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道理亏,嘴张了几次,可见了宋枚与沈娇娇相熟的模样,无奈低下头:“对不住,我以为你是……”
宋枚转头疾道:“我是什么?”
姜道抿了唇,也不回,转了身子向她道:“姑娘,对不住,是我莽撞了……”
宋枚拨了额间的乱发,又拢了拢肩上的衣裳:“哼!”
沈娇娇见姜道息事宁人的态度,也知姜道并非平白无故便会动手,便猜着其中必有误会,念及往后书局必还要请姜道过来,若就此让这事过去,总不免教两人心生芥蒂。
当下便下了楼来:“宋姑娘,姜道是我们书局的帐房先生,也会帮着裱画,只平日他另有谋生,偶尔才到书局来一趟,我与他相识也有些日子,他必然不会无故打人,不如坐下说说,看是否是有什么误会。”
宋枚拉衣裳,她得了姜道的道歉,虽心中尚有怨气,可也只能作罢,眼下见沈娇娇再劝,她也无畏,理了头发便坐下来:“前面话本子不够了,我便到屋里再些添上,正好问兰姐说楼上也有几本经史没了,给了书名便让我一并来找,我在屋里拿经卷时,才抱了书往外走,这人便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二话不说便夺了书,我追上去,还没碰到他衣裳……”
姜道突然小声开口:“碰到了。”见沈娇娇和宋枚齐齐看向他,他才顿道:“……真碰到了,就是因为碰到了,我才下意识躲开的。”
“什么躲开!”宋枚气道:“分明是还绊了我一脚,害我跌了跟头!”
不止是跌了跟头,她还在地上滚了两圈,这才头发也乱了,衣裳也脏了,若非是她自觉委屈,当下便扯开嗓子唤得人来,他必然是要走的。
沈娇娇见宋枚神色委屈,不知为何,竟笑出声来,眼瞧着宋枚朝她瞪来,这时才觉得宋枚终是有了些从前的直率来:“宋姑娘……不若听听姜道是怎么说的?”
宋枚抬了抬下颌:“你那般行事,是为何?”
“因为你行事鬼祟。”姜道犹豫了一下,而后继续道:“我在书局没见过你,你所拿的书卷又价值不菲,所以……我当作你是来偷书的。”
“偷书?”宋枚吃惊道:“我……我怎会为了几本书而行盗窃之事,你未免太过……”
她情绪激动,便连话都说不完全了。
她突然又道:“那你呢,那个屋子乃是我淮上柳放库书之处,你为何会去?”
姜道忙应:“前些日子我应下了沈掌柜要来淮上柳裱画,这画纸都在库房,我先是都是自行去那个屋子取的,故此今日便也直接进了屋子,去之前我也在前处同小元豆说过的。”
此事说到这,误会便也清楚了,姜道应约来书局裱画,一如往前一样进了书局,哪里想到屋里先进了去寻书、新来书局他还不认识的宋枚,二人打了个照面俱将对方认作歹人,后又无意动了手,惹出这般动静。
沈娇娇掩唇一笑,起身从桌前站起,柔声道:“既然两位误会说开了,那我便将前头缺的书送过去,二位自便。”
说完她进了屋拿出先前让两人生出别扭的书,看着院里挺直腰背对坐着的两人,无奈一笑,小心走向竹帘,往前堂而去。
姜道起身向宋枚行了一礼,认真道:“今日之事是我莽撞惊了姑娘,在此我向姑娘道声抱歉。”
宋枚也非是蛮横不讲理之人,闻言正便也释怀:“说来我也是我太过莽撞,错认了公子好意……”
姜道歪了歪头,神色疑惑:“姑娘是淮上柳的伙计,为了自家书局着想,这有何错之有?”
宋枚温婉一笑:“多谢公子……”
体谅二字还没说出口,便又听姜道又开口:“其实本事最主要还是因姑娘行止,往后姑娘寻书时大可大开屋门,动作也不必那般刻意压制声息……我还要裱画,便先行一步了。”
宋枚顿了顿,被姜道一番话惹得心绪不平,压了火气便蹬蹬上了楼,收拾了行当这又气势汹汹回了前堂。
沈娇娇正在前台写着话本,见了她来,忙招手道:“宋姑娘快来,方才我看了下帐本,咱们家的……你怎么了?”
宋枚抿了下嘴唇,将方才姜道与沈娇娇说了,一脸灰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寻来这人的,我气得很,却又没话儿能像他气我一样这般气他。”
沈娇娇愣了好一会,后又笑得直不起腰来:“他果真这般说?”
宋枚点了点头,不愿再想他:“罢了罢了,你方才要朝我说什么?”
沈娇娇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这才道:“唔,是这般,如今咱们家的画作大多都是花鸟山水,我记得你从前说你擅长画人物,若是你方便,可能有空时画两张画儿放在书局里卖,那画儿卖多少便给你多少,书局不收钱。”
宋枚顿了下:“卖画?”
沈娇娇见她面有难色,又道:“我也是提一提,若你想画便画,或是画完只想留着也可以,只是我是这样想的,哪怕这原先天分再高,也需勤勉练习……长时间不练习,总难免生疏……”
似是怕她多想,沈娇娇笑道:“我总记着你曾说家中教过你书画的,原先不喜,可最后救下你的却是书画……”
宋枚思考了一下,终于点了头:“我知道了。”她看着沈娇娇:“多谢。”
沈娇娇抿嘴笑了两下,又拿了笔,继续话本。
隔了五六日左右,华星阑终于出现在了淮上柳,不必多言,沈娇娇收拾了东西便将书局托付给了书局的三人,自己则将东西一拿,便欢欢喜喜出了淮上柳。
华星阑略有疲色,近日京都传来的消息都不大好处理,他虽是借口替县衙做事暂时让沈娇娇不起疑心,可他心中总觉得在沈家村这样平静的日子快到头了。
若是半年前,他这一身伤养好七七八八,在接到京都第一条消息的时候便会回京,可他……
“华先生,你怎么了?是县衙的事务太重了吗?怎么瞧着脸色不太好?”
沈娇娇微有些担心,眼中尽是关切。
华星阑愣了片刻,他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告诉沈娇娇他或许要出一趟远门,又或是向沈娇娇直白自己身份,可才张了口,又听沈娇娇说:“不若这些天好好休息,我们一起去山上走走,都许久不曾见到你了,有说一日不见隔之三秋,仔细算来,我都十五载不见你了!”
沈娇娇撒着娇,这让华星阑到口的话又塞了回去。
他想了想,提起另一事:“听说你那个哥哥回村了。”
“哥哥?”沈娇娇顿一下:“沈如晖?”
见华星阑点头,她面上当即露出嫌恶:“族谱上都断得干干净净了,还是什么哥哥!”
华星阑拿过沈娇娇的包裹,翻身上了马,弯下身子朝她递出手:“上来,带你回家。”
天光洒过,华星阑逆光向沈娇娇。
心,突然重重落下。
沈娇娇微窘:“我,我不会骑马。”
华星阑:“放心,有我。”
不知为何,她心中如鼓,可等得手真触到了他时,心却又莫名安静下来。
怀中姑娘连耳朵都红了,去偏偏又顾作正经同他说着沈如晖的事,他心中暗笑姑娘的不自在,却忘了自己曾铁血手腕,如今心中藏了个姑娘,将她护在怀中之时,连拿缰绳的手都在颤着。
“吁——”
手中轻打马鞭,乌骓撒开蹄子便往城外而去。
秋风打在脸上激起生疼,沈娇娇才偏脸避开风,下一刻便觉得乌骓行走速度变慢。
“怎么……”
华星阑自责道:“今日风大,我常行马倒不觉得有什么,倒让你吹了风……”
沈娇娇闻言心中暗暗欢喜,如同元豆偷偷摸摸吃了一块糖时的欢喜。
这一点欢喜让她心绪难平,及至见村落轮廓才惊觉沈家村已至,念及二人如今尚无名份,担心旁人瞧见会说闲话,当下便道:“将至村口了,将我放下来吧。”
华星阑二话没说,勒了缰绳便将马拉停:“好。”
他亦知他若这般堂而皇之与沈娇娇进村,必教她声名受损,不过因这一事,倒是让他起了一点心思。
若非那时发生了那样事,他也应娶了夫人了。
要向沈家求亲吗?
不……时机还不曾到,若叫京都里知晓他私自求了亲事,定要生事,何况既无父母之命,沈娇娇连他家门都不知朝那儿便要不明不白地嫁给他吗?
华星阑不愿这般委屈沈娇娇。
至少,要等他解决京都那些流言……
或者,破了这命数!
他想让沈娇娇光明正大,走过京都的四大大道的每一块砖,从他家正门而入。
华星阑从马上打来,又抬手伸到沈娇娇边:“小心些。”
沈娇娇眯着眼睛,娇责道:“就下个马而已,哪里用得着这般慎重……啊……”
话还没说,五官便已经纠结在了一处。
不知怎么的,明明瞧好了路,但一下马,却一下踩空,脚歪一点便钻心之痛。
沈娇娇半倒在地上,她才想问为何星阑不扶她,却见华星阑脸色苍白,眼中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