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先是一喜,而后却生出愁来,心不在焉将碗中饭戳了一遍又一遍。
华星阑除还有些紧张,见了沈娇娇一言不答,他渐渐生出些无措来。
原先不是说好,等此事了了,便……
莫不是她真被那个翰林院的什么纪鸿宣说动了心思?
华星阑皱起眉头,他下意识将自己同纪鸿宣相比较起来。
论才学,他是武将,纪鸿宣是正正纪纪考上的进士,自然是不如他的,而且上回一见,纪鸿宣还会作画,与沈娇娇倒是兴趣相同……
论家世……先前他只是沈家村村长时,沈娇娇也喜欢,显然是未将这家世看在眼底,何况纪鸿宣听说也算是书香世家,并不算拿不出手。
华星阑越想心中越慌,毕竟他身上还带着“克妻”的名头,人纪鸿宣可是声名清白。
“你……”
他还没有问出口,沈娇娇先抬起了头:“华先生,你要娶我,你家中……可同意?毕竟我只是一介画女,深究起来,出身农家,身份与你算是天差地别……”
那日在宫门前,华父的一个眼神,足以击碎她对华星阑一半的坚持,而那另一半的深情,也是那日宫门前,华星阑不顾旁人的目光,一路扶着将她送进马车。
若非真心喜欢于她,怎会做到这般?
但若华星阑的父亲不允她二人相交,那她又要如何是好?
华星阑倒是没想到沈娇娇不语的原由竟是这个,他重重舒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你瞧不上我……”
见沈娇娇眼圈要红,他忙道:“我父亲对我婚事并不上心,皆是我母亲做主,若有机会,我先带你见见她……你别担心,她性子和善,你肯定会喜欢她的。”
沈娇娇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饭米粒儿,郁意道:“我喜欢她有什么用,得她喜欢我呀……”
华星阑笑道:“我喜欢你就好了。”
沈娇娇这才轻松下来,她不停的安慰自己,也许宫门那匆匆一瞥,只是华父为官之威严,与她并无关系,这个想法让她好受一些,尽管她也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她抬起头,又迟疑道:“那……”
华星阑等着她的答案,见她有意拖长了声音,紧张追问:“嗯?”
“那我会每日都有珠花吗?章大哥给问兰姐姐都连送半个月呢!”
华星阑捂着唇一笑:“你方才可都瞧见了,他将我全部银子都拿了过去。”
沈娇娇肩膀松垮下来:“如此这般,看来我是没有珠花收了……”
她突然起身,从屋里拿出几张银票出来,豪爽拍到华星阑面前:“没有关系,我有钱,借给你买簪子哄姑娘。”
华星阑看着那薄薄的银票,越笑越觉得心头一股暖意。
银票到底是没收,可第二日一早,沈娇娇便收到了一支小小的簪花,做工很是精巧,是华星阑身边一个小厮送过来的,清扫院子的丫头捧着盒子送进来。
脸上羞红:“姑娘,华将军待您可真好。”
沈娇娇握着簪子瞧了又瞧,当下便取下了头上的簪子,转而将其插、入发间:“好看吗?”
小丫头点点头,怯生生的似还有话要说。
沈娇娇等了许久,看着都替她着急,可小丫头还是没有开口,她只好试探问道:“是想涨月钱吗?”
这丫头虽是已经签了卖、身契,但每个月的月银还是有的,而且除了闻家那一份,沈娇娇还额外再给一份——在她身边做事,月银大都是领的双份。
不过都是在京都,难免遇到个什么事,小丫头向来内向,先前一回脚扭了,还坚持的给她端了两天的茶水,后来是她察觉出了不对劲儿,问了两回小丫头才如实相告。
小丫头脸上红晕更甚,似都要滴下血来:“婢子,婢子……那个,今天替华越将军送簪子的不是章将军,因为昨天章将军没吃几口就走了,我,我想问问,是不是章将军出什么事了?”
沈娇娇收到簪子的喜悦突然一点一点收了起来,她上下将小丫头打量了好几眼,终是皱起了眉头:“莒雪,你虽在我身边伺候,但你的主子是闻家,你可知道?”
莒雪面上一红,立即跪了下来:“婢子,婢子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沈娇娇顿了顿,看着她慌慌张张要朝她磕头,忙伸手扶起了她:“也是怪我,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我都没察觉你有这个心思……”
家中婢子瞧上了来往主家的客人,还主动问及,此事若是在大户人家,算是桩丑闻。
沈娇娇叹了一口气,她喜欢华星阑,也知这情爱之事,受不得控制,对莒雪便也体量了一二。
只是她瞧上谁不好,偏偏是章程。
莒雪红着脸:“婢子自被买来,就只伺候过姑娘,婢子是当真姑娘是主子。”
沈娇娇摇了摇头:“你的卖、身契,是在闻家,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能当我看作主子。”
莒雪泫然欲泣的模样很是让人疼惜,可若是她今日没将自己的心意暴露出来,沈娇娇还能留她在身边,但此事一旦教沈娇娇知晓了,她必然要是回闻家的。
“我实话同你讲,章将军已有心上人……更何况你卖、身为婢,若无主家允许,婚嫁皆由不得自己,这……”
莒雪吓住了,她又跪了下来:“姑娘,姑娘,闻家既然买下婢子来伺候姑娘,必然是对婢子的去留不在意的,姑娘,您心地善良,看在莒雪伺候您多日的份上,您同闻家商量一番,将婢子要下……婢子是真心崇拜章将军,婢子不求能嫁给章将军为妻为妾,只求能常伴他左右,替她添衣煮饭,便已经满足。”
沈娇娇越听脸色越差。
她先前还怜莒雪身世可怜,可自她开口打听章程之事,说出的话,好似早已经在心中想过千百次。
她心思这般活络,哪里像平时表现出来的的天真胆小的模样。
更何况,眼下她的卖身契还在闻家手里捏着,她竟敢就不把闻家当主子,就算往后她拿到她的卖身契,想必更是无所畏惧吧。
沈娇娇漠然道:“这些话,是你的真心话?”
只要她现在后悔,沈娇娇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可莒雪只是跪在她的脚前:“婢子真的只当姑娘是主子,若姑娘能从闻家手中将婢子要回,婢子必当牛做马、报答姑娘。”
莒雪这些日子在沈娇娇身边伺候,早知了沈娇娇性子温和,几乎是没什么脾气。就先前那个叫元豆的娃娃,分明是与沈娇娇没有什么关系的,也能一口一个阿姐的唤她。明明是同她一样是个奴才,可他还能读书练字,馋起来便寻沈娇娇要银子买吃的,半分不拿自己当下人看……既然那个娃娃都可以这般放肆,那凭什么她不能?
沈娇娇叹息一声,而后转身对着铜镜,似又在拔弄发间的簪花:“好吧,我会修书一封,拖人送到闻家,若是闻公子愿意,我会将你的卖身契还给你。”
莒雪一喜,忙又磕下几个头,她太过高兴,以至于都没发觉,沈娇娇的目光一直落在铜镜上,一丝丝都没有舍给她。
沈娇娇心中虽是不满,但说到做到,早饭一吃完,她便提笔写了封信,让人送到了无涯书局,让林掌柜派人送了信。
莒雪深知只要沈娇娇开口,此事十有八久便能成功,想着即将自由的日子,手底下做活都麻利了几分。
因沈娇娇应下了沈蝶,要搬到沈府去住。
写完信后,沈娇娇便一直盘算着要带什么东西去沈府——倒不是她自己的东西,而是送给父亲母亲的礼物。
从前在家时,向来是父亲母亲送她东西,她兴起时还绣上一两只连形都瞧不上的荷包相赠,可大多时候,她都是痴迷于画画,再加上身子不好,病气一重,带给父亲母亲的只有担忧。
华星阑说是今日要处理风神军之事,不能来陪她。
早上莒雪闹了一出,她也懒得再寻她商量,思来想去,这京都也只有王家兄妹能合谋一二了。
当下她便让人去王府请了两位,为显得郑重,相约的地点是在京都的明月楼。
只她不是那么富裕,又惦记把钱留到给父亲母亲买礼物,只在明月楼三楼包了一间雅室,王家兄妹走进来时,皆是一脸怜悯。
“这明月楼的三楼,我今儿是头一次瞧见。”
王白挥着扇子一阵叹息:“真真是涨了见识。”
王嫣说话倒是客气些:“我倒是来过几次,先前置使司家的二小姐没订到位置,无奈之下来了三楼,此事被她当作了耻辱,是谁都不准提的。”
沈娇娇捂了脸:“你们够了啊,我这做生意,赚的每文银子都浸着我的血汗,敢进这明月楼,已经是看在您二位的身份,不然的话,街边那三文钱一碗的面,便打发了你们。”
王嫣忙闭了嘴,生怕沈娇娇当真生了气,领着他们去街边来碗三文钱的面。
毕竟月末了,月钱也见了底,沈娇娇要是一走,他们俩怕是连这桌上的一半酒钱都给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