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吃惊指着自己,微微歪了头:“我?”
小乞儿挣扎之中又拿出一物冲着她挥了挥手,粉色的影子一闪而过,惊得沈娇娇立即起了身:“小哥莫赶他……”
店小二闻言回头瞧了她两眼,似想说些什么,但见她桌上点的那壶茶水价极高,到底是忍下,一手推开那小乞儿,哼了两声,回身朝沈娇娇行了一礼,又热乎了脸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沈娇娇招手将那小儿叫进来,又倒了杯茶水推到他面前,却不想那孩子走到她身边,连坐都不坐,直接将那粉色的荷包丢到了她面前,便作势要走。
小乞儿嘴角破了皮,方才抓着荷包的手也青青紫紫,瞧着便是受了伤的。
沈娇娇瞧了眼荷包,正是她先前丢了的那只。
她虽然没瞧清那个撞她的人是谁,却是清楚的知道不是眼前这个小乞儿。
“等等。”
她立马将那小乞儿唤住:“荷包你从哪处寻得的?还有,你怎知它是我的?”
小乞儿别扭看了一眼四周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本是想装作瞧不见的,可一想自己又不曾做什么丢人之事,便大着胆子一个一个瞪了回去。
等全部瞪了个遍,这才回头瞧着沈娇娇:“他偷你钱袋时,我瞧见了。”
沈娇娇笑了下,指了指对面,示意着他坐下:“你替我寻回了荷包,我要谢你,便请你吃顿饭如何?”
小乞儿想了想,大咧咧坐下,伸手将沈娇娇先前倒的那杯茶端起喝了,完事后才道:“你之前给我一个馒头,替你拿回荷包,全作是我报答。”
一句话,到底是让沈娇娇想起面前之人到底是谁了。
这不正是那个月余前她从桐右回村时在城门处遇到的那个偷馒头的小孩子。
她顿了顿,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眼神清澈,面上却微带戾气,身上脸上也比先前所见要脏了几分,他嘴角那块伤口明显可见是新伤,这让沈娇娇意识到了什么。
既然这荷包是被人所偷,那他又怎么会轻易寻得。
莫非……
她没说话,却从桌上拿了荷包,从里翻出几两银子递到小乞丐面前:“这些银子,你拿过去治伤吧。”
小乞丐摇摇头:“替你找回钱袋子,我已经还清了你的恩情,我走了。”
说着便起身。
沈娇娇哭笑不得,又拦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近人情,你都受了伤……”
乞儿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银子,又伸手虚点了一下自己嘴边的伤,别扭道:“过两日便好了……反正也没人知道……”
说着便再不理沈娇娇叫唤,脖子一梗便走了出去,沈娇娇追了两步,担心华星阑回来寻不到她,只能眼睁睁瞧着那小乞儿融入人群之中没了身影。
华星阑没过多久便回来了,沈娇娇往他身后瞧了一眼,那个拿着宽刀的男子并不曾跟上。
沈娇娇拿了新杯子倒了半杯茶递到他面前。
“是县令寻你有事吗?”
华星阑笑着摇了摇头:“家中托人带了口信,不是什么大事。”
沈娇娇点了点头,见华星阑无意再往下说便也止了追问的心意,她将荷包拿出来:“方才有个孩子将我荷包送回来了。”
华星阑眉头一挑,唇上勾出个笑来:“哦?看来必是沈姑娘素日行善,才有今日之福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娇娇看了两眼荷包,倒是想到若非当日她拉过白霜掉头去替那个乞儿付了馒头钱,今日这荷包必然是寻不回了。
可转念一想,她那日行事并非是要求一回报,也不曾想到那般行事是为善,只是力所能及帮了旁人一把罢了。
若是以后为求回报而行善事,抑或是刻意去做善事,那这岂不是物化了她的随心之举,这行善哪里能当个生意来做!
念罢摇摇头,暗笑自己才当商人两日,竟将万物都权衡起利弊来。
“走吧走吧,瞧着时辰快到了,先前还应了宋启去瞧瞧他领的鲤鱼灯呢。”
因为今日放榜的缘故,县令主张着入了夜后,在灯火会上对学子进行赠糕,这事还是宋启在书局与她说的。
华星阑点了点头:“别着急,这灯火会搭了高台,便是在人群外,也是瞧得到的。”
沈娇娇点点头:“也不知这宋启为何突然转了心思要去念书了,听着先前他们说,宋启因宋屏哥的缘故对朝堂那背地里的手端极是增恶,可如今竟还赶着今年去参加了乡试。”
华星阑自是猜到宋启这般转变的缘由,只他又怎会对沈娇娇明言。
两人一路拿着花灯走向灯火会,其上正是乐女跳着舞,身形秀丽,衣袖如水,周旁围观之人皆随乐女动作而间歇叫好。
沈娇娇个子稍小,凑近了人群反瞧不清高台,干脆拉了华星阑离得远了些,避免被人挤到又能瞧清高台,算是一举两得。
才站了没多久,这县衙中有人瞧见了华星阑,竟还特意命人来请了他入高位。
华星阑低头问了沈娇娇意思,便让人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搬了个小桌,小心扶着她一路走上高台,又让人拿了茶水果物,二人这才算是坐定。
县令早见了华星阑,正犹豫着要是华星阑落坐显眼处,自己到底要不要让一让他,眼下见华星阑寻了个几乎无人注意的地方,也是明了他的意思,干脆就当不知,按着先前定好的流程的先开口将在乡试中得了高名的几人夸了一番,而后派人拿上新制的糕盘,这才唤着学子依次走出。
学子统一着儒衫,虽颜色不一,可走上高台之后,自是一派文人气象。
虽是乡试,可到底是得了名,上了榜,虽不知这明年开春后会试如何,可眼下也是个个志得意满,再相较于从前,也少有哪年的乡试能得县令如此重视,便更当作是自己造化。
宋启立于其中,不笑不怒,虽还是少年面容,可沈娇娇这时遥遥望去,突然觉得宋启有些不一样起来。
这个待她喜怒无常的少年,如今模样,像极了坐在轮椅上读书听雨的宋屏。
“宋启与宋屏哥果真是兄弟,长得可真是像。”
华星阑在其中寻了宋启身影,其实也不必仔细寻,虽这高台之上人人自得,可宋启光凭着那张容颜,便足以让人一眼瞧见。
少年得名,自意气风发。
站在高台之上的宋启也留情到了此处,他唇边浅浅勾出一点笑容,便是冬雪冰融,他向此处遥遥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却在见到沈娇娇与华星阑二人手边那株桂枝略变了脸色。
华星阑亦是低头瞧了一眼这桂枝。
桐右之风,他这几日亦有耳闻,却不知这桂枝到底是何意思,怎一个两个瞧这都不是寻常反应?
不过眼下不由得他多想,沈娇娇瞧完了学子品糕,又听了几句诗后,也不曾听到一两句出彩之句,便换了注意,拉着华星阑瞧着这城中各形的花灯。
华星阑虽也念过多年书,可到底对这附庸风雅的诗词不大感兴趣,又不愿让沈娇娇一番欢喜无人叙说,便主动接了话头,与她一处评判起这花灯哪处用心巧妙,哪处又是做工精巧。
说到兴起之处,二人便离了高台,又走上街,在各个小摊子上流连一番,手里便多了好些玩意,沈娇娇不喜吃甜物,可瞧了那些个糕点造型奇特又忍不住去买,几次三番,手里提着的倒大都是点心一类的吃食。
华星阑毫无感情咬掉糖老虎的脑袋,被口中那浓郁而单纯的甜味震慑,不免得心情愉悦起来,边关辛苦,他对吃食都不大在意,可偶尔能有甜食,大家都是喜欢的。
见了沈娇娇又拿出银子买了一份桂花糕,他不禁疑惑道:“你不喜吃这些,买了做甚?”
沈娇娇笑了下:“章大哥同高大哥替我看着书局,连花灯都没看,可不得买些东西补偿他们一番,何况还有问兰姐、我兄嫂,多买些总是不错的。”
华星阑点了点头,又咬掉老虎的两个前爪,连同脖颈一同吞咽下肚。
“倒是华先生,怎么如小孩一般喜吃糖?”
沈娇娇又瞧上几盏花灯,红纸剪成展翅的蝴蝶贴在纸上,上面画着的是怒放的月季花。
“什么叫像孩子……”
他话还没说完,怀里便被丢了一大堆的东西,闲着的手里还被塞了盏兔子灯:“华先生,我挑几盏花灯带给章大哥他们可好?”
他能说什么?只得一把将整个老虎都塞进了嘴里,细细理了怀中的东西,顺便将那枝桂花放到最上处的盒子上。
沈娇娇一人挑着花灯,倒是专注,卖灯的老板瞧了她这模样也不上前打扰,偷了个闲同华星阑搭着话:“公子倒真是好脾气,姑娘当着您的面挑花灯送其他男子您都不在意。”
“……是我手下,她要送就随她高兴便是。”
老板点了点头,眼尖瞧到了他那枝桂花,笑道:“不知二位好日子是哪日,小人家里也作喜糖生意,若是到时方便,公子不如来我家瞧瞧?”
“好日子?”华星阑瞧了一眼花枝,突然问道:“不知这桂枝是否有旁的意思,我瞧着今日旁人见了它,好似都有些奇怪。”
老板顿了顿,见华星阑满脸真诚,确是不知这桂枝何意,他又瞧了瞧沈娇娇:“那公子可是心悦这位姑娘?”
华星阑不曾开口,意思也是明了。
老板当下便眯了眼睛:“那便要恭喜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