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刚被吓到六神无主的女子,提出一个并不过分的要求,华星阑无论是作为沈家村的村长、还是一个无意遇上的人,似乎都没有理由拒绝沈娟儿。
华星阑犹豫了一下,沈家村的田都在一处,离此处确实算不得太远。
“我……”
察觉到华星阑要说什么时,沈娇娇先点了头:“那你送她吧,我正好也有事。”
故作大方的模样,可心底那点酸酸的味道,只有沈娇娇一人知道,可她并不想让自己显得那样小气,而且,沈娟儿分明是被吓到的模样。
华星阑点点头:“那事你且等等我,我与你一同商议。”
沈娇娇忍下心底的难受,点了点头:“我有数的。”
看着华星阑与沈娟儿一同离开,沈娇娇眼神不免黯淡一瞬。
她咬了下唇,干脆利落的转身往另一条通往村外的路上走。
沈家村路形复杂,七通八达,绕了两个弯后,沈娇娇也就能瞧见村口的那座写着村名的大石头,她脚步匆匆,想快些去宋家,将此事定下。
虽然华星阑说得那个理由确实让她犹豫,可眼下她能找到的人,也就只有宋启了,就算是再去桐右寻人,她也想这做活的人中,有一个是自己熟悉的人。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避不可免的恐惧。
所以当那疯癫男子“嗷呜”一声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沈娇娇惊得放声大叫。
她还想不清楚,为什么消失的男子会绕到前面来,也没来得发现男子张牙舞爪却并无意伤她。
沈娇娇只是捂着嘴倒退数步,看着一步步逼近她的男子,她眼泪不自觉涌上眼眶:“你……你想做什么?”
男子听着她结结巴巴的话,却突然停了脚步,整个人僵在原地没有动静,好似被定住了身形。
沈娇娇忍住恐惧,又轻轻问了一声:“你怎么了?”
男子那沾满了污垢的手突然抬起,他口中似是吐出了什么话,可太过于模糊,沈娇娇只能勉强听出两声哼哼。
“啊啊……”
男子又突然大叫起来,他抱着头,似是绕着什么在转圈,分明还是癫狂的模样,却好似为了什么而突然高兴起来。
沈娇娇咽了咽口水,愣在原地不敢动。
秋风飘过,沈娇娇发上那两条粉色丝带随风轻舞,在她青丝之中伸展着身姿。
男子停下了转动,口齿突然清晰起来,高喊了一声:“姐姐!”
天可怜见,这男子已然过而立之年,可这沈娇娇才不过豆蔻年华,怎么就当得起他这声姐姐!
他才说完,便没有预兆的向沈娇娇扑去。
沈娇娇尖叫一声,同时被人拉住了胳膊往后拉,沈娇娇的尖叫声一下被掐住,她看到宋启沉着脸让她拉到身后,又回头对着扑上来的男子踢了一脚,男子身材干瘦,虽扑上来的气势足,可宋启的那一脚落在他身上,竟直接将其踹开。
宋启背上还背着弓,他一惯沉着脸的难得有一点紧张:“没事吧?”
沈娇娇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子跌跌撞撞爬起来就躲开了,她眨了两下眼,定了心神:“没、没事。”
她眼中泪水滚了下来,无意识伸手将其擦去,似是为了证明她确实无事,沈娇娇扯开了一个笑脸:“他……”
宋启看了一眼,不解道:“他先前不是被村长关了起来吗,怎么出来了?”
他口中的村长,是前任的沈家村村长,华星阑并不认识此人。
沈娇娇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华星阑突然走出,他一眼便看到了宋启扶着沈娇娇,微微皱了下眉头,上前问道:“怎么了?”
沈娇娇看着他,心中的那点惊吓惧怕转成委屈,泪水不禁又涌了上来,却是别扭的将头偏过:“没事。”
宋启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被个疯子吓到了。”
华星阑立马想到了方才那人,他心中一颤,眉头皱得更深:“可有受伤?”
沈娇娇咬了咬唇,理智终于大过了冲动,她轻轻摇了摇头。
此事也不能怪华星阑,他也没有想到已经离开的人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只是心中那点不高兴,她一时半会没法子忽视,只能
宋启沉着脸:“看他的模样,理应是跑出来有段时间了,村长也应将他关回去才是。”
华星阑若有所思点点头:“此事我会留心。”
他目光似是无意落到二人紧靠在一处的衣袖,装作无事模样伸手拉过沈娇娇,将她发上那欲滑开的丝带重新拽紧,手上力气大了些,惹得沈娇娇呼了声疼,他一下撤了力气,好在那带子也已经重新乖乖束上。
沈娇娇摸了下头发,轻声道了下谢谢,又转头望向宋启:“宋启,你之后有空吗?”
华星阑顿了一下:“沈姑娘……”
沈娇娇低了下头,回想想方才华星阑送沈娟儿的模样,她抿了抿嘴,不知道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华星阑是否也这样轻柔的唤过沈姑娘三字。
她忽而又记起那个晚上,盛夏的风带着暖,那时沈娟儿就已经对华星阑说过欢喜了啊。
沈娇娇别扭抬头等着宋启的回答。
宋启凝视着她:“荷塘的藕已经收上来了,往后都是有空的。”
沈娇娇倒是听沈四水提起过,说是今年宋家的荷塘里收上来了不少藕,去宋家学堂念书的几个孩子每个人都往回拿了两三节白胖胖的藕。
除去自家吃的,宋启将这藕卖出了大半,剩下的便和宋屏在家做藕粉,听说这两日已经到了沥烤的阶段,再有几日,他家便能开始卖藕粉了。
沈娇娇在家时素来喜欢吃这些黏糊糊的东西,得知宋家要制粉的时候她便与宋屏说好了,到时要当第一个客人的。
这外处不适合闲话,又正好是离村口不远,沈娇娇提出不若先去宋家,却是反手被华星阑拉住,他没说什么,只是单纯将她拉着。
宋启不快,又不想当着沈娇娇的面做出什么失态的事,只催道:“走吧,再晚些,学堂就要散学了。”
沈娇娇便跳了两下,从华星阑手底挣开:“华先生你放心,我有数的。”
华星阑眉头暗跳两下,不由得暗骂两声:你有什么数!
可瞧着沈娇娇与宋启一起离开,他只能糟心往回走,心中不爽快,便直接叫了人,满村子去寻那个神志不清的疯癫男人。
沈娇娇与宋启商量了一番再修书局之事,宋启自是没有拒绝,他巴不得寻个借口能明目张胆地接近沈娇娇,只是对沈娇娇有能力接下一个书局,很是惊讶。
沈娇娇只道是向旁了借了银两,具体数目却是未提,可就这份豪气,已然足够让宋启再次对她刮目相看。
她将自己的想法与宋启说了,只是宋启尚未瞧到实际书局,她便也没说太多,只与宋启说定了明日出发事宜。
谈完了,她便要回家,走到门前时突然有些纠结,才想着央宋启送送她时,便见得宋启已经走到她身旁:“走吧,送你回去。”
语气平淡,却是让她感动不已,忙红着脸道谢谢。
宋启一路将她送到家门口,不待沈娇娇说话,他便道:“兄长的学堂怕是散学了,我得回去了。”
沈娇娇便只能冲着他挥手,陈银花隔着一道院门和厨房瞧见他二人,只误会是念念不舍,哪怕是心中早有决断允了沈娇娇和宋启的姻缘,可不知为何,她瞧了二人站在一处的模样,便是心不得爽利。
她叹了一句:“唉,娇娇这什么眼光,村长哪里不如这宋启。”
胖玉儿也伸长脖子瞧了外面一眼:“娇娇瞧着宋启,哪有半分情意,我瞧着这两人应是没什么可能。”
“没可能?这青天白日的,有什么事非得送到家门口。”陈银花叹了一声:“唉,不管她了……那鱼肚子里放葱了吗?”
吃完了午饭,沈娇娇终于有了点闲时,想起昨日小伙计道是今日古边旬就要离开桐右了,她站在门口往桐右的方向看了看,猜想着古边旬理应是动身了吧。
受不得离别之愁,又岂止是他一人。
“娇娇啊,怎么一个人站在门口呢?又受什么错被你嫂子罚了?”
一道尖锐的嗓道从旁边传来,沈娇娇正是感伤之时,猛一下被打断,心下不免有些郁意。
她转头瞧了一眼,只瞧得一笑得跟朵花开一样的妇人正领着一个弱冠年纪大小的男子和一个比沈娇娇大不了几岁姑娘向她走过来。
她没在村中见过这三年,可依稀是从男子和女子的脸上判断出这三人身份。
王芽、沈如晖,沈如淑。
她那大伯父沈海一家,除了沈海,一家都到了。
沈娇娇眯了眯眼,微不可闻打量了一下三人。
王芽身着着普通农家妇人的短衫长裙,都是粗布料子,颜色也是灰暗,她身形微胖,下巴倒还有个尖儿,一说话便是一张笑脸,瞧起来和气的很。
沈如晖生得普通,并无传闻中什么相貌上佳一说,是个瞧一眼便泯然众生的容貌,他一身青色儒服,不知是书院统一服饰还是订做的,倒是三人当中穿着最得体的,只是此时他神色中隐隐透着些倨傲和不耐,哪怕是王芽已经主动和她打了招呼,他还当作没瞧见她一般。
据说以前沈娇娇总爱缠着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并瞧不上她吧。
相比之下,沈如淑的轻视刚表现得更加明显,路过她家时正有几个工人喊着号子在搬东西,她那嫌弃之情就生生刻在脸上,眼睛都恨不得翻到天上去,纵使是穿了身清淡的浅蓝,也没挡住一身的脂粉味。
沈娇娇虽不爱戴簪花,但毕竟从前在家时总瞧簪环玉器,就沈如淑头上那几枝瞧起来繁复的铜花簪,还比不上陈银花今日发间那一朵鹅黄小玉花来的值钱。
他们三人这个模样,怎么也不像是来走亲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