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独留下沈姑娘,是因我想与沈姑娘做个生意。”
周渚瞧了一眼在一旁捧着茶盏喝茶的元豆,又是一笑:“花宴上的画,我可以全从淮上柳中订,而且我许诺沈姑娘,不管能不能在花宴上卖出一幅画,周家都会给予淮上柳借画银三百两,而且在花宴上,周家如若能帮淮上柳卖出画,这其中卖画银,不取分文。”
沈娇娇拿画的手顿了一下,看着周渚面上带着的温和善意,她总不能让自己客观的与他相谈,想了又想,似是放弃了抵抗:“三公子方才不还是说这定画商一事全听周老夫人的吗?”
周渚面上笑意不见,眼中却流露出半分惊讶:“我原以为沈姑娘如今当了掌柜,要有些不同的……这商人以和为贵,只要事情尚不曾定死,这生意么,和谁做不是做。”
也就是说,如果今日与她谈得不高兴了,他大可以转头去寻冯尚。
沈娇娇斟酌了一下:“不知三公子想与我做什么生意。”
能做生意,便是周渚有求于她,否则也不可能如此肯定地将花宴的生意定于她淮上柳。
周渚抬眼看了一眼院外,微微低了头:“方才见沈姑娘与我府上枚儿似是相熟……若是可以,沈姑娘可否收留枚儿在你的书局里做个伙计。”
沈娇娇没想到周渚要说的竟是这个,愣了许久才问:“为什么?”
瞧着宋枚端着茶盏走近,周渚也不好细说:“这生意么,全凭自愿,沈姑娘若是点头应允,这生意便今日便可定下,若是不愿,我也不强求,可留下店里画作,我行事公允,决不会因此事不成,而让淮上柳失去与旁的书局一争的机会。”
“小公子,来……咦,有啦~”
宋枚顿了一下,瞧到了沈娇娇手边没有茶盏,笑了一下将茶盏送到了沈娇娇面前。
沈娇娇抬头瞧着宋枚,见她笑容真心,便也不自觉朝她露了个微笑。
宋枚当她们还有事要商,浅浅朝周渚行了一礼后便退下。
沈娇娇回头瞧着她似要被风折去的腰肢,终于下定了决心:“周公子,我想先同宋……枚儿姑娘聊一下,去不去书局,不是我决定,应由她自己做主才是。”
周渚顿了一下,似是寻不到借口阻拦,又或是自己都不知道他方才提议是否正确,干脆也就点了头:“若是沈姑娘能劝得枚儿离开周府,往后生意,我会多记念淮上柳的。”
沈娇娇匆匆点了头,看着元豆正自己玩得欢,便小声吩咐了让其在此处等着,自己则起身去追了宋枚。
“宋姑娘……宋姑娘……”
宋枚走得虽不快,但周府沈娇娇到底不熟,追上她时已经是额上露汗。
宋枚瞧了她,有些吃惊:“沈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要什么东西?”
沈娇娇摇了摇头,指头微微绞着袖口,想了一会便寻出什么合适的由头问她,便直接道:“我开了家书局,店里正缺人手,你可愿来我的书局?”
沈娇娇原以为宋枚会惊讶于她为何突然相邀,又或是质疑于她探听了什么消息。
可是没有。
宋枚只是愣了片刻,而后轻声道:“是三公子让你这般做的吧。”
沈娇娇不想骗她,点了头应下:“是,三公子想让你来我的书局,若你愿意去,他便会将花宴的生意交于我。”沈娇娇将周渚的打算说了清楚,又立即补充了自己的意思:“诚然我十分想要周府花宴的生意,但你若去我的书局,我必不会亏待于你,而且我书局确实人少,你也瞧见了了,我能带出门的只有个半大点的娃娃,并不是因其他心思……”
“我知道沈姑娘不是那种人。”宋枚安抚拍了拍她,又道:“其实,这不是三公子第一次替我谋出路了。”
沈娇娇想了想周渚对枚儿的上心与欲语又休,大胆猜测了一下:“从前听你说,你有个喜欢的人……不会就是三公子吧。”
她想了想又不可能,上回来时,宋枚便是在周渚身边做丫头,若真是周渚,上回宋枚也不会同她说什么还没见到了。
于是沈娇娇再次大胆了一次:“莫不是他强迫于你……或是你移情别恋?”
宋枚无奈看着她:“沈姑娘怎这般胡思乱想,上回见你,可不是如此……不过如今我再留在周府,确实没什么意思了,这几日我也想过到三公子面前求个恩,让他出面放我出府,如今他既然托了你来,不如我也就顺水推舟,既能出府也能帮你拿到生意。”
宋枚一向是大胆有主见的。
沈娇娇看着她,不免又是心疼她身为高官之后如今飞蛾扑火成了丫环:“你既然想出府,不如就去我的书局吧,每日要做的事并不多,也有住处,书局里有个问兰姐姐,做饭极是可口。”
“我在桐右,还有亲眷……”她似是有意证明自己生活并不是沈娇娇想象那般辛苦,可话未说全,似又不愿这般为难自己:“沈姑娘,我与你因画相识,虽不若高山流水的知音,也算半个知己,委身为婢,已是我出格之举,这一时要我去做个伙计,我……我还需再想一想。”
身为名门闺秀,自然不比从小在乡野间长大姑娘,抛头露面此等事,需要极大的勇气。
沈娇娇当日决计卖画之时,所想居多的,也同样是行此等事,可是有违父母教导,礼教约束。可生活所迫,等走出这一步了,她便又感受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快乐。
高宅之中有体面,可为商之道也并非为耻。
但这些,是沈娇娇跨过这一步后的想法,她不能逼着宋枚选择她的路。
沈娇娇点了头:“好,你好好想想,至于我的生意,你不必担心,放眼整个桐右,我的画技称是第二,何人敢为第一。”
说完她冲着宋枚眨眨眼睛,尽露自信。
宋枚知她安慰自己,可她也不愿意逼着自己全为她人考虑,便也笑道:“知道啦……非鱼先生!”
她看了周围,小声念出了沈娇娇的另一个名儿,看着沈娇娇面露慌乱,又是一阵好笑。
因宋枚没有同意,周渚便只同意将沈娇娇的画作留下,并未给定承诺,但他在看到沈娇娇拿过来的几幅画,眼中的惊艳不似做伪。
此事其实便就已经定下了大半了。
沈娇娇带着元豆出了周府,因此事了了,又是与元豆一番说笑,才行至街角处,便又见了那乌蓬顶儿的马车。
冯尚竟是一直等着她!
沈娇娇一瞧得他从车上下来,瞧了街头热闹,料定他不敢当众做出什么事来,便毫不畏惧迎上:“冯掌柜,这么久还在此地,莫不是特意等着我?”
“哈哈,这不是想着沈掌柜是走路而来,这周府离淮上柳还是有些路的,既然我有马车,正好可以顺路送沈掌柜一程。”
送一程?
不过是想看打听一下周家对她的态度,猜测一二这花宴之事会不会落到她头上吧。
沈娇娇乐了:“可算了吧,我这淮上柳,走两个弯便到了,冯掌柜还是请便吧。”
冯掌柜脸色变了几回:“沈掌柜,你那书局才开两月不到,纵使你家有非鱼先生的画作,可周家毕竟在桐右行商多年,行事最求稳妥,你莫要以为光凭画作好便足了,行事说话全然高高在上,不将我等放在眼中。”
元豆拉了两下沈娇娇:“掌柜的,我们还是走吧,我饿了。”
元豆人小,虽可争一时的口头之快,可见了冯掌柜来势汹汹,不免还是担忧着沈娇娇吃了亏,只想拉着她离开此处。
沈娇娇点了下头,微昂了头看向冯尚:“既然冯掌柜这般懂,也没见周三公子就定下与颂雅的契约,莫说周家行事可否真就重书局开张时间而轻画作质量……就算这桐右没有我淮上柳,冯掌柜的书局,也不见得便能比得过旁家吧,毕竟冯掌柜送到周家的那几张画儿……秋菊无力无洁气,俗气得很,若我是周三公子,必是要笑话冯掌柜连那等的画作也好意思往周家送。”
既然冯尚都承认了淮上柳画作要比颂雅好,那她自然是要好好道一道他的画儿是有多不好。
“你你……”冯尚捂了下心口:“你竟敢这般说我的画……”
沈娇娇冷冷瞧了他两眼:“倒是我说错了,比起冯掌柜,那秋菊,是要高洁许多,比较花儿,才不会想着害人。”
沈娇娇也不知为何,竟就这般直白说出来了,不过说出了此话后,她心中确是舒服至极。
冯尚指着她,话至嘴边却是半句说不出来,这平日为商,大家见面哪怕心中再瞧不上对方,都能装出个和气模样,更应着为文商,他们言行比起寻常商人更是得体,这么多年,那有过被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当面骂过!
这言语不足再表达他的愤怒,一时气晕了头,他的手便高高举起——
下一瞬,沈娇娇便被人一把拉过,直接护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