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一手提着一个灯笼往回走时，华星阑却是一脸沉思，他看着走在前处的沈娇娇，话到嘴边又不敢开口相问。
那枝桂花的含义，她到底知不知。
必然是知晓的，否则在他开口让她赠他一枝桂花时，她不会是那般的反应。
可是她还是同意了。
到底是因没往那处想，将那桂枝当作普通花枝看待，还是说……
“沈姑娘。”
华星阑快步上前追上沈娇娇，在她转身看他的瞬间开口：“再买一枝桂花吧。”
沈娇娇看了一眼他手边的桂枝，有些不解：“不是有一枝吗？”
华星阑顿了顿：“这是我买的，你再买一枝吧。”
沈娇娇眨巴了下眼睛，犹疑拦下了一卖花人，此时已晚，好看的花枝大多被挑了，沈娇娇看了一眼其中，又回头向华星阑：“华先生喜欢哪一枝？”
“皆可。”
沈娇娇便由其中挑了两枝看起来枝叶完好的买下，但见华星阑两手上都拿着糕点，便只得将自己手上的两只灯笼交叠放在一处以右手拿了，空出了右手小心翼翼接过花枝。
“此时花枝大多残败，若是先生欢喜桂枝香，明早我再去城里寻了送给先生吧。”
华星阑看着她手里的花枝，那桂叶随着沈娇娇的步子而微微跳跃着，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不必了，今日的就很好。”
他似是意有所指，却又好似什么都没说。
沈娇娇并不在意，拿着灯笼与他一同回了书局。
书局地理位置算不得太好，却也离热闹之处不远，两人不过走了两条街，也就能看到书局的灯火了。
此时夜已深，沈四水同陈银花都瞧了热闹回来了，书局里自然也没什么客人了，等得沈娇娇一进门，便就瞧见章程正逗着个小娃娃聊天，那娃娃本是瞧着小人图，被他惹得不甚其烦，终是拿了腰包里的铜板将小人图买了下来，急匆匆离开了书局。
“将……华兄回来了！”章程不再注意小娃娃，立即起身去接下华星阑手中的东西：“这是糕点吗？”
沈娇娇笑眯眯地应道：“是呢是呢，我从不曾过，糕点居然能做得这么多的造型，大家都尝尝吧。”
她招呼着众人来吃糕点，目光无意撇到柜台，竟瞧得其上端放着一盏鲤鱼灯，一时没留意这灯的来处，只笑问道：“这灯的样子倒是精巧，是谁买得的呀。”
吴问兰应道：“先前宋公子过来，道是今日中秋佳节，送你的花灯。”
沈娇娇一愣，忙上前几步，将那灯拿到手上，左右瞧了，终于在鲤鱼的头上瞧见一行小字，乡试学子灯。
这是县衙送宋启的那盏学子鲤鱼灯。
先前宋启来寻她时，她曾道是等宋启去县衙拿了灯，要去瞧瞧那鲤鱼灯长什么模样，没想到他竟拿了灯送到了书局来。
不对——
沈娇娇心一颤，意识到了什么。
她先是抬头看向华星阑，见其并未注意此处，便不动声色拉了吴问兰到一边：“宋启将灯留下时，可说过什么？”
吴问兰想了想：“倒也没说过什么，只是寻常闲谈而已，不过因我在柜台记帐，他放下花灯离开时，我好像他念了句诗。”
“什么诗？”
“我想想……”吴问兰努力回忆了一番：“青君早寄红线，何日能见灯火稀？”
吴问兰虽也念过些书，但这一句，她却也是一知半解，只大约知这前半句道是二人早有缘分，但后一句便不知何意了。
沈娇娇听了这句，却是一下明了。
宋启在问她心意。
灯火稀，灯火阑珊。
何日能见灯火阑珊处中，有一伊人相候。
沈娇娇回头看了一眼那盏鲤鱼灯，心中略重。
华星阑此时终于得了空，眼睛在书局中微转，便见了沈娇娇一脸沉色，他不知前后，只当作书局有事发生，伸手轻轻一推，便将挡在他身前的章程拨开。
“怎么了，是有什么难处吗？”
吴问兰知她二人有话要说，便先离开，也去桌前拿了两块糕点，无意撞上章程，脸色微红便先开口道歉。
章程抬眼瞧了她一回，大咧咧又往她手里塞了两块点心：“吃吃吃，沈老板真会买东西，我最是喜好这些个点心。”
吴问兰暗笑一声，拿着糕点默默无闻坐回了柜台。
华星阑还在等着沈娇娇的回答，沈娇娇却是难以启齿。
这种事到底事关清名，还好宋启只是似是而非念了句诗，并非直接相问，沈娇娇想了几回，终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喜欢宋启，日后必要与他说个明白，不过这事到底是她二人的，若是轻易相告他人，不免是轻视了宋启。
当下便也笑笑：“只是在想书局抄书之价要如何定才好。”
先前她在古边旬手下抄书时是知道古边旬的定价的，她照着来便是，最多到时让吴问兰出去打听一下别家的书局可曾上涨工钱，这并不值得多想。
华星阑倒是笑了：“这些明日再想就好，今日天也晚了，好好休息便是。”
沈娇娇应了下，见他要走，忙道：“那桂枝……”
先前桂枝是她拿回来的，此时被她插在柜台的水瓶中，小小的花朵将店里都沾上了香气。
华星阑瞧了她一眼：“沈姑娘所赠，万万不敢忘记。”
他眨了两下眼，带着些调笑，过后果真择了一枝握在手中，沈娇娇又指了原先放在点心盒上的桂枝：“那枝也是先生的。”
华星阑将目光送到桌上，又落回到沈娇娇面上：“那枝不好，那枝，不知其意，这枝，是心之所向。”
沈娇娇莫名眨了眨眼睛，似是要明白什么，却又没抓住那一闪而过的清明，终还是没有明了华星阑既然只是喜欢花香，却择了这枝明显折了花叶的桂枝。
华星阑走时将章程二人也一并带走，临了章程还厚着脸皮将她后买的灯笼拿走了一盏，余下一只蝴蝶灯形单影只挂在壁上。
沈娇娇瞧着它太过于孤单，便又做主垫起脚，将那兔子灯也挂在了一旁。
吴问兰瞧着没客人了，问了沈娇娇意见，二人合计就关了门，沈娇娇拿着最后两份点心去后院寻沈四水并陈银花，而吴问兰则留下将桌上那些残余纸屑收了起来，看着没留一块点心的桌上，她不禁想起章程，那个吃起东西风卷残云的模样。
她是农家女，吃饭没什么太大的规矩，可嫁给沈游星后，被沈游星教导着怎么吃饭才是女子该有的模样，规矩束着，总是不愉快的。
若是每天吃饭时瞧着那位章公子，必都得多吃上半碗饭的。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想着什么，一阵羞意，忙暗骂了自己几句，怎么会这般不知礼数。
沈娇娇拿着糕点敲门进了兄嫂的屋子，才推门便见了他二人正坐在桌子旁互相瞧着对方在笑，沈娇娇有点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的迷惑：“怎么了？可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沈四水回头瞧了她一眼，点点头。
陈银花也笑道：“娇娇啊，咱们发财了！”
“发财？”沈娇娇承认最近她有些爱财了，听着这话，忙放下糕点，也搬了个凳子坐下，凑近了他们：“发什么财？”
陈银花将桌上那只荷包打开，手掌大小的荷包里竟装了一半铜钱碎银。
沈娇娇终于知道陈银花她们第一回看到自己拿出银票的感觉了，她颤抖指着荷包：“哪、哪里来的？”
“赚的！”
沈四水憨厚笑了笑：“本来我是想在今晚上买些竹筐什么的，但是从家里拿到这儿，也不好拿多少，便只做了些小东西，你也瞧的，就是些笔筒啊棋篓一类的，没想到喜欢的人很多，便多卖了好些银子。”
沈娇娇伸手戳了戳那荷包，绽开个笑容：“一个晚上便赚了许多，哥真是辛苦了。”
陈银花也是弯着眼睛笑道：“自然是的，这竹子多锋利，你哥最近手上被弄出好些口子呢。”
沈娇娇点了点头，眼睛又转了转：“既然如此哥做的东西很多人喜欢，那不若以后直接做了放到我这书局里买，也省得哥辛苦再去摆摊，也不急一时半会就得赶出来。”
沈四水也点点头：“是了，我还想着，这花灯会，一年不过三场，也不是时时都能赶上能一下都卖出去的，若是能放你这儿卖，赚的银子也能帮你减些压力。”
沈娇娇笑道：“这两日书局生意好，日后我再卖画，可以赚好多银子，你二位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不必那么辛苦。”
沈四水微顿：“你一个女孩子，开这么大的书局，在家时都没学会做家务活，这两日这上上下下的清扫记帐，竟也有模有样，若是我再多做些东西，日后你也能再请个伙计，自然不用事事自己来……”
陈银花笑道：“都是一家人，再说下去，可就要生份了。”
沈娇娇眼眶微红，道：“也不是多辛苦，我喜欢做呢，何况大多洗洗擦擦的活儿还是问兰姐做的。”
瞧着话题要往深处走，陈银花便先转了话题：“今日你怎么同村长一处出去了呢，你们回头时我可瞧见了，你手上拿着桂枝呢，那桂枝，是村长送你的？”
沈娇娇脸微红：“不……村长不是桐右人，他也不知这桂枝是何意思，只是喜欢个香味，才买这些的。”
“那你呢，你是因为喜欢这花香才收下来的，还是因为桂枝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