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菲勒。兰开斯特跟在街区警官长的身后来到了路口处,即使是还没有走到案发现场,洛克菲勒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息朝自己扑面而来,他皱了皱鼻头,试图赶走这股难闻的气味,警官长却忽然转过身来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大人。”警官神情严肃道。
洛克菲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越过警官的肩头的同时看见了一片猩红,被血色所浸红的地面应该是用清水冲洗也再冲洗不掉了,而被残忍分碎的尸骨也七零八落零零散散的散落在路口的各个角落。洛克菲勒深深蹙起了眉头,侧身从警官身旁走去,只见脚下除过满是血渍的痕迹以外,还有肉块与类似于神经条的东西,他定睛细细看了一番,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所谓的神经条,而是从人的肉体上被抽离剥落下来的筋骨。
“手段十分之残忍,据验尸官验证后称,死者是一名小女孩,而且是刚刚成年的处女。”
洛克菲勒的瞳孔在刹那间骤缩成一团,心中无名涌起一股凄凉冷彻的寒意。在血族世界里,人们相信人类刚刚成年的处女可以对身体有增补能量的作用,算是大补品里的一种。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尸体?”洛克菲勒取下捂在口鼻上的手绢,冷冷问到身后的警官。
“是今天凌晨五点左右,那个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是清扫大街的工作人员发现的尸体。”
“有雷伏诺的痕迹吗?”
“没有。”
洛克菲勒忽然转过头来看着警官的眼睛,瞳孔中刹那闪现过一丝惊异,“不是他们做的手脚?”
“属下之前一直也是那么想的,总以为这一次的分尸案也是由雷伏诺一派造成的,可是这一次并没有从任何地方有检验出任何和雷伏诺有关的痕迹,属下对此也感到十分惊讶。”
洛克菲勒蹲下身去仔细看着眼前被分尸后的尸体,因为手段实在太过残酷,所以尸体被分解的各个部位都暴露无遗清二楚的呈现在自己眼前,洛克菲勒不禁闭了闭眼睛,试图让早已麻木和受刺的双目清醒一下。
“除此之外,有什么新的发现吗?”洛克菲勒的声音略显疲惫,边张开眼边伸出手来在被泼洒在地面上已经变得黏糊糊的血浆上划了一道,放在鼻尖前闻了闻。
“这一次有个很奇怪的地方,因为验尸官也没有见过这种情况,所以找到我想要我汇报给大人。”
洛克菲勒闻过指尖凝固的血液后顿了下,随即站起身来眉头紧锁道:“什么。”
警官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后,正襟危色道:“这一次的分尸案中,发现了一种不属于人类体中流淌的血液。”
洛克菲勒大惊,连忙转过身来看着警官,瞳孔在眼眶中打着转,脸颊血色已是消失半分。
“你说什么?”
警官抿了抿这几天因为太疲劳而略显的有些干裂的嘴唇,正声道:“在这个碎尸案的死者身上,发现了一种并不属于人体才会有的血液,而据血族验尸官所说,那个血液应该属于血族体内的。”
当伦纳德从巴黎圣吉尔斯回到科西嘉后,已经是七天后的事情,这七天时间内,世界各地的部落首领都陆续来到了法国境内,并在各个管辖区亲王的安排下呆了下来,可是这一次杰克却有意没有让伦纳德也参与进这一项安排,在布鲁赫统帅的所有军队中,唯有伦纳德手下的梵卓是距离最远的一支,而且是人数居第二的一支,杰克出于对伦纳德有更多别的机密任务的安排,便将梵卓特殊批出一列,没有归到密党部的归属下管理。
伦纳德在回到科西嘉的路上花费了七天,是因为受杰克之命而去各个管辖区查看亲王们的布置情况,此次世界部落首领会议规模之庞大,人数之众多令人难以想象,而这一次也恰是继莫伊陛下之后规模最大的一次部落首领会议,除过正处于特殊状态的科西嘉以外,还有阿尔萨斯也一并被排除在了接待世界首领的名单之外,伦纳德对洛克菲勒的看法也终于开始有所改观,原本从那场审判法庭开始,他本人对于洛克菲勒就有一点所谓的偏见,这个偏见是直到七天前那晚在密党部杰克召开的会议上才有所减少。
洛克菲勒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分明是带着汹涌如潮的杀意的,可是那股杀意却在瞬间内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伦纳德还记得自己在刚瞥见那股目光时,头脑中无意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脸庞。
那是曾经死在梵卓手中的,兰开斯特家的伯爵和伯爵夫人,是洛克菲勒的祖父与祖母。
伦纳德走进客厅,顺手将大衣脱下扔在了沙发上,然后跌坐在了沙发里,长吁一口气。已经许久没有回到亲王府邸了,这段时间不是在密党部周旋就是在个各个管辖区的亲王之间周旋,杰克之前派给自己前往世界各个地点亲自调查有关失落的圣物的事情,所以从杰克由芬兰极北之地返回圣吉尔斯后,他就再没有好好休息过,而今天之所以能回到府邸休息一下,也只是因为许多文件与信件还在派送至科西嘉的路上,可能到午夜就会到了吧,伦纳德想到,同时终于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起来。
睡梦中无尽的黑色蔓延开来,将自己淹没,像是快要窒息一般,伦纳德试图从梦中逃脱,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睁眼都回不到现实世界,恰是在这个时候,之前曾一度浮现上脑海的那两张面孔再一次的出现了,兰开斯特伯爵大人和伯爵夫人,伦纳德蹙起了眉头,由于在梦中受到了惊吓,而剧烈的摆动着头部,直到冷汗顺着额角开始直流而下,也无法从噩梦中惊醒。
原本寂静无声的亲王府邸顿时渐渐传来了人们说话的声音,伦纳德在梦中镇静下来,仔细的听着不知从何方传来的说话声,在暗夜的走廊中,伦纳德一人游离在世界之外的梦境,直到自己筋疲力尽,终是没办法再继续走下去了之后,才看见了梦中忽然出现的一群群人脸,每个人的口中都在说着过去梵卓家族的历史,像是要用那段屈辱的历史将自己活生生掩埋一般。伦纳德伸出双手来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满是淋漓鲜血,血液顺着胳膊滑下,滴落在脚尖,瞬间在脚下的黑暗上浸红了一片区域。伦纳德透过血泊看着自己倒映在其中的身影,只见那对金色瞳孔正闪耀着猩红的光,而顺着那道猩红的光往下,伦纳德的双眼,流出了一道道刺人眼目的浓血。
伦纳德抱着自己的脸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挣扎,却蓦地听见有人正在叫自己的名字,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自己能完全分辨的出这声音是从何方而来,伦纳德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不知自己究竟走了有多远,等模模糊糊睁开眼时,见窗外已是午夜时分,月光如水,凉凉的泼洒在他身上,而西装的衣襟上早已因为他噩梦里的挣扎而被汗染湿了一整片。
伦纳德睁开双眼,视线依旧模糊不堪,却依稀可以分辨的出一个人影此刻正站在他面前,伦纳德眯了几下眼睛,当暗影与光完全汇合,分清现实与虚幻的界限时,伦纳德终于看清了自己面前的人影是谁。
伦纳德大吃一惊道:“蓝斯?怎么是你!”
蓝斯背靠着身后的壁炉,暖热的火光倏地照亮在伦纳德眼前,只见蓝斯笑道:“你做噩梦了,要不是我正好来这里,恐怕你还是醒不过来。”
伦纳德坐起身重重捏着鼻梁,来缓解刚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的压迫感,“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梦见了很多可怕的东西……可能是这段时间太过劳累了吧。”
蓝斯听完伦纳德的话后眼中的神情泛起了些微的变化,随后又淡淡开口道:“你是不是梦见兰开斯特家的人了?”
伦纳德揉着鼻梁的手忽的停住了,继而缓缓睁开那对金水灌注的眼,透过指缝间看着蓝斯道:“嗯,梦到了兰开斯特伯爵和他的夫人……要不是你来了,我恐怕就回不来了。”
蓝斯轻笑着,可故作轻松的语气中却带着几分警告:“那个孩子,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吧。”
毫无疑问,蓝斯口中所指的那个孩子就是兰开斯特家的最后遗子,洛克菲勒。兰开斯特。
伦纳德沉默半晌后道:“嗯,见过了,他看着我的眼神中充斥着明显的杀意。”
“听说他在阿尔萨斯把事情都处理的很不错。”
“那个少年是个好苗子,和你很像,我想这才是殿下选择他去阿尔萨斯代替你的原因吧。”伦纳德感觉稍微好一点之后,走到一旁沏了杯咖啡递给蓝斯,又给自己泡了杯安神的花茶慢慢喝着。
“是我推荐他给殿下的,”蓝斯说着,伦纳德回头看了他一下,又继续倒着杯中的热水,“兰开斯特家的人一向都很聪明,看来这一次也不例外。”
“你是有意的?”伦纳德的声音忽而带上了几分冰凉,可看着蓝斯的眼却仍似平常一般,毫无波动。
蓝斯伸出手来在壁炉上烤着,科西嘉亲王的府邸他已经很久没有来了,所以今日午夜抵达后,他便首先来了这里,因为他知道今天也是伦纳德该回到这边的日子。
“这次只是纯属巧合而已,我知道你们和他们家有过节,可除了他之外,我不能在元老院和议会中找到其他的人来代替我去阿尔萨斯。”
伦纳德以最低的声音轻声叹了口气,“先不说这个了,话说殿下要你去做的事已经大功告成了吗,看你一身轻松的样子,竟然还有时间特地来科西嘉见我一趟。”
蓝斯挑了挑眉毛笑道:“看来没有什么是满得了你的,在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失踪的时候,应该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其实是殿下派我出去的吧。”
伦纳德放下喝光了茶水的杯子,又亲自烧了一壶开水,准备冲泡咖啡,虽然蓝斯这么说倒显得他伦纳德有多聪明似的,可是伦纳德听了却并不以为然:“我和你之间相处了多久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只有殿下驱逐你出境你才会消失的份,没有你主动莫名失踪的份。”伦纳德吹着嘴边咖啡,盯着蓝斯的脸看对方有什么反应,可是蓝斯的脸上却还是十分平静,一如既往挂着浅淡的笑容在嘴边。
蓝斯只笑却不说话,伦纳德的眼睛里的颜色忽的暗淡了半分,沉沉开口道:“他派你去哪里了?”
“死灵之海。”
听到这个名字后伦纳德原本吹着咖啡的薄唇霎时僵硬了下来,而后抬起那对已经变得有些恍惚的眼睛看向蓝斯,金色的融水灌注在那对血族世界中仅此一人才有的瞳色中,或许是因为伦纳德身上的气息开始有所冻结,以至于连他手中正滚烫而冒着热气的咖啡也渐渐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蓝斯看见他这个反应也并没有出乎意料,而是耸耸肩,垂下眼目看着手心里正转圈的那杯咖啡。咖啡散发出来的热气扑在他冰冷的脸上,很奇怪的是,即使是背靠在壁炉边,身体也仍旧发散着寒冷的凉意。时至现在,死灵之海对自己的那股侵蚀似乎还停留在体内,而每每一想到那个地方,那片海,和那片海上盘旋着的灰暗天空,蓝斯就会胆战心惊,那是和所有情感体验都不同的一次精神上的经历,死灵之海特有的空气和从海面上吹来的咸风,都足以在瞬间就轻松摧毁一条人命,所以即便是血族抵达了那个不毛之地,也可以在身心双重层面上对他造成打击和永远的阴影。
伦纳德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面对着眼前的蓝斯,他忽而感觉到一股咸凉而又带着可怖的海风吹来。
“他想让你去找那个人的灵墓?达斯迪埃。德.拉。维杰里……”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其实正在颤抖后,伦纳德用极小的声音说出了那个本不想亲口说出的名字。
蓝斯虽然没有回答他,可一切其实都已了然,伦纳德细细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所发生的各个事情,慢慢点点头,“那么结果怎么样呢?你有把他的灵魂成功召唤出来吗,他最终觉醒了吗?”
“在出发前我查了所有古咒,只找到一条成功几率比较大的,所以任务倒是圆满完成了。”蓝斯抬起脚步不知朝身后的壁炉里扔了个什么东西进去,只见得壁炉内的火苗瞬时增大,熊熊沸腾在墙壁内,灼热烧红了一片区域,直到照亮了房间半边,令原本暗淡的屋子忽然一刹那变得光明起来。
伦纳德听了蓝斯的话后终于放心下来,却又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蓝斯,只见蓝斯正默然的望着自己,一动不动,那对原本碧波平静的双目中,此刻早已不再平静安宁,而是波涛泛滥,掀起狂风骤雨,直逼着自己而来。
“可是我没想到那个咒语还会有额外附加的一点,那也是直到我完成了召唤仪式后才发现的,”蓝斯忽的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进身后的壁炉中,吓得伦纳德摔了手中的杯子朝蓝斯飞奔过去,蓝斯一口吐出一块黑血,正好直直溅在了伦纳德一身纯白的西装上,伦纳德愣愣的看着自己胸前已经变的猩红无比的衣服,双眼圆睁慢慢抬起看着面前正气喘吁吁的蓝斯。
“他会取走召唤之人的心脏,以保证自己的肉体在人世间能够长时间内不会腐烂……”随着嘴角边越溢越多的鲜血,蓝斯已经无法完整的说出一整句话来,只是断断续续的试图说明白自己的意思,伦纳德已经伸出手来捂着蓝斯胸口上出血的位置,并想要赶紧叫人来去自己房间中找止血的药水,却被蓝斯制止住了。
“达斯迪埃拿走了你的心脏?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告诉我?!”伦纳德咆哮着,金色的双眼满是威怒和剧烈的颤动。蓝斯看着伦纳德笑了笑,虽然身体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再去支撑自己站在这里,所以才会从刚才起就一直靠在壁炉上吧,可还是强撑着到了现在,蓝斯只是没想到,仅仅只是拿走了自己的一个心脏,就能让自己变得如此不堪。
或许就是为了无视这个事实,才会想要在伦纳德面前绝口不提自己受伤的事吧。
“殿下知道你回来了吗?你给殿下报告过自己已经受伤的信息吗?”
蓝斯捂着心口,跌撞在壁炉边上,眼角余光移向身旁烧的正旺的炉火,伦纳德会意,朝那炉火中看去,蓝斯低声道:“刚刚我烧掉的,是召唤者和达斯迪埃之间构成的协议,唯有协议入火灼烧才能有效,记住,必须要让达斯迪埃亲手杀了西瑞尔,否则我和达斯迪埃之间的协议将永不解除,唯有此,才能让安在他体内的我的心脏,完好无损,否则……”蓝斯哗的从胃里倒出一口猩红,染红了伦纳德的脸颊,“否则只有我死了,才能重新让达斯迪埃回归死灵之海的灵墓,”
“蓝斯……”伦纳德喃喃过后,蓝斯已是昏迷不省人事,重重的到在了自己的怀中,伴随着心口处还涌涌不断的浓烈的红,攀附上了伦纳德白色西装最后一片没有被染红的区域,继而终于将他的全身,都浸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刺目猩红。
洛克菲勒的笔迹在羊皮纸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关于兰开斯特家,许久以来有甚多说法,而其中一种,便是盛赞其家族的笔迹与书法。这是杰克看到洛克菲勒从阿尔萨斯寄来的加急信件时,脑海中的第一反应。
或许是因为想要汇报的事情真的十分紧急,所以才会首次使用了加急信件,这是阿尔萨斯继划分为亲王管辖区后的第一次。杰克的指尖轻轻触在那张薄到可以隐约透出信件身后烛火的羊皮纸,烛火在羊皮纸的背后恍惚晃动,闪耀过杰克的眼睛,每一丝晃动都是对那两泉深厚浓重酒红色的辉映。可是杰克却丝毫没有意识要去剪掉一小段烛火,等到火苗终于长长了许多,伊莱才走上前来,将罩在烛火上的那盏灯罩取下,用刀剪轻轻剪去了火苗。蜡油顺着灯盏滴落下来,却在快要到达底部的同时浅浅凝固。
“殿下。”伊莱低低唤了一声,杰克分明是已经沉入进了洛克菲勒所送来的那封信了,他能看的很清楚,杰克的双瞳就像是遇见了什么无法逃离的东西一般,深深的被束缚在那张羊皮纸上,若说是洛克菲勒汇报来的紧急消息,那么应该是今早上密党部上层中就传开的那个情报。
今日凌晨死于阿尔萨斯碎尸案的那个成年处女。
杰克听到了伊莱的声音后眨了眨眼,发现已经多出了一个人来站在屋子里,仔细一看才知是卡佩。
“殿下。”
“卡佩,你来了。”杰克向后靠去,可手里还紧紧抓着那份从阿尔萨斯送来的急报。
卡佩从一进门起就发现了杰克今天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再加上已经连续加了几天几夜的班,连平时不会由自己亲自处理的大小文件都一一亲自过目,卡佩微蹙起了眉,朝伊莱使了个眼色,伊莱却摇摇头,朝杰克手中的那张纸点点头,卡佩便知前后缘由了。
一时间伊莱已经走出门外,卡佩才来到杰克的桌前,替杰克重新换上了一杯新的咖啡。咖啡一向是血族最喜爱的东西,若说人类世界还有什么值得他们去亲自品尝和留恋,那么除了咖啡以外,应该也无其他了吧。
“殿下,你这段时间实在是太辛苦了,还是停一停,休息一段时间吧。”卡佩像在对一个老朋友说话一样,对面前的杰克说到,杰克依旧闭目养神着,因为和卡佩一样不喜欢日光,所以此刻月光恰好照在了脸上时,杰克便欢喜的将头故意偏到有月亮的一边去,试图在月光下多小憩一会儿。
杰克听罢卡佩的话没有回答,只是弯起嘴角来笑着,而后摇摇头,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已经细细密密飘起了大小不一的雪花,雪片降落的声音低低沉沉,杰克却像是听见了一般,缓缓睁开了眼。露日已经将至尾声,此次捕食期意料之内的延迟了很久,所以对于人类世界来说算的上是一次不幸之灾,可在血族世界和人类世界相平衡的情况下,这个状况更是无法避免的。
无论是人类还是血族,都需要对彼此的生存,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段时间辛苦的不止我一个人,”杰克忽然低吟道,“而是全密党。”这句话虽然是实话,并不假,可此时从杰克的口中说出,就像是背负了比其他人都要多一倍的沉重,卡佩听见耳里,心里却忽的有点难受起来。
“殿下,洛克菲勒的信,您已经看了吧。”
“嗯。”
杰克的目光瞥了瞥自己手中的信,将它慢慢放到了桌子上,卡佩会意拿起来看了一遍,眼神中默然划过几丝惊异和怀疑。
“魔党已经开始动手了。”
“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杰克看着窗外慢慢飘落的雪,一边将座椅转向窗子所在的方位,右手支起在下巴上,凝睛盯着窗外的某一处角落,黑暗在他的眼底里延伸,快要和屋外的黑夜紧紧连结在一起,可是今天的夜空上却没有星光,除了柔软飘零的雪绒,只剩下孤孤单单一片寂凉。
“魔党用我最讨厌的方式,在布鲁赫的地区进行捕猎。”卡佩当然明白杰克口中所言‘最讨厌的手段’是指什么,历史传说中凡是刚刚成年的处女,都能对血族的身体带来强大能量,而无论是捕食或暗杀,杰克一向最厌恶的,就是对未成年的小孩子和已经成年的女性下手。
卡佩因为知晓杰克在说什么,所以也并不好反驳,毕竟他自己也有一点这种想法。血族生来就是这世上本应最高贵而优雅的种族,体内也流着高贵和优雅的血,所以像今天早上这种用如此残酷的手段去分尸一个成年女孩的事,就根本不应该是出自于血族之手。
“既然洛克菲勒已经确认了那个死者的体内流有血族之血,那么是否也可以证明,或许还是血族其他分支的所作所为呢。”
杰克摇摇头,目光沉了一下,“不会的,验尸官和洛克菲勒都已经进行了双重审查,那个血液样本只能是魔党茨密西体内的,不是其他任何分支血族的。”杰克顿了下,接着道,“再者说,那种残酷又恶心的手段,也就只有他们才干得出来了。”
卡佩想了一下,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杰克虽没有看着他的脸,却对他道:“有话就直说吧。”
卡佩见状润了润喉咙道:“臣一直想问殿下,墨洛维将军自从到了法国后,就一次都没有试图联系过殿下吗?”
杰克稍稍偏头转过来看了他一下,“你见过我伯父吗?也就是墨洛维。查理贝尔特。格林威尔”大将军。
卡佩摇摇头,“见是见过,但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照面而已,而且是在很多人的场合远远看见了他,有人对我说那就是墨洛维将军,臣记得那还是莫伊陛下在位的时候,是墨洛维将军因为什么事情前来和圣教交涉,暂住在圣吉尔斯。”
“所以你并不了解他啊卡佩,”杰克忽然带笑道,那一瞬间,卡佩似乎从杰克的语气中觉察出来了什么。
“伯父他是绝对不会先联系我的,他就是那样一个人。”杰克起身伸了伸双臂来到窗口前,忽的打开了两扇大窗,任凭风卷裹着雪花随意飘落进屋内,雪花毫无色彩,却白的令人发指,分分毫毫降落至他身上,双肩,脸颊,发顶,鞋头,每一次与杰克的接触,都能够引起雪绒的融化,明明只是一个血族而已,明明自身根本藏匿不住任何的暖热,明明从他的表面,你根本得不到任何的温暖,可雪花却还是会一如既往,孜孜不倦的朝他飘去。
不知道为什么,卡佩忽然想起了那个人类,艾伦。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了,不知道那个人类在这座古堡中生活的如何,他是否和殿下,还是一如初见般,而无论这两个人的命运究竟将会如何,他相信,那个身为人类的人,应该永远都是得不到幸福结局的那一个。
因为人类和血族,是注定在不了一起的。
“可是如果我要邀请他来圣吉尔斯,伯父他是一定会来的。”
“为什么呢?”
“因为在圣吉尔斯里或许有他想要很久的东西。”杰克恍恍惚惚道,虽然是在对卡佩说着话,可话音就像是从遥远的屋外飘来,经历过风霜的洗礼,和雪绒的冲落,从而变得不堪一击,瘦骨嶙峋。
卡佩渐渐想起了伦纳德之前几天曾拿给自己看过的那封信件,那封三百年前由墨洛维将军亲自寄给莫伊陛下的信件,当时伦纳德也说过,怀疑那封信中所写的圣物,并不是指血族的十三圣器,而是指被莫伊陛下藏在圣吉尔斯的某个十分重要的东西,但由于不想要除两人之外的人知晓那个东西的存在,所以才会特别在信里用圣器两个惹人注目的字眼代替。
突然,卡佩好像记起来了什么,抬起了眼睛,“殿下是否还记得,圣器幻镜是怎么到达冰族那里的,还有,毒瓶又是怎么到了狼族手里的?”
杰克沉默片晌后开口道:“因为魔党在消失之前,血族世界和人类世界之间曾发生过一场大战,被称为元圣战。”
没错,元圣战是比千年圣战的历史还要悠久的一次战役,而那次战役,是完全由血族发动进攻的,全面以人类为征讨对象,对人类世界的一次大规模攻击战争,而那次战争是完全不同于千年圣战的,元圣战血族大胜,而人类大败,在这样完全失衡的情况下,世界几乎一边倒向了血族那头,自那时起,多数政权与利益都被血族全部割据占有。
“发生元圣战的时候,连莫伊陛下都还是一个刚刚长大的翩翩少年,所以我们都只得从历史记载上去想象那段时间所发生过的事情了。元圣战是由二代血宿发起的一场讨伐人类的战争,就是因为那次圣战,血族才丢失了重要的十三圣器,十三圣器从此流落失散世界各地,所以冰族那里才会有一面幻镜,而狼族那里才会有一个毒瓶。”
卡佩缓缓道来,其间自行走到茶水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觉得双腿有点发麻就坐下在了沙发上。在听卡佩讲述的时候,杰克始终不曾打断,原因是自己确实对元圣战那段历史不怎么了解,虽然那段历史应该算的上是血族历史上的荣耀时期,可因为杰克的父皇莫伊陛下带头弑杀了自己的父辈二代血宿,所以连同二代血宿那段时间的历史也一并在历史上被抹去了不少。杰克身为布鲁赫家的公子,自然更没办法深入了解有关二代血宿的一些事情。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在那次圣战后,血族丢失的不仅是十三圣器,还有另外一些东西?”杰克瞳孔一亮,原是窗外雪色不断,遮挡住了月光,此刻月光忽然显现,泼洒在他身上,显露出一片清凉。卡佩对杰克点点头,默不作声。
“那么依你看,二代血宿们丢的,会是什么东西呢?”
杰克的这句话甚是危险,因为这么多年以来,莫伊陛下的习惯也早已经成为了布鲁赫各个族人的习惯,那就是不去谈论任何有关二代血宿的事情,卡佩现在就算是绞尽脑汁也不会得出一个能令故事完整起来的答案的,毕竟那段历史已经快要被抹杀的干干净净了。
杰克也知道自己提的这个问题不会有相应答案,所以也并没有要追问卡佩的意思,更多像是在问自己,而不是在问卡佩,于是两方各自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杰克方才长叹一口气,打破了笼罩在房间内的寂静。
“洛克菲勒那边,现在都是尤尼乌斯在管着,你回到密党部以后给尤尼乌斯带句话,要他这两天来我这里一趟,我有话要问他。”
“殿下,说到洛克菲勒的事情,臣不知有一句话当讲不当讲。”卡佩躬身道。杰克定睛看了他一会儿。
“当讲不当讲你不都还是要给我讲。”
卡佩闻声只好抬起头来作答:“据臣所知,兰开斯特家曾和科西嘉梵卓之间有过瓜葛和过节,而且似乎矛盾和仇恨还不小,殿下看,是不是要提前将伦纳德大人和洛克菲勒之间的联系切断一些,以防止日后二者之间有冲突发生。”
杰克轻轻弯起了嘴角,眼睛里却全然淡漠:“你说的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那天会议上洛克菲勒看着伦纳德的眼神中明显带着杀意,所以你很不安啊,害怕洛克菲勒日后下毒手害了你的一个友好政友?”
卡佩连忙躬身低下了头:“臣不敢,臣与伦纳德大人只是浅薄的政治来往,并没有殿下口中所说的政友一事。只不过臣一直想不明白,殿下究竟为何要选择一个兰开斯特没落家族的遗子去代替蓝斯亲王到阿尔萨斯管辖政务呢,这个决定会不会有失妥当?”
“因为是有人对我力荐兰开斯特家的那个遗子,所以我才启用了他,除此之外,当然还有我个人的一点原因……”
“那臣就更想知道,是谁向殿下力荐洛克菲勒。兰开斯特去阿尔萨斯做暂理亲王了。”
杰克的指尖噔的一声敲响了桌上放着的杯子,缓缓开口道:“这个嘛……”
正说间,只听得屋外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朝书房这边走来,杰克立刻蹙起了眉头,等伊莱连门都没有敲猛然打开门后,只见杰克的那对血瞳已经像是快要真的溢出了血一般,深红深红的嵌在那一对深深的眼窝里,狠狠盯着来人。
伊莱看见卡佩还在这里,愣了一下,又顾不了许多匆匆走上前来,咽了一口气:“殿下。”
杰克凝睛死死看着伊莱,伊莱却也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直到半分钟后,杰克的眉心开始越来越扩张,直到连双瞳也变得一张一合,呆滞的发愣在那里,才忽的从椅子上弹跳起,慌乱道:“他人在哪里?!”
伊莱气喘吁吁道,“现在正在艾伦的房间,是伦纳德大人亲自带过来的。”
只见伊莱话还没有说完杰克便已经人影一闪消失在了房中,卡佩一人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卡佩看着伊莱的背影轻声战栗道:“伊莱大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伊莱闻声转过来准备离开房间,在经过卡佩面前时停下脚步,“卡佩大人今天就先请回吧,圣吉尔斯今天的事情请暂且先咽在自己的肚子里,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只会惹殿下发怒的。”说罢径自离开,留下卡佩一人站在书房里,静默一片。
与此同时,圣吉尔斯二楼走廊尽头,艾伦的房间中,正不断蔓延出浓浓的血腥气味,直到浓血之味扩散到了走廊的每一处角落,匆忙赶到房间门口的杰克才停下了脚步,呆呆望着眼前一切,而被蓝斯身上的血所染红的那片白色床单,此时正在艾伦身后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诡异。
圆月将至,窗外落雪终于越下越大,而雪落之声,不绝如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