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坐在议院长老最前方的位置,高台之下,是待会儿举行祭典的礼台,上面放着一把金柄银刃的小刀,和一顶盛血的容器。
二者左手旁,铺着白色桌单的礼台的正中央,平放着一本书。
书皮虽有些老旧,看上去却仍然熠熠生辉的样子。墨绿色的皮质封面扣着暗黑色的铜扣,里面包着一层层羊皮纸,可以闻得到浓浓的墨水味道。
伊莱站在夏佐身边,石场的座位已是座无虚席了。正对着礼台的地方坐着杰克和议院长老,其余左右两侧,皆是布鲁赫一族中至关重要的人物和角色。
杰克的紫红色血瞳本盯在夏佐身上,随后看向天空,满月正缓慢成型,又看向伊莱,轻微点了点头。
伊莱会意,片刻后,给夏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他向礼台方走去。
夏佐心有一瞬慢了半拍,忽而又醒过了神,眼前那张礼台,在他看来,好像是那么的远,他呃呃呃腿沉重无力,仿佛抬不起来,迈步过去。感觉到额角细细的淌下一滴汗,流进了衣衫里,颤的他微微一动。
伊莱抬眸瞥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到时间了,请随我来吧。”轻轻说罢,又弯了弯腰。
夏佐感觉他的声音从几百万年前的光影里穿梭而来,一字一字的飘进他耳朵里。是啊,时间到了,体内的血液好像也感受到了即将来临的状态,已冷静了下来,冰冰凉凉的流在血管里,等待着放它们出来,游耍天地间的时刻。
无声的笑笑,走至礼台前,银刀反射冷月的光芒有些刺眼,伊莱伸手拿起小刀,轻轻按在一旁老旧的布鲁赫家族史书上,口中低低喃喃的念出了些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双眼,右手抚在心口上,仰头面向圆月之天,周围霎时一片安静,只有玛丽山风吹草动的声音,夏佐一人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喉咙里有股声音却是怎么样也说不出。
他能感觉到的,已经全部停止,只有血管里开始沸腾起来的血液,在喧嚷着他的思维。
伊莱没有停下,周围所有人也没有睁开双眼,夏佐不知道这一环节过了有多久,他只能看到在所有血族的压制下,周围越来越少的空气,和越来越亮的月光。
这月光就像伊莱手中按在书上的那一把刀子,透过流下来的月色,一下一下的刺着他的脊梁,让他流出了一身的冷汗。
流在他感觉耳目皆空,大脑已经麻痹,全身不受控制的时候,眼前却是一亮,伊莱睁开了他的眼睛,口里也不再念念有词,而那双再亮不过的双瞳,竟是和杰克与阿尔的紫红双瞳,有说不出的相似。
流淌着血色的眸子看着夏佐的眼睛,放在书上的左手已被金光占满,书从内向外的一波接一波散发能量,巨大的金光从银刀和伊莱的五指间向外迸发着,夏佐只是看着伊莱,脑海中什么也不复存在。
当被书的能量染成金色的小刀挨近自己的皮肤,那一瞬间,夏佐感觉全世界被颠覆,头晕无力的他,眼前的所有都在翻转弯曲,光线和空气扭曲在一起,鼓动着他想吐,可是胃里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银刀自身带着一股谁也不可违抗和逃避的能量,让他不得不乖乖臣服在它的刃下,刀片上反射过一丝杰克的影子,那略微上扬的唇角,让他不甚可怖。银刀在伊莱手中就像是一个掌控着所有人的主人,已经附上了布鲁赫游荡在此的始祖们的亡灵。
一步一步朝他逼近,一步一步渴求着他体内逐渐沸腾的净化之血。
就在杰克上扬的唇角进入自己的眼帘,一瞬后巨大的疼痛从腕处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向心脏绞去,夏佐喉咙里藏匿已久的声音突然破口而出,大叫着跪在刀下,仅半分钟就让他的嗓子嘶哑起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自己的右臂已经不复存在,而他却什么也干不了,除了跪在割进他皮肤里的小刀下,发出连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撕心裂肺的声音,什么也做不了。
银刀早已脱离了伊莱的手心,拥有灵魂的刀刃在遇见夏佐的鲜血后,如一只猛兽一般,狠狠的扑向自己期待已久的猎物,将牙齿刺入猎物的肌肤中,尽情的吸食着属于它的美味。
石场上传来久久不断的哭喊声,惊天动地,震颤着天空飞翔而去的薄云。
艾维斯拨开眼前的树枝,墨绿的瞳子中倒映着伦纳德的身影,杀气在他心中聚集,一点一点吞噬他的心脏,忽而感觉到肩上多了一只手,雅各漆亮的眼睛望着他,里面除了宁静别无其他。
“走吧,不要在仪式进行的时候中途破坏,这样谁也逃不了……撒旦的魔掌。”
“可是……”
“夏佐的生死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至于接下来的结果……”雅各转身看向跪倒在石场中央哭喊着的夏佐,墨瞳变暗,“还是看他的运气吧……”
感觉到一公里外的树影的动静,杰克抬眼朝这边看来,唇角处的笑未散。
“圣子,看来这一次你又输了。”
血……我的血……
好冷……我好冷……
这是哪里,为什么我全身动弹不得……
右臂好痛,不……我的右臂在哪里……
我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那是什么,那刺进我手腕的,是一把正在吸血的银刀吗……
我的喉咙里充满了血,我好累……可是我想吐出来,把血吐出来,可为什么……我的眼睛怎么也闭不上……我的身体怎么也瘫倒不下来……
有东西不让我休息……不让我闭眼……不让我躺下……
是什么……让我的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对,是那把刀子,是它……让我的血跟着它走,让我的意识也去了那边……
“啊!!!”满月透过云彩照射在刀下,一声破天的哭喊后,只见石场上出现一条细细的血柱,朝礼台上一定容器内部而去。
血流成河的出口,是被刀刃刺入的,夏佐的惨白的手腕。
血柱在月色的照射下,发出异样的光彩,丝丝点点朝容器内部涌入,一滴不落。
而石场中央的人,胸膛呼吸的起伏越来越小,呼吸声也越来越弱,本怒睁着的双眼,在血柱一点点消失之时,慢慢的盖下了纤长的羽睫。
“啪!”的一声,银刀掉落在地,天地间只剩容器内血液滚动的声响,阿尔缓缓站起身,泪水不知何时流下,夏佐呼吸的声音早已停止,那惨白的脸庞,满是泪痕。
“不……不……不可能……夏佐!!!”
“抓住他!”杰克一声怒喝,阿尔又被重新拽回了座位,而他叫喊的声音却不曾停止。
伊莱捡回银刀,放在礼台上,一旁的容器就像是有了生命般,一口一口吞噬着盛在自己内部的血,直到最后一滴。
杰克走下台阶,众人皆站了起来。
“他死了,做好处理。”
“是。”伊莱对着身的人低头回应,杰克站在夏佐身边,踱了下去,看了半晌,随即朝阿尔这边看来。
“从今日起,阿尔少爷被禁足了,他若出了那个房间,我要在场所有人陪葬。”
“是。”禁锢着阿尔的几个黑衣人低头回应,石场内的人皆是默默低下了头,这句话,足以让他们不敢再多看杰克一眼。
杰克殿下,就是个怪物啊。
“容器放回原来的位置,该怎么办怎么办。”
“是。”
出了石场的一行人,身后有秩序的跟着议院长老和其他所有亲信,大家都不敢朝阿尔这边看来一眼,便都默默的跟在杰克随从的身后,出了石场,坐车回府。
石场中央只剩伊莱和两个部下。
“将阿尔少爷带回他的房间,唯有殿下之命,不得踏出房间半步。”
禁锢着阿尔的黑衣人略微颔首,将早已呆滞的阿尔带下台阶。
方才看向阿尔的瞬间。杰克就已经定住了阿尔的行动,让他不得动弹半分,如今黑衣人能更加自如的把他带上车。
可是浑身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的人,唯有一双紫红的瞳,不断流出泪水。
那眼中的画面,好像定格在夏佐停止呼吸的一瞬间,那一刻,他阿尔的世界崩塌了,因为,夏佐死了。
亡灵们,真的要走了他的命啊……
石场中央,伊莱看着开远的车子,缓缓回头看着躺在地上,毫无血色的人。
“按照殿下说的处理,务必在满月消失前完成。”
“是。”
黑暗下,玛丽山的墨绿,阵阵而来的热风,冰凉的车窗,一切烟消云散。
就像烟消云散的我们。
尘土飞扬,被埋入地下的我,被车拉走的你。
我们,终究输在了亡灵的面前。
死亡前的疼痛,在我看见那穿着黑斗篷,拿着镰刀的人向我走来时,就不在痛了。
是因为我的血早已流光了吧。
是因为我的誓言,最终被游荡在此处的亡灵们吞噬了吧。
满月在我头顶,可我却伸手够不到。
你的身影越走越远,我躺在地下数百米。
原来,原来这个“亡灵”诅咒,不光取走了我的血,还取走了我生死选择中。
选择生的那一次机会。
阿尔,对不起。
是我,先离你而去。
我好累,也许杰克是故意要我休息的吧。我可能还要感谢他吧。
我们,终究输在了,布鲁赫殿下的手中。
无月,无风,无云。
玛丽山下,圣杰尔斯内,两个房间两个人,皆看着窗外,眼睛里想的却是不同的人。
“夏佐。”
“艾伦。”
“不要走。”
“你在哪。”
黑夜。
只是悄然无声的黑夜。
满月。
只是圆满无缺的星空。
映入眼帘的星星点点,似乎已然化作我过去数不尽的尘埃,在这遥遥无期的暗涌中,摇摇欲坠。
我不知这是第几个夜晚,这样如此的暴狂,如此的等待,究竟更要持续多久。红色的血瞳出现在我眼眶中,胸中升起一股闷然的心火,烧的我热血沸腾,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活人的鲜血,来喂饱我饥饿的身体。
我,艾伦,已不再是从前的我了。
与恶魔做了交易的我,此时此刻,已被恶魔吞噬殆尽。因我没能实现自己当初的誓言。
杀死杰克。
阿尔萨斯,正逐渐因我而步入水深火热。
因我,就是地狱。
蓝斯已经一日一夜没有合过眼了,阿尔萨斯近来的血腥事件让他疼痛不已,至现在为止也没有找到是何人所为,虽然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但没有证据证明他的假设之前,谁也不敢作出肯定的结论。
他如此,杰克亦是如此。
自圣杰尔斯举行净化之血仪式后,已经过去了三日,夏佐当场毙命,而阿尔则被杰克软禁在了屋子里,像个失了魂魄的尸体一般,动也不动的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在此之前蓝斯和阿尔做过一个交易,自己去把夏佐找回来,而阿尔萨斯血腥案的杀人凶手,则由阿尔亲手找出来。
看现在这个情形,阿尔已经是指望不上了。蓝斯知道这是杰克心中所期望的。杰克和他一样,都在怀疑着一个人,所以他更不能让阿尔插手进来,于是便利用夏佐的净化之血,举行祭祀仪式,进而利用夏佐死亡的事实,将阿尔软禁起来。
所有的手段都是那么的圆润,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这就是蓝斯的殿下,这就是布鲁赫的首领,杰克。
蓝斯让管家准备好了行李,私人飞机正在停机坪等待着,阿尔萨斯的血腥事件已经波及到了附近的城市,从净化之血的仪式结束之后,骚动有增无减,周边城市大多陷入了苦海,人们开始重新惧怕起血族这个世界,重新怀疑起人类与血族所做的契约到底是否还有效,恐慌占据着人们的内心,深夜的街道早已被寂冷的空气所霸占,没有人影,也没有呼吸。
有的只是躲在黑暗房间内,窥视着暗夜中所发生的一切的,胆小如鼠的人类。
蓝斯和其他亲王皆从杰克那里接到了密旨,要求他们立即派兵驻扎自己管辖的城市,而后立刻赶到巴黎来。
因为此次大规模的流血事件,圣教要求和血族十三氏族举行正式会议,对此次事件引发的诸多问题进行进一步的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