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转过头清清冷冷瞧了她一眼:“我家同你家断了关系,我与你便没有关系了,见了你,当是什么态度?”
华星阑亦皱了眉头,不悦看了沈如淑一眼:“沈姑娘责人之先,不如先回去问问令堂,这家中亲眷几何,可莫要在路上随意便摆着架势欺人。”
沈如淑哪受得住华星阑这般严厉开口,脸色一白便道:“我没有……”
“族谱都出了,莫不是你家那几位长辈没告诉你吗?”沈娇娇冷笑道:“也是,行下那等没心没肺之事,哪里好意思对小辈开口。”
沈如淑怎么会不知如今家中与沈四水家断了联系,自从家中知道沈娇娇在桐右开了书局,每日爷爷奶奶都在骂她家没良心,刚开始她还觉得是自家不对,可听久了,再联系到如今因为沈四水与她家撕破了脸面,陈银花便大大方方连娘亲、伯母的绣活都不收了,害得她家的绣活只能低价卖给四姨婆,丢了不少银子。她这心里不由自主便偏了方向。
眼瞧着沈娇娇家新屋建成,这吃穿用度都远远超过了她们家,她心里怎么能不嫉妒。
上次村里货郎来时,她瞧上了支绒花钗子,才向爹娘提了一嘴,她被被骂了。
“赔钱货,就是不如你哥哥那般省心,连那个臭丫头都不如,人家能开书局,你就会伸手往家里要钱……”
她怎么会不如沈娇娇呢?
沈如淑心气高,从来都不承认的。
可华星阑怎么能帮着沈娇娇责她呢?何况沈娇娇还当着华星阑的面儿这般侮辱她的家人,她气晕了头:“沈娇娇,你这个没良心的,若没有爷爷,哪有你爹!哪有你!你们一家都吃里扒外,是白眼狼!”
沈娇娇抿了下唇:“怎么?从前在我哥手上拿银子的时候就说我哥是乖孩子,如今得不到好处了,便对我家破口大骂,这般唯利是图的嘴脸,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沈如淑气得眼红,当下就想上前对沈娇娇动手,可才往前走了一步,华星阑便拦在二人之间。
沈如淑一怔:“村长,你……你护着她?她……她狼心狗肺……”
华星阑脸色一沉:“我护着她有何不对?我心悦于她,自护她周全……至于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更是清楚,比起沈姑娘,娇娇才是那个是非黑白分得清明的纯善之人。”
沈如淑不可置信:“你,你心悦于她?”她眼中划过一丝错愕:“你怎么能喜欢她!她早与人定了婚约……”
她后知后觉捂住了嘴,心中惊涛骇浪。
若只是她没能嫁得了华星阑,最多是回家受几顿骂,可若是因她这句话叫沈娇娇知道了婚约一事,在她兄长沈如晖会试前惹下什么麻烦,她怕是得被打得半死。
她改了脸色,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说错了……”
她这般,却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现罢了。
华星阑挤出一个疑问:“婚约?”
沈如淑连连摇头:“不是,我……”
她说不下去,急得眼泪都涌出了眼眶,眼瞧着华星阑威压,她腿软不已,竟直接转了身便跑。
华星阑想上去追问,却被沈娇娇拉住了:“她说得约是先前沈家那些人想将我嫁到陶家去的事,后面发生了些事情,此事便了了,并不曾成。”
当日沈永寿逼着沈四水同意,但沈四水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口,后来两家断了联系,这事自然也就黄了。
方才沈如淑表示太真实,这让华星阑心中生疑,若此事不成,那沈如淑自然无从说起,便是她不知这事了了,也不该在说出此事后是那般遮掩,好像这事见不得人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看着沈如淑离开的方向迟迟不语。
沈娇娇却是不在意,轻轻拉了拉华星阑的袖子:“不是说出山上瞧瞧风景么,走吧。”
确是好久不曾来山上了,时近深秋初冬,阳光不盛,山间常绕云雾,往上走几步便觉衣上沾了湿,好在并不重,二人又是许久没有这般闲适时候可慢慢在山间行走,便也不与计较。
云雾重重,青石阶上凝着一片水珠,稍不注意脚下便生了滑,华星阑因着前两回沈娇娇受伤之事,尤其注意,见她身子时常不稳,直接拉过姑娘的手,与她小心在路上走着。
两人并肩往上,偶尔衣袖盛风,两人衣裳便抖在一处,又很快分开。
“那处,上回我在那儿遇到过你,你记不记得?”沈娇娇瞧了林中隐约可闻的水声,不由笑道:“那回我没吃饭就跑了出来,还是你给了我几个果子充饥。”
华星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也记了起来:“唔,是,那回你顶着半张红肿的脸,很是可怜。”
“哪里可怜啦!”沈娇娇脸微红,拉着华星阑往湖边走:“那时我其实也难过啦,觉得前路渺茫,又不知该何去何从,从前在家时日子过得太过舒坦,一睁眼受了难,便更是思念从前的日子,偶尔也会觉得老天为何如此狠心……可后来想想,却又觉得是上天怜我。”
华星阑倒也听说过,从前沈娇娇因被沈四水宠着,日子过得要比同村好些女儿都逍遥自在,此时沈娇娇一开口,自是以为沈娇娇说的“在家时日子”便是指陈银花不曾嫁到沈家时的日子:“如今你家与他家断了关系,你兄嫂子待你尚还可以,倒不必再受那样的苦了。”
沈娇娇浅笑一声也不解释,毕竟她的来处太过惊人,如今既然得了安生日子,也不必执于从前贵女的生活,只是仍是记挂着京都父母亲与妹妹沈蝶,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近时她做梦时,总会梦到妹妹。
在梦中,与妹妹说着如今生活,便好似两人从不曾分别过一般。
偶尔醒来,都分不清梦境现实。
她突然见了湖边一处高树之上长着黄澄澄的梨子,不犹得一喜:“华先生你瞧,是梨呢,瞧这颜色,应是熟了呢!”
这梨树生在水边,枝繁叶茂很是高大,下面一圈低处的梨子都被人摘了去,唯顶处几枝树桠上还挂着几个硕大的果子。
华星阑抬头一看,温声道:“那我去摘两个,你在此地等着。”
说罢便松开沈娇娇的手,几个箭步便一踩石头向树上而去,沈娇娇在树下等着,瞧得他摘了果子,忙抬了手:“你丢下来!”
华星阑见她欢喜,便也跟着露了个笑容,二话不说便探了身子将梨子递到她手中:“洗洗再吃。”
沈娇娇点了下头,便抱着两个比她手大不少的梨子去了溪边,秋日水浅,她在湖边探水洗了一点觉得未曾洗得干净,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只见湖边有块石头,比湖面高处一大截,她试了试,虽跨过去有些难度,但提了裙子,用力一跃,也就跳了上去。
自觉自己此番也算个身姿轻盈,哼着小调儿便欢欢喜喜蹲下洗梨子,身后一点声响,过后便是华星阑无奈的声音:“你怎么踩在那儿了,快回来,可别石头不稳——”
他才说完便见沈娇娇脚下那块石头倾斜了石面,沈娇娇一声惊呼便落到水里,山间水由高处而下,急得很,沈娇娇落入水中喝了两口水便觉水势向她冲入深水处,挣扎之中梨子也脱了手,眼前光与黑暗不停交替着,细细密密的刺痛让她眉头皱起,她不由慌乱起来,手忙脚乱在水中扑腾挣扎着,可四肢越来越沉重,她无力闭上了眼,不甘又无可奈何任由自己下沉入水中更深处……
——一双手突然抓住了她,沈娇娇晕过去的那瞬间,感受到了那双手带来的力量,那股力量带着她逃离水底,再现人间。
“咳咳……”她再睁开眼,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陈银花正捧着姜茶走进来,见她睁开了眼睛便气道:“你这丫头,真是没长眼睛,走路伤了脚,出去玩也能掉水里去。”
身上衣裳已经重新换了干净的,沈娇娇觉得喉咙一阵难受,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陈银花将姜茶塞到她手里,她也不矫情,吹了吹便全喝进了肚子,直觉得身上暖和了些才抹了抹脑袋,微微心虚道:“是华先生送我回来的?”
“可不是村长送你回来的!”她忍了忍:“你今年不会犯冲吧,怎么一回一回的受伤生病,这往年也没这样过啊!一年里掉了两回水……不行,我得让你哥给你去寺里求个护身符!”
沈娇娇却是担心华星阑:“那华先生去了哪里?”
“他?他没事,把你送回来后,便回去换衣裳了,说是过会再来。”
看来她晕的时间并不长,身上也没什么难受的地方,她作势便要起身,却被陈银花瞪了一眼:“动什么,再躺会儿。”
沈娇娇不敢忤逆于她,只好应了话:“好好好。”
说着乖乖躺下,不想再听陈银花因落水之事念叨她,只得另寻话题:“对了,我记得上回那边儿不是说要将我嫁于陶家吗?怎么样了,如今陶家可曾别娶其他人家的女儿?”