上,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脸上的表情是伦纳德从未遇见过的,而此时从杰克身上缓缓发散出来的那股气息压制,也已经开始变得再明显不过。
纯血种的力量压制。
“墨洛维曾对父皇进行圣器威逼,其实在我小时候也有所耳闻,只不过那时候我还太小了,并不能够完全记得清父皇和查尔斯在大殿内都说了些什么,但是我还是隐隐约约记得一些关键字。”杰克边说着边走到一旁砌好了了一杯咖啡,递给伦纳德,又给自己砌了一杯。
伦纳德从杰克手中接过被热水冲泡过的正冒着热气的杯子,“不知道殿下那一点点支零破碎的记忆,是否可以和这封信件上的内容对的上号?”
杰克顺势靠在背后的茶水桌上,想了许久道:“内容都是一样的,可以证明的是父皇曾经的确被墨洛维要挟过,并且墨洛维是想要从父皇这里夺走布鲁赫手中所持有的部分圣器,但是即便是父皇也无能为力,因为那个时候的布鲁赫一个圣器也没有拿到手。”
“莫伊陛下在位之时布鲁赫的确没有拿回散落在世界各地的任何圣器,虽然陛下他一直都在寻找它们,可是为什么墨洛维将军明知如此还会对莫伊陛下写来这种信,要求他立即交出所有圣器,否则便要妄图对布鲁赫不利呢?”
“不清楚,不过我想,恐怕是布鲁赫这里还有什么与圣器类似重要的东西,让他们虎视眈眈吧,所以即便是不惜发动战争,墨洛维伯父也想要从布鲁赫手中夺走那个东西。只不过在信件里用‘圣器’二字做掩饰罢了,实则说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东西。”
伦纳德一听杰克的想法和自己之前推敲的差不多,便也开始继续这个推测大胆的设想下去,“可是殿下,有一点很奇怪,那就是这封信件再也没有找到第二封的回信,也就是说,莫伊陛下究竟是如何回应墨洛维将军的这个威胁,已经不得而知了,时间隔得太久了,这封信能够从三百年前保存至今都称得上是一种奇迹了。”
杰克颇为赞同的挑了挑眉,小酌了一口滚烫浓厚的咖啡,咖啡的热气扑倒他的面颊上,在上面晕出一团小小的水圈,“所以说是未解之谜咯,也许父皇他回了什么,很巧妙的阻止了两军之间的战争,所以圣战才会直到百年之前才真正打起来,当然了,那个时候也刚刚好是我刚成年的时候。”
“百年之前的那次圣战魔党不仅没有参与,反而已经音信全无很久很久了,殿下,墨洛维这个人,虽然说是殿下您的伯父,可我也不得不说,我真是喜欢不起来这个人啊。”伦纳德苦笑着,杰克也轻声笑了出来。
“不喜欢他的人岂止是你一个,你以为我就很乐意接待他吗,若不是他是我父皇的亲兄弟的话……”
伦纳德见杰克的声音开始略微有所变化,便不再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只是稍呆了一会儿便准备告辞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忽然被杰克叫住,杰克拿起放在桌面上的那封信交给他。
“拿去给卡佩看看吧,或许他能有什么新的发现?”杰克的唇角虽然勾起,但恍惚隐含着某层别的意思,伦纳德小心翼翼接过信件后点点头,消失在走廊上。
杰克等伦纳德离开书房后,沉思了几分钟后唤来了伊莱。伊莱躬身等候杰克对自己的吩咐,直到十分钟后,杰克方才缓缓开口打破了一片沉寂,“如果有时间的话,抽空替我去密党部的地牢里看看那个赫伯特家的人吧,顺便替我转达我的几句话给他。”
伊莱身体僵直在原地,迟钝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要领命,而那张从杰克说话起就忽然浮现在脑海里的脸庞,开始慢慢挥之不去,浓血顺着血痂流下,那张脸上让自己感到害怕的瞳孔,那个身体上发散出来的熟悉的气息。
伊莱恭敬的领了命后,踱步打开房门准备离开的同时,却在门扉快要被闭合的一瞬从缝隙中瞥到了杰克正看着自己的眼神。而直到门被完全关闭后,伊莱已是怔怔立在原地,双腿失去全部气力,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那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分明是十足的杀意,而且没有半点虚假的掺杂。
“殿下就是这么说的,所以你是怎么看的呢?”伦纳德翘起一条腿来,看着正坐在自己面前的卡佩。卡佩自从看完那封信的内容后已经吓得半条魂魄全无了,哪还有心思要去考虑自己是怎么看这封信的呢。伦纳德似乎是看出来了一点,便也没有急着追问,只是给足了卡佩时间去慢慢梳理这其中的内容。
过了差不多有七八分钟后,卡佩终于舍得放下了自己手中那封信,指尖在离开那张羊皮纸的同时犹如被细细而滚烫的火苗灼烧了一般,令他抽动了一下小拇指上的神经。
“这封信既然是你让暗灵在调查伊莱的身份时发现的,那么就应该是和伊莱大人有关了吧。”卡佩带着略微颤抖的声音低沉道,伦纳德却无声表示默认。“那么也就是说,伊莱大人在被殿下带来圣吉尔斯之前,其实是与魔党有关系的?”
“卡佩大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去让暗灵调查伊莱吗?”
卡佩摇摇头,等待伦纳德给出答案。
“是因为那日在密党部的审判法庭上,那个罪徒对待伊莱的态度十分古怪,按常理来说,无论是谁在见到伊莱后都应该十分惧怕才是,因为那是伊莱身上天生所带着的强大气场,所以也只有他才能抵抗得了来自于殿下的空气压制,可是那一天那个罪徒不但没有惧惮朝自己走来的伊莱,反而给我一种,像是曾经认识伊莱的那种感觉……”
卡佩听到此处双眼已是睁的滚大,“有这个可能吗?我是说,那个罪徒坎特伯雷。赫伯特可是魔党那边的人,就算伊莱曾经与魔党稍有牵涉,直到来到圣吉尔斯后又莫名其妙丢失了自己以前的记忆,可是天下真的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被审判法庭所抓获的企图谋杀殿下的罪徒,是熟悉伊莱过去经历的人?”
伦纳德略微松了松领带,倾身拿起卡佩秘书才换好的新泡的花茶,喝了一口润润有些干燥的嘴唇后开口道,“我的推理和你的差不多,但只是多了一条和你不太一样的地方。”
卡佩看见伦纳德满眼自信愉悦的看着自己,不禁浑身一凉后背又渗出一层冷汗来,“那就请你说说看吧。”
伦纳德金色的双目紧紧凝视在卡佩身上,原本在太阳日光下也无比光彩夺目的瞳孔,此刻正慢慢变得冷漠和可怕起来,这是卡佩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看着那对瞳孔,血族传说中,凡是瞳色越接近紫色和酒红色的人,出生时所天赋的力量便会越强大,可是这一条规律却在伦纳德的身上产生了悖论,伦纳德不仅违背了血族世界中固有的游戏规则,也违背了历史神话中所赋予血族的特性。
而即使伦纳德的双眸是金灿到发亮的色泽,也依旧无法改变他身上与生俱来的那份强大的血族力量。
“我认为,坎特伯雷。赫伯特之所以认识伊莱,不是因为他熟悉伊莱的过去,而是因为伊莱和他也是一样的人,”伦纳德的声音越变越低,低到他那深沉且优雅的语言发音也一并变得恐怖起来。
“伊莱不是别人,而是和坎特伯雷。赫伯特一样,是从魔党中逃出来的人。”
卡佩大惊,因为伦纳德的一番话而遭受了太大打击,以至于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正在这里做什么,为了缓解一下自己受到的冲击,卡佩慌张的拿起杯子来准备喝一口水,却不慎失手打翻了水杯,溅了自己一身热水。屋外的秘书听见了响动后走进来准备收拾残局,等秘书将打碎的杯具和茶壶全部拿走,又重新换了一副来后,才离开了房间,留下伦纳德和卡佩两个人面对面相坐。
“这个推测实在是太过大胆了,或许我们应该做保守推理,无论如何也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卡佩的声音还是有些微微发抖,“至少在目前这个关键时刻,我们不能做出这种结论。”
“很巧的是大人的想法和我是一致的,关于伊莱的事情确实还会有许多的推测,如果仓促的妄下决断那就真是太不谨慎了,而我刚刚说的那些设想,无非是最大胆的推测,想给卡佩大人提供个参考而已,至于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我看还是先放一放吧,我会让我的暗灵再继续去暗中调查的,在没有任何决断性的证据之前,我是不会对任何人说这件事的,当然了,至于布里亚特那边要不要说,就随便卡佩大人了。”
卡佩沉思了会儿道:“布里亚特那边现在正在为魔党的事情而忙的不可开交,我看还是算了吧。”
伦纳德含笑起身道:“那就这样吧,耽误了大人今天这么多时间真是不好意思,我看你要亲自审阅的文件还有很多吧。”伦纳德看了眼卡佩的办公桌,只见其上堆满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文件文档。卡佩苦笑道,“能有什么办法呢?尤尼乌斯那边的人全部去帮衬阿尔萨斯的事情了,哎,这段时间可真是祸不单行啊。”
伦纳德轻笑道:“阿尔萨斯那边你就不需要担心了,那个兰开斯特家的青年是殿下亲自选的,肯定不会有错,我看如果你这边还需要人帮忙的话,那我过两天从科西嘉那边派几个人人手过来好了,正好他们也需要跟着我参加一个月后的部落首长会议。”
卡佩感激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辛苦你了,伦纳德大人。”
伦纳德颔首示意后告辞,卡佩关上门后唰的一声跌坐在墙角,浑身开始颤抖不止,双手上的皮肤早已因为血液的倒流而变得发白发紫,冰凉一片。身后冷汗浸湿了一整片衣衫,此刻还是有冷汗正顺着额角不断滴淌下来,卡佩浅浅的呼吸了一会儿,调整好状态后阖上了双眼。
“真是可怕啊……那个人……”卡佩自言自语道,可话语指的却不是伦纳德,而是伦纳德所推测的那个原本为魔党之族的伊莱。伦纳德的分析不是毫无根据的,而且面面俱到,几乎符合所有到手的情报,只是这封信所涉及的人实在是太过危险,卡佩深知伊莱在杰克那里的地位,所以即使是真的事如所料,当如此深埋不幸的结果呈现在众人眼前,那么杰克到底会如何抉择。
是会选择深埋真相,还是会选择……
柏棺之木轻启,天空已然呼嚎,雨幕降落,雷电交错之时便是飓风迎面之刃,腥风与血雨最终开启,如同天启降临,如同神祗诞生,凡是在此死灵之地显现真身的,无非都是死于末世与异世之物。
随着天气变得越来越恶劣,蓝斯浑身上下早已被雨水浸透,雨水混合着风刃席卷而来,妄想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道伤疤,可是蓝斯却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站立在那里,所有的风和水仿佛到了他身边后就缩小减弱,除过淋湿了他的身体,再也撼动不了他毫发毫分。
蓝斯看着从地下最深处慢慢浮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柏棺,蓝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缓缓抽出手来,将手心紧紧对着对面正浮在半空中的石玉柏棺。手心在对准石玉白干的一刹那,柏棺便开始发出了剧烈的响动,同时随着伊莱右手的移动而移动,直到完全浮出地面,稳稳落在表面的沙地上。
海风依旧不依不饶的裹挟着利刃而来,身后海洋已然席卷起一场大风暴,像是在对蓝斯的所作所为表示强烈的不满,黑色之鸟成群结队的聚集起来,纷纷盘旋在蓝斯头顶上方,发出尖利而凄锐的鸣叫。蓝斯朝柏棺走去,直到来到柏棺身旁,伸出手来轻轻抚拭着石玉的表面。
“对不起了达斯迪埃。德.拉。维杰里,”蓝斯轻轻启唇道,“请原谅我的不敬,但是现在,就让我借你的身体一用,而后召唤出你此处飘荡已久的魂灵,为你擦拭掉在你临死前蒙蔽在你双眼上的尘埃吧。”
说罢,蓝斯原本轻抚在柏棺石玉上的手,忽的一用力,只听见分裂的声音传来,掌下石玉已是四分五裂,层次不齐的分割出数十条裂痕来,蓝斯朝后退了几步,柏棺棺盖渐渐发出了响动,继而浮起从上方移开,露出了沉睡在棺内的卡帕多西亚上代祭司长达斯迪埃。德.拉。维杰里。
此刻天空已是轰然作响,发出震天怒吼般的呼啸,飓风仍旧在海面上疯狂的席卷着一切,像是要抹清这大地上的一切不洁,吞噬着乌云与雷电,任其消失在自己的身体内,继而垄断一切可怕势力,咆哮着朝此方冲来。巨风忽的卷起伊莱衣角,在海面那头猛兽快要抵达岸边时,蓝斯忽的转过身去,双眼紧紧凝视着迎面而来的巨大风暴,碧波无痕的双瞳中一刹那闪过狠狠杀意,只见随着一道从天空上直直劈下的闪雷,原本朝着伊莱飞奔而来的飓风猛兽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止步不前,在原地痛苦的席卷着大地上的一切,嚎哭与呐喊一同传来,唯有那道忽然劈开了狂风暴雨的惊雷还在灼烧着地面上的一切。蓝斯隔海看着眼前一切,又转过身来,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将流出来的猩红之血滴在此刻正平静的躺在柏棺内的人身上,猩红之血在触及到达斯迪埃。德.拉。维杰里的身体后,就像是获得了生命一般,疯狂的涌动起来,朝达斯迪埃的心脏方向而去。
“听吾之言,回吾之命。从此之后,汝之魂魄将由吾亲自守护,汝之尊严将由吾亲自捍卫,断头砍颅,分裂周身,也必将拭清蒙蔽汝之双眼的灰尘,还汝之光明与希望,现向亡者游荡之魂请命,以吾嗜血一族之血,来重塑汝之伟大肉身!”
从蓝斯手腕上流下来的血一应钻进了达斯迪埃的心脏中,数秒后,心脏跳动的声音开始隐隐传来,从虚弱的跳动声逐渐成为了有力的声音,蓝斯终于收回了手,可血还是在不断的透过伤口流下来,染红了蓝斯的袖口。蓝斯退回到沙滩上,等待着柏棺内的魂灵觉醒,片刻后,只闻得一记躁动之声,从柏棺内部忽的探出一个披着长发的人头来,惨白到发紫的胳膊无力的从棺内伸出,被天空泼洒的雨水打湿。湿发将柏棺内的人脸遮挡,无法看清其真实模样,直到那个肉身完全站立起,俯视着这片虚无大地上的一切,蓝斯抿着薄唇,单膝跪了下去道,“恭迎卡帕多西亚一代祭司长,达斯迪埃。德.拉。维杰里。”
站立在柏棺内的人闻声慢慢跨出一条腿来踩在沙地上,海面飓风霎而虚弱无比,呼嚎沉降,连同盘旋在天空上的黑色之鸟一起也都停止了悲鸣。巨雷劈下卷起一阵狂风,扑向柏棺而来,吹散面前人的黑色肮脏长发,露出一张俊美无比的面庞。
“是你,嗜血一族召唤出了我游荡不安的魂灵?”
“是的,吾之王。”
达斯迪埃迈出另外一条腿,赤裸之身俯视着眼前大地,双眼微闭后忽的睁开,幽幽冥冥道。
“那个取代我成为卡帕多西亚二代祭司长的人,是谁。”
死灵之海霎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降落在世界各地,开始扫荡起一片历史与过去的不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