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章程没给吴问兰这个机会。
天边炸开朵橙色烟花后他便当即离开了书局,连句话儿都没留下,吴问兰下楼时,只瞧见章程那一飘而过的衣角。
沈娇娇也有些奇怪:“不是说来吃饭的吗?怎么就走了。”
吴问兰看着桌上那吃了只剩下碗底浅浅一层的清粥,低头道:“下回定要叫他吃上热粥。”
元豆出了门,这整理画作的活儿便只能由沈娇娇并吴问兰两人来做,因着沈娇娇决计了上午关闭休息,不用照顾客人,两人一人整理一人记录,又腾出了两个大箱子,将店里与花沾上边的画作都放了进去。
“掌柜的,这几张倒是不错,今儿个得空,不如就送过去裱成画卷吧。”
沈娇娇看了两眼,又挑挑拣拣了两张拿出去:“这两张都是时花,周府今年时花挑得少,就再放放吧,将这些送去裱吧。”
吴问兰点了点头:“我去送吧,正好将驴车还回去。”
沈娇娇犹豫了一下,她担心着沈游星还在桐右,若是不巧撞上了,吴问兰怕是不好做,想了几回,沈娇娇还是决定自己前往。
“中午都过了,今儿忙得倒忘了吃饭了,你在家先做饭,我去送,送完了正好回来吃饭。”
吴问兰摸了下肚子也点了下头:“好,那我去做饭。”
“对了,先前那竹筐子里不是有些葡萄果子么,那是我嫂子摘了给我的。若今儿姜道过来算帐,你便拿些给他带着。”
先行沈娇娇与姜道定好了日子,每个月这日他都会过来替她理一回帐。
吴问兰自也是应下。
沈娇娇抱着画儿又将驴车赶出了门,正好两家离得近,沈娇娇便先将车还了,而后抱着画卷走了几步路进了裱画行。
“什么?一张画裱成画卷要加十文?为什么?”
原先这裱画便算不得便宜,如今还得加价,这怎么不让沈娇娇惊讶。
裱画行的师傅没好气道:“为什么?这周府办花宴,不知多少人来裱画卷呢,我这一铺子的伙计成天泡着胶,眼睛熬得通红,不多给些工钱怎么行。”
这倒是,周府花宴之事早是全城都知晓的事儿,可这桐右就那么几家裱画行,这家家户户都赶着这时候将画儿弄好了送到周府,万一被选上了便是笔不小的进益,利益所驱,裱画行也跟着大赚一笔,可也是真正的忙了。
沈娇娇抬眼看了一圈,果然这店里的伙计个个神色疲倦,可手边还压着许多的活儿没做。
这不由让她生了些犹豫——倒不是因为加价,而是她怕耽误了时候。
周府这两日便要画,而他们这么多活儿,她手上这几张画儿要裱好,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犹豫着开口:“我再多出些银子,这些画儿,我明日能拿到吗?”
同她说话的大师傅瞄了她一眼,神色倦怠:“沈掌柜,不是我摆架子,往着送画的大多都是老主顾了,谁家不想提早拿到画,若是加钱便能提前做,那就是坏了规矩,咱们这靠名声吃饭的活儿,实在不好做。”
沈娇娇认命:“那我这几张画最快什么时候能拿到?”
“五天,五天里头肯定能好。”
这哪里来得及呢!
“沈掌柜?”
沈娇娇怔怔看着眼前搬东西进来的姜道,有些发怔:“唉,你今儿不是去我铺子里算帐的吗,怎么来这儿了?”
“唔,有活儿嘛,快了,这里搬完了就去你店里。”
他身上背了东西,又正好站在了这路中央,裱画行里道儿小,他这一停后面的搬东西的就不好走了,他才说了两句,便被后来人催着赶紧走,他无奈一笑,只好匆匆搬着东西去了内处。
那大师傅见二人打了招呼,不免多瞧了姜道两眼,细想之下竟觉得眼熟,忙就唤了沈娇娇道:“沈掌柜啊,你识得那孩子?”
沈娇娇笑了一下:“哦,姜道么?他会管帐,我店里的帐都是他打理的。”
那大师傅当即也就笑了,眼睛扫了一下旁处,见了掌柜的不在,这便压低了声儿:“我瞧着你要画儿急,这整个桐右能在明日前替你将画儿裱好的店铺子怕是没有,不如这样,我向你引荐一人,他也是有这裱画的手艺的。”
沈娇娇一喜,忙道:“谁?”
“正是方才这搬东西的孩子,姜道。”
沈娇娇疑道:“他会?”
大师傅笑了下:“这一月里头,店里可不是忙么,东西用得也快,便总叫这娃儿过来帮着拿东西,这娃儿可了不得,人聪明,手又稳,跟着眼前就看了几天,这裱画的工夫就学了四五分,虽然还不会什么太难的技艺,不过你就是将画儿裱成画卷,也不是什么难事,你找他,能行。”
沈娇娇闻言大喜,只等了姜道将东西搬好,这才与他一同出了裱画行。
姜道当她是担心自己今天不去裱画行,笑得极是无奈:“沈掌柜,这活就熟人介绍的,不来不好,你也知道我平时不算帐,就是出些力气活儿,这有人介绍,我一算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当真是搬好了就去淮上柳。”
先前那大师傅是暗下向她推荐的,这毕竟断了主家一点财路子,沈娇娇也不会傻到在裱画行将此事说出来,这才想走远些再开口的,哪里想到姜道误会了她留下等他是为了监督他搬完东西得去她书局里。
沈娇娇忙解释道:“不是呢,我是另有事相求。”
她拍了拍手里的几张画,又将事情大概与姜道说了一遍:“你放心,这裱画的价钱我结得与在裱画行里一样,你若是今儿明儿有空,可否先替我裱了画?”
姜道闻言犹豫了一下:“我这也就学了个皮毛,你若是放心,我便试试。”
沈娇娇笑道:“行,若是你能裱起来,日后这力气活也可以少做些,我开书局,这店里常要裱画,也算是个长久生意。”
姜道却又有了难色:“可咱们没有裱画的工具啊,这现买可来得急?”
沈娇娇想了想:“先前古掌柜留下了一套东西,我瞧着好似便是裱画的那一套,你先瞧瞧,若是能用,倒是可以用那些。”
两人急走慢赶,回了书局时吴问兰饭还没熟,沈娇娇便先领着姜道进了储物间,将古边旬留下的东西拿了出来。
姜道一瞧,笑道:“古掌柜这几样东西,瞧着比裱画行的伙计用的要好多了。”
沈娇娇笑道:“那你先试试。”
姜道便将东西依次在院里的桌子上放开,因为地儿不大,沈娇娇又唤了吴问兰将书局一楼的矮桌子搬了出来放画卷。
姜道先行制了一张,倒果真如裱画行的那师傅所说,姜道的手很稳,虽不如裱画行里的伙计动作娴熟,可成品却瞧不出分别。
沈娇娇暗暗松了口气,照姜道这速度,周家来拿画之前,定能将剩下的画儿裱完。
事实也果如她所预计那般,姜道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次日一早又起了个大早过来帮她将画裱好,周府来取画时,姜道已然是端坐在柜台前替她算着这月的帐了。
而这几日里,周家花宴定下她淮上柳的消息也在桐右散开了,周渚为了花宴声名够大,又使人放出消息,道是这回的花宴之上,会展出非鱼先生新作。
桐右爱画之人谁人不知非鱼先生,周渚这一计,用得实在是不差。
也是沾了这便宜,一时之间,沈娇娇这淮上柳也因周家与非鱼先生而名声大作。
一时之间,客人如潮。
当夜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时,元豆累得直接坐到了地上,沈娇娇亦是扶着僵硬的手腕从柜台里走出,轻叹一声:“好累哦,明儿个周府花宴,又要忙一天。”
吴问兰从楼上下来正听了她这一句话,抿着嘴笑了笑:“咱们书局这些天客儿极多,掌柜的你那些画儿,就剩下一张没卖出去了吧。”
元豆缓过来后从地上爬起坐到旁边的蒲团上,嗓子干涩:“哪里是人家不买,就是掌柜的不卖,人家价格都出到五百两了,她还摇头。”
沈娇娇伸手替他两人各倒了杯茶水,轻笑道:“那画只卖有缘人。”
他们说得是沈娇娇一开始便拿到古边旬手上卖的平山广川图。
曾几何时,她要价二百两,放下豪言,道是少一两,少一文,都不愿卖出。
那时非鱼先生这几个字,尚是无名之辈,纵使有人瞧上那张画,可问了价格之后,也不过一笑而过,真等得非鱼先生这几个字出了名儿,要买那画儿的人便多了起来。
二百两?笑话,如今沈娇娇随手涂鸦一张画作,便是上百两,这倾注了她无数心血的一张画,怎么可能只值二百两?
那张画被捧出了高价。
可沈娇娇却不愿意卖了。
她愿意将画拿出来给别人看,可就是迟迟不愿将其卖出。
或许是因为那些人第一眼瞧的,是画上的落款,而不是画作本身。又或者是他们对待画作的态度太过于狂热,赞叹的话说了一筐又一筐,可好像都是为了说给别人听的。
她开门做生意,也卖画,旁的画她都愿意卖,不管是谁,只要给得起相应的银子,她便愿意,可这张画不一样。
几人说说笑笑,将这画儿一事带过,吴问兰小口饮着茶,倒是元豆歪着脑袋看着沈娇娇:“掌柜的,华哥哥都好两天没来了,是因为他身边的那个好看的姐姐不让他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