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瞧都没瞧那些银票一眼:“既然相识一场,这银子便算我一点心意,拿着这些钱,寻个地儿买个小院子,好生过吧。”
烟华同陆茗二人连连道谢,忙就退下了。
等二人离开,方管事从袖里拿出了张一千两的借据:“姑娘,这是先前烟华给的。”
沈娇娇接过看了两遍,笑了声:“有了这个,便够了。”
方管事叹了口气:“姑娘也真是,若只想他签下借据,将其引到赌局,哄他玩上两三事,一碰赌桌便是倾家荡产,往后都不必姑娘操心,自有赌局的伙计帮着姑娘收拾他。”
沈娇娇顿了一下:“若他染上赌瘾,回乡后再惹下赌债,便要连累到我家了。”
京中的赌局她能借着闻鸿朗的关系打声招呼,反正只这十几日,也没多大的损失,可回家可是下半生的时候,谁有这样的大的脸面可以让赌局记着沈四水同沈永寿一家没什么关系呢?
方管事也明白了,一声笑道:“也就是姑娘心善……”
这赌局要起债来,可是手段厉害得很。
她道:“不过如今能换得他这借条在手,也不枉姑娘设计良久……先前他说是要回乡拿银子还烟华,我瞧着这两天他怕是要动身了,姑娘想什么时候去见他?”
沈娇娇笑了一声:“嗯……既然借条到手,择日不如撞日,便今日吧。”
方管事看了她一眼,犹豫道:“姑娘身子?”
沈娇娇起身端了茶水大饮一口:“想着要行这痛快事,无病一身轻……走吧。”
她先出了门,见着王白还在楼下挑书,也不打扰,只转头吩咐道:“先前弄脏了王公子的扇子,他若挑了扇子,便挂在我名下。”
方管事喏喏应下。
沈娇娇原想着教元豆留在书局等着,可他听着是去教训沈如晖,当下便道受了他不少气,最是瞧不得那种人,死活要跟着同去。沈娇娇没办法,便只好将其带着了。
先前林掌柜便已经打听清楚了沈如晖的住处,所以沈娇娇直接吩咐了马车便到了京都城东南处的一所小巷中。
才至巷口,元豆便嫌弃道:“他怎么寻了这处。”
马夫也小声道:“姑娘,这前头巷子太小,马车怕是进不去了。”
沈娇娇掀开帘子看过去,倒真是吃了一惊。
城东南处这一块,向来是京中清贫人家的居所,虽是偏僻了些,但收拾得干净,也算是瞧得过去,可这处处是破旧的院子,一眼望去,十户九空,巷道上皆是被风刮下的残枝烂叶……
元豆先跳下车,伸手扶了沈娇娇下车。
“这是怎么回事?京都中还有这样的地儿?”
一旁走出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见了有人露着笑脸上前抖了抖空碗,马夫一把拦下,不让他近沈娇娇身。
沈娇娇抬手示意了一下,元豆便从袖里摸出一点银角给他。
乞丐得了银子,脸上笑意更真,瞧了沈娇娇往巷子里瞧,好心道:“姑娘怎么走到这处了?这里过些时候就要拆了新建屋子了,都没什么人住了。”
原是这般……
沈娇娇听他话里意思似对这一片有些了解,便问道:“那户人家,有人住吗?”
她手一抬,便指着巷子尽头那户。
乞丐回头一看,嗤笑道:“有,是个白面的念书人……书不好好念,倒是惹下了一堆红粉事,不走正途,前些日子骗人家姑娘钱,又没钱还,被打了一顿,这会估摸着在家养伤呢。”
沈娇娇点点头,着意元豆又拿了一角银子给了,惹得乞丐眉开眼笑:“姑娘人美心善,平安顺遂,福寿安康。”
马夫走在前头,这是闻鸿朗借沈娇娇的人,说是身上有些功夫,又会御马,需要时,也能做个护院。
一路走下来,倒没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头门,沈娇娇抬眼看着正收拾行囊的学如晖。
一别数月,沈如晖一身自得气度全无,垂头丧气再加上面上青紧一片,瞧着便是失意落魄。
他见门开,身子下意识抖了一下,抬头的动作都迟疑了一分。
他眼睛被打肿了一只,瞧人有些不清,便眯了另一只眼:“沈……你,你怎么会在京都!”
沈娇娇面无表情走到他面前,元豆利索替她将一旁的椅子擦干净,请了她坐下。
她施然坐下:“听闻如晖哥哥今回功名又落孙山,虽说如今我同你也没什么关系,但好歹相识一场,总得上门来安慰安慰你。”
沈如晖咬了咬牙:“这回算我运道不好,下回会试,我必……”
沈娇娇突然绽开一笑:“是,如晖哥有大才,下回会试,必要榜上有名。”
她话里的阴阳怪气太重,沈如晖自然是听出来了。
沈如晖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沈娇娇笑了一下,却是不答:“还不曾问,如晖哥脸上是怎么回事?”
沈如晖向来自负得意,听着这话,下意识想遮,才动了手,便又放弃,他气道:“你管……娇娇,你有钱对不对!你都来京都了,肯定是有钱的,你帮帮哥哥,哥哥遇了些难事,我保证,只要眼下这难题解决了,哥哥一定会记着你的恩情,哥……”
沈如晖声音一下断开,因为她看到沈娇娇从袖里拿出了一张纸。
一张他很熟悉的纸。
“你……”
沈娇娇笑道:“如晖哥的难事,是不是这?”
沈如晖那崎岖不平的脸上变幻了几回脸色,明明目光复杂,却要装出一副惊喜的模样:“娇娇,原来,原来你都帮哥解决了……来来来,把这个给哥哥,既然银子都还清了,就别留着这个了,万一落到别人手里……”
沈娇娇像是听得了什么好笑的事,捂着肚子便笑起来,直到沈如晖面无表情,或者是眼中已露不悦,她才道:“沈如晖,你是有多蠢,才会觉得这是我帮你解决的?”
沈如晖面色沉下来:“是你……”
沈娇娇声音渐高:“自然是我!”
“你以为,一个名落孙山偏又高傲自负的穷书生,突然会有几个出手阔绰的公子主动结识于你,还邀你去书局赏画?就因你那几篇语义不详的诗文?沈如晖啊,你可不知道,为了让你见烟华的第一面便对她留下印象,我花了多少银子替她打扮,光是那屋中的一炉香,便是你入京花费的十之一二呢!”
沈娇娇面露嘲意:“你莫不是以为,这京都中的女子都唯你不嫁吧?就因为烟华同你对了几句诗,或者,是因为你捡到了陆茗的簪子?”
听到烟华时,沈如晖已经唇齿颤抖,当沈娇娇口中念出陆茗二字时,他又惊又怒,抬手欲扑上去,却被沈娇娇身边的马夫一把拦下,再踹到地上。
沈娇娇面色渐冷,眼角满是冷意:“我写了那么多话本子,便大胆替如晖哥设计了几场风月雪月的开场,看来如晖哥很是喜欢呢。”
“烟华出身琴坊,小有积蓄,可惜奏琴多年难得知音,偶有一日,外出替人奏演,遇一无意撞里雅室的公子,自此交心。”
“陆茗出身官门之后,父母虽不在,却有个好哥哥在朝中为政,陆茗在京中多年,瞧惯了京世家公子表面一套私下一套的嘴脸,只想寻个心思纯净的良人共度一生,为此,她愿意说服哥哥帮着良人打点官场,只是陆茗闺阁女儿,少有存银,打点官场之事需要颇多银两,只能让她良人自已筹银。”
“既得红颜知已,又遇仕途贵人,如晖哥这齐人之福,可在夜深人静时偷偷笑醒过?”
“故事还在继续,这陆小姐的良人无银可借,只得以知音身份向小有积蓄的烟华姑娘借得银子,这烟华姑娘也是天真烂漫,竟没什么怀疑便将所有积蓄借出,只有一个要求,写下借据。”
“良人将烟华姑娘的积蓄交给陆小姐手中,自以为从此官场得意,妻妾双全时,谁料某一日陪着烟华姑娘出城游玩时,竟遇了同出城赏景的陆小姐。”
“一朝梦醒,丢了美人,失了仕途,还欠了千两银……如晖哥,你好糊涂啊~”
多日筹谋一朝事成,沈娇娇看着沈如晖痛苦激动,却被马夫所挟无能为力,她终于轻松起来。
沈如晖双目充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害我!”
沈娇娇气道:“为什么?你还敢问为什么?我哥这些年,对你家不好吗?你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我兄嫂,为了百两银子将我卖去陶家,事败后竟还怪我家狠心,沈如晖,做人可不能这么绝!我知道,你想说,这些事都不是你做的对吗?可你不要忘了,我嫂子怀了身孕,你是如何领着你们一家来我家撒泼的,我嫂子被气到动胎气,可你想的是什么?是钱!你诅咒我嫂子生不下孩子,便是生了也想他夭折,多狠的心,才能对未出世的孩子有这样大的恶意!”
她一激动,气得眼前一片发黑,可还是停不下来:“你要庆幸,你还没做出惹怒我的事,否则我就不可能只是让两个姑娘来对付你,你能不能回得了桐右,还看我愿不愿意手上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