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赛评比是在下午,沈娇娇用完了饭,便和宋枚一同去了周府的花园里。
周渚拿着几卷画,端坐在上首。
见人陆陆续续来齐了,这才放下画。
陆街坐在一旁饮茶,目光落在那堆画上,显出一点倨傲,他道:“周公子,莫再等了吧,这魁首是谁,早早宣布了才是。”
周渚懒懒应道:“这人还未来全,陆圣手莫要着急。”
陆街嘀咕了一声,声音太小,无人听见。
见堂下座席几乎满了,周渚才道:“说来惭愧,昨日的比赛,在下还没决断出个魁首。”
沈娇娇的心提到嗓子眼了,一听周渚这话,又是紧张又是好奇,周旁众人大多露出与她一般的神色,唯独一人不同。
陆街沉着脸色,好似受了极大的屈辱一般:“周三公子,你心中对陆某有芥蒂,也不该如此折辱陆某。”
周渚撇了他一眼:“陆圣手这是何意?”
“周大公子不惜重金,再三上门相请,我才来了你周府,不过小小一场画赛,昨夜那是我亲笔绘成,注入心血无数,你竟然说没断出个魁首来,莫不是这在场诸位,还有人能与我的画作相争?”
在场书生早瞧他不顺眼:“周三公子既然这般说了,便说明我等之中还是有人压得过你。”
“是啊,你用了心,在场诸位谁不曾用心?”
“再说了,这魁首之争,有没有你还另说,急什么。”
在这场书生过三十之数,便是一人一句,也够陆街憋屈一会儿。
陆街黑着脸,不甘道:“难怪容州城不听诸位声名,原都是些见不得比你们好的人,无志怎可成用!”
这一句话,倒是让大多人闭了嘴。
陆街的声名,确是远远超过了这些他们的。
陆街转身道:“还请周三公子将魁首之争的画作打开,让陆某瞧瞧,到底何人有与陆某相争的资本。”
周渚手中扇子轻点,让周旁人将他案前的两张画作一左一右分别挂到了他身后的画架上。
沈娇娇伸长了脖子去瞧。
左边那张画上,只绘了一朵盛开的昙花,极大,占据了画纸中央大半的位置,这一朵花并不稀奇,重点是花后端坐着一位美人。
美人的容貌正好被那朵昙花所挡住,引人无边遐想。
单瞧这张画,果真是极美的。
沈娇娇傻怔怔盯着那画的女子,不免感叹一声这用心精巧。
再看右边那张画,正是出自她之手。
没有旁边那张画上的美人,沈娇娇只是单纯的画上了一株开满花的昙花。
昙花开时,五朵花姿态各异样,朵朵角度不同,他们开在枝叶之中,画卷之上虽是画了满满的叶子,可一眼看过去,注意力却是全在五朵昙花之上。
周渚坐在下方,笑道:“为使诸位瞧画时生出偏颇,这画者是何人,在下便先不说了。”
不止是他没说,这画上留下名款处,他还特意让人用了白纸遮上。
说完他便起了身,将空间留给众人去赏看。
书生们一哄而上,对着画纷纷说着自己的想法。
“这画上美人虽不见容貌,但因有了这朵昙花,却是足够动人心魄。”
“可我觉得,那画上落笔,却是没有这幅画来的精细,你瞧这几圈,大气又和宜。”
“这五朵昙花,形态不一,你瞧瞧,这朵还被枝叶遮下了大半,可偏偏这花儿仙气还在,依我瞧着,这幅画才更甚一筹。”
……
众人争辩不止,一时园中气焰上升,声音闹天。
园中正有一年少公子扶着一老妇,那老妇被这声音所引,便使着年少公子搀着她过来了。
周渚一见那老妇,忙上前行礼:“奶奶。”喊完看向那少年公子:“大哥。”
原来这就是周府的老夫人和那位花重金请得陆街来的周家大公子周湍。
周老夫人慈祥道:“这是在做什么?怎闹得这般厉害?”
周渚笑着解释了一番,那老夫人点点头:“我从前时,倒也是办过两场丹青赛的,今日赶巧,不如也让我选上一选。”
“奶奶请。”
众人声音渐小,全部注意力都落在那老夫人身上。
只瞧得那老夫人先走向沈娇娇那张画作,含笑点点头:“这画儿画得好,我没亲眼见着你那昙花的模样,都能从这画儿感觉到那其中的一点清香了。”
说完慢慢走到另一幅画前。
她看了两眼,好似吃了一惊,低声向周渚道:“昨儿个你们赏画时,你那两个姐姐也去了?”
周渚点头称是。
得了这个回答,周老夫人直接点了沈娇娇那张画:“依我看来,那副画要好些,魁首,就定那张画儿吧。”
她这一句话出来,陆街先跳出来了:“老夫人,不知我那画儿是何处不好,为何老夫人择了另一幅画。”
众人大惊,那幅美人图,竟果真是陆街所作,方才赞叹陆街画作之人,不免齐齐叹声气。
沈娇娇早在看到那美人图时便从那落笔知道了这画是陆街所为,此时倒也不吃惊,相反,她与陆街一样,想知道老夫人选她的理由。
而一旁的周湍,也忙道:“奶奶,这画可是陆圣手所作,您要不再仔细瞧瞧,依孙儿来看,这美人图显然要比那五花图更有意思,你瞧瞧这以花遮面的巧妙心思,能有多少人能想出。”
周渚却拿着扇子一指沈娇娇的画:“说到心思巧妙,这幅图可不比那以花遮面的心思差半分。”见旁人不解,他笑道:“说来倒是巧,昨夜在下心痒难忍,便偷偷先看了画卷,因着书房无灯,但见此幅画上竟有流光,可一点上灯,那流花便消失了。”
周老夫人惊道:“哦?竟有这般神奇?”
周湍冷哼一声:“三弟莫不是因陆圣手是我所请,这才编出这等话来哄骗奶奶,这画上哪有这般神奇的画儿。”
周渚负手而立:“大哥若是不信,我这便让人准备间屋子,遮上黑布,将此幅图挂上,一齐再瞧一瞧那光。”
在周府寻间大屋子还不容易,没过多久下人便走过来称是准备好了,周渚将沈娇娇那副画取下,领着众人一路走进了屋子。
“关门!”
屋内的窗户、门上俱被遮上了黑布,这一下便就暗了下来,沈娇娇赶忙牵住了宋枚的手,怕与她挤散了。
周渚拿着画站到高处,再将画抖开。
画卷一打开,果然见画上那枝叶之间的明月正柔柔的泛着光,而那花上,也凝了些光,正似那月华落在花上,光这一点,便足够令众人惊叹了。
陆街也在赏花之列,瞧见了这般景象,终是说不出话了。
周湍却道:“即便是画上心思都精巧,可这画画得,怎么能比得上陆圣手……”
他话没说全,周老夫人便打断了他:“这幅画很好。”
周渚在黑暗中笑了笑,觉得此处不便,又将众人领回了原先待着的园子。
“此次比赛,画作已有定论。”周渚高举着他手里的画卷,“此画为魁首。”
沈娇娇如释重负露出了个笑容,转头向一旁的宋枚眨眨眼:“宋姑娘,我赢啦。”
宋枚有些惊讶,却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眉眼温柔道:“那真是恭喜沈姑娘啦。”
陆街黑沉着脸,显然是对这结果有所不满,可又不愿意得罪周家:“既是魁首,周三公子不如宣布一下此画是何人所作,能赢我陆街,我至少也得知道是何人吧。”
周老夫人此时正坐上首,也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渚儿便满足陆圣手的要求吧。”
周渚一笑,将那白纸揭开:“说起这人,奶奶你可认识呢。”
那白纸底下,正是非鱼二字。
“非鱼!是非鱼先生!”
“我便说非鱼先生也参加了此行比赛,果然如此!”
“那昨日陆圣手不是叫嚷着让非鱼先生现身的吗?她为何不出现?”
“指不定是不屑与人相争,非鱼先生向来低调,哪里像某些人,活似个孔雀。”
周老夫人拿过画道:“非鱼……倒是有些印象……”
周渚一笑:“先前崔管家拿回来一幅荷花图,那落款,不也是非鱼么。”
周老夫人呵呵一笑:“这倒是有缘了,不知非鱼先生可否现身,老身实在是喜欢先生的画。”
沈娇娇犹豫着,她看向宋枚。
宋枚冲她一点头:“赢了陆圣手,今日过后,沈姑娘必然要在桐右出名,若是此时不表明正身,往后有人假替了你姓名,可是要惹下麻烦了。”
沈娇娇一听也有理,这便站起来走到周老夫人面前,稍稍欠了身:“老夫人好,小女沈非鱼,正是这画作之主。”
“非鱼先生是个女子!”
一人惊叫出声,让沈娇娇眉头一跳,这声音她有些熟悉,似正是古掌柜召集的书生之一。
还好她没摘下面纱,若叫他们知道她是沈娇娇,不是更得吃惊。
周老夫人冲她招了招手,她便上前两步。
“沈姑娘妙笔丹青,实在是让老身佩服,不知姑娘这画可卖?”
“卖。”沈娇娇点了点头,她想了想又道:“不过在这之前,我想问老夫人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