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晖面色惨白，却依旧扯着嗓子：“沈娇娇，你这个卑鄙无耻、蛇蝎心肠的毒女，我要去告你！让官老爷把你抓进牢里，要你受凌尽之刑！”
马夫当即一个大耳刮子抽上去，直叫他眼前发花，口吐血沫。
沈娇娇将地借条拿出来：“你去告啊，我有你借钱不还的证据，你有什么？光凭一张嘴，到时谁下地狱，可还说不准呢！”
沈如晖也不是蠢蛋，骂了几遍后也知道沈娇娇设计这一出戏，却还留着他性命，绝对是另有目的，他在马夫手上挣扎几下，终是放弃：“你想要我做什么！”
沈娇娇朝马夫示意了一下，马夫立刻松了手，由着他慢慢从地上爬起，一身狼狈。
沈娇娇背过身：“这一千两银子，便买你家同我家一拍两散，再不来往……我的意思是你家，从沈永寿到沈如从他儿子，往后见我兄嫂，都须绕路走。”
沈如晖咬了牙：“就这样？”
沈娇娇回头盯着他：“是很简单，就这么说，如果你做到了，这一千两银子的借据这辈子都不会再现阳光下，但如果你胆敢近我兄嫂、以及那将出生的孩子一步，我必以此借据将你送进大牢。”
沈如晖捏了捏拳头，心中狠狠发誓，他日若成官，必要寻沈娇娇一报今日之辱！
可今日……他只能生生忍下。
“我知道了。”
沈娇娇听了这简单的四个字，终于勾起了一点真心笑容，一瞬而逝：“既然如此，你还是早些起程回桐右吧，早些将此消息带回沈家，也好让大家安心……”
见了沈如晖的眼神紧盯着她手里的借据，沈娇娇又是一笑：“我劝你不再想太多，就算是这借据没了，烟华姑娘可都在呢……何况，我若不留三五后手，敢就这么来见你吗？”
沈如晖紧抿着唇，看着沈娇娇的目光更是憎恶。
沈娇娇却不在意，朝着元豆吩咐一声，让他拿了十两银子出来：“听着烟华姑娘说，你身上没有银钱了，这钱，便当是我送你回乡的费用……你最好快些，桐右那处半月向我送一回信，如若是下回来信中我未得到你回乡的消息，我必会亲自带着借据回桐右，上报县令大人，让你那一屋子的好亲人还。”
说完她便往门外走，脚步微急，好似生怕在此事再站一刻，就会被此地的尘土所染一般。
元豆嫌弃地丢下十两银子，快步追上沈娇娇，马夫亦是跟上。
沈娇娇才由元豆扶着进了马车，便双眼一黑倒下了，惊得元豆小小一声惊叫，忙使了马夫将人送进去，又快请了大夫替她诊脉。
替沈娇娇看病的依旧是先前方管事请来的大夫，他听了会脉，面色复杂收了手：“情绪大起大落，这才好七分的病又落下两分……将养着吧。”
沈娇娇此时已然转眼，闻言也是无奈一笑：“还来还要再躺几日。”
大夫不大满意她的态度，张口便训道：“呵，也就是你从前底子好些，若换了哪个身子轻的小姐，有了这病还敢往外蹦跶，早躺了。”
沈娇娇乖巧应道：“是是是，往后我好好养着，直到这病好了才出门。”
大夫面色总算好了些：“上回的方子不用喝了，我另给你开一张，照着喝七八日，保持心情平静，这病也就好利索了。”
沈娇娇倒也是难得保重起身子，这白日提笔写写画画，也不强求，画出好画便让人送到书局去，画不出好画便自个留着欣赏，不至五六日，竟真是一身轻松，再无病态。
林掌柜这些天忙着将书局上下的人员重新安排，一连数日都没出现，还是方管事，提着些糕点果物进了沈娇娇的小宅院。
吃食照例是拿给了元豆，等得元豆拿了点心跑到外面疯玩时，方管事才坐到沈娇娇对面去。
“姑娘，烟华同陆茗两人已经送到了京都外，我留心问了一下，两人道是结伴同行，一处往江州去。”
沈娇娇倒了杯水递到方管事手里：“此事劳烦方管事替我周全了，她二人能有个去处，倒也不错。”
方管事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了六百两银票：“这是烟华托我还给姑娘的，她说蒙了姑娘大恩能脱离烟花之地已是此生福气，先前姑娘给的首饰衣服也没收回，再拿姑娘银子实在是不该，但确定身无长物，回江州路途遥远，她与陆茗便一人拿了二百两。”
倒不贪心。
沈娇娇笑了一声，将银子推回到方管事手上：“先前她二人开销，书局也替我出了些银子吧，这银子便还了书局吧，多出来的，便给您喝杯茶水。”
方管事不多推辞，沈娇娇说了两回她便将银子收了起来：“还有一事，沈府的二小姐请姑娘去明月楼吃席，因上回姑娘吩咐了沈府来邀就应下，所以这回来了人，我们便直接替姑娘接了帖子。”
沈娇娇眉间一喜：“那便多谢方管事了，不知是何时？”
方管事拿出了沈蝶的帖子送到沈娇娇面前：“沈姑娘，书局还有事，我便先回去了。”
沈娇娇起身将方管事送出门，这才心急打开帖子。
立夏正午，明月楼高，盼与姐姐再谈诗画。
落款是沈蝶。
沈娇娇将帖子瞧了两遍，眼上欢喜拦都拦不住。
来京都已近两月，可至今为止才见了沈蝶一面，父亲母亲更是无缘得见，可只要有希望，她总是期待着再见的。
说不定，同沈蝶相交再深一点，便能挑个日子去沈府走走，再借口拜会，定是能见到母亲，运气再好些，说不定也能顺便得见父亲。
沈娇娇眼圈微红，手指在那帖上描了一遍又一遍。
因她如今这般模样，自是不能与家人相认。
发生在她身上这等怪力之事，若说出，必要给沈府带来麻烦，若再叫人以为她是邪祟，可便是大大的不妙了，所以她是沈鱼这件事，她一醒来就明白要忘掉。
可家人到底是家人，哪怕她忘掉自己的姓名，也不能将他们抛弃。
立夏当日，沈娇娇一身青裳出现在京都明月楼门前。
明月楼之所以得名明月，乃因此楼高筑，足有七楼之高，乃是整个京都除了宫中离月最近的一处高楼，楼临水而立，每至明月升起，居高楼者，临窗可见夜水跃金，天边玉盘之美景。
可如今年正是白日，水面涟漪之上只洒下耀眼阳光，盯久了，眼前便忍不住发黑，好在湖面四周植柳，如今夏初，正是绿荫绕水，远远望去正是绿云如烟，亦有一番妙趣。
楼里伙计听了沈娇娇是应沈府之邀约，忙就引着她入最顶层的西边的屋中：“姑娘这边请。”
伙计轻敲了门，等得屋中有回应时，才推门请着沈娇娇入内，等她同元豆进了屋，又小心将门合上。
“姐姐。”
沈蝶正拿了扇子坐在窗边扇着风，身边站了两个小婢女，两人凑在一处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么乐子，见了沈娇娇进来忙规规矩矩站好。
沈蝶眼里只有沈娇娇，还没等沈娇娇同她打声招呼她便拉了沈娇娇的手一同站到了窗前：“姐姐来瞧瞧这处的景儿，觉得可好？”
沈娇娇莞尔道：“自是极好，登高望远，心情都不同了。”
沈蝶一下欢喜起来：“是吧，我想着此处能见千里，姐姐必然是喜欢的。”
沈娇娇陪着她瞧了会，这才道：“听说上回妹妹寻过我一次，我那时没想到你会去找我，也不曾早同书局掌柜的说，你莫要觉得我是刻意拿架子……”
沈蝶忙道：“怎么会呢，也是我上次考虑不周全，没问姐姐可有空就先去了……唉，原先是想约着姐姐晚间在此间一处瞧月亮的，可惜爹娘不允我晚上出来，只得白日里来见姐姐了。”
沈娇娇笑容一凝，瞬时又恢复过来，装作不在意道：“令堂也是担心你的安危。”
沈蝶拉了沈娇娇坐下：“知道啦知道啦，先吃饭吧，吃完了饭，我再领姐姐去玉裳楼转转，听说她家新出了些样式，京中有些小姐已经穿上了，可我最近在家忙着，一直没空去。”
这般小女儿的模样，真像是从前在家时，沈蝶一惯的模样，除了那时沈蝶只喜欢唤着绣娘婆子进府给她俩做衣裳。
沈娇娇突然记起那日暮春宴上沈蝶对茗秀的一番计谋，听着王嫣所说，这茗秀向来锱铢必较，何况因着华星阑的亲事，她对沈府不满已久。
沈娇娇听着沈蝶对着下人吩咐了好些菜色，她忙唤了停，等得小丫头出去叫菜时，她低了声音问道：“我听说茗秀郡主被罚了，不知妹妹……可有事？”
沈蝶听了“茗秀郡主”这几个字，眉头下意识蹙起：“能有什么事，这事本就是茗秀不占理儿，便是……那位护着，不也是受了罚。我从前瞧了她言行无端，只会讨些嘴上便宜，不搭理她罢了，可是她那天居然骂……自然是要收拾她的。”
沈娇娇以为沈蝶是说茗秀骂了沈府，她才忍不了，想着换了是她，那个时候也必是要生气的，便也没法子说沈蝶的方法不对，可想着王嫣的话，她还是不忍：“听说她在京都横着走，下回瞧了她，还是小心些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