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留了心,便也打听到了参加花宴只需要提前带着店里几幅画作去周府一趟,等各家比过画作之后,周府便会有人通知与哪家书局合作。
因为要准备的东西不多,沈娇娇便抽空多绘了两张花儿,一幅寒梅一幅当季芙蓉花,至于时花,便择了在她书局里寄卖的两张秋菊图。
只拿了四幅画儿,沈娇娇便带着元豆去了周府。
本是想让书局歇业一天,谁料吴问兰闲不住,道是店里主顾都熟悉了,也不必多费心,沈娇娇只好由着她继续开了书局,将她留下看店。
还没走到周府前,好几辆马车便自她二人身侧走过,见人家俱是车马,元豆不由得为自己是步行而来觉得丢了面子:“掌柜的,咱们雇不起马车吗?你看人家……”
沈娇娇一瞧周府门前安然停着的马车,不免也有些后悔,光想着距离周府不算远,又只拿了四张画,她想都没想就带着元豆走了过来。
可这走路的哪有马车送过来的有气场,对比起她与元豆两人,更觉寒酸单薄。
沈娇娇咬了咬唇:“哪怎么办,都走到这儿了,总不能回头再去租个马车吧……”
其实如若元豆再劝她一句,沈娇娇倒真会转身回头去租个马车再来周府,可惜元豆下一瞬突然抬手指了一辆乌蓬顶儿的马车:“掌柜的!那那那,颂雅书局的!”
沈娇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瞧,正好瞧了冯尚扶着小厮的手走下马车来,许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皮笑肉不笑竟主动打了招呼:“沈掌柜,好久不见啊。”
说完他有竟朝沈娇娇身后瞧了瞧,似是有些惊讶:“沈掌柜这是……走路来的?”
沈娇娇还没开口,元豆先对怼过去:“谁叫咱年轻呢,冯掌柜您这一把年纪,是恨不得把马车驾到周公子他院子里吧。”
元豆说话向来厉害,能在书局里成天跟沈娇娇对着叫的人,嘴皮子自然能与沈娇娇平分个秋色。
冯尚脸黑了一下:“这位小兄弟是……”
元豆扣了下眼皮:“谁与你这老头是兄弟。”
沈娇娇笑了一下:“冯掌柜莫怪,我家元豆就是嘴快,心不坏。”
嘴快心不坏,但就是没说错。
冯尚笑意勉强挂着,轻声道:“自然不会怪罪,黄口小儿,见识短浅。”
这小儿说的是谁,自是留人自想。
“哪里,我家元豆年纪虽小,可已识千字,明是非,辨真假,前些日子我那淮上柳受了恶人陷害闹事,若不是元豆及时请来了县衙的差大哥,我也不能逢凶化吉,完满将那事儿解决……对了,听说前两日去我淮上柳闹事的那泼皮,也去了冯掌柜的铺子?”
沈娇娇脸上虽带着笑,可那双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冯尚,企图从他脸上查控出什么。
冯尚笑了两声,倒是平淡得厉害:“劳沈掌柜惦记,这泼皮么,不就喜欢闹些事儿谋些银子,给他三两碎银打发了就是,哪里值得一说。”
三两碎银?
沈娇娇一笑,也不回他,带着元豆便先去了周府门口:“小女是淮上柳书局,听闻府上要办花宴,今日来与周三公子自荐的。”
这几日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府上人自也是见怪不怪,只是瞧得沈娇娇年纪轻轻,又是花容月貌,不由得态度温和些:“姑娘这边请。”
冯尚身边小厮得了他的眼神示意,亦是上前道:“我家掌柜是颂雅书局的,以往也承接过周府的花宴……”
领路那人笑了一下,便道:“哦,既然也是来自荐的,那便一同来吧。”
沈娇娇好笑瞧了冯尚一眼。
他怕是想借机显摆一下他与周府关系,谁料得那人并没有等他说完便应了,让他那炫耀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冯尚只暗叹一声这周府下人还没他这小厮有眼色,一想到马上要面对周三公子,不由得正了正面色,不再与沈娇娇一般见识。
领路那人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周渚院子前,又让院门口的小厮进去通报,得了允许,沈娇娇才与元豆进了院子。
可这进了院子还没停下,先前那人带着她们走过两条回廊,又路过了三四间屋子,终于才到了周渚所在之处。
周渚正在屋中瞧画儿,显然在他们来之前也有不少人带了画儿过来,而周渚也在其中惦量着画作功力深浅。
“三公子,颂雅书局和淮上柳的两位掌柜到了。”
周渚这才从里屋抬了头,浅浅嗯了一声,这才将手中的画卷收起,从屋里走出。
周渚瞧着沈娇娇,微想了一会:“……沈姑娘?”
沈娇娇冲他弯了弯眼睛,露了个浅笑:“周三公子。”
一说上回见到这周渚,还是周府办比赛那次,那回周渚三言两语,便让她以百余两银子卖出了那幅月下昙花图,先前来时,沈娇娇心中还有些微词,可一见到周渚,她那一点点的气便消了。
——周渚当真是生得一幅好人相,任是谁瞧了,都无法不信任他。
周渚好奇道:“不是说是两家书局的掌柜……”
沈娇娇应道:“古掌柜家中有事,便转手书局与我,如今小女正是淮上柳的掌柜。”
眼瞧着周渚要与沈娇娇聊上,冯尚暗觉不妙,这周三公子是今年初掌花宴,与他从前并未曾有过往来,可他一开始仗着他与周府曾有过生意往来,有意在沈娇娇面前露个尖儿,让她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周渚却识得沈娇娇。
冯尚立即开了口:“周三公子,这府上举办花宴,从前周大公子也曾与颂雅书局合作过几回,想必周三公子亦有耳闻,在下今日特意将书局之中新得的几幅时花图拿来了,周三公子不若先看看。”
周渚被打断与沈娇娇的叙旧,面上倒也无异色,甚至他在看向冯尚时,脸上还多了份热情:“原是冯掌柜,早听得大公子提起颂雅书局画作精妙,先前瞧着颂雅书局一直没人过来,我还想让人去问问呢。”
这一番话总算让冯尚在沈娇娇面前有了三分面子,他不禁挺直了腰,朝身后比划了一下,他带来的小厮便立即奉出了怀里抱着一堆的画卷。
冯尚笑了笑:“若是三公觉得这些不够,我马车里还有几幅,一会可让人一并给周公子送过来。”
周渚看了这么多卷,纵使面上笑容端得温润,眼中也不免划过一丝不耐,可他却依然抬手请了几人坐到外处的一座小亭中。
沈娇娇拉了元豆一同坐下,倒是半分不着急。
比画作,她还是有些自信的。
何况这位周三公子,可清楚明白着她的身份呢。
果然没多久,周渚便放下了手边那几张画儿,他试探道:“冯掌柜带来的,都是秋菊图?”
冯尚愣了一下:“啊……从前周大公子……”看着周渚微微下撇的唇角,他理智的选择了不开口。
他倒是忘了,这周府一向大小事宜是由着周大公子做主,可唯独今年是周三公子掌花宴,无论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在周渚面前一再提周大公子,都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他忙转了话:“若是三公子想看旁的时节的,我书局中亦是有的,我这便让人回去拿。”
正说着话,院里突然走进了个粉衣裳的婢女,她手里端了三盏茶,才行至亭中,不由得一顿:“沈姑娘!”
沈娇娇抬头去瞧,只见得一瘦弱女子,她先愣了片刻,才喜道:“宋姑娘!”
来人可不正是数月前沈娇娇来周府识得的宋枚!
只是这数月的工夫,她竟瘦了这般多,沈娇娇眼神不由撇向周渚……莫不是周渚欺负了她?
冯尚眼神微暗,这姓沈的丫头认识这周府的三公子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这怎么连这府里的下人都认识。
元豆瞧了瞧沈娇娇,又看了看宋枚,他小心拉了拉沈娇娇的手:“掌柜的,我也想喝茶。”
他可都瞧见了,宋枚手上就三盏茶,论着人数来,这桌上唯一一个没有茶盏的,只能是他。
宋枚瞧着他生得可爱,不由得一笑:“小公子且等等,我再去拿。”
说着将手里的茶盏依次放到周渚、冯尚、沈娇娇面前,又转身下去。
沈娇娇叹了口气,先前自己的茶盏移到了元豆面前:“喝吧喝吧,叫你少吃些甜食,渴了不是?”
两人这一番动作落到周渚眼中,不由让他深思一阵。
一息后,他转头看向冯尚:“不必了,今年送画儿过来的,大都都是秋菊图,不过冯掌柜的画作,确是要比他们送来的更多、更好些,若是冯掌柜方便,可否择一幅图留下,我改日送到祖母面前,请她做个主……倒不是我推辞,这花宴的画商,也不是小事,最后都还需看祖母的意思。”
冯尚听得此言,自觉有希翼,忙起身向周渚道谢,三两句一绕,竟便被周府下人送出了门,他惊觉之时,已经坐上了自家马车驶离了周府一阵,这时才想起似乎哪里不对……
沈娇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