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蝶抬头盯着王白,直叫王白直咽口水:“不,不是啊?”
王白终于从沈蝶这狼狈模样之中反应过来事情紧急,当下也正色起来:“此地距城中有距离,坐马车要慢好些,你可会骑马?我今日骑了小燕子过来,它脚程快,你若急,我便先借你骑回去。”
沈蝶摇了摇头:“不会……”
王白顿了顿,道:“你所救之人,可重要?”
“重如泰山。”
“那……得罪了。”
王白下了马车,一声长哨,林外便跑进来一栗色马,他甩开了手上水壶,翻身上马,二话不说便拉着沈蝶上了马:“实在没办法,救人要紧,姑娘若怕是名节受损……挡着些脸吧。”
他素来不着调,便是此等危急情况也说不出什么要沈蝶宽心的话来,反倒是想着旁处。
也管不得沈蝶听没听清,一拉缰绳,便将沈蝶护在怀中,直奔城中。
……
——哗!
沈娇娇突然觉得一股冰凉刺骨,睁开眼睛,首先瞧见的便是一位拿着木盆的丫头,她眯了眯眼。
这丫头瞧着穿着不凡,神色肃穆,必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婢女。
她正想着,旁边突然伸出只玉腕,上还挂着一只玉镯,手指狠狠捏上了她的脸。
“非鱼姑娘……”
竟是个认识她的!
沈娇娇抬眼顺着那只玉腕看向了说话之人。
眉眼略分,此时神情扭曲,生生将那并不是很秀气的脸撑得狰狞起来。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沈娇娇便知今日脱身难了。
毕竟,她如今不是沈家的女儿。
毕竟,她认出了茗秀郡主。
茗秀凑近:“为什么出现在这儿的,是你?沈蝶那贱人呢?”
沈娇娇颈后还存痛意,她挣了两回,将脸别开,又是轻笑:“我说是谁呢,敢在京都城中明面张胆劫持沈府二小姐,原来是茗秀郡主啊。”
左右今日不能脱身,她又何必伏小作低放低姿态与这种人呢。
她如今只盼得沈蝶能够化险为夷,平安到家,如此便好。
而茗秀到如今这般愤怒质问,沈娇娇至少知道沈蝶没有落在她手里。
茗秀眼色微沉:“你不怕我?”
“为何要怕?”沈娇娇拔了一下被水打湿而贴在脸上的头发,她道:“民女不才,在京中还算有个虚名,如若当真就此在京都消失,想必倒会给茗秀郡主带来些麻烦。”
茗秀轻讽道:“麻烦?你也配?”
沈娇娇将头昂起来:“自入京中,我只与茗秀郡主有一二冲突,但凡我家中人意识到我不见,转身报官,郡主觉得官府中人会怀疑谁?”
茗秀闻言轻蹙眉头,她顺着沈娇娇的话往下想,面上先是一犹豫,过后便又狠厉起来:“呵,非鱼姑娘原来不止画画得好,这嘴巴也是厉害得紧……可是本郡主与你身份乃是云泥之别,就算是官府有人会此怀疑于本郡主,那又如何,没有证据的事,谁敢动我。”
沈娇娇嗤笑一声。
茗秀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抬手就一巴掌甩下去,沈娇娇躲开一分,落在她脸上的力道便卸下七分,只是茗秀郡主指甲划过她的脸,在她脸上勾出三道血痕。
“你笑什么!”
沈娇娇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痛意,她面前没有镜子,也不知脸伤如何,心中愤怒难平,道:“茗秀郡主,你以为你逃得过吗?”
她半面脸上都是血,神色有些癫狂,这番模样让茗秀心头一悸:“你什么意思?”
“郡主啊,你是有多蠢,才会觉得我只是京都一个小小画女?身后无人撑腰,我能在京中有一立足之地?你又怎么会觉得,依着你那父辈荣光,陛下会对一个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劫持他人的狐女心生怜意呢?”
沈娇娇冷笑。
她在赌。
她赌陛下没有那么看重于她。
从前在家中,她只知京中几个身份尊贵的公主郡主,而这其中并没有茗秀。
若茗秀当真是得陛下宠爱,她又怎么会连茗秀的名儿都没有听过,要知道这京中承父辈荣光的可不止茗秀一人,比如先前与王白相交的那位姜侯爷,胆敢与天子讨价还价要赏赐,那才是真正得陛下宠信的模样。
与那位姜侯爷相比,茗秀算得了什么?
暮春宴上,一个没有权势的乐安公主几句话都能吓得她面色泛白,可见陛下对其,并无看重一说。
茗秀倒果真被她吓住。
一个画女,无权无势,却在一月之内声名鹊起,瞧着没什么出色的地方,可举手投足间皆是高门女子的气度,这样一个人,真的是小小画女吗?
她突然又笑起来:“你倒是能说会道,可你莫不是忘了,我劫持你,谁瞧见了?”
没有证据,谁能奈何她。
她站了起身,看沈娇娇眼神如同是在看一蝼蚁:“何况,本郡主本来就没想动你,是你自己撞上门来,连本郡主都没想到的事,旁人又怎么会想到……不过既然沈蝶那贱人没抓来,正好本郡主瞧着你也不舒服,算是你有福气,我给沈蝶准备的礼物,归你了。”
她笑了两声:“杜若,去将人叫进来。”
她等着看,死到临界头还有胆子吓她的人,明日一早,会是个什么模样。
“不知郡主给沈二小姐准备的,是什么礼物。”
茗秀身边的婢女将门打开,一下便面无血色跪了下来。
茗秀亦是大惊失色:“华……华……”
沈娇娇本来已近绝望的眼眸中突然盛出光来,她挣扎着看向门口,有一人逆光而来,瞧不清面容,但她知道,就是他。
茗秀震惊过后,便是惊惧:“你怎么会找过来……同你一起来的还有谁……不对,你怎么会来?”
华星阑厌恶瞧了她一眼:“郡主希望还有谁?”
茗秀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委屈道:“华将军,我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华星阑一挥手,将她甩到一边:“华某福薄,可当不得郡主这份恩重。”
先前跪在地上的婢女杜若站了起来,忙去扶茗秀。
而茗秀看着华星阑瞧都不瞧她一眼便径直走向沈娇娇,她突生了气,却是挥手推开了杜若:“福薄?华越,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为你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你就只是一句福薄打发了我?”
她哭道:“华越,你不能这么绝情!”
华星阑看着沈娇娇脸上的血色,一阵心惊胆战,连茗秀在他身后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清,他手足无措将沈娇娇扶起来,声音颤抖:“我就说,是因为我……”
沈娇娇被抓的时候没有流眼泪,被茗秀掐着脸问沈蝶下落的时候也没觉得如何,甚至在茗秀抬手打了她一巴掌后,她也是屈辱大过委屈。
可一见了华星阑,她心底的委屈与惊惧,一下便涌出,泪水浸到脸上伤口生出痛意,她才后知后觉挡住了脸:“我这会一定很恐怖,你别看。”
华星阑心疼至极,从袖中拿出帕子小心替她擦了眼泪:“不恐怖,只是别哭了,伤口疼的。”
茗秀看着二人,这才品出不对来:“你喜欢这个低贱的画女!”
她突然思及,沈娇娇说她在京都有是人撑腰的,莫不是那人,那人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华越!
茗秀起身,她神色已是癫狂:“华越,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爹将你丢到边境,我想法设法让你回来,别人说你坏话,我帮你骂回去,陛下赐你……”
华星阑扶起沈娇娇,半点不曾理会茗秀,温声道:“能不能走,要不要我背你……”
倒是沈娇娇听了她的话,眼中一点深思划过。
茗秀摔下手边的白瓷大肚瓶:“华越!本郡主问你话呢!”
华星阑终于抬头看向她:“多年之前,我就说过,我与郡主,无缘无份,莫再纠缠……今日郡主伤她之仇,改日我必去陛下面前讨个公道。”
“无缘无份?”
茗秀神色恹恹,却又一瞬间有了光:“华越……你说这话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就是生气了,你生气我不该把这低贱的画女牵扯进来,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就是这样,华越,你向你道歉……我,我会去陛下面前请他赐婚……你娶我,你娶我之后,我保证再也不对别人动手了,好不好?”
杜若突然拦在华星阑和沈娇娇面前,面色不善:“郡主问你,娶不娶。”
她完全没有华星阑刚进来时的那种怯弱感,此时目光如剑盯着华星阑,大有他再往前一步,她就敢朝他出手的意思。
沈娇娇下意识拦在华星阑面前,却又被他一把拽到身后:“此生此世,来生来世,永不会娶。”
“永不会娶?”
沈娇娇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茗秀的反应也太不对劲儿了……还有这个婢女,她们俩只有见华星阑的那一瞬间有过慌乱,可是过后,注意便在其他地方了,这太不寻常了。难道她们不知道,华星阑一出现,就代表着她们所有的行为会被人知晓吗?
除非……她们知道,华星阑和她……逃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