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两天王白又摇着扇子寻到了沈娇娇:“你夫君这性子,有几分难琢磨啊~”
沈娇娇脸微红:“什么夫君……”
王白抬眼瞥了她一眼,似是鄙夷:“我这两天里投了三个帖子到将军府,不过都没什么回信啊,虽说都没什么回信儿,但我打听到一则消息,过两日的暮春宴,华越会去。”
“暮春宴?”沈娇娇愣了一下:“那不是官家小姐的诗画会,华星阑去了做甚?”
暮春宴,乃是京都的世家小姐们一年一度的宴会,借着春深百花,在夏日来临之前再玩乐一日。
从前因她画作好,那些小姐们也曾邀请过她,只是因她身子不好,只去过一年,后来还窝在家喝了大半月的汤药。
这等女儿家的宴会,华星阑一介男子,如何都是不方便的吧。
王白道:“我家中有一妹妹,闹腾得紧,最近却被我娘亲押着在家背书,我问了一下,她才告诉了我此道消息。”
“——华夫人有意另为他择门亲事,此事陛下也允了,这才借着暮春宴的机会叫华越去瞧瞧有没有瞧得上的姑娘。”
王白“刷”得一声将扇子打开,又凑到沈娇娇近处:“我妹还说了,这次宴会其实是个过场,京都诸多女儿都知晓茗秀郡主倾心于华越,准备就借着这次宴会在华越面前出个风头,好让自己名正言顺进华府。”
茗秀郡主?
沈娇娇仔细想了想,倒是没多大印象。
不过是个郡主,这京都的郡主那般多,沈娇娇也不能每个都记住。
沈娇娇道:“既是这般,那令堂的打算不是要落了空?”
王白没好气看了她一眼:“你这叫什么话?既然是借着暮春宴的名头相看小姐,怎么可能就华越一人,他虽得陛下宠信,但也不至专为他一人开个先例,我妹妹倒腾倒腾怕是另有所图……你还替我妹愁?华越都要被茗秀郡主抢走了!她可从前就惦记着华越。”
沈娇娇柔柔道:“我相信他……何况那位郡主若是早惦记了他,此事若有要成的苗头,他先前的亲事又怎会是旁人。”
王白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我请你看戏吧……你听过薛平贵同王宝钏的戏么?”
王宝钏贵为丞相之女却下嫁薛平贵为妻,后薛平贵入军远征平定西凉,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等来却是薛平贵入赘西凉,同代战公主结成连理。
沈娇娇:“……”
沈娇娇道:“不知王公子可有法子让我也去暮春宴,我对他的信任是一回事,就是想见见他。”
王白从怀里掏出本名帖:“喏,这是我让我妹妹要的,到时你拿着这个,就能进去了。”
沈娇娇忙接到手中。
帖子乃是初春嫩草色,上绘春花洒金,内里还夹了些干花瓣,极是风雅,其上端正写的邀非鱼先生赐光。
有了这个,便能见到华星阑了。
沈娇娇朝王白千恩弯谢,又做主在书局拿了面扇子献到王白面前:“多谢王公子。”
王白拿了扇子正反瞧了两眼,见着扇面新奇,便也不客气:“无事无事,正好近来闲着没事做,瞧着热闹也是好了,再说我家那给个架子就能上天的祖宗与那郡主也不太对付,听说了你也欢喜那华越,不待我求她,她便先替你想好了主意,既然你接了这邀约,到时我就让她来接你。”
王白口中所说的“给个架子能上天的祖宗”是个鹅蛋脸的姑娘,名作王嫣,一身鹅黄衣裳好生明媚,容貌却不至上等,却是个越瞧越舒服的长相。
“非鱼姐姐……就穿这身?”
王嫣一脸严肃盯着她身上那件素青的长裙,似乎她这一身破了七八个洞,才至让她眼中露出那般大的同情:“看来姐姐……没什么钱啊。”
她支着脑袋:“这怎么好,听说茗秀那丫头为了今天特地在玉裳楼定了衣裙……”
沈娇娇扯了扯嘴角看她:“……要不我回去换一身?”
王嫣当即点头:“好好好,最好头上再多戴着簪花……算了算了,我同姐姐一起回吧,给你挑挑衣裳。”
来京都前,裳绣曾送了沈娇娇半箱衣裳,只是沈娇娇一直就两身衣裳换着,那箱子自入京都以来还没有打开过。
王嫣一来便在其挑挑拣拣:“不瞒姐姐,若不是我娘不允我抛头露面从商,我定是要在京都开家衣裳脂粉铺子……来来来,这件紫的好看,又高贵样式又好看。”
沈娇娇顺从听话换上那件紫裙,走出屏风在王嫣面前晃了个圈:“这件如何?”
王嫣手里正抱着件粉色儒裙:“这件也好看……”
沈娇娇看了一眼天色:“再换下去,时间可还来得急?”
王嫣只好不情不愿将衣裳放下:“那我替姐姐选簪花吧。”
王嫣对于打扮倒果真有些想法,得知沈娇娇不喜繁重,挑了两支素净的玉簪又让身边丫头重新替她梳了头,手上点了些胭脂擦到沈娇娇脸上,便是明珠生华。
“如此这般,定能比过茗秀!”
因着梳妆耽误了些时辰,到设立宴会所在的庄子时,已经算得上是后来者了。
王嫣目光在宴上搜寻了一下,手中团扇冲着东处一指:“那个穿得像绿孔雀一样的就是茗秀,马上宴会就开始了,切记,莫教她出风头!出风头……姐姐就出个比她更大的风头!”
“我也只能帮姐姐到此处了。”
说罢不待沈娇娇回答,她那一张扭曲的脸顺势转成笑脸:“我先走了。”
那笑脸明明热情得紧,偏偏她这几个字像极了咬牙切齿挤出来的。
沈娇娇点了点头,目送着她走到世家小姐堆里同她们说笑,头上那串珍珠簪花不住的颤动着。
暮春宴上其实不止是世家小姐,偶尔京都中的贵人也会露一两面,像今日这种借着名头的日子,庄子里的贵人自不会少。
王嫣乃是工部侍郎家的女儿,虽在一圈贵女之中算不得上太高的身份,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种时候还得扬着笑脸陪着玩笑,不能落了闲话。故此才不能再与她一处。
沈娇娇也明白其中关系,便自己绕着往旁处赏着风景,目光却一直落在进门处——华星阑还未至。
“沈姑娘?”
从一旁走出个身着华裳的女子,发有东珠步摇长垂,行止间便是熠熠生辉,自染华贵。她身后跟着十八美婢,扫香执扇者皆从两立。
沈娇娇一见来人,忙就欠身行礼:“民女参见乐安公主。”
千代灵抬手邀她起身:“方才一见还当作是本宫瞧错了,原真是你。”
沈娇娇莞尔一笑:“公主近来可安康?”
千代灵,正是在周家花宴时买下她那幅十里枫林图的贵人。
千代灵点了点头:“上回你那幅画本宫送给了陛下,他很喜欢。”
沈娇娇微微一惊,后又平静下来。
原先千代灵买画时她便有些吃惊,这位乐安公主与旁的贵人不同,生就喜欢舞刀弄枪,对于那些个琴棋书画是样样不感兴趣,那时她买下那十里枫林图时,她还当作是她改了性子,如今看来,原是送给当今天子的。
千代灵目光忽然绕过她落到门口:“宴会要开始了,沈姑娘快快寻个席位坐下,若有机会,沈姑娘今日可要好好表现。”
沈娇娇立马意识到了什么,可公主在前,她也不能立马转身,只得按倷住心中急切,低头直待千代灵带着婢女离开,这才抬头去寻。
华星阑与几个年纪相仿的公子坐在宴会一侧,正好乐安公主行至那处,他们立马行礼。
沈娇娇眼眶微红,眼中只余了华星阑一人。
时隔数月再见,他似乎消瘦了几份,仍就是一身玄衣,比起先前在沈家村所见的他,此刻的他似乎锋芒毕露,浑身上下带着尖锐,周身冰冷。
沈娇娇手抖了抖,才想上前,却听得身后一声惊呼:“小姐!你怎么了?”
她下意识回头去瞧,面上血色一瞬退下。
沈蝶!
沈蝶此时正倒在丫环肩上,手捂着心口,似是身子极度不适。
再见华星阑的喜悦一下被冲去,她提了裙子便跑到沈蝶面前伸手搀住她:“蝶……这位姑娘是怎么了?”
沈蝶抬起头勉强看了她一眼,声音微顿:“无、无事,这几日难以入眠,身子偶尔发虚……”
正说着另外一个丫头不知从哪里端来杯茶,服侍着沈蝶饮下,她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沈娇娇心中担忧难平,忙就同沈蝶身边的丫环一同将她扶到了远处的凉亭坐下,又细细查看着她的状态。
沈蝶平了心绪,笑道:“多谢姑娘相助,往时暮春宴倒是不曾见过姑娘,不知姑娘是?”
沈娇娇一顿,一股涩意涌上心头,看着沈蝶脸上那客套疏离的笑容,她心道:“看吧,看吧,沈鱼,最终还是这般。”
亲人相见不相识,笑问来客是谁人。
可到底是见到了不是?
沈娇娇看向沈蝶,温和道:“我姓沈,名作非鱼。受王家姑娘所邀来参加暮春宴……姑娘又是?”
沈蝶面色又苍白了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