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抬起头,看着熟悉的面容,不免一分委屈三分惊讶:“华先生。”
华星阑淡淡瞧了她一眼,而后才看向冯尚:“滚。”
这样的华星阑是沈娇娇从不曾见过的,狂妄狠戾,全身似乎都带着锋利。
冯尚哪里被人这般折辱过,想说些什么,却见华星阑身后跟着两人,瞧着模样都非等闲之辈,他涨红了脸,又不愿立即就走丢了面子,可再留下,却也担忧着自己吃了亏。
好在一旁驾车的小厮及时给了个台阶:“掌柜的,铺子里还有事等着你呢,莫在此地耽搁了。”
冯尚这才有了反应,狠狠甩了袖子,冷言道:“既然沈掌柜嘴皮子这般利落,我倒要看看这周府花宴最后花落谁家!”
说完似又恐惧华量阑那如恶刹的眼神,忙就提了衣裳上了马车,唤着小厮驾车离开。
华星阑直等着冯尚离开,这才将沈娇娇松开,眼见着她低头不语,也不知是理亏还是害羞:“你倒是嘴皮子厉害,身边就元豆一人,还敢当街对人口中狂言。”
沈娇娇才自他怀里出来,正是羞急,听华星阑这责怪之言,下意识便回了嘴:“分明是他先使人陷害于我淮上柳,我怎么说他两句都说不得了。”
话尽,才觉语中尽是娇意。
华星阑也无异色,只道:“只让你先护好自己罢了,他若是当街打了你,失了你面子是小,若是伤着哪里,可不是亏损失大了。”
元豆怔怔看着两人,快言道:“华大哥为何只顾着关心掌柜的,那老头打下时,分明是打到了我身上。”
正是不巧,他站在沈娇娇旁边,沈娇娇一走,冯尚又没收住势,一掌便拍到他发髻上,虽是力道不重,但他也算是莫名挨了一下——毕竟这人终究不是他骂的。
华星阑没说话,倒是他身后的章程“嘿嘿”笑了两声:“小豆子,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男子威武有力,自是要护着女子,你身为男子,替你们掌柜挨上一下,正是体现你男子汉大丈夫的本事,可你这说出来,这本事就不厉害了。”
元豆竟觉有理,点头道:“竟是这般……我明白了!”
沈娇娇面色一红,抬头看了华星阑一眼,这才后知后觉道:“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高和憨道:“送一个姑娘过来的。”
“姑娘?”沈娇娇一愣,目光直视华星阑。
华星阑倒是慌了一瞬:“那沈娟儿在这近处哪家人家寻了个活计,正好今日来桐右时遇了我三人,便一同过来了,并非是送她。”
沈娇娇顿了顿,将沈娟儿的名字重复了一下,咬了咬唇,心中一股无名火气盛出,当下便道:“既然华先生这般繁忙,那我也不打扰了……元豆,走,回家。”
元豆应了一声,忙就跟着沈娇娇的转身。
华星阑却是愣了片刻,伸手去拉沈娇娇却又被其甩去,见她走远,莫名看向章、高二人:“我哪句话说错了?”
高和极是肯定:“公子未曾说错一字。”
华星阑疑惑:“那她为何又生气了?”
章程轻叹一声:“许是淮上柳新买了醋,所以这沈掌柜出门便多喝了两口醋吧。”
高和愣道:“喝醋多酸,留着烧西湖醋鱼不好?”
华星阑倒是理解了章程此话何意,眼中闪了下光,低头浅笑:“行了,今日尚有要事,快些走吧。”
他想着过两日等事了了,再回来向沈娇娇细细解释。
可那厢沈娇娇走了几步后竟未见华星阑跟上,一转身却瞧得华星阑三人已消失在原处,她气着跺了两下脚,犹不解恨,低头向元豆道:“改日里再见华……那人,定要横眉相对!”
元豆目光盯着街头一糖人,口水翻涌却未听得分明,敷衍应道:“好好好!”
沈娇娇见此,无奈叹气,伸手替他买了一糖人,瞧着他没心没肺乐着往回跑,只得快步追上。
她脚步慢了两步,一进书局便听得元豆“叽哩哇啦”的哭叫声,心中一急,忙踏进了书局。
只瞧得书局内安坐一老者,鹤发红面,身着一身灰粗衣裳,手里正捏着元豆的手腕,元豆叫得撕心裂肺的,他反倒气定神闲的一手拿着糕点往嘴里塞,不见半分局促。
沈娇娇大惊:“这是怎么了?”
吴问兰站在两人身后,正是焦急,是想救元豆又无从下手,眼见沈娇娇回头,这才急着道:“元豆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回来便用糖人砸了先生,而后又不管不顾的冲上来要打人,这……这才这般。”
沈娇娇仔细一瞧,果然见那老者袖上沾着半块亮晶晶的糖块儿。
见着元豆汗珠子都下来了,她忙上前:“老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切莫与这顽皮的猴子计较,你将他放开,我让他好生向您道歉。”
老者抬眼看了沈娇娇一眼,又瞧了她身边的吴问兰,这才将手往前一推,将元豆甩了出去:“你是这家店的掌柜?”
吴问兰忙上前去扶了元豆,心疼从袖里拿了帕子去替他擦汗:“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没礼貌!”
沈娇娇也有些疑惑,这元豆本是乞儿,向来会看来眼色,遇了事也都是口头占便宜,怎地就这么大反应拿着糖人去砸人,做出这般莽撞之举。
“过来,说说,为何砸人?”
元豆往前走了两步,激愤道:“这臭老头摸问兰姐姐的手!章大哥说了,男子要保护女子,所以我得保护问兰姐姐!”
沈娇娇顿了顿,又眨了两下眼睛,尴尬在老者和吴问兰之间来回瞧了瞧:“摸、摸手?”
老者也是没料到元豆说出这话,先是脸涨红,而后气道:“胡说什么!老朽行事清白,你这小儿,简直……胡闹!”
吴问兰哭笑不得,上手便戳了元豆脑袋:“说什么胡话,先生这是替我诊脉呢!”
沈娇娇也觉着依着老者这般气度,应是做不出那等不要脸面之事,听了吴问兰解释更觉尴尬,忙拉了元豆:“你这孩子,快向先生赔罪!”
元豆咬了咬牙,歪着头不服气道:“对不住!”
实在是没什么诚意,好在那老者被他先前那话所惊,能解开这莫须有的罪名已觉大幸,摆了摆头便将此事划过去了。
老者又看向吴问兰:“近来瞧着气色好些,想必是忧心之事消减吧。”
吴问兰坐到桌边,看了对面的沈娇娇一笑,这才应道:“是,先前觉得有些受不住,便狠心抽身出来,如今在此地做工,已无太多烦恼之事。”
老者点了点头,想伸手再探她的脉,却又生了些迟疑,悄摸看了元豆一眼,叹了口气让他坐到桌子仅剩的一面:“可乖乖瞧着,莫再……”
他话未说完,意思已经分明。
沈娇娇以手撑着脑袋瞧着那老者闭眼诊脉,突然想起先前听人提起过此人。
道是吴问兰曾有恩于一医者,后她病重,便是那医者将其拉回人间。
看这模样,二人已是想识,想来这位老者便是那位妙手回春的医者。
她突然记起宋屏的腿来,先前她走了周边大半村落,可大夫都说宋屏双腿已成定局,无法再站立。既然这位医者能让吴问兰如今安然于此,不如……
老者施施然睁开眼睛,面上表情未见多轻松,却也不见难色:“你这身子先前受了大害,要好好调理,如今虽比从前好上许多,可到底先前亏损太多,还是要好生将养着,切莫再动气动怒,更莫要伤心。”
沈娇娇忙问道:“那要不要吃点药补补?问兰姐每日要做好些活儿,可有事儿?”
她是真的关心吴问兰的身子。
老者闻言倒是笑了:“你这掌柜的,倒是比你先前那公婆好些……”见吴问兰低下头,他又向沈娇娇道:“不必吃药,至于做活儿,每日不要太劳累便是,她这病不是什么大事,成日闲着倒能闲出病来,走动走动也是好事。”
沈娇娇倒是第一次听闲都闲出病来,笑了一下又道:“先生近来可有空儿,我有个同村的哥哥,他双腿落了疾,寻了许多大夫,都没有法子让他能站起,若是先生有空,可否同我一处去瞧瞧?若有办法医治,我必重金相谢。”
老者不快道:“没空没空,我又不是什么坐堂的大夫,来个病人我就去治,那我整日里不得累死。”
沈娇娇急道:“我并非是将先生当作寻常大夫,只是真是寻不到能医其双腿的大夫,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眼见先生医术高超,这才心急相问,并非是轻视先生。”
吴问兰瞧着沈娇娇着急,便也道:“先生,我这掌柜是个好人,我被夫家休弃,又遭人碎语,是她收留了我,从不曾对我有过嫌恶,她询先生,必然没有轻视之意。”
老者见沈娇娇果真双目之间俱是真诚,想了想:“我不愿收钱行医,又不想凭白替人诊病,这样吧,我前两天一时不慎,被家里小徒弟烧了两本医书,今日出门本就是为了这两本医书而来,结果你这书局之中居然半本医书都没有,我也懒得再走了,我把书名写与你,你什么时候替我寻到这两本医书,我便什么时候替你去瞧瞧你那什么哥哥,权作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