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秀白着脸往前走了两步,拦下他们的杜若退到她身后,锋利眼神凝在华星阑身上,似是防备着华星阑会对茗秀不利。
茗秀神容俱哀:“华越,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娶我,如果愿意,我与这画女、沈蝶之间的仇怨都可以一干二净,从此我再也不寻她们的麻烦。”
华星阑看着她,眼中好似有了动容:“承郡主错爱,可华某从始至终,不曾喜欢过郡主半分,还望以后,郡主另寻良人。”
说着他便半扶半搂着沈娇娇往外走。
茗秀同杜若二人竟都不曾相拦,只眼睁睁看着她二人出门去。
沈娇娇心中不安愈盛。
看清外面景象,沈娇娇声音微颤:“这里,不是郡主府?”
她被人打晕,是怎么过来,又是到了那里,她是全然不知的,她一睁眼便是在一屋子里,还来不及打量屋内布局,便被茗秀捏着脸问东问西,后来华星阑一到,她全部注意便在华星阑身上,哪里还会想到再猜测自己身处何处。
可一出屋门,她便瞧到屋外高山密林。
郡主府,显然不会是在山上。
她从前极少出门,也不能凭借着屋外林子模样判断出来如今地处何方……何况,如今知不知道,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了。
屋外院子里,是不下百数、手执精铁的护卫——不,他们显然比一般护院府兵更专业,更有秩序。
百数人立于院中,她先前在屋中竟半点声音不曾听到。
难怪茗秀、杜若二人丝毫不害怕华星阑发现了今日之事,也许方才她们便想好了,如果华星阑不从,今日便将命留在此处。
华星阑眉微微蹙起,他回头道:“按大黎律法,郡主不可私养军队,府兵不可过五十。茗秀郡主,你想做什么?”
茗秀站在屋中,皮笑肉不笑:“我父母亡故,留我一人在世,在京都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若没点手下之人,夜里怎能入眠。”
华星阑道:“看如今这般声势,郡主是想让华某命丧此地了?”
茗秀微微侧过了身子,杜若便挡在她面前,移步瞬间顺势拔出袖中匕首,目光如炬,蓄势而动。
华星阑冷声问道:“本将到底也算是朝中武将,郡主若是将我杀了,出去后,准备怎么同陛下交待?”
茗秀没开口,倒是杜若开了口:“今日郡主为歹人所劫持,途中遇华将军,华将军为救郡主,被歹人利刃射杀,好在郡主承天子护佑,有惊无险,在华将军身死后,被府兵所救。”
她这话没眨眼睛便说了出来,半点犹豫不曾。
沈娇娇怒骂道:“胡说八道!”
华星阑突然笑了一声:“陛下英明神武,郡主便只有此等漏洞百出的说辞?”
杜若面无表情应道:“这便不必华将军操心了,毕竟那时,华将军已是刀下亡魂。”
沈娇娇又气又忧心:“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华星阑,可最后还不是为了自己就想要他的命,你这人,恶心透出了,谁被你喜欢上,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沈娇娇看到杜若身后的茗秀身子微动,似也是触动了些,可一瞬后,她的声音又杜若身后传出:“华越,我给过你机会的。”
说到最后,她声音淡去,整个人好似疲累不堪,连看都不想再看华星阑一眼。
沈娇娇眼圈又红了,她拉了华星阑的衣袖:“这次,是我害了你……我方才想了,屋里是最安全的……我替你挡一挡,杜若必然不是你的对手,到时你擒住茗秀,必能脱身。”
早知今日必定要亡身于此,她就应该早些去摆放爹娘,哪怕再见他们一面也好;也应早些安排元豆回桐右,他嚷嚷着想回去很久了;她还替在兄嫂以及他们的孩子攒下了一笔钱,除了她,都没人知道放在哪里……
还有华星阑,原先茗秀郡主那般思慕于他,若不是因了今遭,双方必然不会撕破脸皮……不过他功夫好,如果有机会回京,茗秀必然要付出代价。
遗憾颇多,不过以她一命能换得沈府安顺,华星阑顺利脱身,她觉得很是值得。
华星阑捏着她的手,不悦道:“说什么胡话……”
他动了动手腕,将她半搂进怀里,语气轻松:“我好歹是个将军,战场之上以一敌百,眼下这院中之人,又算得了什么?”
沈娇娇来不及反应他这份轻松从何而后,她便听到身后茗秀怨毒声音:“还等什么?动手!”
此话一出,沈娇娇便见得屋门突然紧闭,她心中一颤——华星阑没有办法去挟持茗秀了!
而院中站在前处的十数人先低了身子,没有半分犹豫搭上弓弩,而后直接扣下扳机,眼瞧着生铁冷光袭来,她有些紧张闭上了眼。
腰间突然一松,接下来便是一声剑鸣,几声兵器相扣之声响起,沈娇娇却不曾觉得有任何受伤带来的痛意……
她小心睁开眼睛,只瞧得华星阑手执一把银剑护在她前面挑着剑花,似是毫不费力便将利刃击开,间或是击返几支,便有几人立马倒下。
不过眨眼间,她脚下便多了一圈的短箭,而对面也倒了五六人。
“直接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院内百余人便齐举兵器冲上来。
华星挥剑拦下一波,而后自腰间拿出一冷烟火冲着天空一放。
——啾!
外面突有地动,似雷奔,似水吼。
院门突然就被撞开,只瞧得身着青白灰三色的士兵涌进,沈娇娇震惊之余竟在那些人中瞧到了高和同章程,二人杀气腾腾,全不似先前在桐右所见蹭饭时的憨厚模样。
她震惊去看华星阑,只见他身姿灵活避开了近处一人的攻击,顺势还将她拉到了身边:“小心。”
即便是多了她这个累赘,对战之时华星阑也没落半分下风,只是瞧着他冷硬的轮廓以及眼中不自觉露出的杀气,沈娇娇终于对将军这两个字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面上沾了两滴血,似如白玉上落了两滴污水。
若是从前瞧见了,沈娇娇必会恐惧得连做三日恶梦,可不知为何,换作是华星阑,她竟没有半分厌惧,她只觉得心疼。
得要上多少次战场,他才能练就这般沾血无察,得多辛苦,才能从战场上活下来,走回京都?
这些人虽比一般府兵要厉害些,但遇了在战场上下来的修罗们,挣扎几下便就失了战斗力,其中倒也有些功夫稍稍好些的,可同时面对着好几人的围攻,也渐渐败下阵来。
忽见一人执剑划开敌方脖子,血一下涌出,沈娇娇吓得一哆嗦,下一瞬,她的眼前便挡上了一只手,华星阑低低的声音从头顶上传出:“别看。”
“唉呦呦,华将军啊……这是怎么了……”
院外突然又跑进来个身着蓝色官服的瘦高个儿,那人瞧了这一院血色,面如金纸:“这,这……”
身后的屋门突然被踢开,沈娇娇一惊,忙回头去看。
——茗秀双眼含泪,脖上架了一把匕首。
“大人,救我!”
挟持着她的杜若狠狠道:“闭嘴!”
沈娇娇被眼见所见惊了一瞬: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瘦高个儿更是恐惧:“哎呦呦,你你你……你想做什么,快放开郡主!”
杜若冷声道:“想让我放开也可以,除非你们答应,放我离开!”
茗秀此时如风中娇花一般,哭得让人心疼:“答应你答应你,你放开我,我让他们放你走!”
杜若环顾一周,将目光放到说话的瘦高个身上,示威式的比划了一下手中的匕首:“你答不答应!”
茗秀哭道:“徐府尹!你还想什么,再不答应,是想看着本郡主死在她死手里吗?”
瘦高个儿,也就是徐府尹急道:“别别别……华将军,你看这……”
华星阑嗤笑一声:“徐府尹,本将军觉得茗秀郡主福大命大,必然性命无忧……”
说着他将沈娇娇搂入怀中,避开众人目光大步流星走了出门,临了留下一句:“章程领十人在此处陪着徐府尹处理后事,其余人,回府。”
章程一声高应领命。
华星阑将沈娇娇拉到马上,又拿出一块干净帕子绕在她脸上:“别担心,伤口不深,应该落不下疤痕。”
说着半搂着带她离开此地。才下了山,沈娇娇竟发觉此山正是京都内的一处矮山,并不如她先前猜测是在城外。
感受着眼前的风,她终于有了一点逃出生天的感觉。
沈娇娇脑中一片混沌,今日所遇到的事,让她理不出个头绪,不过如今安全下来,松下一口气后她便觉得脸上一阵阵痛意,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她挑了其中最不可思议的问题问出来了:“方才,茗秀郡主和杜若是怎么回事,她们不是主仆吗,为什么杜若要劫持她?”
华星阑道:“为了活下来。”
沈娇娇不解:“什么意思?”
一路疾行至药局,华星阑将她抱了下来,他没有解释,只道:“先别想这么多了,除了脸上,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