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吴问兰,沈娇娇也将她三人的来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王芽堆满了笑脸站到沈娇娇面前时,她伸手拉住了沈娇娇的手:“走,跟伯母进去,你嫂子不敢再罚你。”
沈娇娇实在不习惯这陌生人的触碰,当下就皱着眉头将手抽了出来,在王芽笑容凝固前,她淡淡道:“不是我嫂子罚我的。”
王芽愣了一下,这才发觉到沈娇娇的冷淡,来之前,她曾听沈海说起这沈四水兄妹不像从前一般好骗,她还没在意,眼下这么一看,倒好像是真的。
不过她可不在乎。
这整个村儿都知道沈娇娇和陈银花不对付,只要她站在陈银花的对面,这沈娇娇就是再冷漠,也会将她当成一派的人,何况……呵,她还带来了沈如晖。
王芽重新堆起笑脸,这次不再伸手去拉沈娇娇的手,而是亲亲热热半搂着她:“怎么才几个月不见,就和伯母生份起来了,从前你不是最喜欢伯母的吗?”
沈娇娇躲避不得,直接就被她拉进了院子。
王芽边走边打量着沈家:“呦,你家这新院子不错,倒是比你爷爷奶奶那处的院子还要好些呢。”
沈娇娇眼睛微眯,这王芽儿才这一句话,就暗藏祸心,她若不是蠢笨些,还真当她是在夸他家屋子修得好呢,可她若是真心要夸,何苦带上沈永寿的名头。
沈娇娇挣了两下,假装天真道:“爷爷奶奶盖的屋子那么好,伯母是住得不高兴吗?怎么还嫌弃呢。”
沈如淑一伸手,直接上手推了沈娇娇一把,她急道:“我娘才不是那个意思,你胡说什么?”
她力气并不大,何况她离沈娇娇还有段距离,纵使用了八分的力,因着这段距离,落到沈娇娇身上的力气不过剩下了三层。
可沈娇娇反应极快,当下就一歪身子,直接扑到地上,她摔下去的样子极真,只是她早瞧好了位置,这一跌,也不过是跌到软泥地上,最多蹭得一手泥罢了。
沈如淑见她摔倒,想都没想就便哈哈大笑起来,就像从常与其他人一起欺负戏弄沈娇娇一般,浑然未觉她方才力道并不足以让沈娇娇摔成这般厉害。
“娘,你看她!胡说八道就该这个样子。”
王芽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可她到底还记着她今日来沈家是来做什么的,这沈海可说了,如今沈四水家赚银子最多便是沈娇娇,所以她赶忙上前去扶沈娇娇,另还作出一幅生气的模样:“沈如淑,你要死啊,这是你妹妹,你怎么能这样……哦呦,娇娇,你摔疼了没有?”
沈娇娇一把挥开她的手,眼睛眨了两下,瘪了嘴就流下两行泪来。
沈娇娇到底从前在家也算是在深宅待过的,她对于哭极有心得,有些女子哭起来不管不顾,只知咧着嘴掉眼泪,除了宣泄自己的无奈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毕竟哭相并不讨人欢喜,瞧见的人纵使有心要哄,瞧了那不喜人的哭相也难免生出厌烦来。但沈娇娇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落泪会突出自己的美丽,她知道怎么哭可以让自己显得柔弱而无半点攻击性。
她这一行清泪未干,睫毛上又挂了两颗如水晶似的泪珠子,眼眶微红,鼻翼轻扇,正如那春雨后白梨花上挂了水珠一景,惹人心疼得紧。
自昨日她凶吴问兰时,她便知,有时和气模样达不到的目的,不如就蛮横点,左右沈娇娇从前性子也是娇蛮无度,纵是她不讲道理,旁人最多道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罢了。
若论在从前,她是万万不会这般想的,可如今不同,她所有的一切都来之不易,还欠了人一大笔银子,若是性子再软下去,一定会被沈家这些亲戚欺负到底的。
沈如淑被王芽一骂,当下也反应过来,忙就道:“对不住……”
沈如晖皱着眉头,本来是想当瞧不见的,怎奈沈如淑推了他两下,他才不耐烦将目光送到沈娇娇身上,这一瞧,竟有些发怔。
他素来知道他这个堂妹生得好看的,只是从前蠢笨,还喜欢借着他的名头在村中招摇,他每每见了都是厌恶无比,可这一眼,沈娇娇身若娇柳,面似梨花,那红着眼睛的乖巧模样,让他不免一时失神。
书中所言颜如玉,怕不是就这般模样了吧。
沈如淑见他发怔不说话,又推了推他,小声喊了一声:“哥!”
沈如晖被这一声叫回了神,他难得对他这个从前不愿意承认的妹妹多了几份耐心。
他伸出手到沈娇娇面前:“别哭了。”
声音都是他没想过的温和。
沈娇娇却是不理,直等到陈银花从厨房里走出来,才满眼泪花的回首唤了一声:“嫂子。”
陈银花向来喜恶分明,瞧见了王芽她们,便是一肚子无名火,眼下见了沈娇娇坐在地上哭,手上全是污泥,更是生气。
她上前扶起沈娇娇,忙问:“怎么摔着了?”
这副姑嫂情深的模样直让王芽暗道不好。
沈娇娇抬手直指沈如淑:“是她推我,我摔了之后她还笑我,说我活该。”
沈如淑被沈娇娇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开口:“我……”可沈娇娇所言非虚,她一时竟没了话辩驳,除了一个“我”字,竟说不出旁的。
“大伯母这是什么意思,欺负人还欺负上门来了!”陈银花气道:“娇娇是哪里得罪了你了,就算是得罪了,是不是也得先与我们说道说道,这不分青红皂白就的打人是几个道理。”
沈如晖手还僵在那处,沈娇娇突然对他冷淡起来,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听着陈银花的声音,他才将将收了手,轻声道:“弟妹误会了,是娇娇先误解了我母亲的意思,如淑一时生了气,这才动了手,不过小孩子家的玩笑,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
沈如晖如今二十有五,比沈四水要大上四岁,只是沈四水常年下地做力气活,而他一直念书,二人若站在一处,倒是分不出个长幼来。
陈银花哼了一声,倒是没再开口,这也难怪,她不识文墨,总下意识对这些识字念书的读书人有些尊崇,虽心下并不喜欢沈家亲戚,但对于这讲话文绉绉的沈如晖却是没多大反感之情,或许也是因为她嫁进沈家后,沈如晖是唯一没有对她口出恶言的人。
陈银花拉着沈娇娇去洗手,见她掌心发红,不免心疼:“当真是脾气大呢,你也不知爱惜些,若是破了点皮儿,又得好些天喊着疼。”
沈如淑听了这话,不免气道:“娇气……”
陈银花眼睛一横:“娇气也比一身臭脾气讨人喜欢。”
王芽唯恐得二人再生争执,忙拉下了脸:“行了,不就跌了个跟头,如淑都道了歉了,还想怎么样。”她自顾的拿了几个凳子,招呼着一儿一女坐下了:“去,把四水叫来,我都来这么久了,他还顾着屋子呢。”
陈银花狠狠咬了下牙,可她到底是长辈,只能跺了下脚,走到一旁喊了声相公,等得沈四水过来后,她便甩了脸子进了厨房,再不伺候王芽。
沈四水衣上还沾着些泥浆子,他草草洗了下手,这才走到院里,首先便瞧着沈娇娇正站在一旁哭,忙上前去问发生他何事。
沈如淑眼睛跳了跳,不由有些嫉妒起沈娇娇起来,从小就是这样,不管沈娇娇是个什么德行,这沈四水总是护着她,而同为哥哥的沈如晖,却从来待她生份。
她咬了咬牙,忍下这份妒忌,这沈娇娇再得沈四水的喜欢,她哥哥也不过是个农家汉子,不像她,哥哥是念书的,往后考上了,是要做大官的,到那时,就算是沈四水见了她哥哥,也得跪下来喊声大老爷。
王芽僵着脸又向沈娇娇道了两回歉,可沈娇娇却一直不愿正脸瞧她,让她心中大为光火,干脆扭了头只朝沈四水:“四水啊,这些年,伯母待你也不差吧?”
沈四水好脾气的点了点头。
王芽脸色这才好过了些,她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可眼下既然你家都能盖新房子了,想来这日子啊,是过得越来越好了。”
沈四水也不隐瞒:“都是娇娇的功劳,从前我也不曾攒下银子。”
王芽顿了顿,自然是知道这沈四水为什么没攒下银子,可她只是笑了笑:“这手头总是宽裕些的,今日伯母来,其实是想求你件事……你如晖哥,马上就要去参加考试了,你没念书,可能不知道,这参加会试,里面水也深呢,一到京都就得拜见京中的大官们,不然呐,就算是文章写得再漂亮,都没有用的……”
果然,他们到她家,不是串门走亲戚的。
沈娇娇暗道一声胡说八道,这会试乃是天子征选天下有才之士而设,被她这几句话一说,倒像是买官做了。可她没有出言反驳,只是假装没听到,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手上的泥洗干净了,便依旧白净纤细,于是她便……揉了揉。
直到看到掌手终于又红起来,才算是满意,她将手轻轻抬起,在王芽说出借钱的同时,将手举到了沈四水面前。
“哥,你看,我手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