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掌柜的,你听说了吗?”
元豆垫着脚将身子压在柜台上偷着闲儿,瞧着沈娇娇放下笔,忙就移了身子过去。
“店里有客儿你不去招待,这在候着我说闲话?”
沈娇娇从一旁拿了包瓜子放在柜台上,又往元豆那处推了推:“说说吧,什么事值得你这么高兴?”
元豆拾了两颗瓜子放到嘴里,“咔嚓咔嚓”咬开了瓜子壳儿,舌头一卷准确将瓜子仁儿留下又吐出了皮儿,嚼巴嚼巴吃了才继续道:“那张六子……就那天来咱们店里闹事的那泼皮,您可还记得。”
这怎么会不记得!
沈娇娇无奈瞧了他一眼:“这才几天,我哪儿那么大的忘性……哎呀呀,你快些说,念念叨叨一大堆,空吊着人胃口。”
“那你写的那话本子不也是,我都瞧了两本了,还不知道那女主人翁的身世呢……”元豆嘀咕了一句,见沈娇娇作势卷了账本子要打他,这才急急道:“他的右腿断啦!听说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用,现在躺在家里头天天哭哩。”
“腿断了?”
沈娇娇想了想,自那日她从县衙回来后就没再见到张六子,前两天还担忧着张六子会不会偷摸着使坏心思对付她或者再做些什么构陷淮上柳,可等了几日都是平安无事,她才勉勉强强放下心来。
原当作是张六子不敢再做什么,原来只是因是他腿断了,不过,县衙里的十五大板,打不断一个人的腿吧。
沈娇娇眼睛转了转,拿了册子轻轻在元豆手上打了一下:“就你话最多,他都多大的人了,还在家哭呢?你瞧见了?”
“好多人都说呢,路过他家时,老听着那声儿,跟杀大肥猪一样。”
元豆连说带比划,逗得沈娇娇捂着嘴直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她忙赶他:“去去去,在这儿吵我创作……等等,你方才说,我先前写的两册话本你都偷摸看过了?”
那可是才子侠女的爱情戏,这么个屁大的小孩子看那个做什么!
元豆眼睛骨碌碌转了两下,又扬了个无辜至极的天真笑容:“问兰姐姐买菜好久了,我去瞧瞧她回来了没有。”
说完便从柜台上滑了下去,一脚便跑到书局门口,似是认真探望着,没一会工夫,倒真叫他把吴问兰望回来了。
“今日去得巧,正赶上猪肉铺的老板家有喜事,我买了两块肉,比平日要便宜好些呢。”
元豆一听是猪肉,忙转头冲着沈娇娇张手又比划了一下,又是笑话的那断了腿的张六子。
沈娇娇忍不住又笑了两回,让吴问兰先将菜送到了后院。
最近书局生意不错,书局里的三人配合,渐渐也走上了正轨,若非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偶尔其中一人离开书局一会,也忙得过来。
吴问兰在后院将饭煮了,这才把手洗了干净,又脱了围裙从后院走了出来。
元豆瞧着有客人叫,忙去接待客人,沈娇娇瞧了他一眼,伸手将吴问兰拉过,将张六子之事与她说了。
“问兰姐你便放心罢,经此一事看来这张六子可不敢再来招惹咱们淮上柳了。”
那日起,吴问兰对此事也有些芥蒂,虽是不说,可沈娇娇也知她同样担忧着此事。
她才说完,没想到吴问兰眼睛朝外瞧了一下,又有意压低了声音告诉了她一件事。
她猜到指使张六子诬赖淮上柳的背后之人是谁了。
沈娇娇犹疑看了她一眼:“问兰姐姐,这事儿可不能乱说。”
吴问兰也是有些心虚,似是因着不确定而没有底气:“我不是去买菜么,是要路过颂雅书局的,远远的就瞧见张六子拄着拐在那闹着事儿,我原先当作我是瞧错了,毕竟那日张六子可是全须全尾的,可听着你说他腿断了,我觉得那人就是他。”
“万一只是他图财呢,这断了腿,治起来总得花些银子,他不敢再来咱们这,随便又挑了家书局,也有可能吧。”
“可听着动静,是说冯掌柜的指使他什么,银子不够看病的。”
“颂雅书局……”沈娇娇皱了皱眉:“他家书局与我这淮上柳隔了许远的距离,纵使是这客儿,也抢不出多少,何况他那书局多还是卖砚台……”
——砚台!
淮上柳开张之时,颂雅书局的掌柜冯尚曾拿了块砚台来送礼,可却被她当众指出那端砚为假,可是打了他响亮亮的一记耳光,虽然后来他几番争辩,道是她胡说八道,可城中真有人拿了几方砚台到了淮上柳来,又被她一把认出哪个是端砚来,至此那冯尚便被人嘲笑至今。
莫不正是为了些事,他才设计陷害于她?
沈娇娇抿了抿嘴:“姐姐你也没上前去瞧,指不定是瞧错了……这样吧,我让元豆去打听一下,若是能打听得今日张六子去闹事的缘故,想必是能清楚到底是不是冯尚设计于我们。”
吴问兰点了点头:“也好,稳妥些好,万一真是我瞧错了,倒是错怪了人家。”
沈娇娇拍了拍她手背,招了元豆让其去街上问问热闹,怕他跑着累了,特意又拿了二钱银子:“若是走累了,就在颂雅书局对面的糖水摊儿叫碗茶吃。”
元豆得了银子,喜滋滋便出了门,也不知是不是趁机出去玩了,中午连饭都没回来吃。
可再回来时,确是带回了好些个消息。
“正是张六子去冯掌柜那处闹呢,说是受了大罪,嫌他给的银子少,可冯掌柜却嫌他事儿没办好,咬着不给银子,还叫书局的伙计将他打了出去。”
元豆手里拿了串咬了一半的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连糖丝沾到了脸上都没察觉。
沈娇娇和吴问兰对望一眼,基本是确定了冯尚指使张六子了。
否则那句“事儿没办好”指的什么呢,有什么事是一个书局掌柜需要一个泼皮去做的呢?
沈娇娇叹了一口气:“恶人终有恶人磨,可这冯尚为了个砚台就使如此恶毒的伎俩,当真是可恨。”
若非是他在淮上柳开张之时带了砚台来给她下马威,她又怎么会有机会指出他瞧不出这普通砚台与端砚的区别,到底是有因有果罢了。
沈娇娇以为自己猜出了事情始末,没想到元豆却道出了他听得的另一个消息:“我买糖葫芦的时候,听说周府要办花画宴。”
“花画宴?那是什么?”
元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着人家说的,说什么城里好些书局的老板都带着画儿去了周府,听说要是能与周府合作,就算一张画儿卖不出去,都能赚几百两银子。”
吴问兰却开了口:“元豆说的,可能是周府每年要办的秋花宴吧。”
元豆想了想,喜道:“是是是,我好似听到人家也说了这么个词儿。”
沈娇娇抬头望向吴问兰:“这秋花宴?”
“都说春来百花争艳,这周府是花商,春日里生意自是无愁,可这过了九月,菊花也开过了季去,周府为了让来年的生意好些,每年都会在秋天办一场花宴。这名儿虽是叫花宴,却不是吃饭的,而是以时花为题,专门设一处游园,邀着周府的新旧主顾走上一圈,这花宴共举办三日,这三日游园里会一直有周府的精心养护的花儿摆出,除了第一日不允进,后两日里周府会让桐右的百姓进去赏玩,只收些许的看花钱。”
沈娇娇想了想:“那为何有书局的人去周府?”
吴问兰解释道:“周家虽精心侍候花儿,可这春花到底是春花,再精心也留不到秋天来,所以周家每年办花宴时,都会与城里头有名儿的书局或是画手借些画着其他时花的画儿挂在园子里,若是期间在人瞧上了画儿,周家亦会从中周旋,若是双方谈好了价钱,便能当场交易。或许是因此,这些日子才有书局的人去周府吧。”
沈娇娇至此才明了:“原是如此。”
元豆舔着糖葫芦,却是突然叫了一声:“掌柜的,你说那个冯掌柜,会不会是因为担心你也去周家争这个花宴,所以才让人到咱们书门口洒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元豆本是随口猜测,自己都没放在心上,可沈娇娇却与吴问兰对视一眼。
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想比于那个砚台,此事倒更让人觉得合乎逻辑。
这桐右几家有点名气的书局都是数得过来的,墨文书局主卖书籍经史,颂雅卖笔墨和书画,另几家也大多卖个囫囵。
但沈娇娇这淮上柳,平日里卖的居多的虽是话本子一类,可因她有先见之明,收画的方式又与其他书局不同,都是按她从前卖画的方式,虽然书局没开多久,但书画却一直不缺,又因她定价合理,大都数爱画之人都喜欢隔几日便来她店里瞧瞧。
冯尚忌惮于她,真有这可能。
沈娇娇道:“不管他是为了什么,他害淮上柳这一笔帐,我不能不算,他的颂雅书局卖书画,而这周家生意有利可图,他自然是挤破了头也要去争的,既然他要争,那我少不得也得去争上一争,就算是选不上,也得让他不高兴几天。”
吴问兰抿着嘴一笑:“好,要是第一回便忍了委屈,往后旁人会当你就该受委屈,所以咱们这回得铆足劲儿和他争一争。”
“元豆,你可打听出这周家办花宴的是哪位公子?”
元豆回忆了一下:“听着旁人,好似是说三公子的。”
周三公子?
那不是熟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